无梦的长夜里只有单调而深邃的黑暗，没有任何多余的景色和情绪，当这一切的纱幔都渐渐被拂去，印入心头的是极端的陌生感。器官在身体内搏动，血液在经脉中流淌，神经系统的电压像是惊雷般令人恐惧，冗余的肌肉和血管像是乱麻一样堆砌在衰朽的身体中，像是死去的肉团。

狂乱的信息犹如洪流冲入意识中，似乎这具堆积的肉团里还有某些负责接收外界信息的器官，这些纷杂的电信号几乎要将久未使用过的神经撕裂，不知名的电冲动传遍全身，意识的主人用了很久才分辨出来，这是所谓的疼痛。

全身的激素都在已远远超过最高限度的速率进行分泌，像是在庆贺来之不易的复苏，庞大的精神之海吸引来了堪称恐怖的灵子潮汐，在城市上空形成巨大的漩涡，附近的气候全部被扰乱，空气都彷佛变得粘稠下来，整片天地都为新生的封神者献上礼赞！

祂睁开了眼睛，四周寒雪飘飘，市民们惊恐地躲在建筑物的阴影里，如畏鬼神般躲避着祂的视线。这位新生的神祗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让神经系统得以适应这片曾经熟悉过的天地。www.smrhm.com 幻想小说网

十多米长的龙翼呼啸着狂风，如今程婉身上的鳞片已经全部变成了耀眼的白色，全身都发生了异化，天使的圣洁和魔鬼的狰狞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或者说祂的身上，白色的骨与鳞比雪还要寒冷。

这是前所未有的祖龙，代表着进化为龙的全新方向——由人演变而来的进化。这种进化方向没有那么庞大的躯体，却代表着不弱丝毫的暴力，当程婉进化完毕的那一刻，天地间便多了一条所谓的“道”。

“耍完帅就下来吧，宝宝。”陆谦站在高楼的天台上，唇角带着久别重逢的笑意，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程婉注意到。时隔几个月程婉终于苏醒了过来，似乎还在涅槃劫中成就了封神，实在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半空中的新生祖龙垂下头来，金色的瞳孔冰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川雪原，陆谦从那里面看不到一丝一毫女孩的影子，只有彷佛天崩般慑人的龙威。

陆谦心下一寒，脚下的整幢建筑竟是在这不带感情的一道眼神中轰然崩塌，难以想象的力量轰在他的身上，全身的骨骼都近乎断裂。他已经是超位等阶的战力，却连程婉的一道神念都接不下来，新生的祖龙诞生便已经堪比天关级数的古神！

他犯了一个错误，面前这个在涅槃劫中历经无数的神已经很难回想起过去的记忆了，程婉现在几乎全由祖龙的暴虐之心所支配，动辄就是要杀戮。

大厦里上百个普通人死亡所带来的血气还远远不足以满足她，冈格尼尔出现在她的手中，天空陷入了黑暗，这是元素被尽数抽取的征兆。下一击，便是要灭城。

惊雷般的天光撕开夜幕，在城市的上空迸发出了巨大的冲击波，白天黑夜都被搅乱，元素乱流撕裂空间，传导至地面的风力都能掀起轻型的家用轿车。有天关境界的封神者赶到了，在城市之上上万米的高空与新生的祖龙发生了战斗，能量湍流横扫出去上百公里！

陆谦艰难地从废墟中起身，白光闪过，骨头上的裂纹在此刻全部复原，器官的损伤也自行完成了修复。程婉苏醒后的强势超乎想象，最麻烦的是她的神智似乎并没有一起恢复，她刚才的随手一击就带走了上百条鲜活的生命，这放在执灵的法律中也是需要被审判的大罪。上空的战斗还在继续，但不为天关根本没有插手进去的资格。

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焦急，像是曾经的那些情绪都被削减掉了，留下的只有浅浅的影子。不管是程婉被涅槃火环绕的那一刻还是现在，他都能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的状态。时至今日那件事情的后遗症在他身上表现得越来越明显，情绪越来越淡薄，睡眠时间也越来越少。

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触摸至高的领域，他几乎要把整个人都给丢掉了，他分给另一半的越来越多，每天醒来他都觉得自己更陌生了一分，不然程婉不应该完全认不出他来的吧，但是现在连他自己都快要认不出自己了。

陆谦几乎付出了一切，却没有想过到底值不值得。

他下意识向着自己的识海深处探去，却想起那里早已空无一人，早在半年前交易就已经成立，如今他甚至只剩下了一半留在世间。那颗想要抵达死亡花园的种子也好，一直守护着他的终焉也罢，都早已离开了。每个人都是要长大的，但长大的代价可能会极为高昂。

但其实早也就想好了，有些事情，是宁愿去死都要做到的。陆谦其实很早就写好了遗书，寄放在张思雯那里，如果哪天他真的死了遗书将被自动发送给他的妈妈，这个世界上其实也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不过是一点点没人想听的不甘心罢了。

那程婉呢？陆谦从未做好类似的准备，他抬头看着天上暴动的气流，理智告诉他无能为力，于是他就真的一动不动。他觉得自己应该着急了，但是却有浓浓的疲倦涌上心头，或许在什么时候他就连“爱”这种感情都已经送出去了，只剩下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陆谦轻轻敲击着自己的胸膛，像是想确认里面的器官是否还在搏动，亦或者是想确认自己还有没有心。谁都知道封神古路是一条只能独行的小径，敢于踏足的人都要忍耐无尽的孤独和寂寥，但陆谦突然有些后悔，他凭着一腔热血背负起了所有，现在就连这仅有的血勇都已经被他自己消磨掉了，他已经不知道了自己还能是谁。如果连喜欢的女孩都无法再激起他心中的几分涟漪，他又能期盼着什么？或许唯有死亡才值得期待。

曾几何时，他亲手将自己和这个世界分离开来，或许他早就该离开去继续自己的事情了，不管是哪个女孩都无法成为他的牵绊……但是他总有那么点点不甘心，觉得自己或许还是个人类，还有要等的人。

如今他觉得自己要等的人就在天上掀起无边的风云，但是他甚至懒得飞上去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