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邪了！中邪了，三丫肯定中邪了！”

江老二神叨叨地看着江柔，觉得这丫头怎么也不像是自己原先的侄女。

正骂骂咧咧的方婆子一顿，看看自己二儿子，再看看挺直了腰身，跟以往截然不同的江柔，脑子里一个激灵，“对，对，三丫不正常，她中邪了，快，把她给我绑住。”

她就说呢，三丫那个死丫头怎么忽然这么大胆子，居然敢这么闹腾，肯定是中邪了。

这死丫头就算不是中邪也是得了疯病，看看她把西屋里给祸害的，“赶紧，老大老二，去绑……哎，老大你头上怎么了？”

方婆子这才看见江老大坐在凳子上，额头上鼓起一个大包，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呀，这肿的不小啊，你撞哪了？”

江老大还晕着呢，听着他娘一声声的，觉得更晕了，晃了晃手，让方婆子别管他。

方婆子也以为他只是撞肿了，眼下忙着处置江柔，便没管他了，那边江老二就去堵江柔要抓她，可江柔滑溜的跟泥鳅似的，他根本挨不到她衣服边。

江老汉阴沉着脸，“三丫，你到底想干啥？”

他不相信江柔中邪了，这丫头透着一股反骨，“你再闹，就给我滚出江家！”

“行啊，那就分家啊，”江柔一下子停下，望着江老汉那双阴鸷的眼，痛快地接了话。

江老二差点收不住脚，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柔，这小丫头居然想分家？

江家院子里有一瞬间的凝固，任谁也没想到江柔居然说出分家这种话。

方婆子第一个反应，破口大骂，“你个遭瘟的死丫头，分你娘个腿，你个赔钱货，居然敢提分家，诳得你，有你说这话的份儿吗？”

“我娘死了，你还这么惦记她的腿，是想让她夜里来找你，问问你当初怎么就舍得闹腾亲儿子，害死他们？”江柔猛地回头看向方婆子，声音冷冽。

方婆子自然不会承认是她的缘故，才让江老四两口子正好遇到那辆刹车故障的货车，她一蹦三尺高，拍着大腿，“放你娘的屁，你个死丫头，你爹娘是让车撞死的，关我什么事……”

“还别说，当初老四两口子出事，还真有方婆子的份儿，听说就是她装病让老四家的去县城找老四，两口子才赶上那辆出事的货车来。”

“谁说的？你咋知道这事？”

“哎呦，真的假的？”

“还能谁说的，我二嫂呗，二嫂你给大家说说……”

随着几道声音传来，江老汉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大门居然打开了半扇，门口挤了一小群人在往里看，边看边指指点点地议论。

“老大你……”江老汉多么好面，一直都想将家里不得体的事捂得严实，眼看着家里乱哄哄的被社员们围观，气的转头就想问江老大刚才怎么关的门。

可江老大还捂着脑袋耷拉着头，而且都被人看见，想捂也捂不住了，只能干瞪眼。

刚才给几个社员普及江老四两口子出事背后有方婆子“出力”的人，是赖三媳妇，也就是江家隔壁赖二媳妇的弟媳，正好过来找赖二媳妇，听见了炕塌声音。

见江老汉发现他们，也不躲着了，她好奇地朝里面喊了一嗓子，“江大叔，你家刚才咋了？那么大动静，吓得我还以为地动了。”

本来就是农闲时节，虽然天冷，可也挡不住闲下来的社员们串门，尤其是饭点左右，因此住在附近和在附近溜达的社员们，听到动静都好事地聚到了江家门口。

那声炕塌的动静传出来，就有人推了下江家的门，给推开了。

江老汉走过去，想要关门，“没啥，家里孩子闹着玩，天儿快黑了，快家去吧。”

“别呀，”旁边有个跟江老四以前关系不错的男人朱大山，快言快语，“江大伯，我怎么听着柔丫头说了句分家，你们这可不是小孩子闹腾，柔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也让我们大家伙一起听听，帮着出个主意。”

江柔意外地望着门口，没想到江老四在村里为人还真不错，似乎向着她这边说话的好几个，尤其是眼前这位朱大山，以前的确跟江老四关系不错。

她朗声道：“朱大叔，刚才是我爷说要赶我们姐弟离开江家，我才顺着他的意思说的分家。难不成，我们姐弟就光溜地被赶出去？”

江老汉气的怒视江柔，这该死的丫头，谁说要他们姐弟两人出去了，他只说的江柔，可现在就算是分辨，也分不出好来。

“要不是你混账，你爷能说那话？你看看朝阳被你打的，还把西屋给砸了，好好的屋子，让你祸害的成啥样了，你这个死丫头，反了天了，”方婆子气愤愤地指着江柔，“还想分家，你个丫头片子，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等着我明天就给你找个人家，嫁出去得了，搅家精，跟你那个……”娘一样。

“咳！”江老汉打断方婆子说习惯了差点秃噜嘴的话，看向江柔，“三丫，你这样折腾，家里也养不起你，你奶说的对，你也不小了，该出门子了，既然你看不上咱们老江家，等给你找个人家嫁出去过吧。”

早就想到分出江家这事不好做，但没想到江老汉这么不要脸，不过她也不怕。

不过，她还没说话，江知远就跑了过来，大声道：“才不是，是我二哥要打我，我姐才帮我揍了他几下，他比我姐还高打不过她，是他自己笨！”

江柔赞赏地望向他，这小子还有几分机灵劲，要是好好教导，别走歪了，将来未必会差。

她倒是觉得高兴，可方婆子却气坏了。

她没想到，拉拢了这么久的孙子，居然倒向了江柔那一边，也不知那死丫头给小远灌了什么迷魂汤，气的恨不能直接打死江柔了事，但现在还得哄着江知远，“小远，别听你姐的，她就是见不得咱家好，故意搅合家里不安宁，你忘了奶之前跟你咋说的了？咱不搭理她，离她远远的啊。”

她没明着说，江柔克父克母的事，毕竟现在不让信这个，抓到还要批判，正是风紧的时候，也就关起门来在家里咋呼。

但说是关门捂着，可江家一直那么欺负江柔，骂她克死了江老四两口子，那动静根本瞒不住，尤其是邻居赖老二媳妇为了占口便宜，还主动跟方婆子说江柔克人。

她又是个嘴碎的，跟方婆子叨咕完，再跟别人说小话时，就带了出去。

也就是莲子河这一带靠近大山，批D斗的轻，大队长姚树又是个厚道人，这些娘们私下里嘴碎子才没被人举报弄上去，不然换了别处批D斗严重的，早不知捅出去多少马蜂窝了。

眼下，之前出去溜门子才回来的赖二媳妇就赶了过来，点点头说：“可不是，这三丫克人咧，爹娘都让她克死了……”

“嗐，别胡说，”赖三媳妇忙拍了她一下，因为这个二嫂好吃懒□□占便宜，公婆一没有了，他们才赶紧分家，就自家过自家日子呗，可亲人间情分还不错。

私下里说说就算了，当着这么多人，这二嫂还这么说，被人举报搞封建迷信就坏了。

“不要！”

院子里，江知远断然拒绝方婆子示好，还怒视她，“奶之前都是骗我的，我姐才不克人，那都是迷信，她也没中邪，都是你们胡说八道。”

虽然之前他没出声，那都是听江柔的话不添乱，可刚才家里的情况他可都看在眼里，又把之前江柔在山上给他说的那番话讲了一遍，“……要是真有克人那一说，那我姐早就克着你们了，可你们现在不都好好的，而且，而且……”

想到方婆子之前装病折腾他娘去县城叫他爹，才遇上车祸，这话他有些讲不出口。

江柔自然之道他想说什么，便接了下去，正好让外面的人都听听，“当初我奶见我爹要升官，非要他把工作卖了，换成两份普通工人的，其中一份好给我大堂哥，我爹没答应，她就使劲闹腾折腾我爹，不让他好好上班。

还装病，让我娘去县城找我爹，两人才正好遇上了那辆刹车失灵的货车。

可现在我爹娘没了，我奶还好好的，我大堂哥还解体了我爹的工作，赔偿金也被我奶攥在手里，把我们四房的被褥衣裳物件都瓜分了，把我赶到杂物间住，前几天差点被我冻死。各位叔伯大娘婶子，你们评评理，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闭……”江老汉其中两次三番想要打断江柔的话，让她闭嘴，都没用，别提多憋屈了。

握着眼袋锅子的手恨不能下一秒就砸到她头上。

到现在他也觉得江柔也许真中邪了，不然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

这跟以前的性子截然不同，嘴皮子利索的不像是同一个人。

江柔嘴皮子利索吗？其实并不利索，但她占理，只要占着理就有一肚子的话能说出来，现在一通突突就把江家想要掩盖着的事揭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