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嫂子，你别担心，我这就找人给你问问，可惜我小叔不在家，不然他打听消息能更快些。不过你也别担心，我认识个革d委会的兄弟，这就去找他。”

“麻烦你了，”江柔道谢。

冯狗蛋嘿嘿笑了声，“客气啥，小嫂子你先在院子里等会，大山，出来给小嫂子和这……”他不知道怎么称呼江建军，江柔就给他介绍了下，“这是我小叔。”

冯狗蛋就跟着喊了声小叔，让大山的手下来招待他们，自己拿了棉帽子出门。

这时候天气十分冷，江柔也担心卫源被抓后受冷，尤其姜倩柔的身体并不壮实，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怎么对待他们。

冯狗蛋回来的很快，让江柔心里更加不安，尤其他脸上神情，“怎样？”

“可能不大好，我找那人问了，他什么都不肯说，好像这次弄得挺严重的样子，”冯狗蛋当然知道卫源成分不好，可他们有关系人脉在这弄黑市，卫源自身本事也不俗，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抓了批，还打听不出来消息，“应该是从上面下来的命令，不然不会这么严格。”

江柔忧心忡忡，“还得麻烦你，等强叔回来，帮我再打听下，看源哥现在什么情况。”

她不说，冯狗蛋也会这么做，“这天色不早了，小嫂子在这吃饭吧？”

“不了，我去邮局那，等明天一早我再来一趟，”江柔也没别的办法，实在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邮局那，吴舅舅电话在江柔过去之前已经打了过来，他也没打听到有用的信息，只说，“只说是上面忽然派下来的干部，要抓典型，针对□□和地主地富。”而卫家正好符合，即便有前面的功劳，也得当做典型开批d斗。

江柔无奈，三人只能返回村子里。

卫家被抓到公社后，村里都炸窝了，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议论这事。

“可惜了了，江柔才跟卫家订了婚，就出这事，晚一点订婚两人还能撇清关系。”

“那有啥，真怕被连累，订婚了也能退，结婚还能离呢，可我看小柔可不是这种人，你别在这说这话了，说不定卫家没事。”

“那咋没事，上面都拿着枪来抓人了，你看卫源再横不怕死，对着端着枪的干部不也老老实实被抓走了，我看卫家这回要悬，要是开大会被批一顿，说不定人就毁了，听说有的地方都把人给都斗死了。”

“别胡说，咱这边斗的轻，不会那样。”

“那可说不准，卫家是地主，肯定斗的狠，”斗死了才好，让江柔那死丫头再得逞，活的比他们滋润。

这几句饱含恶意的声音出自方云。

如今江老汉家的日子十分艰难，一家子都窝在地里挣工分，早就没有了前几年的好日子，而且大房和二房的矛盾也因为钱财吃喝越来越深，每个人都越来越刻薄尖酸。而对比他们的江柔江爱党却越过越舒坦，方云这些江家人嫉妒眼红，好不容易看到江柔这边出事，赶紧落井下石。

不仅方云出来议论，方婆子和刘彩菊还有江老汉都出来了，找跟自己说得上话的人极尽难听的话说，让村子里一些心地好的人听了，都觉得他们嘴脸太难看，跟江柔交好的直接当场就怼了回去。

因此，虽然是大冬天，江柔三人到村子里时天色早黑下来，还能遇见站在家门外面说闲话的社员。

看见三人回来，还有人围上来问，江柔没说话，江建军应付了几句，“我们还没吃饭，就不跟叔婶子多说了。”

江知远听到动静，就跑了出来，“姐，怎么样了？阿承他们回来了吗？”

“没有，”江柔看了眼期待的弟弟，跟他进了家门，江爱党和江建军也回了自己家里，“你吃饭了吗？”

“还没，饭菜在锅里温着，”江柔没回来，江知远也吃不下，给江柔打了热水洗手，“那怎么办？这么冷，阿承和婶子他们住的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样？”

连江知远都想到这些，江柔自然也想到了，可惜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更不知道卫源他们在里面什么情况，但不用想也知道，情况肯定不会好。

他们不知道，冷暖倒还是小的，到了半夜时候，卫源还被提审了。

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卫源眼底冰幽。

从下午那些带着枪的人出现在卫家，他就察觉到不对劲，跟几年前的抄家不一样，这次来抓他们的人有恃无恐，也不打砸家具搜刮东西，只抓人，甚至他刚想反抗，对方的枪就上了膛。

而且，他隐隐有种直觉，以前他用的那种以拼命狠劲逼退对方法子，这次恐怕不行，甚至对方似乎还期待他反抗一般，因此，情急之下他很快拿定主意，乖顺地随着他们抓。

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安，直到见到了沈茂材，才终于肯定了自己直觉没错。

被他拉下马的沈茂材不知怎么钻营的，又爬起来了，甚至这一次的官比以前还要高，手中的特权还大。

这一次，他是想要他们一家人的命了。

因此当那些所谓的特派员，沈茂材和他同事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到他身上，他才否认一句，旁边看守的人提起棍子就要朝他动手，他就再也没反驳过。

“卫源，卫承，姜倩柔，明天上午大会上宣读判决，下午就发到西北，”简单粗暴地安上不存在的罪名，沈茂材朝卫源恶意一笑，摆了下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西北？这三人有没有命下台再说，就算留下命，这一路上意外有的是，但他也不会拖着，越快解决这三人越好，最好让那人方寸大乱。

沈茂材奸诈的脸在卫源眼前一闪而过，他就被押了出去。

寒冷的风刮向他的脸，却抵不过心里的冷。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成这样，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牢牢地把住了他们母子三人的命。

“阿源，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简陋透风的狭小房间里，姜倩柔和卫承手脚带着镣铐，见卫源回来，忙爬起来，焦急担忧地抓住他的手。

“没有，”卫源心中很乱，“他们给我们胡乱按了罪名，明天上午批d斗后，下午要把我们发到西北去。”

姜倩柔的脸刷地一下白了，“怎么，就这么……”

眼泪刷地落下来，她焦急无助地看看卫源，再看看卫承，心口像是压了巨石一般，绝望如水般袭上来。

即便是当年被抄家，她也没有这么绝望过，毕竟那些人为了财，可现在这些人分明是想要他们娘三个的命，发到西北，不说一路上各种难过，西北贫瘠，都是重刑犯才会发配去的地方。

她六神无主，卫源便是想要寻求帮助，可这事太突然，他被打了个措不及手，沈茂材既然想要他们的命，那他也不可能联系到外面，头一次，他心中生出无力感。

可看看面色刷白的姜倩柔，虽然没有说话，却目光惊恐的弟弟，卫源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只要他能活着，哪怕是半路逃跑，他也要保住家人的命！

可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峻，沈茂材似乎也等不及让他们死在西北，第二天上午将他们三人和另外一批人拉到高台上，宣讲了他们的各种罪名后，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帮人，就朝着台子上扔石头。

小孩儿拳头大的石头，砸在人身上，又是使了力气扔过来，即便穿着棉袄，也被砸的生疼，尤其不知是不是有人刻意，有几块石头是照着卫源三个的头上砸过去。

卫源要护着姜倩柔和卫承，自己躲避不及，头上就被砸了两块，其中一块甚至擦着他的鼻子过去，只差一点，他鼻子就会被砸断。

“你们太过分了，这是要我们的命。”

“就算我们成分不好，你们也不能杀了我们。”

一同被揪上来批d斗的人受不了，大声朝革啊委会的人叫，其中几个公社革d委会的委员也露出不认同的神色，可他们没有沈茂材权力大，他说了算，后来见石头扔的太狠，赶紧让人去驱逐那些拿石头块的人，可根本没什么用。

而且，他们也看出来了，沈茂材是想整治卫家那三口子，毕竟之前沈茂材和卫家的恩怨也在公社算公开了。

看着护着姜倩柔和卫承的卫源三人，这几个卫源也只能叹息一声，这三人命悬。

台上乱，台下也乱，江柔和江爱党他们早早就来了公社，等卫源三人一被押出来，就想靠过去，可武装部的人直接把守不让他们靠近，等看到台下的人往上面扔土坷垃菜叶子和石头的时候，根本来不及阻止。

人多，他们也看不清是从哪里扔上去的石头。

“这谁扔的石头，太狠了吧？”

“就是，以前光听说外面斗的厉害，咱这怎么也这么吓人了。”

江柔听到有人这么说，忙喊了一声，“大家都快散开，别看了，万一伤到自己就不好了，那些扔石头的太狠了，不定干出什么事，快散开，别挤着看了……”

她真想把那些扔石头的人给抓着揍一顿，可围观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被裹在里面，就算拨开前面的，很快从后面又涌上人来，看着卫源他们被砸石头，心惊胆战却帮不上忙，只能先驱散围观的人。

眼看着卫源他们处境越来越危急，江柔顾不得别的，将人使劲拨开，寻找扔石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