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不知道的是，传信的这位大神我竟然是认识的。

三仙岛上，路德和血目僧来到了瀛洲弱水湖底的青铜人像附近。

路德伸手摸了摸青铜人像的腿，又抬首遥遥望了一下青铜人像的脸庞。

“好多年没见这人像了。”路德叹道。

血目僧双手合十道：“施主和我同屋住了十年，今日怎么想起来这里看风景了，还要硬拉上我。”

路德笑道：“故地重游，自己看风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岂不是大煞风景？”

血目僧低头不语，显然是不信的。

路德有些感慨的看着这些青铜巨人叹道：“陈木易下海的时候，我本想给他讲讲黄泉的事情，可是后来我还是没有讲。”

血目僧眉头一挑：“相传世上有一条黄泉路，走到路的尽头就可以看到一口黄泉，饮黄泉之水便可长生。

按施主的意思，这段传说是真的？”

路德笑笑道：“这段传说半真半假，这黄泉很重要不假，但光饮其水却不能长生。”

血目僧露出些许失望之色，合十叹了口气。

“你寻找黄泉路和这口泉很久了吧？”路德问道。

血目僧点头道：“小僧虽然到了求道境，但是所修之道有违天和，损伤了根本不能长生，所以一直在求一条长生之路。”

“若我能给你指明这条路呢？”路德道。

血目僧神色一肃立刻道：“施主若肯开金口，交换条件可以尽管开，但凡贫僧能做到的绝没有二话！”

“好。”路德点点头，“其实这条黄泉路你已经见过了。”

“见过。”血目僧又一愣。

“世人一直猜测，为什么我会修建一座高塔并且把露娜压在塔下，他们大多以为那座塔有什么特殊的功能，或是特殊的力量，但其实都不是。

我修建那座塔是完全按照黄泉路的样子修建的，只是怀旧罢了。”

血目僧露出震惊之色喃喃道：“施主那座高塔和通天阁的样子一模一样，难不成那个通天阁就是……”

路德道：“如果你能沿着通天阁一直走到底，就能看到真正的黄泉，至于能不能走到，那就看你的本事和机缘了。”

血目僧的眼角跳了几下，最后还是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合十叹息：“这么说陈木易施主已经到黄泉了？”

“想来应该是的。”路德转身摸着青铜像的大腿，屈指轻轻弹了几下道：“只是他恐怕已经陷在危险中了。

毕竟黄泉路和黄泉，本来也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而且陈木易那傻小子又不知道如何敲门。”

“敲门？”血目僧疑惑的问。

“是啊，敲门。”路德的眼中露出一丝追忆，“老年间有个规矩，敲门的时候是不能连着敲很多下的，因为只有报丧才那么敲门。

正常的敲门方式，应该是敲一下然后等一等，再敲两下。

这样屋中的人就不会以为是听错了，也不会被连续的敲门声弄的很烦。”

路德说着，手指还在青铜巨人的腿上轻轻敲着，似乎在练习一样。

“中国的文化最讲礼数，很多老人对这一点还是很讲究的。除了这个礼字，中国的文化还讲究仁义智信，尤其是一个信字，我没说错吧。”

血目僧点头不语。

路德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但是我已经把黄泉和黄泉路的事情告诉了你。你刚才做出的承诺，不会赖账吧？”

血目僧低头断然道：“自然不会。”

“好，那一会我敲门的时候还要你帮忙的。”路德笑道。

“哦？”血目僧的眼中露出一丝异色。

路德没有在说什么，抬手凌空飞动，只见八个卦象围着八卦阴阳盘浮现在了空中。

他再一指，这个八卦无风自燃，纯白的火焰摇曳在空中散发出圣洁的光芒，整个湖底都被这股圣洁的光芒照亮了，六座青铜人像更是熠熠生辉。

路德一掌凌空按在燃烧的八卦阴阳盘之上，手掌缓缓的转动起来，只见阴阳盘周围的八个卦象一颤，随着阴阳盘的转动也动了起来。

他的脸色渐渐的严肃了，双臂轻轻地颤抖起来，似乎他手中的已经不是一个八卦，而是千斤巨石。

八个卦象随着他的手转的越来越快，快的肉眼几乎看不清楚。

疯狂旋转的八卦也终于开始渐渐显示出它的威力，六座巨大的铜人在八卦的旋转之下，竟然开始缓缓的动了起来。

这些铜人位置变动了一阵，最后传来“咔”的一声，就像是这些巨大的铜人被隐隐的安插在什么凹槽里一样。

路德一放手，疯狂旋转的八卦凌空飞出，重重的撞在铜人中间的某处虚空之上。

八卦无声爆裂而开，一阵响声惊天动地！

那虚空中的某处竟然被这八卦砸出了一个口子，从里面透出了幽兰的光芒，这光芒幽兰摇曳，就像是海底深处的阳光一般。

路德紧紧的盯着那处虚空，伸手探了进去一把抓住了一个手腕，将一个人整个从里面拽了出来。

血目僧一看这人惊讶道：“沈鸿蒙？怎么是你？你手上的这把龙刀是哪来的？！”

那人一把甩开路德的手，听了血目僧这声问却是一愣，眉头一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认得我？”

血目僧也是一愣，合十叹道：“原来你不是他，怪不得看起来年轻了这么多，难怪难怪。”

来人心中更是疑惑，还没等开口再问，路德又动手了，只见他神色凛然，左手屈指飞快的弹在了沈鸿蒙的龙刀之上。

“铛！”

一声轻响，路德的脚步退了半步，指尖崩裂，鲜血横流！

沈鸿蒙被这一弹震退了好几步，却没有受伤。

路德的左手颤抖不停，整条手臂已经动弹不得，可是他神色一厉，咬牙飞身上前再伸右手连弹！

“铛，铛！”

两声轻响过后，路德被震得口中喷血，右手食指已经斜着弯成了九十度，骨头都断掉了。

这指尖的伤口却一路破碎，沿着手臂蜿蜒而上。

霎时间，他的整条右臂已经皮开肉绽，鲜血如涌泉一般四散飞溅。

沈鸿蒙却更是不堪，虽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是身子却连连狂退不止，一下跌进那个缝隙之中不见了踪影。

路德身子再也站不稳，连退几步就要坐倒在地上。

血目僧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刚才路德让他相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双手抱住路德后背。

他的手刚一碰到路德后背便神色狂变，立刻改抱为推，双手手掌死死抵在路德后背上。

可是这股力道太大，血目僧咬紧牙关头上青筋暴起拼尽了全力，竟然还是不能止住退势。

他不敢再犹豫，立刻双瞳灌血，身后飞速凝聚起一个血身少年。

血身少年刚一出现便神色凛然，紧接着后背一靠弯腰下蹲，整个人像个支架一般顶在血目僧倾倒的后背上。

那股强大的力道尽数压在了血身少年身上，只一个呼吸的功夫血身便爆为一摊血水。

路德后退的力道也终于耗尽了，止住了身形。

血目僧和路德却齐齐喷出一口血来，瘫倒在了地上。

血目僧瞪大眼睛急急的喘了几口气，这才让苍白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他看了一眼瘫倒的路德，不由得心中又是一惊。

路德背后已经被他的双掌压出了两个足有两寸深的掌印，后背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恐怕连内脏都受了重创！

血目僧心下骇然，只是在龙刀上弹了几下便伤成这样！

他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探视，见路德有一息尚存，心中便知以路德的本事肯定是死不了了。

血目僧这才放下心来叹道：“你这是何苦，如此一弹，恐怕三千大千世界的所有龙刀都被你弹响了。”

路德有气无力的缓缓睁开眼，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道：“我若不这样做陈木易就必死，从此一切希望断绝，这世界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只可惜刚才那个沈鸿蒙擅动龙刀，犯了大忌讳，怕是必死无疑了。”

血目僧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一个从其他世界迷路而来的过客。”

路德苦笑，喘息了好久才勉强说道：“太岁神魂反震之力，果然名不虚传。”

他费力的俯身看了看身下，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白影在他的身下渐渐的现出身形。

血目僧一惊，问道：“这是？”

路德苦笑道：“我受创太重，已经压不住封印里的露娜了。”

说着，路德温柔的看着那个白影。

“她终于可以如愿破封了。”

地上的白影突兀的睁开了眼睛，也看向了路德，四目相对，白影的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怒色和怨恨，可是路德的眼神里只有虚弱和温柔。

白影眼神一滞，落在了路德一身伤痕之上。

看了一会，她似乎认出了路德身上的伤是被龙刀反震所致，目光中的怨恨渐渐的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心疼和柔情的嗔怪。

许久，白影开口道：“你累了，睡吧。”

路德笑了，忍着伤痛艰难的对影子温柔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在你睡觉的这段时间里，世上的人都以为发生了很多次归灭。

因为他们无法判断以前的历史是被归灭刷新出来的，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其实我却知道，纵观整个历史，归灭到现在也只有过一次而已，就是上古神战之后我们一起经历过的那一次。

后来，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向我动了手。

再后来，我成了你的影子，或者说我们成了彼此的影子。”

路德望天叹息，喃喃道：“活了如此多年，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世界多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也正是因为你在这个世界里对我动手，才让这个世界对我有了别样的意义。

只为这一点，我就算拼上性命也值得了。”

说着，路德缓缓闭上了眼睛。

欧洲深林中的高塔里，天井底下白色的石板渐渐的变软了，化为黑色的泥浆，一个穿着素白欧式长裙的女子从泥浆之中缓缓升起。

她的裙角似乎被什么东西撕破了一块，露出了如玉的双脚，整个人亭亭玉立在泥浆之上。

女子慢慢睁开了眼睛，那一双明眸闪动，漫天星斗都为之一暗。

女子抬首遥遥看向天边，看了许久，她叹息一声自语道：“这才是我露娜的男人，你且安心睡，外面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