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国王却走到二人中间，没看魔王，而是垂首，对着法师道：“老师，别逗他了。”

传奇法师一脸严肃：“我没有逗他。”

国王咳了一声，道：“厄斯曼是逐风佣兵海茵·布莱曼的弟弟。”

传奇法师淡淡瞟他一眼：“我知道。”

国王道：“他哥哥的爱人也是您的弟子。”

法师被梗了一下，心想这两兄弟都冲着自己的弟子来的是吧？但仔细想了想，他也发现自己的弟子确实特别吃香……不对，这不是重点！

哼了一声，法师冷冷道：“那又如何？”

见他还是这样，国王又低声道：“老师，我记得，你似乎也认识精灵诗人吧？”

法师的眼中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心想话题怎么跳跃到这里了，难道这魔王也认识？那么巧？但是自己的弟子，他总不能无视，便回复道：“认识。”

在脑子里捋了捋思绪，国王一边试探一边观察，道：“厄斯曼说，当初精灵诗人答应了他哥哥的朋友，要来保护他，结果因为没有空，才被父亲趁虚而入……不然，他不会沦落罪城。”

法师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想了想，看了看魔王毫不畏惧的脸，道：“那个时候，兰佩康汀确实来找我了，其实这和你也有点关系，他是为了阿苏卡诺的事情来找我的……不过，这不重要。”

法师道：“现在我们要解决的，是你们誓言的问题。”

魔王冷哼一声：“那法师阁下，想怎么解决？”

听见魔王呛声，国王回头瞪了魔王一眼，面带不满，无声地做出一个闭嘴的嘴型，然后又微笑着看向法师，道：“老师，誓言的事情，是我和厄斯曼之间的事……何况，当初发生了什么，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我什么都没想起来……”

国王坚定地道：“所以，过去的事情怎么解决，我希望自己选择。”

法师略带烦恼地看了看国王，又看着魔王摇了摇头，道：“不，这不是你自己的事情……以斯诺，你和魔王之间有誓言，难道我们之间，就没有了吗？”

国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魔王挑起了眉毛，又哼了一声。

真是个傻孩子……当初怎么能那么狠，能对自己下那么重的手……

心里想着，脸上便也柔和几分，法师伸手揉了揉国王的头发，看着国王斜觑着魔王有些尴尬却又不闪躲的脸，微笑：“傻孩子，你就没想过，当初你和这个人定下誓言，当你不顾一切也要承受反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在你和魔王之前，曾有另一个人，也定下过一个誓言？”

国王的脑子里又开始有模糊的景象闪过，但誓言的威力实在太大，他除了回忆起自己对传奇法师发自内心、不可动摇的信任和敬服以外，别无记忆。

于是国王，缓缓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神情落寞。

法师轻轻叹息一声，扶额，有些忧郁地看着他，却解释道：“好吧，作为我的弟子，我不可能不保护你……”

眼神慢慢变得严肃，法师盯着国王的眼睛，郑重道：“当初你誓言发动，去到罪城的时候，我也知道了……我也去了。”

“不可能！我没见到你！”魔王突然激动起来：“如果你在，你怎么可能看着国王变成那个样子？”

看着他，法师叹息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我去了，但是被拦住了……那你们知道，拦住我的人，是谁吗？”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国王和魔王对视一眼，均摇头。

法师笑了起来：“是亚尔波多耶。”

嗯？

国王忍不住转头去看魔王，却看见魔王微睁着眼睛，一脸惊讶茫然，对上他的眼神，竟从红眸中流露出淡淡的惶恐不安，令国王看着，心里触动，露出微笑安抚。

法师接着道：“总之，他拖了我几天时间，等我再过去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所以我赶紧去了安多，然后……”轻声叹息，“然后看见了失去了力量天赋的你，躺在床上生死一线，只能靠着宫廷法师每天控制体内的魔力苟活。”

“以斯诺。”

国王看着法师，那张已经经受了一百多年风霜的脸依旧年轻，微瘦的脸庞却透出与他这个年龄相符的慈祥和柔软，金色的瞳孔清澈得如同一块黄水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看着国王，道：“你是我的弟子，是阿苏卡诺的孩子，只要我还活着，我绝不允许其他人伤害你，无论他是谁。”

“老师……”

“所以后面，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你的命，都要留下。”

“老师……”

“至于现在我来到安多的目的，一是看你，二，则是为了解决你们的誓言遗留的问题。”

法师看向一旁眼神凌厉的魔王，轻轻将国王推到一边，走近，道：“过去，以斯诺选择了你，所以我不能强迫他；以斯诺亲口说，是他自愿将力量天赋分给你，他不后悔……”

国王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心里毫无波澜，反而有点好奇。

“但是……”

法师冷冷道：“厄斯曼·里格，是不是你哥哥对你的偏爱，龙骑士对你的关爱，让你对自己产生了一些误会？”

魔王一脸不善地盯着他，也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法师缓缓道：“意思就是，即使誓言是国王自愿的……你又为什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接受他的馈赠？还敢仗着他的馈赠，现在来欺负他？”

啊啊啊！老师你在说些什么！

国王的内心爆发出一阵呼喊。

前面他还觉得不算什么，可听到后面，尤其是欺负两个字一出来，他顿时心跳加速，脸上发热，咬了咬牙，看了看法师的神情，却还是不敢直接插话。

魔王也愣了愣，有些摸不着这个传奇法师的想法：既觉得他来者不善，又觉得他……像在开玩笑？

法师依旧道：“你以为每个誓言都像你们那样吗？要不是为了让你能毫无阻碍、如臂使指地使用以斯诺原本的力量，他又怎会求助于光明神，请求他的帮助，将自己的所有记忆化为养分，成为你那用起来顺畅得仿佛出生就有的力量天赋？”

魔王不知所措。

法师逼近他，眼神微眯：“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全部？你以为所有人都对不起你？”

魔王冷然道：“我没有。”

法师却哦了一声，“没有？你不是觉得王子抛弃了你，然后又因为誓言回来救你？甚至全身力量都给了你，但你还是在罪恶之城活的如此见你，而你即使到这个地步，你还是那样爱他……”

“多么深刻的爱呀！”他语气讥讽地感叹。

国王的眉头紧皱，看着法师的眼神微微颤抖，而魔王紧紧地抿唇，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看着法师的眼神满是戾气，“你在胡说什么？”

法师抬眸看着他，毫无惧色，冷笑一声，道：“感动吗？魔王陛下如此爱王子，而王子却如此辜负……厄斯曼，刚刚成为魔王的时候，你来安多，根本是想复仇的吧？”

“你想说什么？”

“以斯诺不欠你的。”

“即使他的父亲令你沦落，即使没能完成他的誓言，即使他忘记了你……他也不欠你的。不欠你自由，不欠你的未来……”

“我没觉得他欠我。”魔王道。

法师笑了一下，还打算说点什么，却被国王拉了一下身后的法师袍，回头一看，顿时一惊，只见国王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喃喃道：“这么说，父亲真的那样做了吗？”

法师闭上眼睛，无奈地点了点头。

国王看着法师，那充满信任的目光和当初重合，仿佛已经想起了当初的一切——但那不可能。

国王问道：“老师，您是我最敬重的长辈，我信你，您不要骗我好吗？”

法师抿唇不语。

国王问道：“当初，我和厄斯曼，是真心相爱吗？”

法师沉默片刻，但在国王的眼神之下，还是丢盔卸甲，叹息地点点头：“是的，你们相爱，那时候，你和我说过。”

国王微微笑，又问：“那，厄斯曼是不是被父亲送到安安多俾斯的？”国王的眼神格外的明亮，也格外的专注，“对厄斯曼来说，这，是不是无妄之灾。”

法师侧头看了看同样在盯着自己的魔王，颇有些不想说，但看着执拗的国王，还是轻轻地点头，道：“是，厄斯曼没做过什么，杨克斯却直接宣判了他的死刑。”

确实是这样，魔王没有骗他……

不知想到了什么，国王的双眼隐约泛起水光，可嘴角依旧挂在微笑，还在问：“那……最后一个问题……”

法师微微放下了自己的心，正打算松一口气，却听到国王格外尖锐和自己尤其不想听到的提问：“那，父亲那样在意我的力量天赋，是因为他在意我，还是因为只有拥有力量天赋的我才能够运用起母亲留下的力量……才能够……”

“……保护雪缇雅？”国王的笑容格外灿烂。

“老师，我听雪缇雅说的，听奥兰尼说的，他们都说，力量天赋对我，重若生命。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力量天赋那么重要？在我父亲心中，力量天赋，比我这个儿子的幸福重要，甚至只要能让我继续拥有，毁掉他的儿子相知相爱的爱人，也是不需要考虑就能作出的选择。”

法师长叹一声：“忘记了就忘记了，你怎么突然这样想。” m..coma

“因为，我不明白，父亲的做法，可听着之前奥兰尼的话，和厄斯曼所说，我又想起了雪缇雅……她说，从此，我不曾像现在这般，如此冷漠……可我真的，很冷漠吗？”

法师一脸悲哀。

“因为，在那之前，我真的以为，父亲爱我胜过妹妹，作为哥哥，倾尽所有去保护妹妹，天经地义。甚至因为别的原因失去了力量，是犯下大错。”

他那因为父亲的偏袒而产生的眼泪忍了十年，现在终于流下。

“父亲不爱我，他只爱和母亲九分相似的雪缇雅。我只是雪缇雅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