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下面有一个硬币大小的出线孔,夏初缓缓将眼睛凑近,向外窥探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口走进来,面容渐渐清晰。
这是夏初第一次看到小寒穿正装。
无比熟悉的面孔、极度陌生的感觉,交替在一起产生的强烈冲突感让夏初在瞬间乱了呼吸,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蒋寒穿着一身墨蓝色西装,月白色的衬衫,系着灰色暗纹领带,哑光袖扣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头发不似平日里那样随性松散,而是用发胶打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乍看之下,只当他是个矜贵优雅、风采熠熠的翩翩贵公子,细看时才会发现,那双眼睛过于锋芒毕露,透着幽深凌厉,叫人不敢直视。无广告网am~w~w.
眼前人不是夏初所熟悉的那个纯净无辜的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浑身上下充满了强势压迫感的男人。
类似的气质夏初有幸见过一次-----在蒋升潮身上。
蒋小公子,蒋升潮。
对了,他们本来就是父子。
似乎是感应到窥视的目光,蒋寒突然转过身,朝着桌子的方向走了过来。
夏初迅速朝后退开,紧紧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稀薄的空气让呼吸变得愈发困难。
时间似乎在瞬间被拉长了,每一秒钟都变得无比漫长,每次呼吸都是种煎熬。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夏初耳边,西装裤子挡住了小孔前方的光线。
昏暗的桌子底下,夏初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她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如果不是紧紧捂着嘴巴,只怕是要蹦出来。
下一秒钟,她听到头顶的桌面上发出声响,有什么东西被拿了起来。
随着眼前光线的恢复,蒋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告诉司机,现在出发。”
“好的,我立刻通知金汇国际那边,让他们做好准备。”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夏初紧咬着牙关,一直等到房间内外都彻底陷入寂静时,才缓缓松开捂在嘴边的手指,浑身松懈下来。
又酸又麻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夏初全身僵硬,半天动弹不得,只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把自己隐在漆黑的桌子下。
……
落日的光彩与云朵交相辉映,迸射出一条条橘色霞彩,映在天边,也照在浪漫奢华的玫瑰园中。
精巧的水晶灯摆在四周,在黄昏中弥漫着柔和的光芒。
蒋寒靠在复古的金属栏杆上,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丝绒盒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习习吹过,柔和的风裹挟着玫瑰的香气而来,让人心神荡漾。
蒋寒再一次抬起手腕看过去。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夏初还没有到。
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一分钟后,蒋寒决定放弃耐心。他刚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开界面,铃声抢先响了起来。
看到这个突兀的来电,蒋寒眼皮猛地一跳,心头闪过一丝不安,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过----
“什么事?”
“蒋总,抱歉,本来这个时间不应该打扰您,可是,有件事情我觉得必须得向您汇报一下。”吴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
蒋寒清楚她向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于是压下心头的不快,平静地问道:“怎么了?”
“安保部刚刚回放今天的监控视频,发现了一处异样……”
“继续说。”蒋寒的眸子瞬间冷了下去。
“有个陌生女人抱着一盆花送去您的办公室,可是她并没有通过行政部拿卡,居然……直接解开了您的指纹锁。”
“然后呢?”蒋寒的呼吸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她在您的办公室里停留了很长时间,直到半个小时前才出来,随后从紧急通道离开了,我担心,会不会是对家公司派来的……”
“照片!”蒋寒冷冷地打断她,“把监控画面给我发过来!”
吴婷被蒋寒陡然失控的态度吓到了,立刻回道:“好,我这就给您发过去。”
看着被压缩过后模糊的监控画面,蒋寒重重地靠在了栏杆上,眼中一片绝望。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为什么不给他亲自说出口的机会?
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让她知道真相?
昨天、今天早上、哪怕是两个小时前,他都有机会亲口告诉她一切。为什么要等,为什么非要搞这些狗屁仪式!
手机在他掌中微微颤抖,几秒钟后,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骤然消褪,夜色汹涌而出。蒋寒的心随着暗红的落日,一起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夏初关掉了手机,脚如灌铅,失魂落魄地顺着马路边向前走着。
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她不能回头,不愿回头,只想一直走下去。
半年来的经历太过美好,时常让她感觉不真实。
如今,尖锐的针终于将幻境刺破,让她痛着醒过来。
过去种种,果真只是幻梦一场。
她以为的、她信赖的、让她动心的,通通都是假的。
小寒明明是那个单纯善良、温润纯粹,会轻轻叫着“姐姐”的少年。
怎么会是原主口中的“魔鬼”?怎么会是张莫口中“乖张怪戾的蒋小公子”?又怎么会是传闻中发动校园冷暴力、不择手段强迫原主、动不动就发疯的人。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这些问题想得夏初头疼欲裂,她停下脚步,靠着路灯缓缓蹲了下来。
漫长的夏季已经步入尾声,夜幕下车来车往,冷风夹杂着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夏初呆呆地坐在路边,浑身说不出的疲惫和空虚。
这个城市的繁华热闹、街上的车水马龙都与她无关。
她无处可去,也无家可归。
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看见小寒的第一眼、后来的出逃、返回别墅、进入疗养院……过往的所有画面从夏初脑海中一一闪过。
将回忆重新梳理一番后,夏初终于发现,原来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小寒的引导和掌控之中。
过程中唯一的意外应该就是半路杀出个袁媛,以及她执意要搬出疗养院的事情,给了小寒短暂的措手不及。
可是,最后他还是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契机,继续留在了她身边。
那么,这半年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寒,和刚刚那个气势骇人的蒋总,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夏初靠在昏暗的路灯下,紧紧捏着手指,全身都在颤栗。
小寒说:同学聚会你放心去,那个人不会参加。
小寒知道原主的大学专业、毕业论文,清楚她的所有喜好。
小寒可以拿到江潮集团的设计图,说那块地交给他来办,不用担心。
蒋寒……寒江……小寒。
原来真相一直就摆在眼前,只是她被蒙住了眼睛,看不到。
多么可笑,多么可怕。
明明没有走太远的路,她却感到浑身精疲力尽。
身后不远处,霓虹闪烁的招牌十分诱人,夏初揉了揉小腿,起身朝着那片流光溢彩走去。
暧昧的灯光,喧嚣的音乐,浓郁的酒精气味。
这是个好地方,比阿路所在的那个酒吧大了不止两倍,人更多,声音也更嘈杂。
夏初很容易地就将自己隐没在了喧嚣的人群里。
大笑声、哭泣声、接吻声,全都被震耳欲聋的鼓点盖住,混做一团,糅合成一种另类的安全感。
夏初坐在角落的沙发里,面前倒着一堆凌乱的空酒瓶。
手中的酒杯再一次被倒满时,突然从头顶伸过来一只手,夺走了她的酒杯。
夏初抬起头,看着来人呆了一瞬,不悦地挥了下手。
“你是谁啊?干嘛抢我的东西!”
“不认识我了?”桌子对面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将杯子丢在桌上,语气冰凉道,“还是喝眼花了?”
夏初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混乱的大脑在刺眼的激光灯下一点点恢复运转,半晌后才惊呼出来:“是你!”
她挣扎着想要从沙发上坐起来,却一个踉跄又跌坐了回去。
“你叫……”夏初扶着桌角,垂下头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叫……什么名字来着?上次同学聚会我们见过。”
“我叫洵美。”对方走过来,抓着夏初的胳膊让她朝后靠在沙发上,还顺手理了理她散落的长发。
“嗯嗯,我记得你,洵美。”夏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虽然笑得很勉强,但是能看得出来她的诚意。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洵美轻轻叹了一口气。
夏初拿起桌上的酒杯,一边轻轻推开洵美,一边低声嘟囔道:“洵美,你走吧,不用管我,我心里难受,想喝酒。”
“难受就可以糟蹋身体?”洵美的声音依旧冷冷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吗?”
这句话像把利刃,一下子戳在了夏初的心窝上,鲜血淋漓。
憋了一晚上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眼眶里纷纷涌出。
夏初丢下酒杯,窝在沙发上,将脑袋埋进膝盖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洵美犹豫了一瞬,弯下腰僵硬地环住她的肩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初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抬手紧紧搂住洵美,哽咽着问:“我是不是很蠢,被骗了那么久,还傻乎乎的给人当姐姐。”
“我是不是很坏?拿了别人的东西,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却没有做到。”
在酒精和情绪的双重影响下,夏初陷入了混乱,说话开始颠三倒四,毫无顾忌。
“从小虽然长在大杂院里,可是老吴教过我……什么是言而有信,什么是知恩图报。”
“我接受了她的命啊,一条命啊,却连那么小的一件事情都没有做到。”
巨大的内疚感和负罪感压在心上,让她几乎崩溃,夏初渐渐哭得喘不上气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她……”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认错了人,我不知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魔鬼,我答应了你要离开他,可是我居然……”
“我居然动了心……”夏初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这才是让她崩溃的真正原因。
洵美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瞪大了眼睛,抓着夏初的肩膀用力摇晃,“你在说什么?你对谁动了心?蒋寒吗?怎么可能……”
“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夏初哭得嗓子沙哑,忍不住咳嗽起来。
“是我的错,”洵美的手掌轻轻拍在夏初背上,淡漠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显得十分遥远,“上次见面本该提醒你的,是我一时胆怯,才让你在误会里越陷越深。”
夏初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抱着她哭得昏天黑地,最后终于哭到脱力,垂着脑袋倒在了洵美怀里。
洵美轻轻拨开夏初额前汗湿的头发,扶着她起身朝门口走去。
拉开酒吧门的瞬间,洵美突然停下脚步,弯腰从夏初的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咚!”地一声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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