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退回到沙发边，右手死死抓着沙发边缘，憋了半天，脸都涨红了，才断断续续说道：“我今天……那什么，不太方便……”

蒋寒微微抬起下巴，沉默地绷紧了下颌线。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件过河拆桥的事，夏初咬咬牙，补了一句：“等过两天，等我……好了，再，再陪你……”

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夏初难堪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她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礼尚往来的道理她也懂。可是上次的事情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每次回想起来，浑身的骨头缝都在隐隐作痛。

思来想去，只能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能躲一时算一时。

“估计不行，”蒋寒漫不经心地靠在椅子上，“等不了。”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夏初捏着沙发的手指握成了拳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角泛起屈辱的涟漪……

“有个竞标方案今晚必须要定下来，明天早上开会要用，”蒋寒说，“所以，没办法等。”

“嗯？”夏初猛地抬起头，看着蒋寒。

“我不喜欢一个人加班，所以要你陪着我，核对数据，并且找出方案里的漏洞，”蒋寒挑了挑眉毛，“身体……撑得住吗？”

夏初眼里的情绪已经渐渐散去，只是脸更红了，她松开手指，轻轻咳嗽了一声，“还，还行，把东西给我吧。”

蒋寒拿出一沓资料丢给她。

夏初坐在沙发上，捧着文件夹挡住半张脸，悄悄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呼，原来只是校对资料啊，差点吓死了……

蒋寒点开电脑上的文档，眼神却越过屏幕，落在了夏初身上。

方案其实早就做好了，他不过是找个理由把夏初留下来，想多看她几眼罢了。

蒋寒坐在电脑前，心不在焉地点着鼠标。

夏初窝在沙发里，捧着资料埋头看得认真。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却难得的和谐。

时针安静地划过一圈后，夏初起身离开沙发，把手里的文件夹放在蒋寒面前。

“我把容易出现争议的地方标了出来，还有，我认为这个招标文件中的允许偏离项数不够明晰，要尽量避开风险……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除了这些，暂时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是我建议确认一下招标项目的一般性条款，把参数再捋一遍。”

原本简单的白纸黑字，此刻被红色签字笔标注了一块又一块。

蒋寒本来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想到夏初居然真的给出了意见，这下不加班都不行了。

等到他修改完，抬头一看，夏初已经窝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蒋寒走近，蹲在沙发旁边，静静地看着沉睡中的夏初。

她闭着眼睛，眉头轻皱，呼吸时快时慢，手指紧紧攥着怀里的抱枕。

蒋寒双手抓着沙发两侧的扶手，把夏初圈在自己怀中，却克制着没有碰到她。

夏初说她怀念小寒……蒋寒又何尝不怀念那时候的夏初？

他也很怀念那个没有防备，没有戒心，那个脸上带笑，眼里有光的夏初。

他是真的想要留住那束光，可是，谁来教教他，到底该怎么做？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一切回到过去？

……

那晚夏初提出撤掉保镖和护工时，蒋寒说“再等几天”，当时夏初不明白，三天后，她终于知道了那句话的意思——

蒋寒要出差了。

因为几个项目分包的事情，蒋寒不得不亲自过去处理，前后大概需要小半个月的时间。

当夏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蒋寒已经在几千米高空的飞机上了。

别墅里一切照旧，秩序井然，厨师定点做饭，护工按时督促夏初锻炼，保镖们寸步不离。

山中无老虎，无聊得快要抓狂的夏初，忍不住泛起了一点别的心思……

阿路已经被救出来了，蒋寒不在，别墅的地形和保镖们的换班规律她早就摸透了，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要她愿意，她能找到一百种离开这里的办法。

装病、硬闯、甚至放一把火烧了这座房子趁机溜出去，这些事情她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

夏初从来没有如此纠结过，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从天亮坐到天黑，又坐到天亮。

在第二个日出的时候，夏初终于做出了决定，橘红色的朝阳透过玻璃映进了她的眼睛，通红一片。

她松开手臂，疲惫地倒在床上，喃喃自语道：“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

夏初下床走到窗口，冲着明媚的午后日光伸了个懒腰，眼眶周围还有点肿，但是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前些天的迷茫，而是一片澄澈。

简单洗漱完后，夏初换好衣服，走到一楼客厅，叫来了刘管家。

刘管家是蒋寒通过专业的家政公司招聘来的，做事低调，且很有分寸，相处起来毫无压力。 m..coma

“刘管家，我想和你聊聊。”夏初伸手示意他坐下。

刘管家摆摆手拒绝了，站在一旁微微颔首，“您有话尽管说。”

“我能不能问问，在这个家里，你们老板给我的权限是什么？”夏初开门见山道。

“权限？”刘管家没懂她的意思。

“就是……我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您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何来权限之说？”刘管家毕恭毕敬地答道，“只要是在安全的范围内，当然是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行，”夏初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按我说的来吧。”

……

原本十多天的行程，硬生生被蒋寒快马加鞭压缩到了八天。

敲定最后一个合同时已经是半夜三点，蒋寒看了眼时间，毫不犹豫地定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

终于坐上了回程的飞机，蒋寒却有些心神不宁。

三个小时的航程，对他似乎是种煎熬，一分钟都没有睡过。

离开的这几天，他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甚至连手机上的监控软件都没有点开过。

他不是不担心，只是想赌一次。

司机从机场接到蒋寒，一路飞奔，直接开到了麓谷山庄。

“蒋总，到……”车停稳后，司机看了一眼窗外，声音却有些迟疑，“了吧？”

蒋寒没有留意到司机的语气变化，拿开挡在眉心的手掌，揉了揉额头，推门下车。

站在车外，看到面前的房子，蒋寒一下子愣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同样目瞪口呆的司机，下一秒钟，他下意识地去找门牌。

墙上挂着的铜质门牌上清清楚楚写着，这就是他的房子，可是……

“蒋先生，您回来了？”刘管家笑着迎了上来，伸手接过司机手中的行李箱。

看到蒋寒紧蹙着眉头不说话，刘管家赶紧解释道：“这些都是夫人的意思。”

“她让换的？”蒋寒眉头舒缓开来，诧异地挑了挑眉梢，顺着门口新铺的石子小路走了进去。

不怪他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实在是这院子里的变化太大。

房子外侧一圈冷硬尖锐的黑色围栏被换成了柔和的原木色，远远看去，像是童话里的小木屋。

原本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被敲掉了，换成了松软的马尼拉草坪，中间用碎石子铺出一条小径。

“夫人说原来那几棵树老掉叶子，看着没活力，怪颓废的，就让我们去买了几颗银杏树载到这里。”

院子西侧原本是两棵的黑黢黢的大树，如今被换成了笔直的银杏树。

微黄的树叶在初秋的微风里轻轻摆动，即使落了几片树叶，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蒋寒没有说话，眼睛里却含了点暖意。

“那边之前是假山，夫人让搬走了，换成了一排向日葵，说……”刘管家笑了下，继续说道，“说种成向日葵实惠，还能吃瓜子。”

推开大门走进去，明亮的水晶灯让蒋寒有些不适应。

不用问，肯定是换过光源了。

他站在客厅中央，细细观察着“改造”过后的房子。

陌生、新鲜、有趣。

屋子里的绿植和以前相比多了一倍不止。咖啡色的遮光窗帘换成了淡米色的双层纱帘，加上换了光源，客厅里的亮度瞬间高了许多。

墨黑色的真皮沙发有幸被保留了下来，只是在上铺了几只椭圆形的米白色长毛垫子。

蒋寒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纱帘，入目是一座精致的水幕墙，在金黄色的银杏树和向日葵的映衬下，整个院子一派生机勃勃。

蒋寒自己都没有发觉到，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夫人呢？”蒋寒问。

刘管家看了一眼客厅里刚换上的复古挂钟，“夫人昨天非要亲自整理卧室，忙到很晚，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床。”

“好，知道了，”蒋寒抬脚朝楼梯走去，“让厨房准备午饭吧。”

走到卧室门口时，蒋寒放慢了脚步，拿出手机调到静音，这才缓缓推开卧室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窗帘只拉了一半，视线完全不受影响。

墙上的抽象画被摘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组色彩绚丽的风情油画。

床头多了一个超大的米白色靠垫，做成贝壳的形状，没有将金属床头完全遮盖，看着却柔和温馨了许多。

夏初还在睡觉，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看样子这几天累坏了。

厚实的地毯掩去了所有声音，蒋寒安静地走到床边，解开了西装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