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头像是一片漆黑，昵称是个拗口的英文名，瞧着有些奇怪。

夏初没有立即点击通过，而是顺着好友申请下面的备注回复了过去----“您好，报表已经用邮箱发过去了。”

几秒钟后，备注里的回复又多了一条----“加这个，便于沟通修改。”

想了想，对方提出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夏初只好点了同意。

漆黑的头像一闪，是通过好友申请的提醒信息。

“你好，我是财务部负责和你对接的小金，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夏初瞪着这个漆黑的小方块头像，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但是注意力很快被其他事情吸引了过去，没有继续想下去。

淅沥沥的小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四天，终于在清明节这天早上收敛了湿意。

路上堵车，蒋寒赶到墓园时已经快十点了。

和往年一样，他给墓碑前摆好鲜花，然后蹲在地上轻声和妈妈诉说最近发生的事情。

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这一天，他才能褪下坚硬的外壳，像个孩子那样，把最脆弱的一面露出来。

两个小时后，蒋寒扶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默默和妈妈告了别，转身离去。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来扫墓的人很多，不时有人拿着鲜花和水果走进来，也有许多人同他一样，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絮絮叨叨。

不远处的一个小小身影将蒋寒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那是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他似乎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脸懵懂地蹲在墓碑旁，用手里的纸巾擦着碑上的泥土玩。

蒋寒顿住了脚步。

他突然想到，最近连续下雨，墓碑上几乎全都被溅到了泥水，甚至被枯叶覆盖，可是刚才妈妈的墓碑前却十分干净整洁，倒像是……刚刚被人仔细打扫过。

难道是蒋升潮来过了？

不可能，蒋寒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蒋升潮每年只在那两个特定的日子来，多年的习惯，雷打不动。

那么……会是谁来过呢？

“在投资过程中，既要考虑到既得利益，又要承担投资失误的风险。而组合投资是当前权衡利益和风险采用的主要投资方式……”老师打开讲台上的投影仪，向大家展示有针对性的优化模型。

放在包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夏初低下头，摸出手机飞快地扫了一眼。

是黑色方块头像发来的——“你好，昨天的表格里少了两个序号。”

夏初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这人在找茬吧？

手指放在桌子下面，在聊天框里打出一行字：“你直接把序号加上不就行了？”

犹豫片刻，夏初无奈地叹息一声，又把那句话删掉了，“抱歉，我这会在上课，晚些修改好了给你发过去。”

过了几秒钟，对方回复道：“你在上什么课？”

夏初把手机丢进包里，没再理他。

下课后，她掏出手机对着桌上的书本封皮拍了张照片，给小黑方块发了过去作为解释。

过了很久，对方才回过来一个：“哦。”

自从加上这个好友，除了正常工作上的往来，小黑方块偶尔也会发些干巴巴的问候信息。

但是他的信息常常没头没脑的，不是节日快乐就是注意天气，很多时候夏初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只能默默地丢过去一个表情包。

几场春雨过后，很快就到了五月中旬。

“庆祝夏初考试结束，保佑顺利通过。”

“干杯！”

考完试当天晚上，陆知北做东，带夏初和洵美去了新开的一家火锅店庆祝。

热腾腾的蒸汽熏起来，夏初脸颊都红了，捧着杯子一个劲地跟洵美撞。

陆知北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她们俩闹。

说来奇怪，最开始的时候，夏初老觉得陆知北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复杂，现在小半年过去了，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平和起来，偶尔甚至能从中品出些亲情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血浓于水的天性吧，夏初猜测。

洵美跟陆知北两个人现在走得很近，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他们都越来越有默契。虽说没有更多的进展，但是夏初看得出来，洵美对当下的状态十分珍惜。

大概是陆知北离开的那些年，真的让她害了怕，再也经不起一点点风吹草动。

一顿饭热热闹闹地吃了两个小时才结束。

吃完饭，陆知北把洵美和夏初送到家，洵美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地站不住，陆知北不好进洵美的卧室，只好拜托夏初把她送进去。

夏初眨了眨眼，假装头晕，嘟囔着自顾自地钻进了卧室，顺手关上了门，留下陆知北扶着酒醉的洵美站在客厅束手无措。

夏初其实没有喝多少，她知道自己如今的酒量浅，在饭桌上也就是虚张声势，压根没喝下去几口。

在这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在蒋寒面前，她才敢放肆地喝醉。

胡乱洗漱了一通，夏初套上睡衣，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即使只喝了一点点酒，这会儿上了头还是有点难受。

夏初趴在床上，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

“砰！”的一声，客厅另外一头的卧室里传来动静，夏初眼皮都没动一下，她笃定陆知北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但如果是洵美主动……那她更要默默装死了。

渐渐的，周围没了声音，夜色在一片沉寂中显得格外柔和。

平时被压抑着的情绪，在酒精的催化下，在欢快过后的寂寥里，全都蹦了出来。

夏初伸出手在被子里摸了摸，拽出一件衬衣，然后闭上眼睛，将柔软的布料紧紧贴在脸颊上，用力闻着衣服上微弱的味道。

可是时间隔得太久，她再也闻不到那个熟悉的味道了，夏初弓起身子，将衬衣用力攥进怀里，就像……在拥抱。

因为过分用力的缘故，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呼吸变得急促，鼻尖冒出了薄汗。

漆黑的夜色像一张大网，安全又封闭，将她所有的失态、欲/望、狼狈，通通包住。

……

第二天早上，夏初是被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吵醒的。

洵美这么早就去上班了？

夏初疑惑地起身走到客厅，探头望了一眼，不对啊，洵美还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

难道，刚才离开的……是陆知北！

他昨天晚上在这里待了一整夜？

夏初溜到洵美卧室门口，又悄悄瞥了一眼，洵美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痕迹，应该是没发生什么。

回到自己卧室，夏初坐在床边笑了半天，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坐了好一会，感觉头还是有点晕，夏初懒得做饭，便拿出手机打算点个外卖，却发现有好几条未读信息。

全是小黑方块发来的----

18:10----“今天考试了吧？一切顺利吗？”

21:13----“不管结果如何，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无广告网am~w~w.

23:45----“下次还有机会，别轻易灰心。”

很简单的几句话，时间跨度很大，中间还夹着两条撤回消息。

不知为什么，隔着屏幕，夏初居然从这几行字里看出了点小心翼翼的味道。

拎着衣服，夏初站在浴室门口给对方回了个信息过去----“考完了，应该没问题。不好意思，昨晚喝了点酒早早睡了，没有看到你的信息，多谢关心。”

信息刚发出去，那边就秒回了----“你喝酒了？”

这是什么语气？夏初皱了皱眉，回复道：“不行吗？”

“蒋总，这是下周的行程，有两个重要会议……”吴婷进来的时候，看到蒋寒正对着手机发呆。

这台新手机还是她去买的，顺便办了张新卡，整天见蒋寒拿着，但是全公司谁也没接到过蒋总这个新号码的来电。

他这段时间经常这样，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对着手机打字。虽然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但是看得出来，每句话都要反复斟酌十几遍，常常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嗯？你说什么？”蒋寒回过神，收起杂乱的情绪，认真和吴婷讨论起正事。

“这两个会议资料需要熟悉一下，随后用得到。”

“好，你放下吧。”

翻完资料，蒋寒忍不住又拿出了手机，看着屏幕上最后那冷冰冰的三个字----“不行吗？”心里像被猫抓过一样，抓心挠肺的难受。

她喝酒去了？跟谁喝的？男的女的？不会是……交了男朋友吧？

拿着手机，蒋寒犹豫再三，斟酌了又斟酌，最后还是没忍住，“冒昧问一句，你有男朋友吗？”

过了很久才收到回复，“怎么了，你要给我介绍吗？”

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蒋寒吸了一口气，咬着牙打字，“呵呵，公司最近来了几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想给你们牵个线。”

这下手机彻底安静了。

蒋寒双手撑在桌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完了，又把天聊死了，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夏初对着手机翻白眼的模样。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里正在进行季度汇报，蒋寒余光扫到桌角的手机闪了一下。

点开通知，他看到了一条最新回复----

“是吗？新来的？多大了？长得好看吗？”

蒋寒盯着手机，将那行字反反复复看了又看，不敢相信这是夏初说的话。

片刻后，他锁上屏幕，将手机重重地丢进了抽屉。

正在汇报的项目组长吓得一个哆嗦，把后面的词忘了个干净。

蒋寒抬起眼角，淡淡地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