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言瓶需要搭配特质的小刷子，执事手持一把精致的黄铜软毛刷，纤细的黄铜手柄做成了玫瑰花茎的造型，刷头前端是半开的玫瑰，花蕊部分是软毛刷。刷子很小，大概只有女人的小拇指大小。从卢卡面前递给吸血鬼伯爵的时候，卢卡顺眼扫了一圈，在刷柄的最末端上刻着一只极小的蜘蛛，若不是卢卡眼尖定会被错过。

软毛刷从瓶口伸入，轻轻蘸了一点银光闪闪的液体，吐在他殷红如血的唇上，卢卡接过刷子，没有立刻动作。手指捏着细柄，捻着转了转，他垂着眼，神情淡淡的，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顺手从花瓶里摘了一朵花，要来讨好他即将约会的少女。

娜娜多看了他两眼，便也注意到了刷柄上那小的可以让人忽略的蜘蛛。

蜘蛛，对别人来说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昆虫。而对他们来说代表着一段混和不甘悔恨和彻骨疼痛的经历。

那强大的敌人，若不是孔来得及时，他们早就成为了蜘蛛网上的一具具干尸，成为他腐朽血海沃土下的一点不起眼的养分。

吸血鬼伯爵见卢卡不动，谐谑的勾起唇角，正待要说什么，忽然整个人表情一僵，继而从椅子上毫无形象的跌落。

而刚才隔音效果好得不行的大门已经阻挡不了大厅里不断传来的尖叫声。

卢卡神色一凛，直接路过蹲在地上站不起来的执事，猛地拉开大门，声浪瞬间朝他们扑来。等耳朵终于适应噪音后，眼前的场景令他震惊，刚才还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犹如乐园的大厅此刻只剩下尖叫和哀嚎。

如同盛开到极致的烟花，在一刹那凋零。

娜娜也惊得动也不动，只是以防万一的拉住旺财。

任谁也看出现在情况不对，而更棘手的情况是，卢卡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厅里没有异常，也没有被强行突破的样子，没有敌人，只有满地哀伤到极致的吸血鬼。

吸血鬼没有眼泪，所以他们只能竭尽全力的干嚎，又落不出半颗泪水。娜娜怔怔的望着那些吸血鬼，凑到卢卡身边小声问：“他们是受了什么重伤？叫得好惨啊。”

卢卡摇头：“你没看出他们其实是悲伤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吗？”

娜娜学卢卡的样子摇头，她对情绪始终不敏感，加上吸血鬼不会流泪，她真的看不出来这是伤心。

“那，”她吞了一下口水：“那，我们，现在要管他们吗？”

卢卡直接把大门关上，隔绝了大半的噪音，室内勉强重归平静。吸血鬼伯爵双手捂着脸，跪在地上，肩膀不住的颤抖，沉默寡言的执事缓慢的挪到他身边，小心恭敬的抱着他。刚才强势又优雅的伯爵如同委屈的小孩，将脑袋埋在执事怀中，仍然颤抖着，偶尔漏出两声抽气的更咽声。

这场景实在太诡异。

娜娜摸了摸裸露的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旺财缠在她的手腕上问：“我们是不是要安慰他们啊？”

卢卡无语，一个说离开，另一个说安慰。

这两个魔什么时候才能稍微看懂点情势。

卢卡的做法介于他们之间，径直走向最先有反应的吸血鬼伯爵面前，强硬的将他从执事怀里拔出来，整个过程里执事只是轻微反抗了一下就顺着力道松开了手。卢卡略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虽然话不多但是这位执事可以说是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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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又强大能干，随后他就明白了他们都没有太多力气，放手实属无奈之举。

刚才还仪态万千的吸血鬼伯爵此刻犹如一块抹布被卢卡并不温柔的放到椅子上，在他脱立往下滑的时候，卢卡又揪了一把。

吸血鬼伯爵对卢卡的摆弄全无反应，就跟被抽了魂儿一样，双眼发直的坐着。他面目还留着悲伤的痕迹，眉心的刻痕也没有彻底消去。领结都歪了，他浑然不觉的坐着，只是坐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卢卡认定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而且还是只有吸血鬼才能感知到的大事。

“我不想说。”

太直白了，不带半点迂回都没有的拒绝反而让卢卡兴味的挑了半侧眉头。

“你是不是只能说真话？”

他想到刚才吸血鬼伯爵已经先行涂抹了真言瓶里的液体。

“是。”吸血鬼伯爵懊恼的吐出一个音节。

“果然，真言瓶只要一方涂抹就好。刚才你是骗我的！”卢卡肯定的说道。

“是的。”吸血鬼伯爵只能说真话。

娜娜没好气的翻白眼，脸上写满了想要回去洗澡的愿望诉求。

卢卡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算是安抚了大小姐，转头又问：“刚才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必须回答！”

在真言瓶的加持下，吸血鬼无法抗拒卢卡的命令。

沙哑的开口：“之前让你去找那位大人的事情……”他停下，狠狠闭了闭眼艰难的说完整句话：“不用去了，因为大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去哪儿了，到底什么意思！”娜娜叠声追问。

“就是消亡了。”

对于该隐来说，无所谓生死，只有存在或消亡两种结局。

“啊，为什么！怎么会！”娜娜惊叫起来，卢卡抬手烂了她一下，接过话头：“你们能感知得到？”

吸血鬼伯爵颓丧的点头。

卢卡的声音还算冷静：“能感受到原因吗？”

“不能，我们只是能感受到。”吸血鬼伯爵指了指心口处，吸血鬼不是人，他们没有眼泪也没有心跳，胸膛里死寂很久的脏器，在刚才那个瞬间传来剧烈的灼烧疼痛。代表着他们血脉起源的那位大人，消亡了。

“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几乎一瞬间就将那位大人终结了。”想到那股强得可怕的力量，吸血鬼伯爵用手臂紧紧环住身体，不知是恐惧还是伤心。

“那股力量你曾经见过吗？”卢卡不死心的追问。

“不，我曾经以为那位大人就是世间最强的存在，在这个被上天抛弃的人世里最强的存在，怎么会……”他哀伤低喃，只是没有人能解答他的困惑。

卢卡对娜娜摇了摇头，示意是时候离开了，娜娜自然没意见，她早就想回去了。

就在卢卡打开门的瞬间，他忽然转过头问：“对了，真言瓶的小刷柄上有个蜘蛛，是单纯的装饰，还是有别的什么意义？”

吸血鬼伯爵怔了一下，脸上尽是不情愿，但在真言瓶的加持下，他只能被迫吐出真相：“那是那位大人的图腾，蜘蛛庇护的地方尽是我族乐土。”

“你说什么！”卢卡疾步走了回来，一把攥住吸血鬼伯爵繁复华丽的衣领，执事慌忙站起来想要制止他粗鲁的行为。

娜娜却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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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执事。

蜘蛛，是他们心里共同的无法抹灭的印记。

娜娜知道蜘蛛代表着卢卡心中多么深的遗憾，就连旺财也直起身子龇牙咧嘴的装凶威胁执事，不允许他再往前一步，打扰自己主人的问话。

吸血鬼伯爵被巨大悲伤冲昏的大脑显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是往常见到一个人这么大的敌意，势必会提起警惕。

他只是错愕的动了动脑袋，这样的姿势太不舒服了。

“现在主人已经消亡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一旁的执事已然意识到事情不太对了，但挡在他面前的娜娜冷笑着，蹦着小火星的手指轻轻搭在他胳膊上，他便感觉浑身都麻了一半，难受得很。

“上半年的时候你主人是否在红尾镇活动过？”卢卡厉声喝问。

再迟钝吸血鬼伯爵也察觉出了不对，但他现在能说假话吗？不能，真言瓶的约束力是无法抗拒的，他只能老实的承认：“对。”

“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吸血鬼伯爵紧紧地抿着嘴唇，试图抗拒真言瓶的效力。真言瓶的约束力和契约差不多，一经涂上，便开始生效，若是不履行约定——说真话，那边会遭到反噬。反噬之所以叫反噬，就意味着代价昂贵，轻易让人付不起。

就算是拥有远超于人类的躯体也承受不了钻心腕骨般的反噬。

由内向外散发的疼痛，再反涌到身体里，血液被高温熬住，皮肉就快要承受不住那沸腾的热度，他裸露出来的手背脖子和脸上都不断鼓起一个个小肉泡，仿佛皮肤下的热度沸涨即将冲破血肉的禁锢。

最后吸血鬼伯爵认输了。

“是，大人在那里有个公馆，名为金苹果，表面上是娱乐公馆，实际上背地里也为我们提供食物，和奴仆。”

卢卡皱眉，难道他所说的奴仆就是指那些少年，被蜘蛛掏空身体只剩一张皮的无辜孩子们？

他的猜想再一次得到印证。

此刻，卢卡心里说不出的复杂，这一波三折的折腾。在还未确定那人是否可以解开他们的契约后，得知了那人是蜘蛛男，也同样得知了蜘蛛男的消亡。

卢卡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这样也好，到时候艰难的上了雪山发现是蜘蛛男少不得又要打一架，这样也许是最好的解决。

只是，他心里依旧有些不能亲手斩杀蜘蛛男的遗憾。

就这样让他消亡，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事已至此，卢卡娜娜再也没有留下的必要。卢卡松开吸血鬼伯爵，冲他点头示意。转身的刹那，孔给娜娜的那只法术小鸟，准确的说是法术小鸟纸片从娜娜的衣袋里飘了出来，落在娜娜接住它的手心里，立刻化成了小鸟。

鸟儿张嘴，不是清脆的鸟鸣而是孔淡雅冷冽的嗓音：“娜娜，许久不见，一切都好？”

娜娜一听是孔，当即笑弯了眼点头说很好。

“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在找黑刀的过程里，遇到了红尾镇那个中年男人，就是那个手杖上雕刻蜘蛛的那个。我记得当初把你们伤得不轻，是以我便也顺手把他清理掉了。”

他语气平铺直叙，没有什么邀功得意的意思，但落到在场一群吸血鬼耳朵里更犹如一道惊雷，炸得脚下的地面都隐隐颤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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