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县最近颇不太平，经常有人夜里看见妖物在城中出没。

根据见者口口相传，那是一个半人高的小孩，面相狰狞可怖，更是能一跃上房顶，力大无穷性情凶悍！

城里平时被奉若神明的符师们试过祛除这只小鬼，但那小鬼却是狡猾，甚至将符师们戏耍一通。

而朝廷专司降妖除魔的镇魔司也是不管，没有闹出人命，镇魔司是不会费神费力地去对付妖物的。

虽说半月以来还未闹出人命，但人心惶惶之下，城里最富庶的陈员外挺身而出。

陈员外专程遣人去潼关郡城请了一位厉害符师，不过诚意往往通过报酬得以体现，为此他自掏腰包出了两千两。

而在这等义举之下，哪怕陈员外臭名昭著，但受到感召的民众也或多或少出了些，总共凑了五千两。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入城，最后停在了翘首以盼的山阳人群面前。

肥头大耳的陈员外站在人群最前，看着身后的人潮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大喝。

“诸位父老乡亲，随老夫一起恭迎顾真人！”

身后人群乌泱泱跪成一片，口中齐呼：“恭迎顾真人！”

马车门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拨开，一位青年道人缓缓下车。

这道人约摸才二十来岁模样，生的普通但眉宇间气宇非凡，很常见的蓝白色道袍，身背一柄三尺法剑，看上去有几分气度。

陈员外是第一个起身的，看到顾真人并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拱了拱手：“久闻顾真人盛名，老夫便是陈千金。”

顾运微微颔首：“见过陈员外。”

听到声音，有人好奇抬头，想要瞧瞧这五千两出场费的符师究竟什么模样，得偿所愿后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是不是…请错人了？”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这确实有些太年轻了…咱们的银子是不是教姓陈的贪了去？”

“是啊，我听城中道馆的真人们说，符术一道乃是逆天修行，哪怕是当今国师旷世奇才，这等年纪也还只是锋芒初显…这顾真人总不能比国师还更厉害罢？”

……

场间的议论声越来越多，人们纷纷起身，俗话说人云亦云，到最后变得嘈杂，反正都是信不过眼前这位年轻的道人。

顾运面色如常，清了清嗓子，却是没有任何作用，于是他看向陈员外。

陈员外面色尴尬，粗着嗓子大声吼道：“都安静些！顾真人可是符术一道的天才，年轻有为，实力绝不会比城里那些炼精境真人弱！”

不过他这番吼声也只是让场间安静了片刻，随即议论变成了吵闹，都嚷嚷着让陈员外退钱。

顾运眉头微蹙，终于忍不住开口：“请诸位乡亲父老安静一些。”

他的语气不重，也就是平常说话的样子，但声音却是传进了每个人耳中。

稍显手段，倒是让人们安静下来，毕竟这种传音手段着实厉害，城里的符师确实没有一个人能办到，这年轻道人大抵是有真本事的。

场间安静下来，顾运又接着开口：“小道虽年少，但自幼修习符术一道，也算是小有造诣，这些年来随家师重云真人云游四海…”

这番话颇有自卖自夸的成分，但重云真人的名号一出，四下传来低声惊叹，显然都是听说过这个名号的。

顾运的声音还在继续：“降妖除魔无数，灭过鬼将，斩过大妖，入云探仙宫，下海见龙王，区区一只小鬼又怎会放在眼中？”

若是没有重云真人的名号压阵，他这番话说出来绝对会被众人嗤之以鼻，但眼下，疑窦重重的人们显然是信服了这番话。

人的名树的影，重云真人的大名很是管用。

场间真正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小声议论，顾运恰到好处停嘴，只是淡然一笑，再不多话，做足了姿态。

顾运看了看天色，随后运气开口：“那么接下来，小道就以灵符引出那妖物，还请诸位不要惊慌，只消片刻！”

话罢，他手一抖，一张米白色符纸被他以两只手指夹住，上面书写着一些晦涩符文。

这就是符师以灵力书写的灵符，其上道道玄妙符文之中含有神妙威能，这是凡夫俗子只能望而兴叹的力量。

场间人等一看这阵仗，皆是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位顾真人施法。

顾运口中念念有词，那符纸随即无火自燃，最后化作飞灰散去。

“嘻嘻嘻…”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阵阵怪笑声，像是婴孩的笑声，但在这时候只显得诡异莫名。

昏黄的天色变得更黑了，一时间仿佛深夜，四下不见五指。

一阵冷风吹来，场间瞬间爆发出慌乱声响。

虽然有顾运在前，但真被这种阵势困住，不慌那是不可能的。

“莫慌！”

顾运的呼喝声起了作用，人们强自镇定下来，场间陷入一片死寂。

“嘿嘿嘿…”

突然，先前沉寂下来的笑声炸雷般响起，胆子小的都被吓得惊叫一声，甚至还有腥臭味传来。

这么一惊一乍之下，竟是有不少胆小的直接被吓尿了！

不过这次人们没有慌乱骚动，黑暗中，能看到一道蓝色微光一闪而逝。

大抵是陈员外身形最引人注目，这小鬼直直朝着陈员外飞扑而去。

眼尖的能看出，那正是让他们头疼了一个月的小鬼！

陈员外显然也是吓得不轻，口中发出变了调的惊叫声。

“啊！！真人救我！”

顾运冷喝一声：“大胆邪祟，些许道行安敢放肆！”

嗡！

黑暗中，轻微的剑吟声响起，随后又传来小鬼的怪叫声，两人似乎是交上手了。

不过片刻功夫，一团火光亮起，小鬼传来了痛苦的悲鸣。

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黄昏之下，顾运一手持法剑，另一只手捏着一只小小的锦囊。

那锦囊中似乎有活物挣扎，顾运手一抖，锦囊归于平静，他将锦囊收进了怀中。

众人尽皆长长出了口气，回想起刚刚的场景，心下不禁后怕。

要是没有这顾真人，这等道行的小鬼想要伤人，谁又能抵挡得住？

再回想起开先对顾运的狐疑，对顾运的尊崇再加一分。

陈员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也是把他吓得够呛。

“顾真人？”

顾运面色淡然微微颔首：“无妨，此獠已被小道收伏，断不可能再出来作乱吓人了。”

陈员外拱了拱手：“有劳顾真人了，还请真人随老夫到小舍稍作歇息。”

顾运点了点头，随即在场间扫视一圈。

偶有几人朝他拜下，都是些贫苦百姓打扮。

……

陈员外是山阳县家底最厚实的，宅邸自然也是最气派的，就连县令的宅子与之相比都要逊色一些。

顾运被陈员外领到大堂，有仆人上了两杯茶，随即所有下人被陈员外遣散。

陈员外确认四下无人，嘬了口茶水笑道：“顾运，想不到你还真有些符术造诣，若不是老夫事先知晓结果，怕是真要被吓着…”

顾运轻描淡写从脸上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本来清秀，但与面具显现出来的模样却是迥然不同。

“员外演技也不错，小道佩服。”

“呵呵…”陈员外本来就胖，这么一笑更是连眼睛缝都找不着了。

“罢了，这里是你的一千两，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闲杂人等已然安置妥当，万万不可泄露。”

顾运面色微变，随即轻笑一声，接过十张百两面额的银票点了点，确定无假后揣进怀里。

稍稍喝了口茶水，顾运轻声开口：“小道听闻员外此番可是筹措了五千两，这等分成只怕…”

陈员外笑容收敛，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怎么，现在你想坐地起价？真当你是重云真人的座下高徒了？”

他的语气中慢慢带上一丝不悦：“事先说好是多少就是多少，休要再提！莫以为你真有两分本事就能跟老夫讨价还价，老夫敢请你来，也自然不怕你的微末伎俩！”

“小道不敢。”

顾运揣起银票，脸上似笑非笑，随后起身微微拱手：“那小道就先行告辞了。”

陈员外眼也不抬：“慢走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