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铃声很快响起，陆龟年到讲台上擦黑板。老师走进来，对她说：“不是这样擦，这样擦不干净的，会留下上节课的印子。”他说，“我来，然后用力地擦。”陆龟年想，这样擦黑板，到底是要把那些写下来的东西擦去？还是要把用来板书的黑板给擦烂？“

她回到座位，“上课，起立。”

“同学们好，老师好。”

调拖得很长，老师说：“严肃点，不要嬉皮笑脸。重来。”

“同学们好！老师好！”

站起来时还算争气，坐下去就稀稀拉拉。接着老师开始讲课，学生开始做笔记。黑板旁边挂着倒计时的牌子：离高考还剩一百三十八天。

这个数字，很快就只剩一百了。

“元元，明天中午下课之后来校门口，爸爸带你去吃饭。”上学路上，陆龟年收到了陆贾发来的微信。她犹豫了一会，回复：“好。”

她中午在食堂吃饭，在教室睡觉。她的书都堆在教室，书包用来放一些笔记本和小册子，还有她的小枕头。每天早上走路二十分钟到校，六点半的早自习。妈妈会帮她提前准备好面包，早上热一热就能吃。中午家里没人，晚上家人一起吃饭。石伯玉也在学校午休，但她一般睡宿舍里的地铺。

陆贾问过她在学校里的情况，今天不知道怎么抽出的空，带她一起去吃午饭。她收起手机，看着前方的路。太阳刚出来不久，天色还有点暗。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在前面欢声笑语，她在后面有气无力地打哈欠，担心被人认出来。

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清醒了许多，她想，我要给自己留一点时间想中午的事。时针定在大约100°，给自己十分钟。她想，从哪里开始想呢？一边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脸，一边整理早自习要读的资料。同学们稀稀拉拉地进来，偶尔会冒出几个哈欠。她想，先看看朋友圈吧。

打开陆教授的朋友圈，仿佛来到陆教授的工作室。清一色的论文，附有简要的点评。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个人信息。陆龟年翻了翻，没找到有价值的东西。她把手机关机，一边抄诗，一边想：工作狂为什么突然顾家，百度能搜到吗？

突然感觉自己像个三十岁的女人，冷笑一声，同桌怯生生地说：“对不起陆姐。”对不起？她转头去看同桌，她的眼睛马上避开。陆龟年知道，这是班主任的亲戚，应该是什么远方亲戚。不是亲戚，也没办法安插到自己身边。她微微一笑，盯着对方。她见过太多这种面色，用怯弱来装饰自己的仇恨。

老师走进教室，开始布置任务。隔了大概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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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声响起。她想，我大概是老了。随即又自嘲，这种想法反而显得自己年轻。读《前出师表》，王绩有气无力地读。班主任走过去瞪他，他的声音稍微抬升了一点。看来昨天他又在网吧过夜。

班主任也领着读，她在饭桌上告诉陆龟年她喜欢张爱玲，是经大的老毕业生。她的脸色很差，陆龟年想，应该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因为脸色差，所以妆就更浓。眼睛低垂着，有气无力地说话。陆龟年有点同情她，但为什么不同情自己。王绩找了个新女朋友，外班的。偶尔来看看他，两人肩并肩说话。有点困，陆龟年集中精神。“忘身于外。”陆教授跟女研究生的事完结了吗？一个月没见过了，只有从那位家教那里得来的消息。那个家教喜欢自己，但实在对那种人提不起兴趣。陆龟年想，至少也要像陆教授一样，能够鹤立鸡群吧。

“尽忠于内。”或者像王绩那种，和他的同龄人都不一样，总要有点特别的地方。陆龟年打了个寒战，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前提错了。自己究竟是找伴侣还是找父亲呢？

同桌轻轻地戳了戳自己的肩膀，“陆姐，等会默写可以看你的吗？”陆龟年微微点头。班主任宣布开始默写，陆龟年把笔帽旋开，等着课代表念要默写的句子。有人把书藏在桌子底下，用脚夹住；也有人等着同桌支援。陆贾想，这些人是为了什么坐在这里呢？

不知道。王绩曾经明确地回答过她，他说：“我当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坐在这里，但这恐怕也不是你能知道的。我们都做着不知所谓的事情，得到不知所谓的结果。想的多和想得少都是一样的结果。你也痛苦，我也痛苦，难道有什么区别吗？”

王绩也不太对劲。比起这个，自己更不对劲。

课代表念到了第四句，细碎的翻书声涌起。老师象征性地走了几步，又回到办公室。陆贾看着王绩，他已经趴在桌上。同桌急切地瞟来瞟去，一开始她就不该来这个高中。陆贾把本子往左边挪，本子在桌上爬动，发出一点摩擦声。同桌按住她的左手，“可以了，可以了。”陆贾瞥了她一眼，把本子往右挪。同桌戳了戳她的手，她于是停下。

默写完了，把本子合上，把笔收进去，伸一个懒腰。本子从后往前传，准备去食堂接热水热早饭。同桌的呼吸有些急促，陆龟年想，无所谓。然后把本子往前面递。教室喧闹了起来，班主任过来，班上又静了。

王绩被人敲醒，把记载了空城妙计的本子交了上去。课代表瞪了他一眼，把本子从讲台上抛掷给他。他不接，掉在地上也不捡。课代表吼他，“王绩，你下课之后去办公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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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

王绩抬起头，瞟了她一眼，说：“谢谢。”

铃声响了，课代表搬着本子出门。吃早饭的从后门出去用餐。陆龟年想叫王绩一起，但他已经枕着衣服睡了。

手机开机，qq上收到陆教授的消息。最后一节课下课我就到，你想去哪吃？如果就在附近的话，爸爸先去把菜点好。”她回复：“附近人太多了，不方便聊天。”家教老师已经醒了，给她发了消息。她又补了一句：“我们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你提前一点到，我们早点走，怕会堵车。”敲完了这些字，食堂近在眼前。家教的消息显示，在五分钟之前接收。她点开查看，一句早安问候。“你父亲今天好像要来找你，要我跟他一起过来。待会见。”

陆龟年感觉自找没趣，回了一个微笑的黄豆表情，把手机放进右边口袋。一边吃面包，一边任由思绪漫灌。想到那个女研究生，想到自己的童年，想到王绩，想到下次模拟考试的日期，想到上次的排名。

吃完了，把手机打开，徐枫乔没有回复。王绩问她，“中午一起吃饭吗？”她回复“有约”，接着看陆教授的消息。陆教授回她：“那我大概40分到校门口，可以吗？”她回了个“嗯”，坐在食堂的圆凳上，对着播放早间新闻的电视发呆。

一下子就上课了，到了体育课，陆龟年见机早退。同桌会不会偷她的东西？不过也无所谓，那些都是表面功夫，真正的关键物品当然放在书包里。两人心照不宣地再见，教室里只剩下几个人。去哪吃呢？打开手机，陆教授已经到了。校园里很安静，有人在角落抽烟。陆贾不看他们，他们也转过身去。

陆教授的车已经在校门口了。他穿着正装，不像来吃饭，倒像来做演讲。保安接了一根烟，痛快地把陆贾放了出去。陆教授对她点点头，“到了。”她也点头：“到了。”

陆教授说：“没打扰你学习吧？元元？”陆龟年说没有，心想，你不是心知肚明？陆教授说：“肯定是打扰了。爸爸也不好意思。因为今天正好有空，就想着跟徐老师一起吃个饭，聊聊你的情况。”陆龟年说：“情况……还好吧。”陆教授说：“当然好。徐老师的能力我是信得过的。就怕你们相处上有什么问题，平时我们联系也少，所以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要当面谈谈。”微笑，但陆龟年感觉陆贾在试图向她隐瞒什么事情，那副口吻里说不出的生疏。她说：“爸爸，那个雯雯姐最近怎么样？”

陆贾说：“雯雯姐，啊。怎么关心起她来了？她联系你了？先上车吧，等会该堵车了。徐老师在车上也等了一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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