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到老金孙子所在的医院，一个干瘦的年轻男子，正给躺在床上的小男孩讲故事，小男孩也很瘦弱，嘴唇更是不正常的紫色，一看就知道心脏有问题。

“你是金阿根的儿子吧，我们是镇南派出所的，有些事情需要跟你讲一下，不知道这里方不方便？”

看到王杰玉隐晦地瞄着其他病床的人，老金儿子识趣地说道:“我们去外面说吧。”

来到外面的消防楼梯口，王杰玉递给了老金儿子一根烟。

他先是有点错愕，然后顺手接过烟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抽烟的？”

“朋友我都说了我是派出所的，更何况我自己也抽烟，你是不是抽烟的，你一张嘴满口大黄牙就已经告诉我了。”

“原来是这样啊，本来我是不抽的，但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你知道的抽烟虽然不能真解愁，但起码也是一种发泄方式，所以我就学会了抽烟，好久没钱买烟抽了，有火吗警官？”

王杰玉递上了兜里的打火机，还直接帮他打着了火。

点燃后深吸了一口，老金儿子的眼中有片刻的失神。

“抱歉啊警官，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是这样的，事情其实有两件，我希望你一次听我都说完，不然我怕你会情绪失控。”

王杰玉看着这个饱受生活摧残的男人，眼里几乎没有一丝生气，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又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吗？不会是我儿子的手术又做不成了吧？”

他激动地抓住了王杰玉的双臂，滚烫的烟灰掉在他自己手臂上了，居然都没一点反应。

“别激动，你儿子的手术没问题，不仅能做，还是我们纳海市最好的医生主刀，只是需要转院，明天上午就能进行手术。”

“真的吗？明明这么好的消息，警官你为什么要吓唬我啊？”

“不是我吓唬你，我都说了有两件事告诉你，你儿子的事只是其中之一。还有一件事是关于你父亲的，他的事情就不太好了。”

“我父亲不是在织女镇打工吗，他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

“是不是和我儿子动手术的这笔钱有关，这些钱难道不是他和老板借的吗？”

王杰玉满脸同情地看着这个男人，但事情现在不说，他也早晚都会知道。

“就是这笔钱的事情，你父亲为了筹集这笔手术钱，去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

“不可能，我父亲这么老实巴交的人，怎么会去做违法犯罪的事情？”

“你先别激动，你冷静下来想想看，换位一下如果你是老板，你会把这么多钱借给一个根本还不上的人吗？”

老金儿子顿时沉默了，看来他早就意识到了这笔钱有问题，要不然也不会马上想到它上面去，只是出于对父亲一贯的信任，他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罢了。

“我父亲犯了什么事？”老金儿子坐倒在楼梯上，又抽了一口烟后才又开了口。

王杰玉把事情和他简单说了一下，其中很多与案件有关的东西都隐去了，只是说了他父亲当帮凶，还有为钱给李伟东背黑锅的事情。

“他会被判多久？”

“这个具体期限要看法院，但因为这个案件价值巨大，就算只是帮凶，我估计时间也短不了。”

“但只要他在里面表现好，减刑提早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拖累的他，我没用，我枉为人子啊！我该死，我早就该死啊！”

老金儿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边嚎啕大哭边狠狠扇起了自己的耳光。

王杰玉立马抓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这自残的行为。

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手指印，王杰玉叹口气道:“天下有哪个父母是愿意看到儿女受苦的，你说是自己拖累了他，他只会说是自己没能力帮你。”

“子女永远是亏欠父母的，但父母又何尝想要所谓的回报。亲情的根源是血脉，但亲情的真正意义却是彼此不求回报的付出。”

“你父亲所做的一切虽然法理不容，但在人理上是绝对值得敬重的。你要做的不应该是自怨自艾，而是好好活下去，把你儿子的病治好后，把他好好培育成人。”

“人生总有起起落落，你这次跌得确实够狠，但没有彻底摧毁你，那为什么接下来不会是马上迎来高峰？”

“小伙子不要这么轻易放弃啊，黎明前的黑夜总是寒冷而漫长的，听我一句劝，等你父亲出狱那天，带着健康快乐的儿子去迎接你父亲，才是对你父亲做出的这番牺牲最好的慰藉。”

王杰玉拍拍他的肩膀，和蔡思敏一起慢慢扶起了他。

“你说的对警官，我要好好活出个人样，我不能辜负我父亲的牺牲，因为我也是个父亲了，我不要我的儿子再经历我和我父亲这样的苦难。”

“小伙子这样想就对了，金阿根不是个懦夫，他儿子也不应该是，我期待着你的未来。”

他赶紧擦干了眼泪，和王杰玉一起把儿子转院到了纳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期间王杰玉和他说起了那笔钱的事，表示这些是赃款需要扣押。

听到这里时他开始了犹豫，但紧接着王杰玉说道手术不需要他花钱，他们已经帮忙安排好了。

而且主动配合上缴赃款，对他父亲刑期宣判时考虑减刑，是很有效的方式。

知道能让父亲减刑，而且自己儿子的手术也有着落了，他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缝在里面的小布袋，直接扯下来后，里面竟是一张银行卡。

“警官所有的钱都在里面了，我一分都还没动过，你一定要给法院讲讲，让他们少判我父亲一点时间。”

拍胸膛和他保证把话带到后，王杰玉就和蔡思敏离开了医院。

等他想去把身上仅存的钱交进去时，才知道不仅是手术的费用，这里的所有费用都不需要他操心，公安已经帮他解决了一切。

刚刚才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流一滴眼泪的他，竟又不争气地泪流满面。

等他们回到所里，王杰玉马上就找吴斌去汇报情况了。

他交代的几个任务都完成了，让他顺便问问的那笔赃款也要马上上交才行。

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的，没想到还真就直接给他了，其实那时候王杰玉是骑虎难下的，因为这东西就不应该他来拿。

但人家都已经给了，你现在不拿万一后悔了，到时候又是麻烦事，所以他接过来的时候，就跟拿了个烫手山芋在手里一样。

他现在只期望里面的钱没少，要不然他的麻烦就大了。

到了吴斌办公室，就看到他老神在在地喝着茶，旁边站着苦瓜脸的李聪。

这不聪明的娃，现在应该是明白过来，他又被自己师傅给耍了，而且还搭进去一顿年夜饭。

“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老秦那边只要没意外，一切就水到渠成了。”王杰玉进门就说道。

“老秦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待会儿我再给他领导打个电话，大不了请他再吃顿饭，这总不好回绝我了吧？”

“我猜问题也不大，那孩子我转到我同学那了，明天早上就安排手术。”

“小邓还是这么又心软又急性子啊，他这辈子算是被你吃得死死的了。”吴斌开玩笑道。

“你别看这小子这样，其实骨子里精明着呢！他是大事有分寸，小事无所谓，不过他一般没什么大事。”

说着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把个一旁的李聪郁闷得够呛。

“对了，我差点要被你害死了，你让我顺便问一嘴老金那笔钱，谁知道他儿子这么实在，不仅都已经存进了卡里，还直接就要交给我。”

“我是左右为难，要不是看他儿子如此贴身藏着，性子也是个实在人，我还真不敢接过来。”

“喏就是这张银行卡，密码是六个六，你快拿去吧。”王杰玉像是甩掉了包袱一样，扔得要多快有多快。

“你这家伙胆子真不小，这种东西你都敢接？”吴斌有点恼怒道。

“你以为我是那么没经验的小雏啊，他儿子递给我的楼梯口是有监控的，全程都能看到，而且我临走前，还特意把这张卡举高贴近了摄像头，这样卡号应该在监控里都能看清。”王杰玉得意地说道。

“原来是这样，那就不怕这张卡里钱不对了，只要对一下这张卡资金进出的时间，就不怕说不清了。”

然后他又转向了李聪训斥道:“看看，这才叫思虑周密，还有脸来跟我说被我骗了，你这么有本事怎么还会被我骗？有本事直接把李伟东审开口啊。”

李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今天他算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事后查卡里资金，五十万真的一分没少，老金孙子的手术也很成功，老金儿子笑了，邓皎笑了，老秦也笑了，当然还有笑得更开心的吴斌。

因为术后调理还需要钱，鉴于老金儿子现在必须照顾孩子无法工作，镇南派出所还为他们组织了一次所内募捐。

蔡思敏这个‘败家子’更是直接把工作以来存下的钱都捐了，把一众同事看得直呼土豪。

至于一直不肯认罪的李伟东，他只在自己进看守所时自言自语了一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