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威的离开，为原本开心热闹的气氛蒙上了悲色，尽管接下来吴斌、王杰玉甚至是许树吉好几次活跃气氛，但再也回不到刚刚的状态。

蔡思敏也不例外，第一次有同事离开的感觉，让他不由想起了不久前和大学室友的分别，一样的酸涩和不舍。

因为平时和监控班打交道很频繁，而周明和柏威这对组合，更是和他接触良多，说起来他还常常指点自己，也算自己的半个师傅。

这个平时话不多，但稳重踏实的男人，因为生活的重担，不得不离开这里了。

这让蔡思敏又回想起了那次和高羽的交流，他那时就说到过，为了梦想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

那时候刚毕业的他还有点懵懂，但经过这半年的磨砺，他已经开始能理解这句话里的意思。

自己现在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做自己相做的事，他真的要好好谢谢父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得已的感觉，会不会终将找上自己？

就在蔡思敏胡思乱想的时候，一直喝着闷酒的樊江欢终于趴倒在了桌上。

随后不久，敬完一圈酒回来的柏威，也忍不住跑进厕所去吐了。

到了七点多的时候，一多半喝酒的都已经露出了醉态，剩下几个也都在侃大山。

看情况已经差不多了，吴斌就提议散场了。

从饭店出来后，蔡思敏才发现柏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掉了，也许是不胜酒力，也许是不想徒增伤悲。

因为没有喝酒，蔡思敏理所当然成了车夫，他负责把李聪和侯鑫送回纳海市区的家里。

而因为侯鑫第二天有事需要用车，所以又叫了王峰当代驾。

送完了这两人，蔡思敏还得把王峰送回织女镇。

两人回去的路上，王峰听到蔡思敏连连叹气，就问道他是不是还在想柏威突然离开的事情。

“可不是吗？相处得好好的一个同事，毫无征兆地就离开了，换谁都会有点不舍啊。”蔡思敏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那是你来得时间还短，多过个一两年，你就会发现分离只是派出所的寻常之事。”

“我上班至今已经八年了，和我当时一起来的同事，或者是之前就在派出所上班的，如今也只剩下两个了。”

“每年都有新人来，当然也就有旧人离开，不论什么理由，派出所的辅警就是个高更新率的职业。”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这份工作不好吗？”蔡思敏疑惑道。

“我的大少爷啊，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不用为钱发愁，半年工资你说捐就捐了，很多人都是指望这点钱过日子的。”

“所以你会发现，在镇南干的久的人，一大半都是家里不差钱，或者有副业根本不靠这点钱过日子的。”王峰很无语地说道。

“况且辅警也不是人人都能干的，特别像我们刑侦这种，你没发现都是四十岁以下的人吗？”

“因为要经常加班熬夜，抓人追捕都是考验身体的活，所以这也是个吃青春饭的工作，年纪大了不说你自己吃不消，领导也不会放心你的。”

“除了这些外在因素，还有个人本身的因素，比如觉得生活不规律不想干，比如太危险了不想干，比如经常私车公用不想干。”

“说穿了人本身就是个权衡利弊的生物，而条条框框的东西一多，再加上方方面面的影响，还有个别岗位的超负荷工作量，辅警的这点工资很容易造成心理失衡，这才是真正留不住人的原因。”

“你想想看，同一个派出所，干着不一样的活，有的人需要风里来雨里去，还要冒着生命危险打击犯罪，而有的人只需要办公室一坐，冷暖不知到点上下班，从来不知道加班为何物，但大家的工资却是一样的，你觉得公平吗？”

蔡思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东西，因为他来这里的目的里面，根本没有考虑工资这个因素。

但今天王峰的一席话，让他明白了一个普通人的正常考量标准里面，付出和回报的比例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

“你的意思就是目前派出所的工资，根本和我们的劳动付出不匹配对吧？”

“如果你没什么概念的话，你想想自己一个月上班开车需要的油钱，你就会发现其实自己差不多就是在白干活。”

王思敏马上在脑中打起了算盘，还真就像王峰说的一样，自己上下班来回的距离是六十公里，车子油耗差不多是十个油，九五的油价是七块五左右，一天油钱就是差不多四十五块。

除去周末的话，一个月上班差不多在二十二天，一个月的油费就是在一千左右，要知道自己一个月工资才勉强两千。

再加上午餐和晚餐是需要自己刷卡付钱的，一餐是固定的十元，晚餐自己可以忽略不计，那一个月餐费就是二百二十元。

幸好自己不抽烟啊，要不然这一个月还真就和白干差不多。蔡思敏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自己一大跳啊。

看到他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王峰知道这笔账他已经算明白了。

“怎么样现在对工资多少有概念了吧？要不是我们有抓人的奖金，你小子上次捐款的时候，连根毛都拿不出来你信不信？”

蔡思敏尴尬地笑了起来，他现在才算真正明白了，这群和自己一起工作的人，平时的生活压力是有多大。

“所以柏威就是扛不住了，才不得不选择离开的吧？”蔡思敏不胜唏嘘道。

“这肯定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我从白胖子那听说，柏威原来处的女朋友都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彩礼据说都已经送过去了。”

“然后因为下半年经常加班，他女朋友就开始三天两头让他换工作。但因为柏威不肯，两人就慢慢有了矛盾。”

“好不容易扛到了过年前，你也知道的我们这里结婚前都要置办首饰，他女朋友就看中了一套价值不斐的，结果他拿不出这笔钱。”

“你刚刚也应该算过收入了，我们一年下来就算没有其他开销，也就能存下几个钱。”

“所以这次就彻底闹翻了，两人的矛盾又回到了起先的换工作上，但这次他女朋友一句你干死干活，到头来工资还不够平常生活开销，你让我怎么跟你过日子？就彻底问得柏威哑口无言了。”

“两个人最后还是分开了，这次的事情对柏威的打击还是很大的，我想这也是促成他最后选择离开的根本原因。”

蔡思敏听完心里久久不是滋味，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不能替谁决定人生，自己也只能祝福他一切顺利了。

回家后的这个周末，蔡思敏一直处于闷闷不乐中，母亲看到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儿子，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蔡思敏叹了口气，然后就把柏威的事情说给了母亲听。

母亲听后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看来我儿子还真是长大了，都知道思考人生的不易了。”

“可人生就是这样的，世上人有几十亿，但没有任何两个人的人生会是完全一样的。”

“你同事在你眼里是不幸的，但在更不幸的人眼里，他却又是幸运的。”

“不同人有不同人生，不同人生又有不同的活法，不管磕磕绊绊，还是一路顺遂，但起码都是自己选择的。”

“你可能会说有身不由己，但身不由己只是影响你选择的因素，真正下决定的那个人还是你自己。”

“你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不管活得精不精彩，那也是独一无二的，这不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吗？”

蔡思敏瞬间豁然开朗，对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过好自己的才是本分，又何必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我明白了母亲，多谢您的开导了。”

“你只是自己钻进了死胡同，就算我不提醒你，你早晚也会想明白的。”

解开了心结，蔡思敏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看看时间还早他拿着钓具就要出门去钓鱼了。

“臭小子，除了上班就是待在河边，就不知道去找个女朋友吗？”

听到身后母亲的声音，蔡思敏更是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很快就迎来了春节，派出所是从腊月三十休息到正月初七，八天时间因为都要各部门轮着休息，所以刑侦被安排了看留置室的工作。

每人轮到两班，一天白班一天夜班，因为比较照顾蔡思敏这个新来的，所以年三十那天就没有安排他。

八天时间就在走亲访友中很快度过，但因为在中国人的习俗中，没过元宵都不会结束走亲戚，所以上班的日子里，还依旧透着一股慵懒劲。

因为是人之常情，所以一般领导也会对不太过分的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过了元宵节之后，明显整个派出所的气氛就严肃了起来。

而且外来务工人员的返工潮也已经开始，刚刚沉寂了一个月的织女镇街头，又开始热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