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大床之上，周身疼痛难忍，鼻腔中满是药味。奋力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晚成？”

他的嗓子嘶哑得犹如莽汉吹破箫，等闲分辨不出他说了什么。季晚成大喜：“二哥你醒了？”

沈辕艰难地伸手，想要把身子撑起来，却听到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脚上竟然把各有一条细细的铁链。那链子又细又长，倒是没有怎么影响他的行动。

季晚成按了按他的肩膀，苦笑道：“二哥你别着急。你在书院，安全得很。你都昏过去三天了。饿不饿？”

沈辕摇摇头：“给我点水。。。”

季晚成连忙倒了一杯水喂给他：“慢慢来，别着急。你可吓死我们了。”

沈辕喝了点水，嗓子一下子舒服了许多。定了定神，沉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把我拴起来了？”

季晚成见他精神好了些，柔声道：“二哥你不要着急。我去请大伙过来。你稍等片刻。”

沈辕见他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真是一头雾水。看了看手上脚上的铁链，苦笑一声：“读书读到被绑起来了？这。。。”

很快便有一群人涌了进来。赵承铄聂雨儿季晚成和卫小萝自然在列，连秋水渝也过来。此外还有几个沈辕不认识的人。仔细一看，其中一位似是四维堂掌管刑罚的。沈辕心中讶异，朝秋水渝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秋水渝安慰地笑了笑：“没事，你莫要心急。且稍待片刻，大武谕和不畏教谕都要来的。”

沈辕大讶，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居然能惊动这两位的大驾？大武谕殷白羽还偶尔在武部各学堂授课，不畏教谕夏侯征却是一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这两位竟然要见自己？沈辕踌躇了一下，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水渝怪怪地看了看他：“你不知道？”

沈辕摇摇头：“我只记得我读了那本《浩然歌》，然后好像就走火入魔了？再然后，我就在这里了。”

秋水渝叹了一口气：“你唐突了离天宫主的幼徒江雪衣。她是整个离天宫的掌上明珠。”

沈辕张大了嘴巴，直直地看看秋水渝，又看看赵承铄他们。愣了好久，方问道：“你。。。你是说那天你打招呼那个白衣服女孩？我。。。我唐突了她？”

秋水渝点点头，看了一下周围的人群，终是不能讲话说得过于直白。略一沉吟，还是提点了他一下：“你也别想太多，她没事儿，就是受了点惊吓。不过。。。”

正斟酌着要不要告诉沈辕全部的实情，外面又进来了几个人。领头一位身高八尺灰发横须豹眼环目，长相极是威猛，乃是稷山书院大武谕殷白羽。另外一位白面长髯凤目细嘴，身上穿着一袭湖丝文士袍，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什么表情，便是掌管四维堂的不畏教谕夏侯征了。

殷白羽以武入道，身上几乎没有一丝儒仙气质，一开口便如暴雷一般：“醒了？说说怎么回事。不用怕，那些书不用你赔。”

沈辕一愣：“书？什么书？”

秋水渝轻叹了一声：“你不知道你毁了草堂后院的藏书？”

沈辕大感惊惧。之前秋水渝说他唐突了江雪衣，他虽有惶惑，觉得也就是好好赔礼道歉的事。但是毁了草堂后院的藏书。。。会不会被逐出书院？

殷白羽面目豪横，实则十分心细。沈辕面露惊恐，他一下就看在眼里。知道他不是有意为之，心中便轻松了许多：“说了不用你赔。这么重要的典籍，你毁去的只是摹本。费点功夫再抄录一遍，也就是了。”看了一眼四周，大声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都出去！水渝留下。”

众人鱼贯而出。赵承铄朝沈辕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不必担心，却被夏侯征看了个真切。赶紧夹着尾巴逃了出去。

夏侯征随手施了个法阵，对沈辕道：“你且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一说与我等知道。”

沈辕闻得藏书善本尚存，顿时放下心中大石。长出了一口气，将自己和赵承铄等人夜探草堂后院，被老猿认出是沈南山之子，然后花了三个月读父亲笔记等等等等的事情和盘托出。

殷白羽和夏侯征见他言语流畅毫无破绽，相对颔首。夏侯征伸出一手搭在了沈辕的手腕上，输入了一丝灵气，在他体内细细探查。过了一盏茶功夫，朝殷白羽点点头：“果然如此。”

沈辕听得二人似乎知晓父母之事，忍不住问道：“二位教谕，学生自幼未曾见过父母。二位教谕若是知晓学生父母之事，还望多多指点。”

殷白羽瞪了他一眼：“别说话老气横秋的，都跟谁学的！这事儿待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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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你对那神族小姑娘做了什么？”

沈辕顿时满脸通红，期期艾艾道：“听秋解谕说，是。。。是我唐突江姑娘？”

殷白羽似是一愣，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唐突？你把她衣服都撕掉了，你说这算唐突？哈哈，哈哈！”

沈辕目瞪口呆：“您。。。您说什么？”

殷白羽豹眼一挤，神情忽然变得十分的狡黠：“嘿嘿！老子一向不喜欢离天宫那帮肚肠打结的家伙！你这么做。。。嗯，我看是无心，纯粹是走火入魔。回头去跟人小姑娘赔个礼，也就是了。哈哈，哈哈！”

沈辕啼笑皆非，愣愣地看了看殷白羽，又看看夏侯征，最后看看秋水渝：“就。。。就赔个礼？这样。。。真的合适？”

殷白羽瞪了他一眼，闷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心之过都能不计较，更别说你这算无心之失了。哈哈！”

沈辕看看他，又看看夏侯征。掌管学院纪律的不畏教谕波澜不惊：“大武谕所言即是。不过你毁了藏书，还是要罚的。就罚你接下来半年在草堂做个洒扫小厮，未得吩咐，不可出草堂一步！”

沈辕性子其实十分奸狡，只是在书院待地久了，变得老实了许多。即便如此，听得自己闯下如此大祸，所获的惩罚竟然只是扫半年地，忍不住还是有些乍舌：“这。。。这也未免太便宜我了。”

这下连夏侯征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秋水渝笑道：“书院对学生本就宽厚，更别说无心之过了。还不快谢过两位教谕！”

沈辕挣扎着爬起来身来，郑重地朝殷白羽和夏侯征行了学生之礼：“学生必当静思己过，日日三省自身！”

殷白羽挥了挥手：“说了别弄这些虚礼！来，你现在试试看，还能不能发出那时候的剑气来？”

沈辕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讶然道：“我。。。我当时发出来的是剑气？”

殷白羽嗤笑道：“你以为呢？还记不记得那剑气怎么来的？”

沈辕摇了摇头。想要尝试，又有些犹豫。殷白羽笑道：“莫非你还怕伤了我？叫你试你就试！”

沈辕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理了理铁链，心中默默念起《浩然歌》的文字，猛然一伸手，却是什么都没有发出来。

夏侯征沉声道：“莫着急。冷静一下，仔细回想，再来一次！”

沈辕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将《浩然歌》的内容在心中反复背诵。只是丹田之中，还是一片死寂，一丝动静也无。再试一遍，还是如此。

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一个嘹亮的女声传来：“那胆敢轻薄雪衣姐姐的登徒子呢！给我们出来！”

殷白羽与夏侯征相视皱眉。很快，靳鸿时那五个中二女徒便出现在了门口。那曹师雪一见殷白羽和夏侯征二人俱在，顿时大喜：“夏侯叔叔也在？你们是在商量怎么惩罚这登徒子吗？”

姚语姝嗯了一声：“要我说得把他阉了！”

她妹妹戳了戳她，奶声奶气地责备道：“啊呀姐姐～师父说，女孩子不可以说阉不阉什么的啦！”

姚语姝哼了一声：“傻婳儿！师父是说对好人不可以这样说啦。对这样的淫魔，哼哼！”

一边裴济洋和徐若蓝朝夏侯征齐声道：“请夏侯叔叔大大惩戒这个坏蛋！”

殷白羽见势不妙，赶紧朝沈辕递了个眼神：“你父母之事，等你有空来十军部找我，我与你细谈！”朝五个小丫头招招手，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夏侯征的铁皮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苦笑：“你们几个丫头莫要胡闹。这位学生走火入魔，那时候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这是无心之失，便如你们不小心打破了你们师父的水晶杯一般，不可以随便惩罚的。”

裴济洋疑惑地问道：“夏侯叔叔，你怎么知道他那时候走火入魔了？”

夏侯征勉强笑了笑：“我们适才要他发出当时的剑气，他是一点也发不出来。叔叔我也探查过他的丹田，确实没有什么内力。”

徐若蓝看了看沈辕，面色不善：“果然如此？那你再试一试给我们看看！”

沈辕苦笑了笑，心中默念《浩然歌》之词，随手往前一挥。“嗤”地一声，一道剑气射出，将不远处桌子上的陶罐打得粉碎。其势不减，又在窗户上打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破洞。

众人看了看沈辕，沈辕也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众人都是一般的瞠目结舌。徐若蓝原以为沈辕必然发不出剑气。要他再试一试，也不过是想跟夏侯征胡搅蛮缠一下，说他的测试无效之类。想不到沈辕真的射出了一道剑气，威力还不小，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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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辕一道剑气射出，心中忽然烦恶，赶紧运劲抵抗。一边秋水渝瞧出不妙，一掌击在了他的灵台上，将他击晕了过去。

沈辕再次醒来，已是一日之后。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守在一边的季晚成：“晚成？我。。。是做梦了么？”

季晚成见他醒来，顿时大喜：“二哥你醒了？”

沈辕晃了晃脑袋，见桌子上的陶罐完好无损，窗户上也没什么破洞，顿时舒了一口气：“看来我是真的做了个梦。还好还好。”

季晚成给他倒了一杯水：“喝点水？”

沈辕坐了起来，接过了水杯，身上的铁链子早已不见踪影。心中一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晕了多久了？”

季晚成笑道：“你都昏过去一天啦。你等等，我去叫老大他们。”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很快，赵承铄聂雨儿卫小萝跟着季晚成跑了进来。一起来的，还有秋水渝。

沈辕朝大家笑了笑：“我做了个好奇怪的梦。你们怎么都来了？”

赵承铄一愣：“做梦？做什么梦了？”

众人一一坐定，沈辕将适才的梦境简短说了说，末了自嘲道：“想不到我从未见过两位教谕，梦中他们的面容却是清清楚楚。”见众人呆呆地看着他，笑问道：“你们。。。怎么了？”

赵承铄伸手在他额头上贴了贴：“还好啊。没发烧啊。老二你。。。糊涂了？”

沈辕一愣：“糊涂？我怎么糊涂了？”

秋水渝拿过他的一只手，仔细为他搭了搭脉，轻道：“你没有做梦。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沈辕大讶：“真的？怎么会是真的？”对着桌上的瓦罐一伸手，笑道：“你看，我可发不出什么剑气来！”

秋水渝摇了摇头：“之前书院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意轻薄江雪衣，所以用青天锁将你锁了起来。后来夏侯教谕发现你果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剑气，便用昊天锁将你的经脉锁闭了。”

青天锁可以锁有形之物，昊天锁可以锁经脉神力。还有一把玄天锁，谁也没见过，但是据说可以神魂仙魄。沈辕博览群书，倒是知道这些。闻言运了运劲，果然连之前修炼《大正势》所积攒的仙力，也空荡荡的一缕皆无。忍不住心中有些怨气：“这算怎么回事嘛！”

秋水渝在他床尾坐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若不是二位教谕都瞧离天宫不顺眼，你以为会这么便宜了你？”

沈辕沉吟片刻，干笑道：“所以。。。我若是没有冒犯那位江姑娘，后果反而更严重？”

秋水渝微微颔首，心中也觉得有一丝好笑。想到那江雪衣干净美丽的脸庞，又摇了摇头：“等你能起身了，先去。。。唉，先去赔个罪吧！”

沈辕偷偷看了她一眼，默默点头。

秋水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出去了。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卫小萝长长舒了一口气：“秋解谕可走了。”

赵承铄贼兮兮道：“听说，老二，你这次连山主都惊动了。”

沈辕双眉一扬：“你说什么？山主？”

赵承铄坐了下来，低声道：“我原来不知道，你爹居然这么有来头。后来打听了一下，听说你爹当年差一点就创出儒、释、道、武之外的第五条修仙之路。所以你这次突然能发剑气了，就把后山那一堆的前辈都惊动了。”

沈辕哭笑不得：“一堆？前辈？这两个词能连着用？”

赵承铄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据说啊，只是据说，有人还说最近山上有魔气，怀疑你从魔了。”

卫小萝气道：“谁这么大嘴巴？二哥从魔，那我们算什么啦？”

赵承铄嘿嘿一笑：“别着急，我已经找人在那家伙的饭粒下了一两巴豆精，也算给老二出口气了。”

巴豆精，顾名思义就是巴豆之精。寻常人一钱半钱的就能拉上一整天，他给人下了整整一两。。。沈辕皱眉道：“别弄出人命了！”

赵承铄笑着摇头。沈辕又问道：“靳师那几位高徒又是怎么回事？”

卫小萝和聂雨儿红着脸扑哧笑了出来。卫小萝道：“她们几个不知为何将那江雪衣奉为了偶像，张嘴闭嘴雪衣姐姐。你。。。轻薄了她们的雪衣姐姐，她们就不干了呗。听说前两天她们还去四维堂找夏侯解谕要他主持公道。这两天山上的长辈们看到了这几个家伙都躲着走。”

沈辕苦恼地揉了揉脑袋：“算了我还是赶紧去道个歉吧。这事儿不了了，总是难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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