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裳看着刚刚吃了一口就被打翻在地上的那碗馄饨，表示她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至少要打一架才能好。

而眼前渐渐围上来的那几个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越裳微微露出一个冷笑，便就缓缓站起了身，准备动手。

自从练出内力、得到暗青色古琴之后，她从来都是随身带着它的，今日出门，自然也是一样。

但是眼前这几个混混，看上去武功并不怎么样，似乎根本没有动用暗青色古琴的必要。

越裳心念转动之间，已经随手一道气劲挥出，当前那个刚刚从馄饨摊儿上爬起来的大汉就再次应声而倒。

后面赶来的几个人顿时愣住了，于是攻击的目标自然就从那锦衣少年身上转移到了越裳身上了。

那锦衣少年原本还有些担忧，但偏巧在这时，他看到了越裳的脸。

这一看不要紧，这少年先是呆了一呆，继而眼睛陡然一亮，那一句称呼似乎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手也朝着衣摆伸去——这套动作实在太过熟悉，让越裳略微有些嘴角抽搐。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京中最繁华的那个酒楼中，她才见到慕容复这么操作过。

故此，对于这少年接下来要做什么，越裳实在是熟悉之极，当然也就很是自然地就顺势采取了最为恰当的行动了。

那锦衣少年原本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正想着山呼“万岁”、跪倒在地行个大礼什么的，没料到越裳只不过是冷冷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浑身冰冷，居然是动都动不了、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惊骇不已，冷汗立刻就出来了，但是偏偏又怎么都动不了，整个人看着就如同泥雕木塑的人像一般戳在了当场。

见到他乖乖听话，越裳稍微满意了些，她转头对着文崝吩咐了一声：“带着他退远些。”便就不再说话，虽然看着还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但是她浑身的气势却已经全变了。

文崝也看出来越裳此时非常不高兴，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示意那锦衣少年随他退后——那锦衣少年此刻已经能够自由行动了，他有些诚惶诚恐，居然第一反应还是想要对这位文少傅见礼，但是自然还是被文崝给拦住了。

这毕竟是大街上，胡乱见礼、暴露身份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不管是越裳还是文崝，都绝对不能让他这么做。

本来以为此人年少有为、可堪大用，现在看起来，果然还是太年轻。

文少傅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蹙眉尖，但是此刻显然不是跟同僚探讨为官礼仪的时候，故此他还是耐着性子先把人给看住了不乱说乱动为要。

他素来稳重，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又有种无形的威仪——原本他也比这少年虚长几岁，故此也不需要怎么多话，就让这少年乖乖听话了。

他安顿好了这少年，便也就重新看向了越裳——这一看，就不免也有些心神震荡了起来。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他们这位年轻的女皇陛下出手。

不过之前这位陛下从来都是只用了一招半式就停了手，出手极快、耗时极短，他连看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且当时他心中又装着旁的事儿，故此，即便是看了几次，也跟从未看过差不许多。像这次一样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着她出手，倒也算是头一回。

他一直知道他们这位陛下身负极高的武功，但是作为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他对此却一直没有什么概念。

他出身书香门第、世代簪缨，却都是文臣，跟李寻欢他们那种文武兼修的家族不同，他们文氏家族并不尚武——当然基本的骑射还是要学的，并且学的相当不错，但是却并不修炼内功、招式，平日里修习的重点，主要还是在文的方面。

他固然是有着不世出的天才之名，本身博闻强识、过目不忘，但学海浩瀚，即便是有如此天赋，十数年苦读、所得也不过只是沧海一粟。且越学越觉得“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他巴不得把每一点儿空闲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也的确没有更多的精力习武了。

故此，文少傅整个家族都是文弱书生，但是在文的方面，整个大樾皇朝的确无人出其右。

文家世代如此，到了文崝这代也当然对他如此培养，文崝对此也觉得十分自然，故此他对武学也并没有什么好奇或是艳慕的感觉。

但是今日一见越裳打架，倒是无端有些异样的感觉，新奇，亦或是可以说是有点儿羡慕起来——他们这位女皇陛下的武功很好，虽然他是个外行人，可是也能看出功夫的高下。

可以说，从越裳出手开始，那几个不知何处来的流氓混混就已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了。

最先撞过来的彪形大汉自然不必说——他自从再一次被越裳打得摔下去，就没有再起来过。

后面来的几个人，下场也不怎么好——越裳原本并不想动用暗青色古琴，但是没想到这些人仗着人多，居然还想着对其他无辜之人动手——不知道是想要以此来要挟她，还是只是单纯地杀戮习惯了，眼看着旁边儿一个小姑娘就要被那些人的刀剑碰到，越裳心中怒气更盛，直接取了暗青色古琴下来，准备速战速决。

说来也奇怪，那原本看起来极其雅致的古琴，在她手中居然好似化身无比厉害的兵器。一双纤纤素手，弹拨着简单的乐曲，但是却能够“以音伤人”，实在是厉害之极。

她的内力充盈、神清气爽，打了半天也没有一滴汗水，完全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看着就是个高手。

再看那几个对手，很快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文崝心中暗暗赞叹，面上却绝对不表露出来，只在原地静静看着，没有过多久，越裳就已经解决完了那边儿的事儿——看着那几个混混落荒而逃，越裳也不追击，而是转身回到了馄饨摊子，将倒在地上的桌子扶了起来。

那原本躲在小店里面瑟瑟发抖的老板赶出来千恩万谢，非得要再煮一锅馄饨请他们吃，他们索性便也就坐下，边吃边聊了。

原来这少年居然是李寻欢。

他早间才面了圣，不过惊鸿一面，便已经记住了越裳的样貌——就算没有记住，看到文崝，他当然也就猜出了越裳的身份。

毕竟，能让当朝文少傅亲手盛汤服侍的贵人，这京中可不多。年轻的女子就更少了。再加上那通身的气势，越裳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位陛下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是用青色的古琴做兵器——虽然江湖中并不是没有其他人用琴做兵器，但是用的这么厉害的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仅仅是厉害，甚至是她用琴的方式，都是他从未见过的。

到底还是未及弱冠的少年，这位小李公子心中想来十分惊骇，全部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

越裳见他如此，难免有些暗暗好笑，但她也并不多言，东奔西跑地折腾了这么大半天、还动用内力打了一架，她现在都要饿昏了。吃饭最大，再这么饿下去，她简直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想到江南旧事，她免不了暗暗打了个寒颤，曾经那么丢人的吃货行径，还是不要暴露为好。

吃下一碗馄饨之后，越裳的心情好了许多，那位小李公子看着也比开始镇定很多了。

想必文崝此前已经叮嘱过他，在外不必拘礼，但是到底还是“君臣有别”，他难免还是有些紧张。毕竟现在他年纪也不大，虽然也说是天纵英才，聪明倒是聪明，但总还是有些太过讲究规矩，几乎要弄成第二个文少傅了。

越裳见到他如此，终于还是撑不住笑了：“李公子不必如此拘谨，方才那些人，可是你的仇人。”

李寻欢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施礼回话，被越裳带笑的眼睛一看，脸“腾”地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回……回陛……您的话，那些不知道是何人，好似忽然冒出来一般，若不是您出手，今日微……在下就危险了。”

越裳笑道：“久问李家飞刀冠绝天下，怎么小李公子未曾习武么？”

李寻欢脸色愈发红了，他讷讷道：“也曾习得一些，但是方才一时间……”

见四周无人——刚刚越裳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一条街的人基本上都跑光了。连旁边的店家也早早打烊了，好似生怕发这几位“江湖客”等会儿又惹出什么事儿来，故此这左近十分安静。

由此，也就显得这位小李公子讲述方才遭遇的时候，颇有些侃侃而谈的样子，也算的上是条理清晰、丝丝分明。

他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越裳心中渐渐有了底——果然，这招揽人才、北上抗击北荻的事儿，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她晌午才传召的这位小李公子，下午护国公才请了他去商议明日大军开拔之事，没想到晚间便就已经有人开始对他动手了——动手的人似乎很忌惮她，故此，见到她在此，便居然立刻将主力回撤，只留了几个混混掩人耳目。

这也就难怪，她一动手，就发现，那几个混混的功夫实在不行，根本没可能伤的了李寻欢的。

这一招儿也算是高明，可惜，只要动了手，就不会没有破绽。

她这一路上早就发现不对，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她，现在看来还真不是她的错觉。

越裳听李寻欢说完，心中便就已经有了大概的章程，只不过有些细节还是要再确认一下。

而既然那些人已经对李寻欢动了手，不知道顾惜朝那里又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她便对着文崝开口问道：“无情和冷血那里，还没有消息？”

文崝摇了摇头道：“尚未收到他们两位大人的回音。”

越裳叹息了一声，看着李寻欢默默出了一回神——然后便在他一张小脸儿憋得通红，几乎承受不住要开口告罪的时候，才猛然回过神来，微笑着道：“对不住李兄，我有点儿走神，你方才说什么？”

话音未落，便就听见空气中一丝极其细微的风声传来，她面色一变，翻身跃起，将暗青色古琴抱在怀中便拨了一道音波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