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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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7谢恩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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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爹!都说了,叫你别挠了,别把夹板挠移位了, 又得去医院排长队,到时候, 手使不上力气, 连家务活都干不了, 娘把你给休了,看你怎么养活自己!”

“这孩子, 会不会说话那——这实在是痒得厉害!”

“姑父, 给——这是我给您做的小挠子,哪里痒你就轻轻挠挠——”

一大早, 太阳就晒得人脊背发痛, 葛爱娣戴上圆帽, 穿起清凉的香云纱背心, 惬意地叹了口气:一大早光是忙着烧水做饭,就是一身的汗, 棉布衣裳都湿透了,把汗稍微擦洗一二,再穿上香云纱, 有一种格外清凉的感觉。

毕竟是六姐点化出来的好东西,虽然买不起油晶缎,但香云纱穿起来已经相当解暑了,对葛爱娣这样, 早就过了爱俏年纪,又有一定身份的吏目来说,香云纱正是很合适的料子。要不是这阵子上班难免要到处巡视, 她甚至还想穿起香云纱的连襟裙来着。

自从前年的定都大典之后,圆裙就已经火遍了整个买地,款式当然也生出了不少变化,这连襟的圆裙,是从番族那里借鉴来的,若说前年还是比较少见的穿搭,只在胆大的学生中流行,那么到今年,就已经彻底走入千家万户了,连吏目穿起来都是司空见惯。葛爱娣也不可免俗地裁了两身,放在家里,不过她工作忙碌,总没有很合适的场合去穿。

本来打算今年夏天要上上身的,不想刚入夏就来了规模如此巨大的飓风,已经半个多月了,还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由于码头区损失比较小,只是倒了一台龙门吊,港务局的吏目就被抽调进城,去帮着老城区救灾。葛爱娣每日里穿着雨靴,在烈日下踩着淤泥,裹着雨衣戴着口罩走来走去,脚都被捂烂了!每日回家,都是一身臭汗,却偏偏井水还受到污染,不太澄清,不能洗澡,只能稍微擦拭,那浑身的味道和心情,真别提了!

好不容易,老城区的清运告一段落,接下来的重建方案,她们就不必插手了,今天是她第一日回本部办公区上班,也是心情不错,这才拿出了较贵重的香云纱,算是对自己的奖赏。推着自行车从院子里出去,返身关上门的时候,她心中更是好一阵解脱:家里实在是太吵了!徐大发受伤不能干活,得让女儿伴护,毕竟人不舒服,心情也不好,性子更急躁些,两父女的冲突、拌嘴比平时更多了几倍,要不是有福顺调停着,恐怕真没有一刻安宁。

要是这阵子局里轮值就好了……能在宿舍里躲几天也好,而且码头到了晚上比较凉快。水泥房倘若没有电扇,到晚上是真热,也不知道供电什么时候能恢复,唉,要说为了预备停电,专门养头驴子,再买个畜力发电机,那花费又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再怎么说,手里也得存着给儿女在羊城港盖房子的钱吧,虽说未必用得上,但孩子需要的时候,不能没有。

虽然买地这里,提倡‘早分家,晚分产’,也就是说,年轻人出社会工作,或者是成婚之后,就从原本的家庭中分出去过活,长辈可以在分家的时候给一笔馈赠,算是对孩子的支持,但大头的财产要等老人去世之前再分。很多人在分析这一点的时候,讲得也是直白——老人手里有钱,子女们看在钱的份上,都争着来孝敬讨好,看到的是一幅光景,可没钱的话,那就要考验子女的良心秉性了,这又是何苦呢?

这确实是一种比较新的思想,大家的观念也是需要转变的,买地这里没有敏朝那种浓郁的孝顺氛围,他们讲的是另一种道理:买地凡事是讲究公平的,既然他们对父母的要求很低,只是提倡父母把孩子养到能断奶的岁数,甚至还会因此给点物资,让喂的奶不至于白白亏本。

接下来若是不想要,把孩子舍给孤儿院都行——相对应的,买地对子女的要求也很低,老人老了以后,只要还能动,官府都不强硬要求子女赡养,真的自己完全糊涂,起不来床了,那给口吃的也行,或者花点小钱,舍到养老院去,任其自生自灭,官府也是允许的,至于街坊会不会议论指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养老院、孤儿院的环境,就摆在那里,大家都可以去看的,只能说进了这两院,不过是比去矿山要好些罢了,小孩还好,夭折率高点之外,要长大还是不难的,只是受到什么培养,学到多少技能,是不是只能去做粗活,这些区别而已。

老人就不一样了,家人陪护得好,能活个五七年的,进了养老院几个月就没有的都有,里面的干事也谈不上虐待,只是近乎于不闻不问:饭是有给的,为了消化好,给的还都是米粥,但要说喂食,帮着翻身擦身,那就想太多了,自己吃不了,那就是慢慢饿死,天气寒暑,也不会及时为他们添减衣物,至于说有病了请医生、好好护理……更是天方夜谭,一个干事管四十人,每天光发饭、送洗衣物什么的都忙不过来了,发烧两天内能抽时间送去医院,都算是很有心了!

可以说,养老院就是给一块活人墓地,进去以后慢慢地等死罢了,只是比把老人抛弃在荒野要稍微好一些。真正心甘情愿住进去的,多数都是实在没有别的依靠的老人,这地方有一点倒的确是好的——那些孤老,就算出不起钱,养老院也给收进来。

至于说有孩子的老人,住进来之后,孩子不给钱的,养老院也不赶人,依旧收容着,至于说子女会不会被扣分,那他们也不管。只是每个月张榜公布欠费名单而已——倒真有一些即将被提拔的吏目或者工匠,被有心人打探到欠缴养老费用,告发上去,被取消资格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人其实还是很好的,毕竟提拔也是好事,都是有能力的人才有这样的机会,而只要自己有点本事,父母又还算是尽心把自己拉扯大,孩子多数也会选择在家养老,不太会把老人送去养老院等死的。

有能力的家庭,是这样想的,没能力的家庭,如果孩子又多,那就不一样了,没有了官府对孝道的强硬要求,老人想要子女们都伸手照顾拉拔,又不至于争吵不休,想来想去,最好的做法还真是拿着手里的那点积蓄,谁也不给,就盼着孩子们看在钱的份上,对自己殷勤一点。

当然,这样想就等于完全将亲情利益化了,这也是很多‘旧伦理派’,对于官府的导向很不满的点,好像人和人之前完全没有一点儿温情——大家不是不承认这样的事实,而是认为官府都如此导向的话,民间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到时候,人人一双眼睛都只看得到利益,社会风气再别说温厚,而是要越发畸零僻怪,凝聚力完全下降,成为一盘散沙了!

?‘新伦理党’,对这种论调是不屑一顾的,他们是抱着道统作为自己的圭臬,又到处拿‘社会关系适应生产力’、‘实事求是’这些逻辑来解析一切,说得也是很白:买地这样的分家规矩持续下去,包括城市的规模也一再扩大的话,迟早婚后大小家分居将是常态。

倘若父母家住在城西,小夫妻家里住在城东,那基本是不可能指望父母帮着看孩子的,产假后,断奶送去托儿所,上半工,下工回家照顾孩子,最多就是逢年过节回父母家探视一二罢了。试想,不论是孩子的配偶还是孙辈,对父母几乎没有相处,就是孩子自己,见面的机会也很有限,衙门也不约束,既没有利益上的帮助,也没有感情上的牵绊,怎么可能指望这些人来照顾晚年呢?

就说孩子自己,买地这里,孩子从五岁起就可以出去做半工养活自己,十岁后,在一些行业就能拿全工,理论上从这时候起就具备了分家的条件。设想一下,如果一个孩子五岁起就在做半工赚自己的口粮,十岁后分家,二十几岁结婚时也没有得到家庭的任何馈赠,那么,他/她对父母的感情又有多深厚呢?如果没有遗产吊着,能指望这样的孩子在四五十岁的时候,悉心地照顾老迈的父母吗?

城市的发展,必然带来亲缘感情的淡薄,谈不上感情,那就只能指望用利益来建立新的逻辑。葛爱娣其实也不是不明白‘新伦理党’在这件事上讲的道理,甚至,她认为还是颇有道理的,不过她自己则很难摆脱老思想的影响,总觉得做父母的,也该倾其所有地支持孩子,能铺多少路就铺多少路。

虽然她和徐大发没有得到家里这样的支持,但他们是受着这种思想熏陶而长大的,同样的,他们也本能地服从、孝顺父母,即便从利益上说,这完全是亏的,他们没有得到什么支持,却一直在付出,但却依旧很难摆脱这样的思维方式。

虽说葛爱娣的收入已经很高,但如果算上为子女的储蓄,每年给老人的孝敬,以及对亲戚的帮衬,平日里也自然是手紧的,对于一些他们这个阶层似乎应有的享受,就觉得舍不得了。葛爱娣一家住在西街,也有这个原因,此处的房子虽然都是水泥房,也在供电网络之内,但房屋的布局,院子的面积,都较为局促,和葛爱娣同级别的同事,居住环境多数都比她更高一级。

别的不说,风水明显就要更好一些,这一次大风,他们的住所既没有内涝,也少有发生事故的,最多就是碎点儿玻璃,葛谢恩倘若住在那样的街区,都没有出头的机会,因为那些房子,在院子里多数自带了水泥建的厨房和盥洗室,有点儿小四合院的味道。

不像是西街的房子,修建时虽然也在主屋留下了厨房的位置,但很多邻居会把厨房也改造为卧室,自己在院子里搭棚、搭木板房做厨餐厅,美其名曰敞亮透气,台风一来,最先倒的就是这些板房。

至于说,飓风过后,全城断电,线路大修,这也影响不了他们什么,本来线路网一周就是要定修个两天的,这两天用不了电灯电扇,别人都是苦熬,局长、副局长他们住的小院子里,畜力发电机什么的,都是标配,还有些干脆就不接网路,而是自己搞供电和锅炉房,一年四季都是冷热水、自来水龙头,这都是葛爱娣一家向往而无法拥有的奢侈花销。

若说什么仙器配发到手,每年体检,吃喝玩乐都是用的仙器……这样的待遇,因为距离太远,倒也根本就不会妒忌了,唯独是这些触之可及,却偏偏要克制自己不能去拥有的东西,最容易让人感到局促。葛爱娣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幸运,只是这些细小的情绪,就犹如羊城港永远不会消失的蚊蚋,时不时就逮着机会,在她心上扎一下,留个疼痒红热的鼓包,让她不得不修炼出一层妥善的面具:这样的心事,就和她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一样,再怎么糟心都是自己的事情,如果暴露在外人面前,那也就太不体面了。

“葛局来了!”

“葛局,快看今天的周报!你们家谢恩上报了!”

不过,人到中年,早已习惯的那种紧绷、疲乏,奔波中又透着一成不变的泛黄生活,似乎偶尔也会有些想都不敢想的亮色出现,让她的笑意也变得真诚起来,最近的一桩,就是她那糟心的女儿,在灾害天气中的胡闹——就为了这事,葛爱娣真是后怕得几天几夜都没睡好!

本来就累得要命,可睡着以前,一想到那样的大风雨里,十几岁的女儿在积水的街里东奔西走,谁知道会不会一个失足掉进下水道里,又或者是钻进去救人的时候,被梁柱给砸到,被内涝的洪水给冲走……那股子睡意就立刻不翼而飞了,即便勉强睡着,也都是做的噩梦。

葛爱娣实在是等这股子后怕的劲儿稍微缓过去了,在旁人夸奖时,脸上那股子紧张的笑意里,才终于多了一点儿真诚:“说不上什么杰出,那真没有,也都是情急……她还嫩着那!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热血上头就去做了,再别夸她,夸多了,她更是要飘了!”

然而,事实上,葛谢恩所受的各方赞誉、表彰,却不是葛爱娣这样欲拒还迎的谦虚所能遏制的,局里夸、居委会夸,街坊夸,现在更是登上了《买活周报》!很显然她被当成了此次水灾中,浮现出的诸多模范中的一个典型——母亲出身贫寒,是六姐一手提拔起来的女吏目,出身的家庭极为符合买地的倡导,自己年纪又小,而且还救了托儿所的孩子们……诸多因素,都使她成为了最亮眼的小模范。葛爱娣隐约也意识到了,她一直以来所担忧的,葛谢恩的职业道路问题,大概或许是柳暗花明,也迎来了新的转机。

大概在葛谢恩上报之后,她的预感就变得更加强烈了,葛爱娣在午休时间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周报》上的报道文章——她还真不知道葛谢恩什么时候去和周报采风使见面的,在这一次飓风后,葛爱娣感觉她女儿越发自行其是了,家长似乎已完全无法知晓她的行为,更别说约束了。不知不觉间,葛谢恩已经到了未经她的允许,就在报纸上大放厥词,表明自己的政治倾向的地步!

“要说我的行动有什么意义……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我,而在于街坊愿意听我的指挥,而且大家各行其是都做得很好,很无私。”

在报道文章中,葛谢恩指出,街坊在羊城港飓风中井然有序的自救行为,是对‘旧伦理派’长久以来抨击买地新风,会造成世风日下,百姓日益冷漠——这个观点最好的回击。事实证明,即便脱离了宗族和孝逻辑教育,百姓依旧可以万众一心抵御灾害,甚至于说合作得比原本还要更加紧密。

可见,组织性和旧伦理并不存在排他性的因果关系……很拗口,而且说救灾就说救灾,为什么要拉扯开去,谈什么旧伦理,给自己招惹潜在的仇家?葛爱娣也是看得忍不住摇头:还好葛谢恩理智尚存,没有突然抨击起‘新家庭’,为农户张目申冤!

这样的言论也能上报,葛爱娣不觉得这是偶然,当然她是不掺和这些的。她对这些事,没有什么倾向和兴趣,再加上职位也没到那份上,抱定了自己已有的身份,也不愿节外生枝,虽说是吏目,但谈不上什么政治立场和政治观点,无非就是受雇做事一般——但葛爱娣也不啥,她也能感觉到衙门内部隐约区分的派系,葛谢恩的回答能上报,而不是被直接删减,背后必然还有旁人出力。

她估计再等一段时间,必然会有人来为葛谢恩提供进修机会,或者干脆就是有一些没有门路根本无法指望的清贵职位,对女儿伸出橄榄枝……葛谢恩已经走上了一条和她截然不同的道路,葛爱娣已经看到了这个倾向,但她还拿不准这变化到底是吉是凶,自己又该采取什么态度。

或许当然算是好事,如果她不是这样轻狂的性子,那么,年少时的这一次功绩,也够她受用半生的了。但偏偏葛谢恩思想本来就幼稚,又有了这样的功绩傍身,身边的赞誉或许会让她更加自信自傲……她现在是有点身份的人了,说什么话,影响力也比从前要大得多,这让葛爱娣如何能不忧虑呢?

但是,已经有了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还要遵循原来的思路,让她去农村吃苦吗?谢恩也未必愿意,而就葛爱娣自己来说,又何尝舍得?这是她费劲一切心思,也要把她带进城里来落户读书的女儿啊!一切努力,不就是为了不让她过着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吗?让葛谢恩去扛锄头,那锄的可不是地,实在是母亲的心头肉啊!

她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而拉扯的矛盾,这样的矛盾感,对于葛爱娣这样横跨了两种生活的中年人来说,是再熟悉也不过的感受,他们好像被困在了敏朝和买地的夹缝之中,已经回不去敏朝的方式,感受到了其中的压迫和不合理,却又无法全心全意,完全融入买地的新方式。

这是一种绵绵不绝而无法断绝的拉扯,葛爱娣已经预见到了她的犹豫,她知道自己做不了选择,即便勉强选了一项,或者也没有把它贯彻实施的魄力。她不得不失落地承认,自己好像已经丢失了年轻时的锐气,她那鲁莽自信的女儿,每天都在不断长大,似乎从她身上不断地汲取走了她的精华,把她的锐气,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这样的拉扯,让她越发地逃避回家了,甚至有主动申请值宿的冲动,葛爱娣感到办公室似乎反而成为了生活的出口,在加班时,她可以全心全意地思考难缠的工作,而不用陷入拉扯感里。但她也知道,生活中总有东西是逃避不了的,甚至略微的逃避,都会带动矛盾以更强的势态冲撞进她的世界——不过是想先冷一冷,思忖上十天半个月,再和女儿好好聊聊,可这天傍晚回家时,欢天喜地的徐大发,却给她带来了一个非常意外的消息。

“什么?直接入仕!?同时特招进入大学学习?”

这两个消息,直接把葛爱娣的脑袋打懵了,她左右张望着,眼神不可思议地落在了女儿身上:葛谢恩竭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她的得意在成年人眼里依然是很鲜明的,就一如陈福顺的失落一样,根本无从掩藏。“是谁来找你谈话的?他们给你准备了什么职位?”

“储备干部、大学政治系?”

她的声音又再一次提高了,因为这两个词语金灿灿的成色:政治系毕业,从储备干部直接进入官场,这……这是一条通天的康庄大道啊!几乎起步就是主任,直接就跳过办事员这个级别,甚至,如果表现出色,又被重用栽培的话,还可以直接从都城起步!

都城!这可是其余吏目都要通过外调支援边远地区,积累功绩,才能曲线到达的终点,以葛谢恩现在的态势来说,却很可能只是她的起点!

她的成就,将来说不定会全面超过母亲!谁能想到,一场大雨,一次事前全无指望的冒险,反而给葛谢恩提供了这样的机遇!让她或许能成为葛、徐两家,成就最高的后代!

徐大发已经喜得失态了,甚至连手臂的夹板都顾不上疼痒,眉飞色舞地安排着今晚的丰盛大餐,不顾如今因飓风上涨的物价,也要来一桌好菜,庆贺女儿的前程有了着落。葛爱则是头晕目眩,几乎不敢相信,过了好一会,左顾右盼着慢慢才回过神来。

“……不行!”

她脱口而出,刹那间,所有拉扯感全都消失了,那股子执拗、坚定和魄力,似乎突然间又全部回到了葛局长身体里,她的视野和主见,从未有此刻如此鲜明。在个人诧异的注视中,她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

“不行!你不能就这么去!”

她说,一把拉过了由惊讶而逐渐委屈的葛谢恩,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上了二楼,“你们先吃晚饭,不用管我——我们俩母女要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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