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窃

不窃

第66章 外援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嘉善八年七月二十四,晴,微有浮云,宜会亲友。

陆九万早上起床练了阵刀,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了下,看好逸恶劳白公爷还在呼呼大睡,遂向仆役要了顶青竹笠,悄悄出了门。

今儿个是个好天,太阳略有些晒,街上的行人五个得有三个戴了竹笠或幂篱,倒不显得陆九万装束突兀。

她一路不疾不徐,尽量将自己混进人堆里,及至到了目的地附近,她特地绕了个大弯,才慢腾腾进了一家名为“汇通钱肆”的铺子,将一张保存甚好的文契递过去,压低了声音:“九万贯。”

正拨算盘的老掌柜死死盯着那张在心底反复描摹过的文契,浑身一抖,慌忙躬身问:“客人在哪里点钱?”

陆九万想了想,示意他带路:“就在你们后院吧!”

钱肆后院大约常年需要卸货,地盘挺大,就是屋宇安排得稍显紧凑,挤挤挨挨堆在一起,显得光照不太好。尤其是冬日天短,这边能得几分阳光还真不好说。

陆九万躲在房间里磕了三盘干盘,喝了两壶茶,又喊掌柜上了冰镇西瓜,吃得肚皮溜圆,她要等的人才姗姗来迟。

来人一身天蓝道袍,拿扇子遮了脸,看上去像个文士,然而关上门后,却显出了太子本尊。

“你不是出京么?”太子阴着脸训斥,“你不知道孤如今在闭门反思么?”

此处钱肆是太子一派的秘密联络点,不过陆九万出入东宫方便,一般有事就直接说了,基本不会跑这里约人。她倒是曾数次帮太子从这里取过朝臣的密信,是以熟悉程序。

陆九万咔嚓咔嚓啃着瓜,翻了个白眼,抱怨:“你还说呢,原本约好的饭没了,我都没法推掉差事。”

太子擦擦手,坐下来陪她一起啃瓜,含含糊糊地道:“事出有因,师兄不是故意放你鸽子。哎,你总不至于为了顿饭,偷跑回来算账吧?”

两人合力将一整只瓜干掉,齐齐拍着肚皮感叹:“舒服!”

陆九万趁着师兄心情好,央求:“师兄我求你件事呗?”

太子冷笑着乜视她:“你先告诉我,你是身负秘密任务,而非自作主张。”

陆九万蹭蹭鼻子,没吱声。

一看她这态度,太子哪还有不明白的,豁然坐正,痛心疾首地教训她:“你说你,最近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心里没数啊!你现在搞这一出,这不是擎等着按箩筐收弹劾?”

陆九万耐心听了两句,实在没压住本性,回呛道:“我要不跑回来,大家伙一起玩完!”她不好说对赵长蒙的怀疑,直接抛出了自己的请求,“师兄你能不能帮我抄几份卷宗?我急需。”

太子听完她的要求,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推测:“据孤所知,这几个案子都是赵指挥使直接跟父皇汇报的,你千辛万苦跑回来,就为了这几个案子,嗯,师兄姑且猜下,白泽卫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要不陆九万就不乐意跟皇室的人打交道了,一个个心眼子比莲蓬孔都密,她说一句,对方能推出三成真相,太他娘的要命了。

太子优雅地笑笑,收回了警告,微微颔首:“卷宗我可以帮你调,不过你先保证不会误了正事。”

陆九万点点头:“唐惜福跟着呢!”

太子松了口气:“那行,你自个儿躲好,实在没地方去,就藏这里。回头我让人把抄本送过来。”

鬼使神差的,陆九万倏地问:“师兄,倘若你登基,打算取个什么年号?”

“现在想这些,太早了吧?”太子失笑,“父皇春秋正盛,我想年号简直是找死。”

陆九万觉得自己可能出门没带脑子,或者让白玉京叨啵得魔怔了。

“不过……”太子用扇柄撑着下巴,充满向往地道,“《贞观政要》里说,惟君臣相遇,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明主思短而益善,暗主护短而永愚。我希望我那一朝,能够君臣相处得快快乐乐,大家勠力同心,把大燕治理得更好。”

嗯?

陆九万惊呆了,纵使她不信怪力乱神,也开始怀疑白玉京是太子肚里的蛔虫,不然怎么会说出“乐益”这个年号?又或者,白玉京把朝中重要人物研究透了。总之她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太子看看天色,忙不迭起了身。他一按桌子,左手腕一串手链顺势露了出来。那是条彩绳编织的手链,旧旧的,磨出了毛,中间套了枚小玉环。

这物件不太符合太子身份,最重要的是它原先在太子妃腕上。据说是太子妃亡母唯一指定留给她的东西。

陆九万回过神来,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师兄,看来最近过得不错呀!这反省反省,合着是反省夫妻关系?”

太子捂住手腕讪讪笑了下,神情略有些自得:“我搬回你嫂子房里睡了。”顿了顿,他又嘿嘿笑,“你嫂子给我亲手做羹汤了。以前都是小厨房做好,她负责撒点调料。”

陆九万莫名被塞了口狗粮,直觉太子有闷骚潜质。

太子春风荡漾地离开了,外头甚至还飘来了一段《西厢记》唱段:

“谢当今盛明唐主,敕赐为夫妇。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人的都成了眷属。”

陆九万听着唱腔逐渐远去,渐渐低不可闻,不由笑出了声。成亲四载,太子总算称心如意,太子妃亦苦尽甘来,真好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厢氛围和谐,那厢却有些沉凝。

一处僻静酒肆后院,本该形同陌路的两人却坐在了一张桌前。

金吾卫指挥使宋联东,虎背熊腰,渊渟岳峙,右足略有些跛。他大马金刀坐在白玉京对面,沉声道:“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来找我办事。”

白玉京双臂交叉放在桌上,垂着头看不出表情,良久才哑声道:“能保住一个是一个,白家若是遭了人忌,跟我走太近不好。”

“令尊曾说你心思重得能藏下太湖,我原还不信;如今看来,是说轻了。您那心思深得,都能养鲸了。”宋联东给自己斟了杯茶,奚落道,“怎么,现在不想撇清干系,改拉我下水了?”

白玉京自知理亏,小声央求:“您能不能带一个人进内库瞧瞧?我遇到件足以覆灭整个白家的坎儿,只有您能帮我了。”

宋联东执杯的手顿住了,定定瞧着他,良久才缓缓道:“我刚接手内库,你就要我违反规定?你可知这内库是因何交给金吾卫?”他自问自答,“因为宦官捅出了娄子,自个儿收拾不了。”

白玉京低声下气保证:“真不做让宋叔为难的事情,就是进去瞧瞧。绝不碰任何东西。”

“瞧瞧?”宋联东讽刺地笑笑,将杯子搁在了桌上,径自起身往外走。

白玉京以为他拒绝了,张了张嘴,死活说不出让人冒风险的话。

宋联东行至门口,不闻背后人发声,不由叹了口气:“你呀,脸皮要有你爹一半厚,也不至于……罢了,令尊对我有知遇之恩。午后我当值,你带人过来吧!下不为例。”

白玉京猛地抬首,怔怔望着对方的背影。

木门呼地拉开,艳艳天光毫不讲理地倾泻进来,照耀得门边亮堂堂的,连带宋联东都镀了层光。

白玉京坐在阴影里,脸部半明半暗,好半晌,方极轻极轻地道:“谢谢。”

阅读不窃最新章节 请关注不格小说网(www.tuxu.org)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收藏本页

更多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