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303公寓里的。”乔纳森目光转向304公寓右侧的一扇门说。

“先问问报警人吧。”詹姆斯似乎有些余怒未消，“你还是菜鸟吗？还要我提醒你吗？”

乔纳森打开了胸前的执法记录仪，然后走到304号公寓门边敲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道缝。站在门后的是一个老夫人。老夫人一头姜黄的头发，昏光中看上去就像一丛秋天的枯草。

老夫人看着乔纳森，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是……”

“是的，我就住在楼下。”乔纳森回答，“我是乔纳森·陈警员。”

乔纳森虽然不知道老夫人的名姓，但他知道她住在楼上，虽然也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套公寓里。他在这里租住时，偶尔在楼道里碰到这位老夫人和他的狗，那是一条褪了色的老金毛。至于他的丈夫，他从未见到过。

“原来我们这楼里住着一个警察啊。”老夫人说，但她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惊讶的成分。

“以后您有什么麻烦，随时下去找他。”詹姆斯说。

“警察在休班时也不愿意被人打扰吧？”

“警察是二十四小时待命。”詹姆斯大言不惭地说，“服务与守护，这是我们的宗旨。106是陈警官的警号，你要是有什么不满尽管投诉。”

“刚才是你报案说隔壁有噪音？”乔纳森赶紧切入正题。

老夫人点了点头，迈出大门，把头左转，看向的——正是305公寓。

接着，老夫人退进了屋内。

“隔壁有哭声。”

乔纳森深吸一口气，瞬间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哭声？是小孩的哭声吗？”

老夫人摇头。

“女人的哭声？”

老夫人再摇头。

“男人的哭声？”

老夫人又摇头。

“难道是鬼的哭声？”詹姆斯干脆问。

老夫人似乎打了个哆嗦，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

“你是一个人住吧？”乔纳森想了想说，“你好像有狗狗？”

“其实我不太确定。”老夫人慢条斯里地说，“是托尼听到了。她跟我睡一个房间。”

原来三个小时前老夫人在睡梦中被托尼低沉的吠声吵醒了。托尼夹着尾巴，神情紧张地盯着墙，好像墙上有什么东西。

忽然，托尼冲着墙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似乎被什么吓着，它猛地跳上床，一头扎进老夫人的怀里，浑身瑟瑟发抖。

老夫人猜想是不是隔壁出了什么事。看着托尼恐惧的样子，她不敢贸然出去一探究竟，即使床头柜里躺着一把手枪。但她也没有报警，因为无法确定托尼的恐惧是不是与隔壁有关。也许托尼只是做了噩梦，它被自己的噩梦吓坏了，并且把噩梦当成了现实。

一分钟后，老夫人下床，看看会不会有可疑人从公寓楼里跑出来，顺便检查一下窗户是不是锁好了。

确定窗户锁着，老夫人朝楼下看去。就在她要把视线收回来时，一个男子突然出现了，跌跌撞撞地从公寓楼里跑出来。

老夫人正细看时，被接下来的一幕吓住了——一个怪物跟在那跌跌撞撞的男子身后，它的一条触手似乎缠着什么东西。

男子跑到停在路边的一排车前，拉开其中一辆黑色车门钻了进去，跟在他身后的怪物直接从后车门窗户里进去了。

直到黑车消失，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报警，对警察说：“这里有人释怪杀人了。”警察赶到后，在隔壁活动了一个小时左右。老夫人从窗户里看到警方抬出了两具尸体，不胜唏嘘。就在刚才，托尼又对墙呜呜叫了，浑身颤栗，夹着尾巴。

老夫人忙走过去，把耳朵贴在墙上，她全神贯注，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贴在墙上的耳窝上。忽然，墙另一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听不出是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她继续集中精力听，脸霎时白了，似乎哭声中还有笑声，非常怪异的声音。她吓坏了，赶紧拨打了911，声称305公寓有噪音。

“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哭声呢？”詹姆斯问。

“我不想让来的警察感到太大的精神压力。”老夫人说。

“谢谢你理解。”詹姆斯说。

“你希望我们进去看一下吗？”乔纳森说着，视线掠过老夫人的肩膀，朝屋内看去。他没看到那条老迈的金毛狗。

“我希望你们进去那边看一看。”老夫人认真地说，“并把那个东西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就像解决精神病人一样。”

乔纳森心底瞬间涌上一股不祥的感觉。

“祝你们好运。”老夫人说着，关上了门。

乔纳森和詹姆斯面面相觑。

“你的邻居好像不喜欢警察。”

“大多数美国人都不喜欢警察。”

“是啊，但他们遇到烂事还得拨打911，明明他们可以自己解决。”詹姆斯说，“宪法赋予了他们拥枪权，就是为了让他们自己解决烂事。”

“我上学时，老师可不是这么教的。”乔纳森说。

“老师怎么说的？”

“我忘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去当律师。”

乔纳森朝着305公寓走去。

“会不会是野猫嗅着血的味道进来了？我是说那可能是猫的声音。猫可不只会喵喵叫，它们会模仿各种声音。”

“那你怎么解释狗的问题？”

“那是她的一面之辞。”乔纳森说，“也许她为了让我们重视，或者让我们重视的同时顺便吓我们，编出来的。”

“消防员应该已经把屋里的血冲干净了。”詹姆斯说着，从枪套里拔出了枪，“你是怕了吗？”

乔纳森默不作声地拔出枪，打开了枪管下的微型电筒。他猫腰绕过拉在门上的警戒带。

电视柜抽屉还保持着半开的状态，里面的东西并不凌乱。显然，在这里马塞洛·费雷拉也是以小偷的身份爬进公寓，在屋子里蹑足翻找。

乔纳森突然把眼睛瞟向前面的一扇门。那是主卧室，房主伊斯和他的主管男友史密斯先生就死在卧室的床上。

但现实中没有人被挖心。马塞洛·费雷拉只是用配有消音器的枪杀了伊斯女士和史密斯先生。两人头上，身上遍布弹孔，整个人面目全非。法医验尸的结果是费雷拉清空了弹匣。

乔纳森靠近卧房，见浸血的床单、被子、枕头、衣物等物件已经被清走，地上的血迹也被擦干净了。

忽然，他目光落在了床下。这是一张四脚床，意味着下面是有空间的。看着黑黢黢的床空，他呼吸突然急促，感到一阵凉意从背脊窜上来。此时，他脑子里浮现两个小时前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有着鱿鱼头，蛤蟆身的怪物。

他甚至没有勇气弯一下身朝床空瞟一眼。他担心一弯腰，一条粗壮的触手就急速伸出来，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拖进去。

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下，手枪不由得指向床底。

“你觉得下面有什么吗？”詹姆斯小声问。

“应该什么都没有。”

詹姆斯弯下腰去，用手枪自带的电筒光扫了一遍，确定床空里没任何危险隐患的存在。两人退出了卧房，分头又把所有房间搜了一遍，也没有发觉任何可疑物存在。

乔纳森突然想起什么，走到窗前，谨慎地探出身去，在看到公寓楼的外墙上并没异物附着时，他长舒了一口气。

乔纳森·陈敲开了老夫人的门，告诉老夫人305公寓里没有发现制造噪音的东西存在，也没有发现任何令人不安的疑点。

“消防员已经清理了公寓，不存在什么脏东西。”詹姆斯说，“天亮后警方会派人来修好那扇门的。现在是三点半，还有两个多小时天就亮了。”

老夫人没有说话，眼神变着令人捉摸不透。

“你希望我们进去看看吗？”乔纳森说，“看看你的狗，和那面墙。”

老夫人还是没说话。

“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联系我。”乔纳森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名片上印着他的名字，警员编号，电话号码，和警徽。警徽下面印着两个词“服务“，“守护”。

老夫人接过了名片，看了看，问：“乔纳森什么？”

“陈。那个字读陈。”乔纳森说，“你也可以称我乔纳森。“

老夫人抬起头，看了看乔纳森，欲言又止，然后慢慢地关上了门。

再经过305公寓的大门时，乔纳森余光扫见屋内似有一团浓重的阴影。那一瞬间，他觉是阴影像一条蜥蜴。他迅即转过头去时，阴影消失了。屋内不算黑暗，家具都分明可见，只是笼罩着一层令人不祥的气息，不由得使人加快脚步，急切地想逃离。

既然已经确认房子里没有令人不安的东西，那就没必要再进去一次了。刚才的那一眼一定是光线折射进眼睛造成的错觉。也或许那不是错觉，是梦的波动。

即使身处梦境，谁又想身置噩境？

走出楼门，黑夜迎面而来。乔纳森看着寂静的街道，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弥漫在空中的光浮动着，像被微风拂动的橘色薄纱。但事实上现在并没有风，一丝的风都没有，甚至还有些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