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辉霄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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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回白麻袅袅伤怀泪玄空戚戚五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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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宇钥穿着一身白色麻布所制的孝服,立于听雨轩门前,不似往日那般英气蓬勃,她双目微红,眼角残留一丝泪痕。她躲开太史茗的目光,问道:“太史公子,你伤势如何了?”

“有劳郡主挂念,这几天感觉好多了。”太史茗道。

“胡先生所配的药方,可有按时服用?”郡主道。

“胡先生的药极好,我每日按时服用,请郡主勿念。晋王爷驾鹤西去,还请郡主节哀。”太史茗道。

郡主眼中闪过一丝思念与悲怆,轻轻点了下头,继而说道:“胡先生的药自是极好的,只是他老人家行踪不定,我想着派人去寻他,请他回来再给你诊上一脉,调理下病情,方才稳妥。”郡主随即回头向竹愿道:“你安排下去,打探胡先生去处,派人去寻来。如能寻得他的踪迹,务必请他返回天都,辛苦来王府一趟,为太史公子复诊。所派之人务必是极稳妥之人,见着他老人家后,言行务必恭敬!”

竹愿得令退下,自去妥善安排。

“多谢郡主!只是我已无大碍了,岂敢劳烦郡主再去请胡先生来为我诊疗?”太史茗道。

两人一直站在门口,郡主瞥了太史茗一眼,并不接他的话,问道:“你就让我一直站在这里吗?”

“光顾着说话了,郡主快快里面请!”太史茗略显尴尬的赔笑道。

郡主来之前,已听菊意禀报了裴翊熵来在听雨轩,此刻进屋,看见裴翊熵与甄厉,假意对太史茗道:“裴公子也在,你这里好热闹!”

裴翊熵起身拱手道:“给郡主问安了。晋王爷千古,还请郡主节哀!”

郡主对裴翊熵点头示意,说道:“父王出殡后,百姓在城中自发祭奠,父王在天之灵应感欣慰。但是听说,竟有人殴打祭奠父王之人,还引发了大规模械斗。也许,外人只看父王的功过,有人念他推行变法改善了民生,有人只道他是一手遮天的权臣。但父王的本心,又有谁能明白呢。”说完郡主眼中泛起泪光。

太史茗正欲出言宽慰,只听甄厉说道:“一群刁民而已,郡主无需悲伤,王爷是我大虞的擎天一柱,必会流芳百代。”郡主瞥了他一眼,他赶忙识趣的说道:“老奴不在这里碍眼了,你们年轻人难得一叙,老奴先行退下。”

郡主道:“且慢,我有话问你。”

甄厉道:“郡主但问无妨,老奴知无不言。”

郡主道:“徐家兄弟那日救火,我看被抬出来时只是昏迷,怎么竟死了?”

甄厉道:“禀郡主,他二人在火中吸入过多烟尘,五脏俱损,只怕胡先生也难以救他二人性命。这俩兄弟来府上时间虽然不长,但做事用心,人也勤快,我本有意好好栽培他二人。哎,奈何一场大火,将这两个后生性命夺去了。他们二人的身后事我都已安排妥当,请郡主勿念!”

郡主瞪了甄厉一眼,厉声说道:“父王新丧,高宇钧近日不在家好好守孝,却频频去司徒家饮酒。你替我问问他,他还有一点为人子的样子吗?”

甄厉慌忙道:“郡主啊,您误会世子爷了!近日朝廷应该会发明旨,评定王爷一生功过,并追赠谥号。殿下去司徒府,是请司徒镜大人出面领衔上疏朝廷,大家一起为王爷的身后名争取一个好结果啊。再者,王爷在天有灵,看见晋王府与司徒家重修于好,应当会感到欣慰...”

郡主不想再听甄厉言语,打断他说道:“父王的身后名,朝廷自会有公论,他此举不是画蛇添足吗?他热孝在身,要真是为了父王身后名去联络司徒家,又何须饮酒呢?真如你所说,他倒是个大孝子了!你退下吧。”

甄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马上拱手退下了,走之前还不忘向裴翊熵点头示意。

待甄厉出门走远后,郡主关上了门。

“太史公子,你可听说过‘槿薇斋’?”郡主问道。

“未曾听说过。”太史茗道。

“我已查知,槿薇斋前几日丢失了几株花草,正是你所中‘饮鸩’之配制材料。此花原本生长在北国极寒之地,极为难得,天都城中只有槿薇斋有这种花。”郡主道。

“也不知是谁,盗取如此珍奇之物,就为了取我性命。”太史茗苦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一直未能查出是谁要加害于你,我十分不安。最近胡先生不在天都,万一那些人再来行刺,还有谁能救你性命?”郡主道。

“我这条命有什么好的,竟劳这些人如此惦记,也请郡主勿念,我是生是死本与晋王府无关。”太史茗说道。

“谁想管你了?要不是父王嘱托...”郡主说着,眼睛又泛红了。

“我的命,谁想要拿去便是了,也好过一直幽禁在此。”太史茗一时愤愤说道。

“我为你担惊受怕,日夜挂怀,在你看来一文不值吗?好得很,明日我就去跟高宇钧说,让你走,可好?”郡主道。

裴翊熵见二人言语之间已有赌气之意,赶忙说道:“太史兄莫要如此说,郡主为了护你周全,为了医治你的伤势,一直费心尽力,你如此说,只怕寒了郡主的心。”

太史茗看着郡主,想到初见郡主时,她那般英武逼人,今晚穿着一身白色孝服,此刻目中含泪,面容略显憔悴,竟有一丝娇柔之态。他反应过来自己一时语言偏激,诚恳说道:“郡主本是好意,我一时糊涂,言语不当,非我本意,请郡主勿怪!”说罢起身向郡主作揖赔不是。

郡主转过身去,稍稍揉了揉眼睛,也不瞧他,说道:“此处终究不是你久留之地,待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到时你尽可离去,无人留你。”

二人无话,室内唯有烛火幽幽翻腾,逍遥香气暗暗流转,一时无声,空气似乎凝结。

裴翊熵出言化解此刻气氛,说道:“郡主刚才说的那花,可是彼岸陀罗?”

“正是。裴公子也知道此花吗?”郡主问道。

“一个极偶然的机会,听人提起过。这槿薇斋的主人,郡主可知是什么人?”裴翊熵问道。

“我也是近日才打探到,这槿薇斋乃一处私人宅邸,斋主名为安怀莅,此人极善花草种植一道,元贞年间曾在大内御花园供职,后来因事得罪一位宠妃被赶出大内。此人虽然性格怪异,不善言辞,但常为达官贵人的座上宾。听闻槿薇斋中四季常青,奇花异草不可胜数,均由安怀莅亲手培植。”郡主说道。

“正是,此人有个移花王爷的名号,他乃司徒府的门客,与司徒府往来频繁。”裴翊熵道。

“此人是司徒府的门客?看来敢去槿薇斋盗花之人,也不是寻常之辈。”郡主道。

“正是。”裴翊熵说道,继而他转身向太史茗道:“太史兄,眼下你留在晋王府,有郡主关照,可护你周全。此时你若离开王府,一旦那些人再有企图,可怎么办?往后可不能再说那些让郡主寒心的话了,你刚才那番话,当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裴贤弟所言极是,是我不对,往后不会了。”太史茗道。

裴翊熵起身拱手道:“今夜与太史兄相谈,解我心中积郁,甚是畅快!明日我还要进宫复旨...”说到此处他看向郡主,嘴上确是不停:“还需回府做些准备,就不打扰了,改日我再来看你!”

“裴贤弟,既然你明日有要事,我就不留你了,就盼你多来陪陪我!”太史茗道。

郡主见裴翊熵情状,已知其意,也起身说道:“我也还有事,先走了。”

“感谢郡主时时照拂,我无以为报,今日我的这些糊涂话,还请郡主莫要当真。郡主闲暇时若是想听琴,可随时来听雨轩。”太史茗道,他想到裴翊熵对他说郡主钟情于自己,他一直觉得自己与郡主地位悬殊,此时他看着郡主,更加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心中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郡主会对他有意。

太史茗送郡主、裴翊熵二人到门口,郡主又向门外守卫的菊意交代了一番,一定要保护好太史茗,若有任何异常,及时禀报。

太史茗看着他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抬头时,看见月已近中天。他关上门,心中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他去床下翻出那原本藏在父亲书房地砖下的木盒,这几日于无人时他反复摸索,依然不得要领,无法打开。那盒子上原本有些暗纹,因年代久远,此前已不甚清晰。他找来纸笔,用手指一点一点细摸索着那暗纹的大致走向,每摸一点,便在纸上按照纹路的走势画下一笔。

如此摸索了许久,纸上的图案终于显现了大致的形状,他将纸拿起来一看,赫然是一条鱼的形状!

话说萧冀闻飞奔至城西的义庄附近,带上面罩,轻松避开义庄值夜之人,翻窗进入了内堂。

此时正值盛夏,即便夜晚也酷热难当,但这义庄内堂却异常寒凉。萧冀闻伏身在角落确认堂中无人后,起身在堂中寻找。堂中停放着五具尸首,他不多时便找到了徐贵江、徐贵涛两兄弟。他见二人身上皮肤确有烧伤痕迹,但不似甄厉说的那般严重。他又反复查验,二人也无中毒迹象。

“难道他们真如甄厉所说,是吸入过多烟尘伤及五脏,故而殒命的?”萧冀闻心中想道。正思量间,他听见窗外忽然传来窸窣之声,似有人靠近。他忙将徐家两兄弟身上的白布盖好,自己一个健步冲到远处的一张空榻上躺下,迅速盖上白布。

只听得是两个人一前一后越窗而入,二人呼吸沉稳、脚步轻盈,想来武功不弱。二人分头检查尸身,似乎在寻找什么。一人在稍远处搜寻,另一人渐渐摸近萧冀闻所卧之榻,手抓住白布的一角正欲掀开。萧冀闻已做好准备,欲突然乍起与之搏斗。就在此时,稍远处那人低声说道:“找到了,在这里。”听声音是一位二十岁多的男子。

“嘘!小声些。”萧冀闻近旁这人放下盖在他身上白布,转身向那男子走去,听声音竟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

“此二人皮肤虽有烧伤,但并不严重,你看。”那男子低声说道。

“废话!我看得见。你再仔细看看。”那女子声音虽小,但听得出她语气狠辣果决,不似一般女子。

“也没有中毒呀,当真奇怪!”男子低声自语。

“废物,让开!”女子低声愠道。

只听一阵摸索之声后,那女子说道:“你可知有一门掌法,打在人身上时似乎绵软无力,但实则内力在其体内爆开,只一瞬间就可将五脏震碎,从外表却看不出任何异样。”

“你说的是‘玄空掌’吧,听闻这掌法早已失传了,难道这二人竟是中了玄空掌...”男子说道,声音极低,语气惊诧万分。

“正是。这掌法出掌速度极慢,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都可躲开。施掌之人要么是他二人熟识之人,要么是趁他二人昏迷之际出掌,此人当真阴毒至极。”那女子幽幽说道。

“天都城中,居然有人会此掌法?”那男子说道。

“我总觉得此间有异样,似乎有人盯着咱们一般,快走吧。”那女子说道。

之后,二人翻窗离去。

萧冀闻等二人走远,起身前往徐家两兄弟尸首处查看,摸其胸腹,果然柔软异常,其五脏俱碎。他盖好尸首上的白布,越窗而出,向晋王府奔去。

他一路思量着,定是徐家两兄弟昏迷之后,被人施了玄空掌,这掌法他幼时也听说过,但从未见过。虽不知何人施掌,但他想着刚才世子与甄厉之言,已然更加笃定,徐家两兄弟之死定是因他们接触过那账册,有人因此要了他们的性命。

“这哪里是什么账册,分明就是一道催命符!”萧冀闻心中暗道。

晋王府中,郡主与裴翊熵两人向江海阁外走去。

郡主低声道:“王府中甄厉耳目众多,你我同行易引人侧目,咱们捡要紧的说。”

裴翊熵道:“郡主所言极是。明日我入大内,上必问及密查世子一事的进展,郡主近日来可发现任何端倪?”

郡主道:“我晋王府与司徒家素来不睦,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但高宇钧这几日常去司徒府,他与司徒镜谈了什么无人知晓。但如果司徒家也掺和进来,这事情就更加麻烦了,请提醒陛下与太后娘娘,务必当心。再者,那夜甄厉住处起火,两名下人进入火场为甄厉拿什么账册,当时我是在场的,见二人被救出火场时只是昏迷,略有些烧伤。但后来传出消息,这二人就这么死了,想来,那账册有些干系。”

裴翊熵道:“如此说来,一层从司徒家去查,另一层再去查这本账册,或许能有所收获。还有一件事,甄厉今日与我交谈,言语之间似乎有拉拢之意,我是否可以假意亲近,且看他意欲何为?”

郡主道:“甄厉城府极深,你若假意接收拉拢,需千万当心才好!”

裴翊熵道:“请郡主放心,我一定仔细。”

郡主道:“你如何得知安怀莅是司徒府的门客?”

裴翊熵将那日在司徒府见到安怀莅的情境,并萧冀闻所查到司徒府门客的情况告知郡主。

郡主道:“此事我会留意,知晓槿薇斋有彼岸陀罗的人应该不多,敢去那里盗花之人也绝不是什么小毛贼。到底是谁要害太史茗,我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二人不敢停留过久,简单交代了几句要紧之事,裴翊熵就从南门出府了。

萧冀闻已从义庄赶回,正坐在马车上,看见裴翊熵出了王府,便接上了他,问道:“公子,咱们是回府吗?”

裴翊熵道:“咱们去槿薇斋走一遭。”

萧冀闻调转车头,二人向槿薇斋驶去。

路上,萧冀闻将今夜所听所见据实相告完毕,裴翊熵道:“如此说来,这账册果真干系重大!而且,看来还有其他人也在探查徐家两兄弟之死因,搞不好也是奔着那账册去的。你这几日夜间再找机会潜入王府,最好能找到那本账册。”

萧冀闻道:“是,公子!只是这个时辰了,咱们还去槿薇斋做什么?”

裴翊熵道:“此刻刚过戌时,还不算太晚。姐姐喜欢花草,我看能不能在槿薇斋给姐姐寻一株妙花,明日入大内复旨时带给她,让她高兴高兴。顺便,也侧面问问彼岸陀罗被盗之事。”

萧冀闻道:“那槿薇斋是安怀莅私人宅邸,咱们此去能要到花吗?”

裴翊熵道:“要自然是不到的,若明说要花,人家可能连门都不会开。咱们是去换一株花回来。”

萧冀闻道:“怎么个换法,公子想用钱买吗?听说那安怀莅是个痴人,钱财于他无异于黄土啊。”

裴翊熵道:“对他自然不能用钱。世上的人,都有软肋,有的人贪图金银钱财,有的人看重权力地位,有的人视名声如性命,还有人痴迷于器物,或沉湎于声色犬马,或陷入了儿女私情。人总有在意或想得到的东西,这个就是他的软肋,一旦找到他的软肋,与他做交换就不难。咱们且去看看,安怀莅的软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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