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旅客朋友们，列车即将到达阳城车站，请在阳城车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火车到站的播报声在车厢内回荡，靠在窗旁呼呼大睡的路文舟仍沉溺于梦乡之中，不愿醒来。

“小伙儿，醒醒。”一个老人将他晃醒，拍了拍他的肩膀，“到阳城了。”

剧烈的晃动下，路文舟睁开沉重的眼皮，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有些发懵。

车厢内形形色色的人都已收拾好行李，迫切的等待列车靠站，一名黑瘦小伙背上的编织袋甚至比他人还大，妇女怀里的婴儿可能是被行李挤压到了，开始放声嚎涕。

这锅煮了三十多个小时的水，终于开始沸腾了。

混乱的车厢，在路文舟的眼里好似一幅模糊的油画，他高度近视，而且刚睡醒，眼睛上好像打上了一层白雾。

“到站了？”路文舟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想将那层白雾揉掉，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架在了鼻梁上，这才将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看的清晰了些。

“嘿嘿，到了到了。”老人干笑两声，搓着手指显得有些许腼腆，“你先前跟我说的，帮我背行李，可不能抵赖。”

“那咋能抵赖嘛？”他想站直伸个懒腰，奈何空间有限，只能弯着身子将肩膀活动活动，又用手捶打后背，来缓解僵直的肌肉。

见他磨磨蹭蹭的，老人开始催促，“那你快点，晚了一会挤死人，我这把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弄。”

刚睡醒就被人催，路文舟一肚子火气，心里想着着什么急啊，我自己的都还没收拾呢，可脸上却还是堆笑，说了声这就来。

“哪个是你的，过来指指。”

老人来了兴致，高兴的眼睛都弯成了一弧残月，“这个编织袋，还有……还有那个红色的大包。”

他从座位底下拖出来一个军绿色的破编织袋，又让路文舟将顶上的行李包拽下来，自己则从地上背起一个背包。

看着地上的行李，路文舟有些傻了眼，再看一眼老头那枯瘦的身子，真想不到他是怎么把这些行李弄上火车的，不会也是跟自己一样的冤种帮他弄上来的吧？

叹了口气，他先是将自己的背包挂在身前，又将另一个小一些的双肩包递给老头，“我拿不了这么多，这个轻点的给你拿吧。”

“行嘞。”老人爽快的接过背包，又嘱咐道，“一会你跟紧我，别到时候走散了。”

路文舟应了一声，将编织袋拖拽着放到座位上，自己则蹲了小区，笨拙的将编织袋放在背上托了起来。

“我靠，老头你这袋子里装的什么？这么硌？”

“哈哈……一点特产，有些核桃什么的。”

…………

车厢内的拥挤，说是摩肩接踵丝毫不为过，想想自己好歹有个当开工厂的爹，怎么就沦落到这副德行了？

三十多小时的火车，连个卧铺票都不舍得买，也没个充电宝，手机没电，连闹铃都不敢定，要不怎么会以帮别人背行李的代价让他到站把自己叫醒？

自己才十七岁，正是端坐教室奋战题海的年纪，就算你不喜欢学习，那也可以在学校跟女同学搞个暧昧，来一段无悔青春的恋爱。

可你呢，放着阳光大道不走，非要辍学下南方做打工仔，图个啥？就为了摆脱父母？为了证明自己不靠他们也可以过的很好？

少年啊，服个软吧，去认个错，先前的舒适生活在向你招手，人都是贪图享乐的，你这么折磨自己，又是何必呢？

回顾现实，你想想自己这几个月过的什么日子，那是给人过的吗？真就活的不如狗啊。

想想你到南方的第一天，你晚上睡的地方，公交车站牌的椅子上，都去睡大街了啊，阳城离老家很近的，五六十的火车票，家里的们也不用钥匙，只需要把手指放上去，门就开了。

“小伙儿，跟紧我。”老人的声音刺穿了他的大脑，一番挣扎下，他得出了结论：不回去。

……

拥挤的人群中，老人仿佛不要命了一般向前挤，一边挤着还向周围的人不停道歉，道完歉还要回头催一下路文舟。

终于出了列车，两人快步到达出站口，先前还一副拼命三郎架势的老人终于不堪重负的靠在墙上蹲了下来，喘着粗气的同时将行李放到地上。

路文舟见状，将老人的行李放下，拿起自己的双肩包便准备离去。

谁料这时，老人连忙起身拽住了他。

“干嘛？”路文舟有些反感，面色不悦的说道。

老人挠了挠头，露出一口黄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都到这儿了，索性帮忙帮到底，一会把我的行李放到出租车上呗。”

“那走啊。”

“再等等，等一个人，她买的卧铺票，应该一会儿就出来了。”老人用手比划着，示意用不了多久。

看着老人有些乞求的意味，路文舟也不好拒绝，反正自己什么也没有，就是时间多，想了想便答应了，但自己先前的人设可不能崩，于是装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说到：“我只等五分钟啊。”

老人暗喜，你手机没开机，还没个手表，反正过了五分钟你也不知道，于是便松了手，开口说道，“行，就五分钟。”

十一月份的北方，寒冷且干燥的空气同一把尖刀般，迫切的想要划开人的肌肤，老人蹲在地上缩着脖子，时不时还说两句快了，马上了以此来稳住路文舟。

“老头，你这等的是谁啊？”焦灼的等待中，路文舟也想看看自己等的是何方神圣，朝老人发问道。

“哈哈，我闺女。”老人一脸幸福的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包红南京，“抽烟吗？”

“抽。”

虽然他才十七，但出来打工碰到的人鱼龙混杂，慢慢也就学会抽烟了，而且最喜欢的就是红南京，不过这烟卖的太快，经常买不到。

老人点燃一根烟后将烟盒跟打火机递给他，吐了一口烟后怅然说道：“老了啊，都有人叫我老头了。”

刚抽出一根烟的准备点燃的路文舟顿了一下：难道我叫错了？

想想以前上学的日子，好像也是经常叫错，不管餐厅打饭的人多大，都叫大爷大娘，其实那些人也就比他大个一二十岁，按理说是该叫婶婶叔叔阿姨什么的。

听到他叫自己大娘，打饭的阿姨就会故意抖两勺问他叫自己什么，这傻孩子还总是一脸疑惑的说，大娘啊。

然后勺子里的肉块便会掉落，别人吃的土豆鸡块到他这里就变成了炖土豆。

想到之前上学的日子，他苦笑一声，狠劲的抽了口烟。

刚想说些什么，老头，不应该叫大叔，猛的站了起来冲远处招手，眼中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