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被老汉拉着来到一个名叫北梁的村子，老汉就是这个村子的人。

“哥，我回来咧。”老汉走进一庄院子，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回应。

“嘿嘿，我和我哥嫂，我们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呢。走，到我窑里去。”说着，老汉拉着大海走到了后院。

后院有一个小窑，说是窑，其实就是放工具的地方，连窑面子都没有，只有些烂砖胡乱地堆起来一堵墙，旁边镶嵌着一扇破门，想必都是出自这老汉的手笔。门外前是用栅栏围起来的，里面有一头瘦驴，满地是驴吃的玉米杆子，看起来简直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我就住在这里，你别说看着破，住着比神仙都舒坦。我没婆娘没娃，大妈死的早，我哥和我嫂子给了我这么一个小窑，还有啥不知足的。”老汉说完嘿嘿一笑，很满足的样子。

大海看着眼前狼藉一片，讪讪一笑。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一心觉得老汉住的太差，生活太苦，一心又感觉他的满足是由心而发的，所以就没有说话。

老汉见大海不言传，接着说道，“我不愁吃穿，驴是我自己的，平时能给别人干些活，挣点钱和粮食。只不过是这驴太瘦，没劲，不出活，我攒了点钱说到县城头谷市上买一头骡子，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下家。”

大海点了点头，看着老汉神情昂扬地分享，表示了肯定。是的，即使哥嫂再不好，毕竟还活在世上，住在一起。远不像自己，亲生姐姐生死不明。人生在世，什么是幸福？

“我嫂子是财东家的，有的时候看不起人，但是我不在意。我哥好，对我也好，有的时候听我嫂子的话，有的时候不听。你今天冒充是我侄子，我还确实是有个侄子，我哥家的小子，叫德胜。德胜小子前两年结的婚，给我娶得一个好侄子媳妇。我嫂子那么霸道的一个人，对我这侄子媳妇倒是很好，甚至今年把钱匣子都让这女子保管着了。”

老汉的话匣子顿时打开，听的大海也是津津有味。

老汉接着说；“对咧，我这女子叫菊香，啥都能干，也长得亲。尤其是对我也好。这女子有的时候看不惯她婆婆，随之经常对我这个当叔的照顾的也好。就是看在这女子脸上，我也牵着我的驴给我哥家多干些活。”老汉越说越开心，“哎，你说你是哪的？”

“子午的。”大海应答着。

老汉顿时来了神，“啊呀，我这菊香就是子午的。说起来还和你是乡党。”

大海没有多想，只是顺嘴问了一句：“那她咋嫁了这么远？”

“哎，说起这，也是个可怜娃。只知道娃是子午的，但是五六岁的时候就让人卖到临照来了，哎，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娃，你说……”

“啥？你说啥？卖过来的！”大海猛地一激灵，感觉抓住了寻找姐姐的稻草，完全顾不得老汉正说的入神，直接打断了他。”

“啊……是呀，卖过来的。”老汉不明所以，大海怎么会这么激动，所以也只是本能地回应。

“呀，叔。我姐就是五六岁被人贩子卖到北边的，我就是来寻我姐的。”

“啥？你姐是叫人卖了！”老汉甚是惊讶，“怪不得你说你是来寻你姐的，我还以为是去你姐家走亲戚的。”

大海来不及想到其他，只见他直接抓起老汉的糙手，“叔，你侄子媳妇在哪呢？你赶紧让我见见。让我看看是不是我姐！赶紧！”

老汉看着大海心急如焚的样子，

不忍心拒绝他。随即拉着大海往前院的方向走，“走，叔带你见我侄媳妇去。”

来到前院，映入大海眼帘的是一个深灰色的背影。衣服略显单调素雅，但是能看出来身板笔直，很有一些气质。这就是菊香，大海也顾不了那么多，两步并一步冲了过去。

“啊呀……”菊香感受到身后的异样，急忙转过身来一探究竟，不料被冲过来的大海吓得半死，连手上用蒿枝枝制成的大扫帚也本能地撂在来一边。急忙问，“你是谁？”

大海看着眼前这一张陌生的脸，他失望了。

是的，在一看到这张脸的时候他就失望了，因为这张脸白白净净，一览无余，没有任何的胎记。

大海失望了，他原先以为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姐姐被人贩子卖到北边来，他刚好就能准确的找到人贩子，刚好就能跑到临照，刚好就能和一个人人唾弃的烂老汉打上交道并跟着他回家，刚好烂老汉家里的侄媳妇也是子午的，刚好这女子也是被卖过来的。这简直是不敢相信的事情，但是大海相信了，就在知道菊香是小时候从子午被卖过来的，他相信了。他相信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他相信这就是他大、他妈还有他姐冥冥之中给他的指引。

大海傻了，在确认菊香不是他姐姐后，他傻了。他内心唯一的信念和侥幸没有了，他的心理防线一瞬间轰然倒塌。他就像是一个脱离控制的降落伞，像是一朵没有根茎的蒲公英，他的心飘到哪里就算哪里。

“问你话呢，你是谁啊？”菊香看着愣神的大海，再次盘问道。

大海仍旧不予理睬，他还沦陷在自己的心理王国中。

“你会说话不？我问你是谁，发啥瓷呢？”菊香见状，显然是有些着急和生气。试想，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好端无事地出现在自家的院子里，任是哪个女娃都会又些不满，菊香也是。

“啊……我是……我是……你叔……”大海回过神来。

“你是我叔，你是谁叔？我看你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看就不是个好人。”菊香没好气地嗔怪。

大海心念：“糟糕！这女子肯定是误会了。”于是他急忙说道，“你别误会，我说，我是你叔领来的，我不是坏人。”

正说着，老汉走到两人面前。想是老汉年纪大，腿脚迈不开，又加上大海刚才激动不已地冲过来，两个人前后脚足足差出个天大的误会，大海也是哭笑不得。要不是老汉及时赶到，还不一定要怎么收场呢。

大海倒是因此想起小时候见到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