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知见两人不打了，才走过去打招呼。

“弟子见过巨子。”

六指黑侠挽了一手漂亮的剑花，将墨眉回鞘。

“你的人好重的杀性。”

“巨子见谅，惊鲵她暂时还无法掌控自己的杀性，并非是有意为之。”

“若是她能得到巨子指点的话，想必是再好不过了。”

召知的一番话不知为何气恼了惊鲵，她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人面对六指黑侠。

“我此次是秘密来咸阳的，知道我来此的人不超过三个。”

六指黑侠现在没心思去关注这两人之间的琐事，直入主题道。

“上次见过你之后，听你提起祖师的事迹，我回去特意查询了一番。”

“这里面是你要的机关术，高深的部分没有了，墨家现在都没有将它复原出来。”

召知这才注意到六指黑侠背上还有一个包袱，从他手里接过包袱，里面全是竹筒。

“弟子谢过巨子。”

“我可以将它传授给别人吗？”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六指黑侠自顾着说道。

“我这次来找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确认，希望你可以配合。”

“弟子一定全力配合。”

“不知我能为巨子做什么？”

六指黑侠突然对他动手，以极快的手法在他身上点了几处位置，召知对此并不慌张，仔细感觉了一下，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召知不认为巨子会害他，适时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刚才已经探查过一遍你的经脉，并没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的问题很重要，你要如实回答。”

“你是否在修习墨家心法时总感觉有心无力，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增长内力。”

“甚至练久了还会出现倒退的情况，你遇到过吗？”

“弟子确实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可能弟子天资愚钝，不是练武的材料。”

“哈哈，你这个回答和墨家祖师墨子一模一样。”

六指黑侠又惊又喜，忍不住大笑道。

“我最近回去查了资料，虽然没有找到关于偃师的记载，却偶然发现了另一件和祖师墨子有关的事情。”

“祖师墨子当年原为儒门弟子，曾从师于儒者。他当时在一众儒家弟子中并不显眼，可以说是泯然众人，年青时的墨子无论是辨义还是修艺，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

“后来有一次墨子修习儒家内功时，体内意外发生冲突导致功力倒退，当时的老师去看望他，还特意为他检查了一番。”

“当时虽然并没有检查出什么问题，墨子却因此无法再修习儒家内功了。”

“他当时心灰意冷，老师便决定破例为他传功一次。”

“墨子当初的情况和你一样，无论多强的内力进入经脉之后都是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说到这里时有意停顿，明显是等着对方接话。

“弟子明白了，我可能并不适合修习墨家武学。”

六指黑侠却是摇头，似乎有些感叹。

“墨家和儒家并称当世两大显学，天下非儒即墨，你可知为何？”

“祖师墨子当年因不满儒家学说，而后创立了和儒家相对立的墨学，虽然墨家大多数主张与儒家对立，但也同样深受儒家影响。”

“这和弟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内心并不认同墨家学说，就如同当年墨家祖师墨子不认同儒家学说一般。”

“我说得可对？”

“弟子确实难以理解诸多经典，却并非是对墨学有所不满。”

“静则思，思则变，变则通，通则达，你认为墨家发展到现在还是一成不变的吗？”

“你小看了墨家，同样也小瞧了自己。”

“墨子当时退出儒家而创立墨学之后，他当初的老师听了却很高兴，他说这是自己教过最优秀的弟子。”

“自己教出了一个不服从儒家学说的弟子，这对当时的儒家或许是坏事，现在看来却是一桩极大的好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如果没有墨家学说和儒家相对应，儒家内部就会如同一潭死水，再也泛不起任何波澜。”

“不错，正是如此。如今的墨家和儒家都已经走到了分岔口，儒家尚有荀子这样的人在，我们墨家又能有谁呢？”

六指黑侠目光灼灼看着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召知连连退后摇头。

“你不必紧张，身为巨子，墨家的重担我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召知，你可愿意成为下一任巨子？”

“弟子，弟子才疏学浅，恐怕能力不足，不敢担此重任。”

“墨家的担子确实是很重，老实说，作为巨子这些年表面风光，实际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你还记得我们墨家最初的理想吗？”

“祖师墨子虽然是贵族之后，却是唯一一个农民出身的先贤，他曾经和平民一样在田间辛苦耕作，他非常理解贫苦百姓的想法和诉求，故而墨家弟子绝大多数同样都是贫苦百姓出身。”

“墨家学说背后代表的是万千贫苦百姓的诉求，墨子一生所为都是为了天下所有的劳苦百姓。”

“他看到了战争对百姓的巨大伤害，为了避免战争，而提出了兼爱非攻的理念，为此不停奔走呼喊，长年在外游说，当时的墨家弟子人人手足胼胝，面目黧黑。”

“你看看如今的墨家弟子，这还是当年那个墨家吗？”

“连我身为巨子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去要求别人呢？”

六指黑侠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失望和悲哀，召知却无法感同身受，人的悲欢喜乐并不相通。

“巨子说的这些，弟子见识不多，了解有限，却是不敢置评。”

“弟子认为如今的墨家未必不是祖师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当初的墨家弟子之所以奔走呼喊，是为了得到更多人的支持，从而影响君王的治政主张。”

“现如今墨家弟子已经遍布各国，从者无数，这难道不是他们所希望的吗？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是巨子您刚刚说过的。”

“既然没有一成不变的墨家，又怎么能用一成不变的准则去看待如今所有的墨家弟子呢？”

“我认为，现在的墨家正是墨子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召知眼神坚定，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六指黑侠看着他笑了，他身为巨子，还没有一个秦国墨家弟子的想法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