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是习惯了以一敌多的。

尽管如此, 在面对无尽虚空中铺天盖地如同浪潮一般涌来的恶魔时，她依然不由皱紧了眉头。

“这次有点儿难办。”她说。

系统也看出来了。

“没有机甲，要小心别被包围, 不然蚂蚁太多会咬死大象的。”

以一敌多的战斗里，敌人的攻击会来自四面八方, 然后落到自己身上的任何部位, 只要距离拉近了, 就一定会被攻击到, 而选择放风筝拉远距离, 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敌人太多了，它们大可以选择围猎，围猎态势之中, 慢慢缩小包围圈，无论对方速度有多快, 都不可能逃离。

当初在2号星球上时, 虫族固然难缠, 但是千金有主脑分配的机甲, 而只要避过绝大部分攻击, 机甲可以进行自主修复，基本是破不了防的, 千金从来不用考虑防御的问题，只需要杀就是了。

现在，她却只有自己的肉身拿来做甲。

更麻烦的是，这里没有水。

若是在水中时，漩涡撕扯之下，再多敌人也不能与天灾之力相抗衡, 但千金甫一落地，便看清楚此地环境棘手，无尽虚空之中，什么都没有，无风无云无水无火，只有无尽不知为何竟能在虚空中生活的恶魔。

这环境完全与她不利。

但是那青鸾若要与她动手时，想来也绝不可能选择在水中，必定也是在与虚空相似能够削弱她实力的地方，所以此时虽然情势不利，但千金看来，却也不觉得不忿。

死斗时，哪里能够样样优势都在我？样样条件都对自己不利才是正常的。

“不过，”千金忽然神情一动，道：“也未必就得肉身相抗。”

燃犀烛照的耀眼火光闪烁着，简直就如同深夜中吸引狼群前来的篝火，千金看着众恶魔扑过来，却没有去灭它，灭了篝火那深渊中的恶魔们也不会对她视而不见，反倒是她自己，凭空少了光照的便利。

她不仅不灭掉这火光，反而又加一股力量，让那火焰气势大盛，以灵力为燃料，灼热而光明地又是一腾，一时间简直如同一具通天火炬，所照耀之处，阴暗之物尽皆退避。

而后她轻声道：“六丁六甲，听我令，护我身。”

六丁六甲之术，原本是召唤的法术，当术法施展时，可以从天庭当中召唤六丁六甲共十二个神祇护身，但很可惜，就像是天道受损之后全军覆没的卜算之法一样，随着绝天地通，天庭破碎，这法术如同所有的请神之术一样，全部都失去了效力。

所以千金用这法术时，召唤出来的其实并非是正统的六丁六甲小天神。

而是她自己的分身。

十二个水做的人形，手中提着水做的刀，缓缓在虚空中凝实成一个人形，在千金身侧站起，源源不断地灵力从千金身上流淌而出，就像是大海上的支流。

但海洋宽广无限，对千金来说，这十二条支流，流淌上三天三夜也不足以让她的灵力之海枯竭。

以一敌多，确实处境艰难，所以千金选择以多打多。

不需要很多队友，只需要十二个分身，护住她的周身即可。

这些计较不过是瞬息之间的功夫，当千金毫不犹豫挥出第一刀时，冲上来离她最近的那个恶魔，所伸出的利爪，已经距离她的眼睛只有一臂之遥。

这个距离，刚好能让虹光划过他的头颅。

虹光锋利而坚韧，而千金杀过太多人太多兽太多神，一双眼睛只轻轻一瞥便足以看破肌肉间的纹理走向，用一个合适的角度划下，不用什么力气，就好像是庖丁解牛一样，刀锋并不去斩骨头，而是穿过皮肉之分间的空隙。

如此……刀光起，人头落。

一只恶魔死了之后，是数不清的恶魔铺天盖地前赴后继而来。

千金扬起头，光明火焰所照耀不到的地方，漆黑幽暗，只看得到一双双泛着血光的眸。

如此危急之境，她的思绪却陡然一荡，想到：以她现在的技术，去用最先那把长刀，或许不会只杀十五个人就卷刃了。

十二个水做的人形，此时已结成圆阵，刀锋彼此护持，卷入海潮一般的群魔之中。

千金摇摇头，摒弃掉头脑里一切杂念，什么都不想，只是持刀往前。

刀光、火光，映照了漆黑深渊，远处的萝丝-凯薇尔，逆着群魔的走向，拼命往远处跑时，惊觉背后蓬起一团光亮，头也不敢回，心中却在疯狂地咒骂。

“真是疯了！也不知那小魅魔究竟惹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这深渊当中，难道是天生便漆黑如此的么？

深渊生物各个都是趋光生物，其中又不乏能够降临异世攻城略地的高等恶魔，他们又有动力，又有实力，却为何居然会让这深渊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那当然是因为……光亮，会招来更可怕的生物……比恶魔们还要更邪恶，更可怕的……

萝丝-凯薇尔慢慢停住了脚步。

她在群魔之中，绝望地仰起头看向虚空之上，一道蕴含着大恐怖的神秘气息，似乎在那团通天火炬的召唤下，苏醒过来。

在她很小的时候，萝丝-凯薇尔曾经听闻过一个寿长九千岁的眼魔老法师为她讲过深渊是如何存在的。

深渊就好像是一个空无一物的窄口瓶，无尽虚空之上，是真正的门，那些通过异世界信徒的召唤而偷偷撬开的缝隙，总有关闭的一天，届时无论是多么强大的恶魔，都会被深渊拖回来的。但是深渊之上，那通道是从来不会关闭的，从那扇门出去，才算是真正获得了解脱。

如果说深渊是空无的话，那么瓶口之上，便是“有”。

凯薇尔知道这件事已经有数百年过去，但她身为尊贵的恶魔大君，却还从来没有接近过瓶口。深渊的虚空层级分明，最上方，是只有深渊之主才能列居之位。

没有任何人能飞到深渊之主的头顶上去。

尽管理论上来说，所有恶魔都可以在虚空当中自由飞翔，但是它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没有人胆敢逾越一步。

深渊之主，便是站在所有恶魔头顶的那一位恶魔，他不喜欢光亮，所有深渊的虚空之中，便有了千年的黑暗永不消褪。

他的实力，足以镇压整个深渊。

而现在，他醒了。

萝丝-凯薇尔往前去，被冲刷而来的恶魔潮，挤压得进度缓慢，往后去时，便见身后冲到那持刀少女身前的恶魔简直如同燃料一般，分毫不能伤她的同时，还将那火焰点的越加明亮。

她只得驻足不前，满心忧愁。

作为恶魔大君，只要不是席卷深渊的战争，她都能保得性命，可是偏偏现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似乎就是那种足以席卷甚远的级别。

她转动复眼，悄悄往后瞥，便看见那光亮之中，金色人影身上烈阳一般的光越烧越烈，往上看时，便见深渊巨口之中，那恐怖的气息苏醒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

“真该死，这会儿就没有谁要我神降的么？黑暗精灵？”

黑暗精灵从来都是蛛母的忠实信徒，遍布各大位面，被她反复玩弄却不能得她青眼，要她神降时，就是黑暗精灵死绝了她也未必就如她们的愿。

但此时深渊大战即将爆发，她却居然反过来向她往日里瞧不起的信徒们祈祷起来。

而在这时，酣战之中，状态正好的千金也已经发现了头顶的动静。

“啊！补品！”

千金面色潮红，微微出汗，轻度疲累，但精神却极度亢奋。

深渊恶魔实在是太好的养料，在启明星之海时，为了那个世界中奄奄一息的天道着想，千金杀了许多邪神，却从来不攫取祂们的力量，而是留给那方世界。

但是在深渊，这些恶魔们，简直是最完美不过的补品。

首先，它们没有血，而且似乎就连身体也并非全然的有形之体，他们会被一刀劈死，力量是蓬地一下爆发出来了，所以千金可以肯定，它们是死了的，当刀落下的时候，它们是死了的。

但当他们死亡的时候，尸体却会慢慢消失，而这点是最棒的！

这免去了千金被死亡的尸体所掩埋，动弹不得的痛苦。

老实说，有时候那些死去的尸体，对千金造成的困难比它们活着时候还要多，而恶魔的特性，却让她不必再担心这个问题。

这让她真的很兴奋。

“我有点儿喜欢深渊了。”她笑着道。

更妙的是，她并不是在欺负弱小。

这些恶魔一点儿不弱，她身上果真是挂了彩的，甚至她能察觉到有毒素在入侵她的身体，而虚空之上，还有新的敌人，强大的敌人在苏醒。

“我闻到了……龙族的臭味。”

那声音嘶哑难听，简直是千金听过最丑陋的声音。

千金对侮辱和挑衅毫不在意，甚至在听到这声音时，很快平静下来，连方才酣战时的兴奋都压住了。

面对强敌时，就该冷静以对。

她收回六丁六甲护身，将虹光也收起，双手一攥，平静之中，化作一只巨大的真龙。

黑鳞金眸，在通天火光之中，平静地望向声音的主人。

那人就如同他的声音一般丑陋。

千金简直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