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云看着系统回放的陆仪悦的一生。

当他打开那张纸条的时候, 其实正是山河破碎人民受苦的时候。

集云不是他，所以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是欣慰而充满希望的, 还是愈发心痛和忧国忧民的了。

只是时间匆忙，那也实在是集云能做的最后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好在, 陆仪悦终于还是看到了关山依旧的那一天。

——他这一生，也终于还是得到了什么的。

有意思的是，他在离开上海，逃亡的过程中，几次险象环生，还有一次被土匪抓住, 结果恰好遇到了剿匪的军队，将他毫发无伤地救了出来。

带队的军官不是别人, 正是嵇华清。

于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陆仪悦干脆加入了嵇华清的队伍，一开始是作为军医, 后来战事吃紧, 他被赶鸭子上架, 经过一番摸爬滚打, 也能勇猛地上阵杀敌了，一点儿不比别人差。

在战场上, 他的脸上真的添了一道疤, 和集云当时为他画的那道还很相似。

所以说造化二字，总是不知道是福是祸，但推着人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

播放完毕后，四周就暗淡了下来。

现在的系统空间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或者说，它甚至已经不再是一个“空间”了。

熟悉的系统结算公布也没有响起。

集云没有催促，127也没有说话。

方才陆仪悦的生平甚至都并不是127为她调出来的，好像只是她想了一下，或者连想也没有，只是可以忽略的一动念，就已经被调取了出来。

一万积分之后的任务世界是什么样的？

现在集云知道了：是真相。

——在得到机缘开始穿梭于各个世界线赚取怜惜值之前，集云并不是什么经天纬地的人物。

相反，芸芸众生之中，她算是混得格外惨，格外低贱的其中一个。七岁被卖给养父养母，学六艺、识百文，万分精心地养大，如集云这般的女子，有一个统一的名字：瘦马。

十七岁时，集云自个儿点了头，被富商赵柯纳为妾室，替他规制内宅，打理生意，颇过了几年逍遥的日子。

赵柯临终不舍挂念，偷偷赠集云以万金，集云携带金银离去，搬到京城三年后，和暴雨天敲响她院门借住的穷书生一来二去看对了眼儿。

知道咸宁公主找上了门，集云才知道，那人根本不是什么落魄学子，也根本不会如许诺般“考取了功名就来娶她”！因为那是当朝驸马。

咸宁公主下令，一尺白绫将她勒死，只是不知为何，集云死后，却并未魂归地府，而是遇到了自称是“系统”的127，

它说：“你还不够努力。你为什么不试着博取公主的怜惜呢？”

以上这些

全错。

如果集云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集云呢？

如果，这个因为有咸宁公主的存在所以一直以来折磨着她的世界、却也因为有赵柯的存在所以一直以来也在某种程度上治愈着她的世界，其实并不是最初的起源，而不过是任务世界之一呢。

在王集云的世界里，集云曾经遇到过另一个任务者，并不知道她真实的姓名，在那个世界里她叫王尔。

王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个世界里，集云曾经无限接近真相。

说起来，那其实是一个意外——物伤其类本是天性，王尔虽然愚蠢又自大，和集云根本不是一类人，但她们却有着一样的身份，任务者。

当王尔在接连的打击和见识到了集云杀人之后濒临崩溃，遭到了她的那个系统接连的电击，集云曾经近乎于本能反应地开口，问过127:“如果有一天我不幸落到精神崩溃的境地，怜惜值系统会采取什么措施？”

127当时的回答是：“会直接强制脱离任务世界，回到系统空间中给你时间恢复的！我们怜惜值系统可不是那种无良又无用的东西，集云你放心！”

那么，如果回到了系统空间之后还是无法恢复，会怎么样。

在这个问题出现在脑海里的同时，另一种情绪油然而生——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当然知道。

因为，那就是她的来处······

对于现在的集云来说，也许仅仅只是被咸宁公主杀死竟然就会精神崩溃到无法回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当时的她还很青涩，还只是初出茅庐。

以至于面对始终走不出的集云，当时的她只是一个经历平凡的普通女孩，种种经历也都无无须赘述，总之——那是她第一次痛失所爱，第一次直面强权，第一次直面死亡，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好像只是咸宁公主脚下的一直蝼蚁一样，生命原来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她的三观崩塌了。

她的世界都崩塌了。

就算是回到了系统空间后经过长时间的修养，也依然没有恢复的迹象···怜惜值系统这才不得不采取更极端的手段——洗去了她的记忆，强制她重新振作，继续做任务。

但当她失去了记忆再次苏醒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清洗记忆的程序却出现了一些小差错，导致她的记忆不是被洗成了空白，而是出现了扭曲。

也许是因为系统出了什么故障（这也是集云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下的合理怀疑），也许，是因为她的精神世界足够强悍，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涉。

自己崩溃归自己崩溃，再“物伤其类”，她终究不是王尔，不会让自己落到她那个田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到底是没那么好被摆布的。

于是，再扭曲之下，她把让她崩溃了的那个任务世界当成了自己的来历，也奇迹的，不再为之而崩溃，重新振作了起来。

“你还不够努力”，那不是127或者主系统的口头禅，那是她自己的执念。

大约是因为她想到了127的缘故，很久没有动静了的智能系统再次出现在了面前，仍是金属球球的形态。

“集云，你现在是什么感受？”

——是的。

127并没有撒谎。现在集云知道了，它千方百计地阻挠自己接近这道线，得知这个解锁条件是一万积分的真相，还真是为了她好···127害怕，当她恢复从前的记忆的时候，会面对曾经无法面对的那些情绪，会，再一次的崩溃。

因为127眼里的那个集云，是曾经的那个集云，或许，也可以说是“真正”的，拥有完整记忆的那个集云，是青涩的，脆弱的，需要它这个导师一般的智能系统指引和呵护的。

但现在的她显然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那个，真正的自己。

听了它的问话，集云尝试感受了一下···然后发现，好像也没什么？“硬要说的话，心里有点儿没底吧？觉得自己突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人了，怪怪的。”

127飞上飞下，“假的毕竟是假的啦。”

集云摇了摇头，“不是这么说的，什么是假的，什么又是真的？如果我得到十万积分的时候你们又告诉我我现在这一刻的认知其实也是假的呢，比如，其实我根本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生老病死的人类，只是系统创造出来的一段程序？或者其实我就是系统的一部分，是比你还要高阶的存在，只不过我的能力被封印了？”

她早就明白了的，真假，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永远无法判定真假，反过来说的话，就意味着真的和假的其实根本就是一样的存在。

127没听懂。

127早就习惯了听不懂了。

127笑对生活。

它索性直接转移了话题，“怎么样，要开启新世界吗？好消息是你又能去一个度假世界了，这次你是可以选择的，我会给你几个选项，或者，你想到曾经经历过的世界也可以，时点也随你挑。怎么说？”

集云想了想，“那就，去被我误会成是来历的那个世界吧。”

咸宁公主的那个世界。

赵柯的那个世界。

127不太理解，“去那干嘛呀！那个世界你好惨的！你不是喜欢王集云的那个世界吗？”

集云态度闲适地回答了它：“去，把一万积分都花在那个世界里，氪金改命，爽一把。”

【怜惜值系统?开启新世界】

【世界线载入中，当前50%】

【当前100%，载入完毕】

【兑换原始剧情：10积分】

【累计积分：10000+，是否兑换】

“兑换。”

······

【检测到宿主已拥有该世界完整记忆，是否仍然兑换？】

“兑换。”

【已为您兑换原始剧情。】

——没别的，就是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