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悔

太子有悔

22. 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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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充斥着紧张的氛围,幸好三层回形廊没什么客人,这点动静淹没在了楼下的丝竹管弦和拍案叫好的浪潮中。

僵持半晌,怀珠难堪地对陆令姜道:“殿下,您放过他,他不是故意的。”

陆令姜见她眼圈已红了,轻轻施了下手。赵溟得令,松开白怀安。

白怀安被禁锢良久,脸色酱紫,半根手指险些被剁去,愣了好长时间,才泣不成声地哽咽出来。

他以前对姐夫的印象只是脾气好,文质,平易近人,所以才敢冲动地动刀子,大抵没想到姐夫也会这么凌厉。

许信翎义愤填膺,天下还有王法么,那人拿无辜的孩子做威胁,竟说剁就剁。

白怀安只是一根手指擦破了皮,陆令姜想起自己的左手也裹着一层纱布,伤口远远比白怀安的大多了,她却半句关心的字眼都没有。

楼下断断续续的锣鼓声传来,青衣粉墨登场,手持拂尘,水田纹对襟长坎肩,正挥舞着水袖摆兰花指,喧闹声一浪盖过一浪。

陆令姜知怀珠最在意这个弟弟,今日之事,她有错他亦有错,她瞒着他见外男,他却差点剁了她弟弟的手指,细究起来仿佛他更过分些。

他微微后悔,但做了便是做了,无法撤回。恰好手腕还缠着个物什,便顺势拿出来,引她展颜一笑:“好啦,我没想伤他,你莫担心。看,前日不小心摔碎惹恼了你,我请人修补好了,样子可以吗?”

玉坠晃荡,观音低眉形,正是在白府中摔落一角的那枚。如今被雕成了圆润的三角形,造型比原来更古朴。

他在她眼前晃了半天,没话找话,想往回弥补一些。当中逗她,熟络自然,无声无息宣告着他们才是最亲暧的关系。

怀珠冷冷瞟着陆令姜。

这种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招数。

许信翎忽然齿然道:“太子殿下,您堂堂东宫之主,竟偷我家的剩货用吗?”

陆令姜神色顿时一凝。

许信翎挑挑眉:“您不信,玉石背面有个羽毛型制的徽章,那是我家的标志。”

观音坠背面的确有个羽毛小标记,陆令姜早察觉到。当时没在乎,以为是怀珠别出心裁的小心意。

陆令姜无言片刻,冷白的手指紧了紧,攥着玉石,唇上第一次失去了血色。

他辛辛苦苦在雨雪风霜中等了一天一又夜,找莲生大师修补的观音坠,居然是她和别人的定情信物。

亏得他还四处跟人炫耀,当宝贝似地贴身佩戴着,片刻不离身。

瞧瞧怀珠,亭亭而立,再瞧瞧许信翎,丰神俊朗,两人端端是郎才女貌。

颊上簌簌有清寒扑来,窗子没关,倾斜的雨雪都洇湿在他身上。

他的一颗心亦溅出许多波澜,雪虐风饕,入千万剑攒刺。

陆令姜发现,自己才是笑话。

他又薄又锋利的五官压了压,一笑,极淡极淡:“原来如此,误会。”

转而乜向怀珠,将那丢人现眼的观音坠收了,结束方才的话茬儿,“……那白姑娘定然也不稀罕了。”

怀珠额角猝然一跳。

陆令姜再无闲心留恋,拂袖离去。骨节泛白,观音坠在他手心哗哗化为齑粉,洒了一地。

许信翎在后面喊道:“灾民之事我们已掌握了你买凶构陷的证据,即将联合石家,很快在朝堂上公开与你对峙。”

陆令姜的背影停了停,神色散漫地斜着眸,拖长尾音:“好啊,请便吧。”

那副样子有恃无恐。

似还要反过来威胁。

许信翎再欲替怀珠说话,却见怀珠咬着牙,一路小跑跟了陆令姜而去。

她一走,周围数个劲装结束的暗卫也随之撤退。

……

集贤楼外,太子的马车就在楼下。脚夫放下阶梯,两人共同登上了马车。

小雪酥酥,难抵街上的繁华,小贩们穿着蓑衣沿途吆喝,一排热热闹闹。

马车上,怀珠与陆令姜并肩而坐。中间凭几上放有天目茶,茶香飘飘,三沸正好,青花釉的杯盏形制古洁。

两人倒没什么剑拔弩张的气氛,陆令姜倒茶来,轻吹过浮着的碎碎茶沫儿,递给怀珠,怀珠默默接过来也抿着。

两人都清楚彼此的存在,却谁也不说话,沉默了许久许久。一路上眼神偶尔碰撞,也自然挪过,谁也不见失态和暴躁。

心照不宣。

北风如刀,凛冽冻人。至白家,头顶天空是寡淡的暮山紫色,乌云压顶。

白老爷见太子殿下和怀珠一同归来,喜不自胜。却不见同行的怀安影子,略略纳罕。

陆令姜揉了下阵痛的太阳穴,撩开怀珠垂在背后瀑布似的长发,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揽住,淡淡道:“去你房间。”

怀珠被他反手一拖,身子倾斜,脸几乎踉踉跄跄地贴在他身上。

她明知自己身陷囹圄,却没有办法,白老爷、白揽玉等人都熟视无睹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扼住咽喉求救不得。

她嗯了声,在前面引路,脚步磨蹭似有心思,陆令姜在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乜着她的背影,也不催促。

怀安已由画娆平安带回来了,回房时恰好遇到他们。

小孩子刚经历了一场浩劫,见了陆令姜便瑟瑟害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目光却可怜巴巴地望向姐姐,想要姐姐陪。

怀珠犹豫,身后却有一只冰凉的手,不轻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捏捏她的掌心,信由己欲地玩了两下。

怀珠一激灵,立即道:“乖,你先回去,姐姐过些时候再给你上药。”

怀安大失所望,哭着走了。

陆令姜微微一笑,懒洋洋又肆无忌惮,瞧着她们姐弟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方觉得自己的暗火平息了些。

怀珠咬牙,甩开他的手,唯有乖乖引狼入室。

陆令姜撩开珠帘,环顾了她胭色的闺房一圈,闲闲坐下,道:“把门叉上。”

怀珠手指攥了攥,依命而行。

他又招呼她道:“到我面前来。”

怀珠脚底胶着,几乎是挪到床边,安安静静地坐到他身畔。牙绯色的百鸟朝凤褥子凹陷一块,接触丝滑,让人莫名想起衣裳坠掉后躺在上面的凉意。

他道:“脱?”

怀珠咬牙切齿,终于反抗道:“陆令姜,你不要太过分。”

陆令姜笑了笑,压住她肩膀,怀珠顺势滑落他怀中。他皦玉色的修长指节掐起她下颌,她被迫昂首与他对视,目光碰撞,瞳孔深处皆清晰地倒影着彼此。

一点点不动声色的氛围悄然氤氲,呼吸的水汽,潮湿了彼此唇上的色泽。

怀珠心口起伏,目光隐隐流露着倔强,对立,清冷高傲的自尊。

陆令姜的眼神依旧静水深流,却是冷不丁一句:“白怀珠。你好大的胆子。”

怀珠道:“承殿下的让。”

“非要跟我分开,就为了他?”

“没有为了谁,单纯跟您过够了。”

他气得笑了,捻在她下巴的力道愈加重了重,心绞得难受:“挺诚实的,这么说,你腻歪了我?”

怀珠冷然道:“岂敢。”

“不敢?当着我面找新欢?”

“殿下亦早有新欢在侧。”

两方皆怀着试探和猜忌的心思,他们俩前世甜蜜时也不是客客气气的,嬉笑怒骂,幽默谑话,什么都说,现在吵起架来更针锋相对。

陆令姜的手不再满足于停留她腰间,拨开她的秀发,最后轻轻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好像一只蝴蝶的两只翅膀被擒住了。

“想问问白小观音这颗椰子大的心,怎样的深不见底,把许信翎的东西给我,联手羞辱我?你们什么时候勾上的,嗯?”

他冷声逼问,语气微微急,长长的眼尾染了红,呼吸亦有紊乱。

怀珠不欲受制于他,以手肘去戳他。陆令姜察觉,猝然增大了力道,弄得她喉间溢出一丝轻呼。

怀珠动弹不得,便清冷地犟着:“殿下,你放开我。”

他一哂:“放开?”

垂首,欲直接攫住她的唇,带有些惩罚性质的。

“你这样有意思吗。”

她避开,眼神泠泠,好像在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陆令姜凉了肺腑,盼着她说几句暖心的话,哪怕是暂时敷衍他的……可她连敷衍都不愿。

恩断义绝,还真的是恩断义绝?

曾经他们也十指交握,甜蜜无限,如今宛若对立阵营,物是人非。

最爱他最黏他的、向来把他奉为全部的白小观音,居然移情别恋了。

陆令姜妒忌,越看她冷傲绝情,独占欲越作祟,挫败感越强,越想把她拆吞入腹,咬碎嚼烂,摁在怀里。

他动了几分轻慢之心,忍不住威胁她——现在就把她那弟弟打死算了。

叫她倔。

却蓦然想起刚才自己已得罪过她一次,她记仇得很,若再大放厥词,恐会将她越推越远。

陆令姜纠结了会儿,剐了剐她滑滑的脸,道:“怀珠,认个错?我就当没看见,待你还和从前一样,否则……”

否则他就依她所愿,不要她了。

怀珠却不等他话说完便推开他离榻,与他保持好几尺的距离,好像巴不得。自恩断义绝四字后,两人已彻底没关系。

陆令姜的话生生被撅断。

认错不错的,好像只有他一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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