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落水后

万人嫌落水后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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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节的下午,定北王旗下军队继续启程,准备赶往下一个驻点。军队过境后城中繁华未歇,树下的算命先生已经想收摊回家,不久前那对养眼的妖颜小年轻留下了不少钱,算命先生又掐指补了两句算词的后续,虽没能让他们看到有些遗憾,但此番也算足了瘾,可以回家炖大汤了。

正要走时,却有两个身形气质不凡的青年来造访。

两个青年都戴着斗笠,且在脸上蒙了皂纱,两人的衣着是常见的雨季江湖装扮,但怎么看都不像江湖中人。

其中更为高大的年轻人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抵住算命先生的小摊,斗笠下剑眉星目,即便用皂纱遮住半张脸,依然能看出英朗外照,仪貌不俗。

“老神仙,也给我算算吧。”

算命先生看了看他:“好说好说,就是老道算命需得看相,公子你这……”

年轻人笑了一声,斗笠没摘,皂纱取下了。

他身后结伴的青年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声。

被呵斥的人爽朗地笑:“没事,他们走了,我跟着算一把又不碍事。”

算命先生端详着眼前人带有几分异域特征的面相,掐指算半晌,难得有些困惑和凝重。

“公子啊,老道可能真是老了,这回估计是真算不准了,相你的面竟然能相出不是人的结果,看来你这算命钱老道无缘收下了。”

年轻人还是笑,看起来很阳光爽朗:“老神仙只管说结果,我照付。”

说着他掏出一枚银锭,用内力震成碎银放下。

神仙也要挣钱吃饭,算命先生见钱眼开,见此把手大搓,又铺开纸笔写下了一行算词。

【一树而死,万叶当生。晦朔隐山,向阳北望】

摊前的年轻人看着那行大字,脸上仍挂着不变的笑,只是迟缓地把皂纱蒙回脸上。

他身后的青年瞟到大字,嗤了声:“什么胡诌骗子。”

算命先生喜滋滋地收了碎银,并不为刻薄评价生气,反而热情地看看那站在几步外的青年:“公子你要不要算算?老道今天再算一送一!”

那青年不知想到什么走了过来,皂纱掩了半张脸,但他脸上有严重的疤,皂纱上的鼻梁、眉眼处依稀能看到长疤的尾痕,是个破相破得彻底,却仍依稀可辨英秀的男人。

这带疤青年没有算命的打算,只是用一双寒石似的眼睛盯人:“你给那对算一送一的,分别算出了什么?你应当知道我问的是哪两个人。”

算命先生看他来者不善,想到白天给那妖颜若华的小公子算的桃花命,一下子明白这定然是那桃花债,顿时干脆利落地在箱笼里翻找出算词:“知道!给给给,他们算了一半就走了,老道我又在后面补了一些。”

带疤青年夺过纸张打开,只见白纸上两行字。

【久鳏莫怨,阿良自归。一世两端,隙中窥瑜】

【桃花莫多,一枝成林。托体山阿,漆中燃犀】

疤青年看得出了神,算命先生看他神情不像坏人,便说:“公子你要是认识他们,有缘不妨把这算词交给他们,他们白天走得急,都没看到老道这精妙的后话。”

旁边那个看似爱笑的爽朗家伙忽然拿过了算词,两下撕半,用内力将其震成了纸屑。

算命先生阻拦不得,生怕那小公子的桃花债殃及自己这个池鱼,只得干笑着继续收小摊。

“谢了,老骗子。”葛东晨又抽走那张写自己的纸,同样两下毁去,纸屑从指间雪点一样流逝,他拍过一旁关云霁的肩膀,“你要算一把吗?不算走了。”

“我的命没必要算。”关云霁二指压下斗笠,阴影盖住尾疤,起身便走。

葛东晨轻笑一声,抬指点点算命先生:“修过闭口禅的人才能活更久,您说是不是?”

算命先生听出威胁的意思,忙不迭点头。

葛东晨起身离去,踩过一地虽然震碎但刻进了心里的纸屑,看到关云霁已经走到了远处,正低头试图跟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说话,那是他的胞妹葛东月。

葛东晨走上前去,看到胞妹手里提着不少吃的小玩意,嘴里大抵嚼着颗糖,正冷漠地无视关云霁。

他这位胞妹长得像他们的生父,容貌一点也不异域,双眼纯黑,在生母的教导下对几乎全体中原人警戒且厌恶,她大约连他这个亲哥也是讨厌的,但是没办法,他们血脉相连,为妹的御下,为兄的附上寄生。

关云霁的眼神里正透着股烦躁,看见葛东晨来更烦了:“问她。”

葛东晨便笑,低头问:“小妹,糖甜不甜?”

他的胞妹葛东月不是万蛊之母,但与蛊母有天生感应,蛊母能力不稳定,偶尔才能借着控死蛊看到顾瑾玉眼里看到的景象,每次看到她都会分享给葛东月,葛东晨才能迂回得知。

今天蛊母看到了,此时葛东月嘴里吃的,手上提的,便全是顾瑾玉今日看见的,顾小灯品尝过的红尘。

或许是顾小灯今天太雀跃,葛东月感受着蛊母转述过来的所见,没忍住动了游玩的心,今朝是她第一次离开葛家、来到外面的天地,她跟去了顾小灯转悠过的摊铺,一模一样地照学,试图照搬顾小灯的快乐。

“太甜了。”葛东月皱眉,“他不嫌齁吗?”

这个“他”说的自然是顾小灯。

葛东晨笑:“他以前就是这样,一点也不挑食。还有糖吗?哥也想尝尝。”

葛东月没给:“都是我的。”

“你不会喜欢的。”

“我不讨厌。”

兄妹看似祥和地说着话,关云霁在一旁越听越烦,低声问:“说正事,顾瑾玉死了没有?”

他对葛家的蛊一知半解,只知道他们让顾瑾玉栽了跟头,能用蛊远程监管他的踪迹,意念乃至生死,今天不知葛东月告诉了葛东晨什么,葛东晨浑身都是戾气,头一次失控地说“让他现在就死”。

关云霁被迫改姓更名投进女帝麾下的岳家,迄今已有六年,数

日前岳家随葛军前往南境,他也在其中,如今私自违逆,倒戈葛东晨并赶到这里来,为的不过是两件事。

一是见某人死,一是见某人生。

此行时间有限,再拖延下去只怕要被女帝的亲卫抑或顾瑾玉的探子发现端倪,他们必须快点走。

“没死。”葛东月嚼着嘴里的糖,“不仅没死,还很开心的样子,因为那个人很担心。”

葛东晨和关云霁都陷入沉默,两人的所想在此时高度的一致——

那疯狗什么时候能消失。

日落,花朝节余兴不减,顾军即将赶到第二座山城,行军便慢了下来。

此时吴嗔的马车内悠悠晃晃,不怎宽大的空间里因共处三人而显得格外拥挤,顾瑾玉坐在马车的地上,背靠座,侧着脑袋枕在顾小灯腿上昏睡,右手搭在顾小灯腰间,且抓着他的手。

顾小灯便也回握着,不时用另一手摸摸顾瑾玉的额头和脉搏,顾瑾玉下午浑身偏冷,不像先前饲蛊时一身热气,他便慢慢地揉顺他上身的穴位,揉到现在,顾瑾玉体表温热。

吴嗔闭嘴皱眉紧急救治了一下午,此时身体也感到疲累,脑子却很是清醒:“小公子。”

顾小灯撑着眼皮看过来,衣服还来不及换,身上萦绕着血腥味和花香,眼角还残留着一抹胭脂似的红,仍有些失魂落魄:“先生,您这会才跟我说话,是要说什么不太好的吗?”

他正搭着顾瑾玉的脉搏,到底能诊出端倪。

吴嗔嗯了一声,坦白道:“我之前跟你们承诺能保定北王一年,现在我不行了,最多只能十一个月。”

顾小灯那双春水横波的眼睛顿时潮湿,溢出的伤情如有实质化,淹得吴嗔都感到罕见的难受,他立即改口:“别太担心,天无绝人之路,等到了神医谷,我会找那里头的医者一起想办法。”

顾小灯勉强地笑了笑,吴嗔见他笑得比哭还难过,心里更不好受:“控死蛊骤然加速发作,只可能是蛊母强行催动,我原以为能用其他蛊虫抵挡蛊母的能力,没想到是这番结果,对不起,还是我不够精通。”

顾小灯摇摇头:“先生别这么说,这些蛊本来就又难又怪,要是没有你,他现在只怕更糟糕。他中午那会,吐了三次血……后面如果再发作,是会越吐越多吗?”

“是的。”吴嗔实话实说,“依我估计,等他呕到第七回时基本就是到了身体能承受的临界点,即便人不死也得元气大伤。接下来我会调整用蛊的阶段,力求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下午的情况。”

“如果他的身体支撑不住,我能帮他吗?”顾小灯捏一捏顾瑾玉肌肉结实的小臂,看他沉睡时平和的眉眼,“倘若我喂他药血,会和他蛊虫冲突吗?”

“我不确定,我毕竟只是蛊师而非医师,得等我到神医谷弄明白药人的具体效用。”

说到这吴嗔蹙眉,脸上有些为难和无语:“我昨晚收到师门有关你的卷轴,早晨顾瑾玉过来问东问西,我兴致大发,说到你和千机楼

云云,他发现我知道了你的药人身份,就警告我不许伤你分毫,声称我要是损了你一点油皮,他就在暗地里断掉我师门的物资供给,要给我们师门上下好看。”

顾小灯轻轻拍了拍昏睡中的顾瑾玉,无语凝噎地笑了笑:“您别听他的,如果我的血有用,您就只管研究。”

吴嗔扶额:“我看他提到你的血时凶狠异常,就没说你早放血给我了。他似乎没想过你会主动送血,只想着我可能为着研究控死蛊而去逼你放血,真是冤枉人。”

顾小灯当即就明白了:“他觉得我不会试着救他,觉得我很讨厌他,做不到那份上。”

“他不懂你。”

“嗳,半懂不懂,比不懂装懂、懂了装不懂的好。”

顾小灯说着屈指想去敲顾瑾玉的脑袋,垂手到他眉眼时,改成了轻柔地摸摸。

顾瑾玉眉眼舒展——他这一下午就没有皱过眉。花树丛中吐完血被暗卫带回来时,下颌还滴着血时,蛊虫钻进血脉里时,全程都眉眼带笑,仿佛握着顾小灯的手就成了世上最快乐的人。

吴嗔看了他们一会,不太明白世人的相爱千状百态,旁观者迷地建议道:“世事无常,定北王剩下的时间又不定数,你们不如及时行乐的好。”

“行乐啊。”顾小灯的指尖羽毛一样逡巡着顾瑾玉的轮廓,“我只怕给他乐过头,他发起疯来乐晕过去。”

吴嗔:“……”

也是,这可能性不小。

顾小灯拨着顾瑾玉垂在他膝上的发梢,心想,这家伙,还真的是像极了大狗狗。

又要给骨头啃。

又要拿链子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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