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时远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听不得这话，一时间居然哭出声来，“我可怜的媛媛，想家竟然也不能回来看看。她身子不好，我当初就不该让她远嫁。”

“舅……”宋寅虚伪的安慰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道娇软的声音打断了。

“老爷，小心身体啊！”

“就是，老爷您保重身体啊，小姑肯定也不想您这么难过的。”

“老爷，切莫太伤心，这不，表少爷特地赶回来看您，您要是伤了身体，表少爷心里得多难捱呀。”

温香软玉在怀，戚时远嗅着身边的脂粉气，很快就从哀思里清醒过来。

“舅舅莫要再伤心了，不然，外甥可真就罪过大了。”宋寅连忙劝慰道。

戚时远接过不知道是第几房姨太太递过来的手帕，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水迹，“年纪大了，让小寅见笑了。”

“舅舅是真性情，外甥钦佩还来不及呢！”宋寅不着痕迹地扫过几位姨太太，她们保养的很好，宋寅还真认不出哪个是最小的八姨太。

没找到目标人物，宋寅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没有人发觉他审视的眼神。

“瞅瞅，这是会说话的，不像老二，狗嘴吐不出象牙。”

宋寅将戚时远胡乱吹嘘了一通，又将从国外带回来的定制怀表当做礼物奉上后，戚时远才止住自己堪比海深的思念之情。

等走进厅堂时，一桌子宴席刚刚备好，可见府里下人得力。

众人依次入座，但戚时远却并未动筷，大家都盯着门外，似乎是在等着谁。

很快宋寅的想法就被印证了，一位面容姣好，身姿款款的妙龄女子扶着一位端庄威严的老妇人进来了。

宋寅一眼便认出了那老妇人正是戚家的大太太。

虽然大太太年长舅舅五六岁，但原身的这位舅妈以前可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有着正儿八经的格格封号。

可惜时局动荡，格格嫁作商人妻，又因夫妻感情浅薄，眼睁睁地看他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妾。

宋寅看着舅妈落座，又眼睁睁看着舅舅拉过一旁美人的手，将人安置在自己左侧的位置上。

宋寅想起来朱门外的红灯笼，原来这女子就是八姨太。

看舅舅眼珠子都快长她身上的样子，这八姨太还要受宠很长一段时间啊。

按理说这么得宠的话，就算想逃出戚府，把老东西熬死就好了。

但是八姨太偏偏要铤而走险，看来里面的故事有很多啊。

宋寅想着及时起身作揖，“问舅妈好。”

大太太被一旁的老男人膈应地说不出话，挥挥手帕，让宋寅坐下了。

见人齐了，戚时远大手一挥，开始用餐，另一只就没从美人膝上放下来过。

看见如此丰盛的菜，宋寅眼冒绿光，低着头闷不做声地吃着，没有刻意地去关注桌上的暗流涌动。

过了一会，宋寅突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那位戚家大少爷哪去了？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正巧看到他那年过半百的舅舅，大张着油腻腻的嘴，执意叼走了八姨太筷子上的菜，顺便吃了一筷子口水。

他有些犯恶心，赶紧移过视线，几位家境殷实的姨太太的表情也跟吃了苍蝇一样。

宋寅赶忙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心想一把年纪了，还挺会玩。

只有身边的年轻男人狠狠摔了下筷子，然而却没有引起什么注意，桌上的人似乎都习以为常了。

宋寅却忽视不了，身边的男人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想掐死一个人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

果然年轻男人说话了，“爹，你还没瘫呢。”

“混账东西，你咒我！”戚时远不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吃几口自己小妾筷子上的菜有什么不对。

“我告诉你老二！不管你在军队里有多威风，但在家里我是你爹！你最好有个为人子的模样！”

戚时远胡子都气歪了，要不是年轻貌美的八姨太给他顺着背，轻声细语地哄着他，估计一桌子菜他都能给掀了。

戚良就当没听见，冷冷地嗤笑几声。

大太太的脸色也是铁青着，这时候本该她说几句话来缓解一下尴尬的局面，但她却挥挥帕子，招呼下人扶着她走了。

宋寅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撞上这种场面实在是尴尬。

这时，边上的三姨太发话了。

“老二，还不赶快跟你父亲赔罪。你说那种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戚良瞅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脸上扬起了意义不明的笑意，“父亲教训的是，儿子不该把官威耍到家里来。”

戚时远横着眉，冷哼一声，“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军营里是没能人了吗！我看他还得再历练历练！”

三姨太自责地赔笑道：“老爷说的是，我回头一定好好说说他！”

“哼！”戚时远袖子一挥，拉着八姨太的纤纤玉手就起身离开了。

一桌子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一向就浑的二少爷能在这种时候犯浑。

但是二少爷浑归浑，身上的本事和手段大着呢，年纪轻轻便从军营里混出了头，得了将军青睐，前途无量。

这戚家早完是他说了算，没人敢指摘他什么。

戚时远离开了，剩下的姨太太和少爷小姐们也没必要待下去了，纷纷借故离开，一时间只剩下宋寅和戚良。

宋寅觉得如坐针毡，正想找个由头脱身，一旁的二少爷却突然拿起银制的公筷，给他夹了一块鲜嫩的鸽子肉。

“表弟尝尝这菜合不合口味，在国外可吃不上家里的菜。就算有，那也不正宗。”戚良一脸人畜无害地说道。

“……”

二少爷是在军营里谋生的，身上的官职不小，宋寅想想，只好重新拿起筷子。

“表弟此次回国，有什么打算吗？”戚良像寻常兄弟那般寒暄似地问道。

宋寅咽下那块鲜嫩的肉，“母亲让我回来看看…过段时间再回去。”

“听说表弟学业即成，没有回来定居的打算吗？”

“嗯，想过。但，眼下还是再看看吧。”

戚良听见这模棱两可回答，露出了然的笑意，“前途大事是该好好斟酌。”

宋寅也附和着笑笑。

宋寅看了看心情还不错的戚良，寻思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怎么这次回来，未见大哥呢？”

“嗤！”戚良突然笑出声来，手上的酒杯都没拿稳，袖口都被溅湿了。

“怎么？”

看着戚良的表情，宋寅有些奇怪。

戚良摇摇头，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大哥他，他死了有些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