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二更
◎。◎
“提拔握压。”
“提拔握压。”
周景明在心里默念干粉灭火器的使用口诀, 将干粉灭火器拿出来，拎住提把，上下颠倒几次。
干粉摇松，再看压力表, 压力在正常区间内, 没毛病。
他拔掉保险栓, 一手握住软管喷头，一手拎住提把，端着红红瓶瓶往外冲。
时间开始流动！
两只吐火魔鸠还保持着嘴巴大张的状态，喉咙里不断发出咯痰声。
周景明举起喷头，压下压把, 对着吐火魔鸠一阵猛烈喷射, 从左边射到右边, 再从右边射到左边。
干粉公平地填满两张嘴巴。
不, 不仅是两张嘴巴，还有两双眼睛、四个鼻孔。
大量干粉形成白烟，笼罩住两人身形，模糊不清的视野里, 看不清楚两人动作，但能听到剧烈的呛咳声。
这可不是一般的一口老痰没咳出来，这是一口灼热的火焰憋回了喉咙里，对于吐火魔鸠来说，火焰虽然不至于把他们烧死，但不趁着温度低吐出去的话，也会感到灼痛难忍。
除此之外, 还有大量的干粉, 其中含有硫化物, 有强烈的刺激性和腐蚀性，进入脆弱的黏膜组织，带来的体验也是非常刺激。
更不必说，干粉本来就是通过隔绝氧气灭火的……现在这两只吐火魔鸠的呼吸道都被堵住了，两人痛苦挣扎了一阵，不支到底。
周景明为了保险起见，仍然用干粉灭火器对着他俩喷射了一阵，确定俩人都没动静，才松开压把。
徐徐飘落的干粉，如同霰雪，在两人身上盖了厚厚一层。
尤其是头部，裹得严严实实，不辨面目。
周景明知道自己刚才是多虑了，现在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不行，不能让他死掉。这是两个活口，两个重要的人证。
周景明把干粉灭火器往随身空间里一塞，然后走近两人，放出水灵，把他们脸上的干粉冲掉。
两人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呛咳起来，但没有醒，他们的脸都涨红了，看起来刚才确实是缺氧缺得厉害。
周景明确认他们没死，站起身来，回到相爷爷身边。
“相爷爷，有没有伤到哪里？”周景明检查相爷爷的双臂，然后是躯干，确认没有哪里疼，或是哪里扭到。
老人家比较脆弱，就算没有直接伤害，惊慌之下，也有可能造成拉伤或扭伤。
“景明啊。”相爷爷这时候才缓过劲来，拉住周景明的手，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多亏了你，才保住我这园子。”
周景明失笑：“相爷爷，还是人比较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烧，不烧。”相爷爷却一门心思紧张着他的园子，“只要园子没烧到就好。”
周景明无奈，相爷爷看来是很难把思路转过来，他只能顺着他说，园子没事，两个吐火魔鸠也制服了。
“对了，快把他们两个锁起来。”相爷爷刚才开锁开到一半，现在正好把铁链子整个取下来，递给周景明。
“可是，这……”
“我这园子，四面都是木栅栏，想强行闯进去，这铁链子也拦不住。”相爷爷道出真相，什么铁链子，只是防小人不防强盗罢了，现在有强盗闯进相天居，最要紧的是把强盗锁住。
周景明一听，确实有理，接过铁链子，将两个吐火魔鸠背对背锁在一起。
万万没想到，相辰从人间弄来的锁死囚的铁链子，又在魔界的犯罪分子身上发挥了作用。
这时候，远远近近听到响动的相天居族人纷纷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看见两个不速之客浑身裹白，只有两张脸露出来，还被铁链子锁住，他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相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是谁？”
“您没事吧？”
族人们聚拢在相爷爷身边，关心他的情况。
周景明见族人们来了，相爷爷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他也松了口气。
“我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他们是龙爪宫派来的吐火魔鸠，想混在相天居里做坏事，”周景明解释道，“还好被相爷爷发现了异样。”
“什么？吐火魔鸠？”族人们不约而同看向一个留着红色胡须的精瘦老魔人。
“老鸠，你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两个恶棍，你认不认得。”相爷爷气得摸|胸口。
红须老者靠近观察了一番，摇摇头，道：“从未见过，可能是流落在外面的野|种。”
这个词用的很妙，周景明想。
“你把他们的嘴巴堵起来，叫他们不能吐火。”相爷爷命令道。
红须老者经验丰富，直接抓起一把牛粪，卸了两人下巴，把牛粪塞进两人嘴里。
周景明在旁边看着，都瘆得慌，不忍直视。
“相爷爷，我带他们两人去找相辰了。”
“快去吧，告诉小辰，我很好。今天多亏了你。”相爷爷说着，又叫了两个族人帮周景明抬上这两个吐火魔鸠。
周景明带着人证，返回相天居正门。
过了一会儿，龙老和相辰才姗姗而来。
龙老一副讪讪的样子，脸色很难看，一来到门口，就冲门边站着的龙爪宫魔人嚷嚷：“你们怎么办的事，里面怎么找不到人？是不是他们从哪里溜走了？”
龙爪宫魔人一个个支支吾吾，不敢跟龙老对视。
周景明从旁走出，叫族人把两个吐火魔鸠扔在地上，笑道：“你要找的不会是这两个人吧？”
龙老向这两人脸上看去，只见牛粪糊的满脸都是，他顿时扇了扇鼻子前面，厌恶道：“这什么啊？”
周景明示意族人干活，族人弯下腰，粗暴地从吐火魔鸠嘴巴里把牛粪挖出来，然后在旁边的水桶里洗干净手，再拎起水桶，把水全泼在两个吐火魔鸠脸上。
两人被呛醒了，先是一阵咳嗽，接着意识到嘴里有什么恶心的东西，本能地呕吐起来，可是两人被铁链锁在一起，没办法正常弯腰，呕吐的东西又吐在自己身上。
这副场面，堪称地狱，在场的魔人纷纷捏住了鼻子。
周景明很有预见性地往旁边躲开几步，于是，龙老成了正面受到冲击的第一人。
龙老骂骂咧咧，但没有离开，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两个人，就是他重要的棋子——两个野生吐火魔鸠化形的魔人！
“还有没有水？给冲干净啊！臭死了！”龙老环顾四周，相天居的人都不理他，龙老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凑到跟前去，装模作样地辨识了一番。
“就是他们两个！”龙老嚷道，“多谢新媳妇啊，替我找到了这两个欠债不还的吐火魔鸠！”
接着，他转向相辰，气势汹汹地说道：“看吧，我没诬陷你吧，这人就是在你们相天居里找到的，不是你们相天居的人，又会是什么人？”
相辰默然不语，看向周景明，他相信周景明一定有后招。
“龙老您这是什么话，这不是你们龙爪宫的人么？”周景明笑道。
“什么？谁说这是龙爪宫的人！”龙老回过头来，一副不可理解的样子，“新媳妇，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是从你们相天居里抓出来的人……”
“你们龙爪宫的人自己认出来的，不信，你叫他们说说。”周景明笑道。
龙爪宫的人从刚才起就有点怵，这时候更是抬不起头，不敢看龙老。
“你们瞎了吧，怎么能乱认人？”龙老冲自己人骂道，“我们龙爪宫什么时候有吐火魔鸠了？我看脸上糊了屎的不是他们，是你们！”
“龙老，不是这样的，”一个龙爪宫魔人憨憨地解释道，“是龙鸢和龙大头他们两个啊，我们刚才以为他们两个被灭口了呢，这不就着急了一下，上了人家的圈套！”
他这话说完，其他魔人纷纷点头。
龙老快要被这帮傻子气死，龙爪宫的族人武力值远胜于其他部族，可是相对的，他们的脑子就做出了牺牲，像龙老这样武力值高、脑子又好使的简直是百里挑一。
本来提前跟他们说好了，所有流程都排演过一遍了，偏偏就在最后这一下给他掉链子，龙老当场一口气卡喉咙里，猛捶了两下胸口才缓过劲。
“龙鸢，龙大头？”相辰慢慢念道，“看来，是龙爪宫的名字啊。”
龙老打了个寒颤，意识到相辰还准备无限报复呢，他死都不能认账！
“说什么龙鸢龙大头，我根本不知道这两号人！龙爪宫没有这两号人！”他抖着手指，指着两个吐火魔鸠，“他们两个可是吐火魔鸠，这种劣等魔兽，怎么配加入我们龙爪宫！”
这时候，地上两个人终于缓过劲，听见龙老的话，结合今天遭受的一切，两人积攒的怒气爆发了，冲口而出：
“龙老，你告诉我们，只要陪着你演这一回，就能加入龙爪宫，难道你想不认账吗！”
“yue——你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吗？如果早知道会这样，让我加入魔宫我都要掂量掂量！”
龙老愕然回头，没想到这两个扯后腿的，刚才不出来说话，这会儿倒是口齿清晰，把他的老底都给掀了！
“龙老，你还有什么要说么？”相辰声音阴沉，在龙老耳后响起。
如同鬼魅。
龙老知道大势已去，也不用解释了，他直接脚底抹油，向栅栏外面窜去。
一道白影凌空出现，像一条碗口粗的巨蟒，巨蟒横着甩出去，击中龙老脊梁骨，“啪”地抡飞出去。
龙老就像断线的风筝，飞出数丈，撞在相天居前面的横断山壁上，软绵绵滑下来。
龙爪宫群魔一见三太子真发怒了，就连龙老都不够他打一下的，连忙抱头鼠窜。
相辰却一点没留手，空中的白蟒左右开弓，如同游乐园的凌空大摆锤一样，扫完左边扫右边，扫完下面扫上面，龙爪宫魔人无一幸免，一片一片地被大摆锤抡起来，再扔出去。
魔人如雨点般噼里啪啦地掉在相天居前面的空地上，那场面实在壮观。
周景明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幕，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
相氏族人们却是见过三太子原形的，见他这样痛快地报复了龙老和龙爪宫的喽啰们，大家都有种一口恶气吐出的快|感，纷纷拍着肚皮，高声呼喝，表达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
周景明在轰然的叫好声中，回过神来，是了，相辰也是魔人，他也有兽态原形，只是不知道这兽态原形是什么，相辰一向以人的形象出现，周景明已经把他当成人了，最多，也就是会一点点魔力的人。
现在，周景明意识到，相辰既然是三太子，肯定继承了魔尊的血统，他的原形应该很强大，和普通魔人不一样。
周景明缓缓回过头。
一堵高大的白墙挡住周景明的视野，他一时间以为回到了工作室，等他发现那“墙”是活的，还在随着呼吸小幅度起伏时，不由得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还记得，之前相辰第一次被激怒，差点变出原形时，空中似乎有巨大的白色轮廓。
现在，那巨大的白色轮廓实体化了。
周景明往后退了两步，三步，直到五步，终于看清相辰原形的全貌——
一头浑身雪白的小象！
周景明诧异地仰望着小象。
小象并不小，足有两个人那么高，可是它皮肤舒展、雪白的长鼻子前端还是粉红色的，两只圆溜溜的绿眼睛望着周景明，里面清澈的能映出人影。
“相、相辰？”周景明试探着叫了一声。
小象鼻子里发出喷气声，它扬起鼻子，用粉红色的那头在周景明肩膀上拂了一下。
原来那条白影，并不是白蟒，而是白色的象鼻子！
对了，相爷爷也会用白蟒抽人来着，这么说，相爷爷也是白象？
周景明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是亲爷孙，当然原形也是一样的。
只是……这和周景明想象中的兽形不太一样，他以为一击打飞龙爪宫群魔的三太子原形，应该是很狰狞或是很有威慑力的魔兽，没想到是……
一头萌萌的小象！
好吧，这其实也挺符合相辰的形象的。
只是……它的鼻子看起来又软又灵活，不像是能发出那么大力量的凶|器。
看，那只粉嫩的鼻头又过来了，这次调皮地空降在周景明头顶，像爱抚自己养的小动物一样，摸一下，摸一下。
“诶。”周景明下意识抬手去挡，粉色的象鼻子又灵活地绕过他的手臂，在他腰上挠痒痒。
周景明痒得笑起来，连连躲闪，象鼻子不依不饶，追着他，挠挠这，再挠挠那。
“好了，好了，我认输，”周景明双手推住象鼻子，笑道，“相辰，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姓‘相’了。”
小象哼哼一声，长鼻子卷住周景明的袖子，拉着他往相天居里走。
一人一象离开相天居大门。
相氏族人们目送他们离去，纷纷露出羡慕的神情。
三太子和三太子妃的感情真是好。
白象族血统高贵，三太子又是唯一的传承，从小就被精心呵护，作为优秀首领培养长大的，虽然他确实成为了优秀的族长，但也变得很孤独，很少跟人做出如此亲密的互动。
主动用那条高贵的象鼻去触碰人，更是前所未有，这相当于讨好的举动，一般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行为，三太子却自然而然地对三太子妃做了。
刚才，相氏部族的族人们都在拼命吃狗粮，连话都没顾上说。
等到正主离开，他们才从唯美的画面中回过神来，兴致勃勃地议论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们看到了吗，三太子竟然会用尊贵的鼻子给人挠痒痒！那可是举起礼器和攻击敌人的时候才用的鼻子！”
“那也不是一般人啊，是三太子妃才会这样的！”
“三太子妃替我们抓到奸细，三太子才能放开手惩治龙老，让我们出了这口恶气！”
“不错！”“正是！”
大家深感痛快，目光瞄向在趴了一地的龙爪宫魔人身上。
相伯的声音适时响起：“族人们，三太子有命，大家可以尽情地出气，但注意不要打死，龙老和这些龙爪宫的人，不能放走他们，要把他们一个不漏地抓到地洞去！”
一些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相氏族人们纷纷搂起袖子，向相天居外走去。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长期以来的欺压，都该在今天算算账了！
无限报复的规则在相辰那里可以用，在相氏族人们这里自然也适用。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声，族人们冲出大门，涌向空地，雨点般的拳脚落在地上躺着的龙爪宫魔人身上，把他们打
醒又打晕……
场面太惨，不忍卒睹。
尽情地发泄，痛殴之后。族人们都累得气喘吁吁了，地上的龙爪宫魔人们看起来也都快没气了。
相伯叫人推来板车，将龙爪宫魔人叠放在车上，一车一车推向“地洞”。
“地洞”是一处天然石窟，石窟很深，石壁又布满光滑的结晶，根本爬不上去，只能放绳索下去，把人拉出来。
“地洞”被发现之后，一直承担着地牢的作用，关一些犯了大错的族人和外族入侵者。
今天，还是第一次关龙爪宫的魔人！大家都觉得扬眉吐气。
板车停在洞口，车身倾斜，龙爪宫魔人便“噼噼啪啪”地掉下去，下面传来扑通扑通的水声，还有摔在水里呛醒的呼救声。
最后一车，相伯亲自握住把手，把龙老送了下去。
龙老只受了相辰开始的一击，但那一击是最重的，他的脊柱很有可能保不住了，想跑也跑不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推下去。
“啊——”
惨叫声在洞窟中产生共鸣回声。
相伯拍了拍手，叫两个强壮的年轻魔人搬起厚厚的石板，压在洞口上。
……
相辰牵着周景明来到自己营帐前。
“你要去哪里？回去吗？”周景明不懂象语，话说，来到魔界以后，要学的语言也太多了吧。
小象哼哼一声，扬起鼻子，指了指营帐里，又指了指自己肚子。
周景明好像懂了：“你要……我帮你拿衣服？”
小象摇晃脑袋，表示很高兴周景明听懂了。
“你等着，我进去找找。”周景明进入营帐。
还好原始部落的家具并不多，即便相辰也只拥有两个柜子，和一个箱子，周景明很快找到了整齐叠放的衣服。
中衣，外衣，腰带……呃，不知道相辰想穿什么颜色的外衣，那就拿白锦面的这件，他好像很喜欢白色。
对了，亵裤是不是也要拿，应该要拿吧，变身之后，衣服应该都撑坏了。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拉开最上面的抽屉，在整齐码放的亵裤中间随便拿了一件，卷一卷窝在衣服中间，抱着衣服卷出去。
他一出去，发现小象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小象呢！
一只长鼻子从帐篷旁边的水缸后面伸出来，在空中晃了晃。
周景明顺着象鼻子伸出来的方向走过去，看到站在水缸后面的小象。
是……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换吗？
周景明不觉失笑，他还以为自由的魔界人，会不在乎光天化日下光屁|股呢。
“衣服来了，你看看有什么少的，我再去拿。”周景明将衣服卷举起来。
象鼻子灵活地伸过来，把衣服卷翻了翻，一层层拎起来看了看，然后从周景明两手之间绕过去，卷起衣服卷，举到头顶。
“你换吧，我不看。”周景明调转身去，走出几步。
身后似乎传来“嘭”的空气响。
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景明，我换好了。”相辰的声音传来，“谢谢你帮我拿衣服……”
周景明转过身，看见穿戴齐整的英俊青年正站在自己身后，绿莹莹的眼睛含着笑意望着他。
“还有谢谢你帮我抓到那两个人。”
“你打算怎么办呢？要送到魔宫请魔尊定罪吗？”周景明问道，他听到相辰私下里交代相伯把龙爪宫那些人抓起来了。
“我还没想好，不过，不能轻易放过他们。”相辰沉吟道。
“确实，他们太过分了。”周景明点头，想到吐火魔鸠向相爷爷的园子喷火那一幕，他都觉得后背发凉。
“对了，”周景明想起，“其实那两个奸细不是我抓到的，是相爷爷抓到的，他还让你放心，他没事。”
相辰笑起来：“我知道。”
周景明扬眉。
“铁链子。”相辰晃了晃手臂，示意他看到锁住两个奸细的东西是园子锁门的铁链子了。
“啊对，差点忘了。”周景明想起来，“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是在哪里遇到他们的了，这件事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还好相爷爷的园子没事。”
相辰收起笑容，忙问周景明过程是怎么回事。
他放心不下，一路听周景明讲过程，一路往相爷爷营帐里来。
相爷爷折腾了一天，又受了惊吓，有些累了，只留下一个族中老人陪着他。
相辰过来问候一遭，看到相爷爷这样疲惫，也不好多问，只安抚了几句，便和周景明告辞离开。
“决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走出一段，相辰仍然气不过，愤愤地说道。
周景明知道，相辰受龙老的欺压有很长时间了，可以说是伴随着他当上族长之后的每一年，每一次永夜……这长久的阴影，令相辰想起龙老就会暴躁、不安，现在，龙老捏在他手里，他当然想让对方尝尝最为痛苦的酷刑。
可是大太子那边，又很难对付，大太子不像是什么讲理的人，如果没有把握对付大太子，就不能对龙老用私刑。
周景明突然想到龙老嘲讽相辰时说过的那个规则。
“相辰，你说……如果大太子因为不正当的理由变回原形，会不会受到魔尊的制裁呢？”
相辰看向周景明，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他。
“不要有这么危险的想法，景明，”相辰一字一顿地说，“他变回原形，在尊主制裁他之前，我们都会死。”
“如果……尊主也在现场呢？”周景明不疾不徐道，“制裁会不会来得更快点？”
相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他差点忘了，景明不是一般人，一般不出手，出手就要玩个大的。
42 二更
◎。◎
“你的意思是, 在魔宫大婚的时候，引诱大太子变回原形……？”
相辰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个计划实在太大胆了！
“我想先问个问题，如果判断大太子变成原形, 属于违规行为, 是不是一定会把他赶出幽炎结界？”周景明进一步了解道, “还有，放逐时间是多久呢？”
“这……裁决判断，是由劫魔使尊看过因果之后做出的，尊主大人并不会参与到这些琐碎的细节里来。”
周景明懂了，就是说魔宫大法官另有其人, 怎么判案, 放逐多久, 都是由大法官决定的。
“劫魔使尊是？”
“差点忘了, 景明你没见过天魔使，”相辰想起来，“天魔使有四位，分别是血魔、劫魔、焚天、寂天, 象征肉身、因果、火焰和动静。”
周景明听着，原来天魔使有四位，名字还这么酷炫，心中不由产生无限好奇。
“你说的劫魔使尊，就是象征因果的天魔使？”周景明问道，“象征因果是什么意思，他能看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吗？”
“是的, ”相辰点头, “他有过去未来眼, 可以看到因果。”
“这也太厉害了吧，这是因果律武器啊。”周景明暗暗惊叹，有这种水平的大魔在，仙君都岌岌可危啊。
“不过，他的看到，可能和景明想象得不一样……”相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我就讲一件事吧，我们相氏部族以前的地界没这么小，而且也不在东南角，我们在靠近赤月城的很大一片地上。”
“地界划分之后，就应该各安其土，对吧，可是大太子不是个安分人，一段时间之后，说他们部族繁衍得太好，必须扩大地盘，就四处掠夺，大家不堪其扰，合起来状告大太子，告到劫魔使尊那。”
“劫魔使尊打开前后眼，看过前因后果以后，让七部重新划分地界，商量着来，大家都不要太过分，就这样，我们相氏部族被挤到了最边上。”
周景明：……
这尼玛叫什么大法官啊，根本就是被大太子买通了吧！
“我们还有另外两个小部族很不愿意，又合起来去找尊主大人，尊主大人让劫魔使尊出来解释。”
周景明太好奇了：“他说什么？”
“他说这样对大家都好，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如果强求公平，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灾难，他的未来眼是这样告诉他的。”
周景明：……
“劫魔使尊在辅佐尊主成为魔界之首的过程中起到过至关重要的作用，尊主大人一向信赖他，所以……新的地界就这样定下来。”
“从魔宫出来的时候，他还鼓励当时还是小孩的我，让我好好利用横断山壁，说什么玄武在变成龙之前，都是把脑袋缩在壳里的。”
周景明陷入深深的无语。
“景明，玄武是什么？你是不是知道？”相辰睁大好奇的眼睛，望着周景明，“相伯不肯告诉我。”
“就是……蛇龟。”周景明残忍地戳破了相伯给相辰营造的美好童年，“是人间传说的四神兽之一，象征北方星宿。”
“它会变成龙吗？”相辰继续追问。
“没听说过。”周景明模棱两可道，“可能是我见识少。”
“噢。”相辰有些迷茫，但很快恢复了精神，“不过我也不喜欢龙。”
周景明觉得可以换个话题：“今天来相天居的使尊，是哪一位？”
“是寂天。”
就是……动静，周景明对上了。
听起来比较平和的一位天魔使。
“这样说来，就算大太子当着魔尊的面变出原形，也有可能不会被丢出幽炎结界了？或是丢出去没多久，又放回来。”周景明推论道。
“劫魔使尊不会违抗尊主大人亲口说出的规则，所以，大太子还是会被丢出去，但丢出去多久就不知道了。”相辰解释。
周景明用食指指节蹭了蹭唇下凹陷，如果只是短期放逐，事情对他们来说更不利啊。
不，还是不能冒进。
“我想了想，这个方法不稳妥，还是搁置吧。”周景明道。
相辰不由得松了口气：“景明，你决定放弃是明智的。我还是去一趟魔宫，向劫魔使尊禀明这件事。”
两人讨论了一阵，相辰的情绪也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
虽然不甘心就这样放走龙老，但也没别的办法。
“对了，景明！你定制的皮套子！”相辰忽然想起来。
两人本来是去门口拿定制枪套的，结果中间发生了这么多变故，眼看着天都快黑了。
幸而有族人收到定制枪套，放到相辰帐子里了，就在刚才周景明拿衣服的那个柜子旁边，用兽皮包着，他没看见。
周景明拿到定制枪套，摸着柔韧亲肤的皮具表面，心中甚是满意，果然要买当地特产，这一把皮子放在现代不得卖到五位数。
……
晚些时候，中心广场上点起篝火，族人们开始吃晚饭的时候，相辰从魔宫回来了。
他带来两个穿黑色长袍的魔侍者，打开地洞，让他们把龙老及两个吐火魔鸠带走。
相辰心事重重地回来，大嚼两块腊肉缓解焦虑，晚饭用毕，来找周景明。
周景明正在跟其他人一起学魔族语。
看见相辰来了，他向相伯告了个假，起来走出去。
“怎么样？”周景明问，“已经送到魔宫去了？”
“是啊。”相辰将他忧虑的事说出来，劫魔使尊还是那副老样子，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来找他一样，听他讲完龙老带人找茬的情况，就叫了两个魔侍者过来抬人。
相辰相信劫魔使尊一定会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手段来解决这件事，但这对相天居来说，不一定是有利的。
“你认为，劫魔使尊会偏向大太子？”周景明问道。
“不，证据都很充分，他不会明知龙爪宫来相天居找事，还判定龙爪宫无罪。”相辰说道，“他不会做出颠倒黑白的判决。”
“那你是担心大太子还会来找事？”
“嗯……”相辰道，“劫魔使尊提醒我，大太子在这件事上不占理，不代表他不生气，虽然他会帮忙看着，但我们相天居自己也得加强防御。”
加强防御。
这倒是跟周景明想的一样。
经过今天这一场乱斗，周景明发现，现在相天居最大的问题，不是卫生问题，而是安全问题。
“这倒是没说错。”周景明道，“其实相天居的位置不错，有这座横断山壁作为天然屏障，只要守住山壁和赤月河之间的豁口，就可以防住普通魔人的攻击了。”
相辰道：“是这样的，相爷爷当初选择这块地，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可是，”相辰顿了顿，又犯难地说，“我们相氏部族固然有一些勇猛善战的族人，比起龙爪宫却差了一些，如果正面对抗，能守住一时，却禁不住他们接二连三的骚扰……”
“我们可以建立防御工事。”
“防御工事？”
“对，就像赤月城的城墙那样，建立起一道坚固的高墙，把横断山壁和赤月河之间的豁口堵起来。”周景明解释道。
“可以吗？”相辰精神一振，“景明你竟然连城墙都会建！”
周景明遗憾地摊手：“我不会。”
“这……”
“不过，赤月城建了城墙，赤月河边垒着堤坝，说明有人会建这个，还建得很好。”周景明道，“有没有可能请他们出来帮忙呢？”
“我打听打听吧。”相辰点头。
“一旦防御工事建立起来，我们就可以以高打低，就算是普通的相天居族人，也可以轻松挫败比他们体格更强壮的魔人。”周景明道。
这一点，相辰在狩猎中也有过类似的经验，知道以高打低可以弥补战斗双方在天生条件上的差距，他们选择下沉通道，排布猎手在壶口上面投石攻击，也是有这样的考虑。
“好，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城里打探消息。”相辰应道。
“还有一件东西，我们可以提前准备。”周景明道。
“什么？”
“建城墙的材料。”
……
第二天早上，周景明和相辰去找相爷爷问安。
经过一晚上休息，相爷爷的状态好多了，听相辰说起要建城墙的事，大力支持，说早该这么做了。
只是建城墙不容易，这技术在一些专门工匠那里垄断着，需要材料，需要规划，还需要魔力加持。
周景明倒是头一次听说建城墙还需要魔力加持的。
不过，他没有打断相爷爷。
相爷爷当族长的时候，也曾经尝试过在横断山壁的豁口处建个围墙，但失败了，他试图把一种红黏土和大石头混合在一起，一层一层垒起来，但是垒到一定高度，红黏土的黏着力不够，石头还是会塌下来。
“建城墙的难点就在平衡上，要垒得足够高，还要足够结实。”相爷爷总结道，“现在赤月城里普通的住宅没有太工那时候的技术了，他们都是用魔力加持，保持平衡，才能把那么大的魔兽骨头放在顶上。”
原来魔力加持是这个意思，周景明刚来那天，也发现了，赤月城的很多建筑不符合重力学结构，却还能保持平衡，他就猜测有魔力在里面发挥作用。
嗯……这样说来，魔力也不是必须的，只要符合重力学，城墙就能稳固地建起来。
“相爷爷，您说的太工是？”周景明捕捉到一个关键人。
“太工就是当初跟着尊主大人一起来赤月河谷，选定地点，建立赤月城城墙的人，”相爷爷笑道，“景明，你知道吧，‘太’这个姓，是尊主大人赐给拥有一项特殊才能的魔人的荣誉。”
周景明点头，太姑就是这样。
“太工现在不在了么？”周景明问道。
相爷爷和相辰互视一眼，相爷爷叹了口气，道：“小辰没跟你说吗？当初，他也找过太工……”
产生建城墙念头的，不止有相爷爷，相辰也想过，实际需求摆在这里，不想都不行。
相辰比相爷爷更进一步，想尽办法找到了功成身退的太工，只是太工早年操劳过度，身体不好，无法再参与到这种大型工程中。
太工推荐了一个人，是他的孙子，叫师无疆。
“师无疆……”周景明发觉到什么，“他姓师，是二太子的人？”
二太子的部族叫师氏部族，就像相氏部族一样，族人大多姓师。
“是的。”相辰苦恼地说，“这个人只听二太子的话，我们只好去找二太子交涉。”
“二太子说什么？”虽然知道结果是失败，但周景明还是想了解，二太子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
“二太子说，能让他心动的价格。”相辰道。
时至今日，相辰都不知道二太子是真的开了个价，还是在耍他。
相辰当时非常想建城墙，又找不到别的靠谱工匠，给了二太子相当高昂的报价，相当于把整个部族的兽皮和宝物全部加起来，一气儿拿出来交换师无疆，可是二太子仍然不满意。
“我不缺你那些破烂。”二太子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好伤……
怪不得周景明说要找工匠的时候，相辰没提师无疆。
“有没有可能投其所好呢？”周景明问，“二太子喜欢什么？”
“财宝，美人。”相辰干脆地答道。
啊，对了，相伯介绍过，师氏部族的图腾是腊肉干来着，以一般等价物为图腾，那是爱钱爱到了骨子里，这么多年累积之下，家底只有比当初还厚，更看不上相氏部族这仨瓜俩枣。
美人。
周景明用食指指节蹭了蹭唇下凹陷处，端详着相辰——美则美矣，但超速了。
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周景明和相辰先搁置这件事，辞别相爷爷，往山上去看地形。
横断山壁上下几乎垂直，无法攀登，但从相天居内侧的山坡走，就相对容易上去。
即便如此，周景明一个身怀修为的人，也爬了半个时辰才上去。
“这地理位置确实不错。”周景明登上崖顶，放眼望去，壮丽的赤月河谷整体呈现在视野中。
如果说赤月河谷是一片葫芦形的谷地，那么相天居就位于上面这个小圆圈里，葫芦中间狭窄的通道，就是横断山和赤月河之间的豁口，赤月河从小圆圈流向葫芦腹部的大圆圈，这就是赤月河谷的大致形状。
但从实际地形来看，大圆圈的面积要数十倍于小圆圈，赤月河谷更像是多了一个半封闭的小角的半月形地带。
周景明迎风而立，长风吹得袖子猎猎飞起，他眯起眼睛——实地考察过后，确信横断山另一边更加陡峭，普通魔人无法爬上来，只要封住豁口，整个相天居就会固若金汤。
至于赤月河那边，河水湍急，而且是从相天居这边流向赤月河谷主谷的，想要泅水过来难于登天。
这就放心了。
“相辰，你们以前是在哪里采石头的？”周景明开始询问细节，“相爷爷说的红黏土，又是从哪里弄来的？”
“大石头都是赤月河上游冲下来的，河边堆了很多，红黏土可以在山崖下面的涌泉边找到。”相辰说道。
周景明向赤月河边眺望，果然看到几处白花花的石头滩，这么多大石头，应该够用。
不过，他想用来做粘合剂的原料，却有一种还没找到。
“附近有白色的石头山吗？”周景明问，“或者岩石有一部分是白色的那种石头山？”
“有啊，那就是。”相辰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山。
周景明顺着相辰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半壁上露出白色岩层，只是被垂下来的植物遮住了。
“太好了。”周景明一喜，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就有石灰石，运输起来也方便。
“还有地洞附近，也有白色岩石。”相辰说道。
“明白。”周景明想着，如果能先用外面的，就别动自己地盘上的资源。
毕竟，炸山取石挺破坏环境的。
周景明大致掌握了制作建城材料所需的基础资源，心里有底，现在，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工匠。
……
早上打探消息的族人回来了，还带着几名工匠一起。
“这些都是城里最有实力的工匠，城里建房，都会找他们。”族人介绍道。
相辰喜出望外，拿出腊肉干，一人一条，分给他们。
工匠们吃完腊肉干，摸着满足的肚子，开始七嘴八舌地向相辰提供建议。
只是，他们的建议，都是围绕这个族长大宅怎么建才能威风八面来的。
“我请你们来，不是为了建我自己的房子。”相辰说道，“我是想建一段围墙，把相天居保护起来。”
“围墙啊，”工匠们犹豫了，“要建多高的呢？”
“就像赤月城城墙那样的。”周景明试了一句。
工匠们顿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说方案。
“赤月城的城墙，那可是太工建造，尊主大人用魔力加持的……”
“我们可没这本事……”
“这种大工程，您得去找师无疆，他是太工的传人，除了他，没人会这个……”
周景明和相辰相视一眼，时隔多年，问题还是卡死在师无疆这了。
工匠们都是老实人，觉得白吃他们一顿不好，纷纷表示，除了建城墙的方案，他们都愿意帮忙。
周景明苦笑：“我们现在就需要建城墙……多谢各位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会派人去请你们的。”
送走这波工匠，相辰有些沮丧，两人沉默地走回来，一天又过去大半。
大太子随时可能因为龙老，而对相天居发起报复行动，即便他不能亲自出手，派族人来骚扰抢掠，也足够令人头疼的。
防御工事却连个像样的方案都拿不出来，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建起来。
也不能怪相辰消沉了。
周景明不愿见相辰如此低落的样子，便胡乱说道：“我们不能把师无疆直接绑过来，逼他帮我们设计城墙吗？”
“哈……”相辰知道周景明在瞎出主意，摇了摇头，“师氏部族一直是中立部族，不帮大太子，也不帮我，如果我们这么做，无异于把他们推向大太子，那就麻烦了。”
是哦，还有大局问题。
“二太子除了爱财和美女，还有什么喜好？”周景明问道。
相辰迟疑了一下，道：“他还喜欢别人没有的东西。”
别人没有的东西。
那周景明可多了去了，只是不知道这位二太子是否愿意用师无疆换现代科技产品。
“那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周景明把干粉灭火器的大红瓶子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来，摇了摇，里面还有一点。
“这是什么？”相辰诧异。
“可以喷出白烟，能灭各种火，除了金属起火。”周景明概括了一下瓶身上印的说明，“不过快用完了，所以不提供展示。”
“这……虽然很奇特，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愿意用师无疆来换。”相辰委婉地说道。
咦，你们这些古代人，不该对现代科技惊为天人吗！在其他那些穿越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主角随便拿出个什么破烂都有皇亲国戚、京城首富、江南豪商抢着要。
“好吧。”周景明遗憾地收起瓶子。
“对了，他还喜欢去地下拍卖会收集奇珍异宝。”相辰忽然想起来。
“地下拍卖会……”周景明若有所思，“那确实是个收集奇珍异宝的好机会。”
“是的，虽然他平时很精明，但到了地下拍卖会上，就会不顾一切地拍下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抬价到不合理的程度也不管。”相辰回忆着二太子过往的表现，希望能给周景明提供一些启发。
“这样，”周景明摸摸下巴，“那有没有一种情况，就是跟他竞拍的对手，把价格抬得太离谱，他没带够钱，不得不遗憾退让呢？”
“有是有，不过地下拍卖会会提前验资，如果没带那么多钱，就不能出那么高的价。”相辰道，“而且，二太子有一个外号，叫‘狐狸’，他很狡猾，会趁着休息的时候，和竞争对手谈判，几乎没有人能受得住他的诱|惑，大多都放弃了。”
“也有人没放弃？”
“对，但是竞拍结束后，过不了多久，他想要的东西还是会出现在他手上。”
周景明明白了，这是一个有钱、有脑子还有很多手段的老狐狸。
当初相辰没被他骗到只剩条底裤，都是幸运的了，可能是出于同父异母的兄弟情谊吧。
“珍宝，美人，独一无二……”周景明喃喃念道，他心中开始形成一个构想，轮廓越来越清晰，“地下拍卖会……”
“我知道怎么拿下师无疆了！”周景明一拍手，“我们就去地下拍卖会吧！”
43 二更
◎。◎
“轰——”
一声震动山林的巨响过后, 半山上的石头炸出许多裂痕，开始崩裂下滑。
腾起的烟雾从山谷中升起，飘散在半空中。
躲在安全处的相氏族人们一个个如临大敌，两手捂着耳朵, 呈防御姿势蹲在地上, 浑身的毛发都炸起来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这就是上次狩猎大赛时, 上仙组祭出的大杀器——炸|药，没想到不仅能炸壶口，还能炸山！
周景明站在高处，看着对面山头上的石灰石轰然落下。
还好，石灰石没有花岗岩那么硬, 否则他别想用炸药弄下来, 非得上链锯切割机不可, 还没有经历工业革命的洗礼, 魔界不具备制造大型机器的车间流水线。
等到山体崩塌基本结束，大量石灰石碎块滚落到河道中间，周景明从山上下来，指挥族人们采石。
石灰石, 黏土和砂浆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就可以制成水泥。
这就是周景明要准备的建筑材料。
当然，要制作可以建造摩天大楼的工业水泥，周景明还没这水平。
他想做的是作为粘合剂的普通水泥。
普通水泥不需要掺太多增强硬度的铁矿石，研磨精度也不需要达到工业级别。
唯一的技术壁垒就是烧制温度。
这个问题可以由佟师傅解决。
完美！材料问题搞定了。周景明可以集中精力在搞二太子上。
下午，周景明选定的空地上，堆起小山一样的石料、黏土和沙子。
族人们面露疲态, 还没到饭点, 但一个个饥肠辘辘。
相辰将加餐腊肉发下去。
在大嚼大咽的声音中, 周景明跟相辰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景明，你是说，把这些沙子石头掺在一起，就能做成建城墙用的建筑材料吗？”相辰好奇地问。
这些材料看起来都很普通，随处可见。
“不，还要处理。”周景明道，“然后建窑炉，全部烧化，用水泥车推出来……”
“水泥车？”
“对，我要做的这种粘合剂叫水泥，比任何一种已知的粘合剂都要牢固，适用于建造高大的建筑物。”
相辰又用“你懂得好多”的眼神望着周景明。
“我想在师无疆来咱们这之前，就把水泥做出来，这样他设计方案的时候，也可以把材料考虑进去。”周景明说出自己赶工期的计划。
相辰自然是无不支持。
周景明从干活的精壮族人们中间选了一个聪明的，告诉他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让他复述一遍。
“我们要把人分成三组，一组去河边搬石头，一组用石盘压碎大块的石灰石，一组把黏土泡在水里，过滤掉砂石。”
“不错。”周景明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回禀尊者，我叫相量。”
“好名字。”周景明称赞道，“相量，你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吗？”
相量像拨浪鼓一样摇摇头。
“我们要建城墙，像赤月城一样的城墙，把这个部分堵起来，这样，就没有人敢侵扰我们相天居了。”周景明回过头，指着横断山壁和赤月河之间的空地。
相量一听竟是这样的大工程，不由得眼睛发亮：“真的吗？我们真的能建赤月城那样的城墙？”
周景明笑着点头。
“尊、尊者，我能告诉其他人吗？”相量激动了。
“可以。”周景明笑道。
相量转过身去，对着正在吃肉的族人们，大声嚷嚷起来，他高亢的声音引起大家注意，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腊肉，向这边看来，竖起耳朵听他说话。
本来只是秉着学习技术的心态来的族人们，听到他们正在做的是相天居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建城墙，顿时一个个激动起来。
长年以来受到欺压的痛苦，让每个相氏部族都迫切地渴望安定。
听说可以建立坚固的城墙，将相天居整个保护起来，大家再也不用担心轮岗的时候被冲，或是像昨天那样，遭到龙爪宫恶人的随意侵入、点火，喜悦的感觉便充满了身体，做重体力活造成的疲惫感都被驱散了。
腊肉干填满胃袋，希望填满心灵，现在，精壮族人们一个个动力满满，恨不得立刻开工，马上建城。
“做的不错。”周景明见相量额外地完成了动援任务，对这名新上任的工头很满意。
相量却并不懂得那些技巧的东西，他只是一门心思想把事情做好，把城墙建起来，因此而全身心地投入着。
周景明将任务分配完，和相辰一起往自己营帐里来。
“我们晚上……”相辰跟周景明商量着等会去拍卖会报名的事，忽然间，他意识到周景明的心思不在这里。
周景明虽然在跟他说话，但目光在院子周围打量，寻找什么人。
相辰知道他回来就是来找那个姓佟的火工师傅，但心里还是产生了微妙的异样感。
“佟九！”周景明在院子角落找到佟九，佟九正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削刀，挫着什么东西。
这就是体力活爱好者，平时都没有个手里闲住的时候。
佟九放下削刀，抬头看向周景明，目光扫到一边的相辰身上，打量了他两眼，又回到周景明身上。
不知为何，相辰又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周景明早就习惯了，佟九是很安静的，事儿很少，如果他不找佟九，佟九也不找他，但是把人一个晾久了，下次找他的时候，就会遭遇黑脸。
“佟九，我想……”周景明话到嘴边，犹豫了，他要直接说出请佟师傅帮他烧水泥吗？这样会不会有种把对方当做工具人使的嫌疑呢？但这两天实在太多事了，他跟佟九的交流好像只有在烧洗澡水的时候。
“你还没去过赤月城吧？”周景明灵机一动，“不如我们晚上一起去逛逛？”
佟九似乎有些意外，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嗯”了一声。
周景明松了口气，想着等晚上拍卖会完了再跟佟九说烧水泥的事，反正烧水泥的准备工作还没做完。
两人约好出发时间，周景明从院子里出来，相辰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景明，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放心，佟师傅很靠谱的，绝不会给我们拖后腿。”周景明笑道。
相辰还是有些不放心，周景明告诉他，佟九在狩猎大赛上的累累战果之后，相辰才松了口，同意让佟九也一起去。
只是，他心中的那种微妙的异样感，也更加坐实了。
……
这是永夜前的最后一天晚上。
也是地下拍卖会最热闹的几个夜晚之一。
魔界各处的势力都聚集于此，七部游猎归来，许多宝物亟待出手，各方豪强跃跃欲试。
“魔蚌珍珠？这是真品吗？”
“肯定是，你看鉴定师把它单独放在魔骨栅栏后面了。”
“嚯，这么大颗魔蚌珍珠，该不会是三太子手里那颗吧？”
宝物确定拍卖次序后，就会放出来展览，参加拍卖的人走过长长的底下甬道，能看到这些宝物陈列在甬道两侧的石壁内，只不过，上面嵌着附魔的骨头，就像监狱的栏杆一样无法逾越，没人敢动歪脑筋。
周景明和相辰一起从地下甬道出来，参观两边的宝物，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周景明和相辰互视一眼。
这就是他们要的效果，声音再大点。
最好让二太子听到，三太子把他宝贝的魔蚌珍珠拿出来了，以二太子那势在必得的心态，必然会把钱留到魔蚌珍珠开拍的时候，作为压轴出场的重量级宝物，可有的让人等了。
“不会吧，三太子的魔蚌珍珠，可是尊主大人赐下的绝世珍品，他怎么会拿出来拍卖呢？”有懂行的魔人开始说了。
“是啊，我听说这魔蚌珍珠，是他们相氏部族的镇族之宝，我还以为会在魔宫大婚的时候，作为礼物送给那个什么仙人。”
“一个小小仙人，凭什么拿我们魔界的珍宝，要我说，三太子做得对，宁可拍卖了也不能便宜外人。”
“这是什么话，不送人也可以留着啊，拍卖了算怎么回事，相氏部族有这么缺钱吗？”
“听说他们拉了整整十二车腊肉干回来，那腊肉干堆得比赤月城的城墙还高！怎么会缺钱呢？”
“谣传，肯定是谣传！相天居一向要靠龙爪宫接济过日子，有那狩猎能力，还用得着拍卖魔蚌珍珠吗？”
群魔越议论越起劲，其他人听到声音，也往这边看，一时间，魔蚌珍珠前的甬道被堵得水泄不通，任谁从甬道那头进来，都会首先注意到这里。
这时，身披大红山雀氅，头戴金线凤凰冠的二太子登场了。
他在一群打扮精致的魔人簇拥下，如同百鸟群中最骚包的红孔雀，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
“这一期有什么宝物？快让爷看看。”二太子眯起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扫视整个甬道，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人群聚集处，“哟，有不错的货色啊。”
“听说是相天居的魔蚌珍珠呢。”有消息灵通的帮闲，立刻向二太子汇报。
“哦？那可要好好看看了。”二太子来了兴致。
师氏族人将群魔赶开，给二太子腾出地方，二太子不紧不慢地过去，拿出一只金边琉璃小镜子，凑在魔骨栅栏前反复观察魔蚌珍珠。
周景明有些好奇地看着二太子，二太子偏瘦，肤色白净，估计是和相辰一样，继承了他魔尊爹的白皮基因，不过，同样是白肤美青年，兄弟俩却有截然不同的风格。
二太子的脸有点长，下巴尖，显得刻薄，眼睛狭长，山根挺直，神态风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忽然间，二太子仿佛觉察到有人在观察他，目光扫了过来。
周景明和相辰紧了紧身上变装的披挂，混在人群中，迅速撤离现场。
从地下拍卖会出来，周景明和相辰找到了在街边凉棚下吃东西的火工师傅。
因为相辰出手的东西涉及相氏部族的机密，不能外传，所以佟九没跟着进去，而是在外面等他们。
佟九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从来不会无聊，但是周景明也没想到，他会主动买魔界的零嘴尝鲜。
桌上放着一碟黑乎乎的炸虫子，还有一碟金黄色的杏干。
“客人，您回来啦。”店家跑出来，紧张地抓住周景明和相辰，让他们付钱。
佟九自己是没钱的，但他吃的很坦然，就像整条街都是他家的产业，他是来品鉴的。
周景明失笑，叫相辰拿钱。
相辰从腰上解下一个长兜子，里面是串成长串的代币，这种代币是地下拍卖行专用的代币，因为涉及大额交易，竞拍者不可能把腊肉车开进拍卖会现场。
相辰数出对应价值的代币，交给店家，店家松了口气，欢喜地向相辰介绍他们店的其他零嘴。
整个停下来，相辰和周景明都发现，这家的价格不便宜，而佟九点的就是其中最贵的两种。
相辰看了一眼周景明，那意思是，你还说佟师傅来不会添麻烦，这拍卖会还没开始，先花出去不少。
周景明完全可以理解相辰的精打细算，毕竟他有一族的人要养。
“算我账上。”周景明低声说道，“我不是也压了点东西嘛。”
相辰摇头，他不是这意思，从来没想过和周景明算账。
佟九像是没觉察到旁边俩人的暗流涌动一样，拿起一块金黄色的杏干，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涌上来，他还是更喜欢这种口味。
“再来一碟这个。”周景明指着杏干，对店家说道。
店家欢天喜地地进去，不一会儿端出满满一碟杏干。
相辰又数出几个代币，交给店家，如果是景明想吃的话，那这钱花得值。
因为消费额不小，店家给三人搞了个雅座，就在二楼，能看见街上的人流，随时关注拍卖会的情况。
拍卖会等到天黑才正式开始，现在还是鉴宝时间，三人在楼上吃零嘴，看着一辆接一辆的腊肉车从拍卖会侧面驶进去，停在后面的广场上，有人清点腊肉，有人兑换代币，很是热闹。
“这拍卖会的背景很硬啊。”周景明说道，“看起来参与的人很多，我们的宝物都寄存在下面，不会有问题吧？”
“不会，这拍卖会是魔宫主持的，没有人敢在这里胡作为非。”相辰道。
“原来如此。”周景明放下心来，“今天大太子会来么？”
“大太子对拍卖会不感兴趣，觉得都是骗钱的。”相辰答道，“应该不会来，但也不好说。”
不知道消息有没有传到大太子那里，这个位置，一抬头就能看到天魔山主峰，而龙爪宫的赤晶正在主峰峭壁里闪闪发光，像一只只向外窥伺的红瞳。
他们这行为还是挺冒险的，拿来引诱二太子的魔蚌珍珠，其实已经表明了相辰会参加拍卖会。
如果大太子有心，完全可以在拍卖会上堵截他们……
这就是主打一个闪电战，趁着大太子还没反应过来，火速拿下二太子，拐到师无疆。
等到大太子反应过来，城墙已经建起，他再想骚扰相天居，就没那么容易了。
“希望今天顺利。”相辰祈祷，“尊主大人保佑。”
佟九嚼杏干的动作停了片刻。
周景明则是一脸好笑地看着相辰，有向自己爹祈祷的吗，不过，也不能怪他们魔界人这么迷信魔尊，魔尊在魔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周景明拿起杏干，咬了一口，还挺新鲜的，像是人间蜜饯坊的手艺，不过，仙魔盟约订立之后，人间的东西不能送到魔界了吧？这杏干倒像是近日才送到的。
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贸易往来这种事，有需求就会存在。
像是二太子那些手下，一个个身上都穿着人间制衣坊做的衣裳，二太子手里拿着的，更是西域珍宝琉璃放大镜，这一身行头，简直比皇宫里的王爷还要雍容华贵，他们肯定没少跟人间做生意，仙魔盟约都斩不断他的渠道。
不过，周景明有这个自信，他这次出手的东西，二太子绝对没见过，而且会很喜欢。
想到此处，周景明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
夜幕降临。
天魔山产赤晶，赤月城中的居民利用赤晶做了很多路灯、壁灯还有城墙上的挂灯。
出于炫耀的本性，他们还在房顶上挂了很多张着嘴巴的奇形骷髅，红光从下面一照，惊悚感增加十倍。
天黑之后，整体效果看起来相当震撼，仿佛邪恶的血色魔窟，完美契合魔界之都的刻板印象。
而全城之中，拍卖行的门头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壮观。
一头蟆蹲在地下甬道入口处，大张着嘴巴，血红的眼珠仿佛随着每个靠近的人转动，蟆周身呈现碧绿色，皮肤表面有许多半透明的鼓包，里面流动着金色的代币，仿佛能听到代币撞击时发出的清脆响声。
周景明、相辰和佟九从蟆口进去，穿过地下甬道，因为是重要的竞拍者，他们有专人领路，经过七拐八拐的小道后，来到漆黑一片的拍卖场。
“您的位置在这里。”
是侧面靠近展示台的位置，正数第二排，椅子质地柔软，坐下去时，周景明以为自己坐进了沙发里，他惊奇地向下看去。
“这是夜蘑，生长于永夜的蘑菇，只要临近永夜，它就会自动撑开，其他时间只有一张皮。”相辰凑近周景明，低声向他介绍，“只有前排的竞拍者能坐这种椅子。”
“真神奇。”周景明赞道，不愧是聚集各路奇珍异宝的拍卖行，连vip位都这么酷炫。
过了一会儿，其他竞拍者也纷纷入场。
周景明看前排vip位差不多坐满了，黑暗中，有很多压着嗓子交流的声音，周景明至少听到了几种陌生语言。
忽然间，一道红光照在展示台上，魔骨栅栏环绕着展示台周围，第一批拍卖品已经展示出来了。
“欢迎各位魔界的精英，来到地下拍卖会，今晚的拍卖品可以说是奇珍异宝，济济一堂！有许多闻所未闻的宝物，等待跟您一起回家！”主持魔人手舞足蹈，调动着现场的情绪。
竞拍者们不觉坐直了身体，说话声也消失了，开始聚精会神地观看拍卖品。
大家都是老收藏家了，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些拍卖品价值几何。
第一批展出来的都是相对便宜的，没有什么惊喜，只是其中最右边的一件，黄澄澄的一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二太子，其他都没什么，就是有一件，看不出什么东西，像是蜡，但做的很精巧，椭圆形，巴掌这么大一块。”
二太子身边的帮闲向他汇报情况。
二太子要捱到最后一刻，对于这些前期热场的便宜货都不感兴趣，正闭目养神。
听到帮闲这话，才留神听了一耳朵。
只听那主持魔人介绍道：“大家请看，这是一件由炎髓花粉、魔熊脂肪和索子草灰制成的香皂，里面还添加了多种花露，完全闻不出基础配料的味道。”
说着，魔人将魔骨栅栏打开，拿起盛着香皂的木盒，放在鼻端嗅了嗅：“嗯~真香，就像夜风拂过赤月河岸，风里传来木香花，蓝灵草和河水的气味，闻上一闻，就像回到了家里。出门远行，必备佳品。”
主持魔人这么一说，大家都被勾动心神，对这块巴掌大小的香皂产生了兴趣。
二太子却兴致缺缺：“不就是块香蜡，这种东西我有两大仓库。”
主持魔人接着说道：“大家不要以为咱们这就是块香蜡哈，这可是太姑亲自鉴定过的洁肤佳品！咱们平时吃了肉，手上沾满油星，很苦恼吧，只要把手上弄湿，搓一搓这个香皂，立刻干净得像长了层新皮似的！”
说完，主持魔人举起自己的手，让竞拍者们看看，魔人们过着粗犷的生活，很少会把手洗得一点灰都没有。
但是，主持魔人的手，在赤晶光照耀下，却干净得闪闪发光，连指甲都是白的！
这效果太立竿见影了，一下子吸引住在场竞拍者，激动着要拿下这块香皂。
“而且，洗完手之后，手上还有一股夜风吹过赤月河的气息，太令人沉醉了！”主持魔人不愧是专业的，恰到好处地做出陶醉的姿态。
二太子仍然闭着眼睛，但等到主持魔人宣布竞拍开始的时候，他毫不留情地拿下了那块香皂。
接下来的场次中，他都把木盒子拿在手上，时不时举起来闻一下，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来，脸上露出慵懒的笑意。
第二批拍卖品上场。
主持魔人介绍到其中有人间世家进贡给仙界的八角、香叶等等调料，做肉是绝世佳品，就是拍卖人的心理价位比较高，起拍价会高一些。
二太子毫不犹豫拿下，用数倍于起拍价的价格，将其他人的念想斩杀在萌芽状态。
主持魔人宣布“贡品香料属于二太子”后，二太子稍稍侧过身，向左后方看了一眼，眼里带着笑意。
周景明、相辰正坐在左边第二排，他们包裹得十分严实，但座位排定之后，这里坐的是谁，对消息灵通的二太子来说，根本就是明牌。
二太子这眼神是给谁递的，毫无疑问。
而这个时候，其他竞拍者也意识到，仙界贡品怎么会流落到拍卖会上，最有可能的就是三太子那个仙人媳妇带来的，这可有趣了，他们还没大婚，就开始卖和亲嫁妆，看来，相氏部族缺钱的传闻是确有其事。
那魔蚌珍珠的出处，多半就是三太子了。
结合近期十二车腊肉干的传闻，集市豪掷千金买马、买奢侈品的传闻，群魔心中大致勾勒出事实真相的轮廓。
三太子，这怕不是为了在仙人媳妇跟前撑场面，跟人借了高利贷了吧。
可怜今晚就要看到魔蚌珍珠出手，二太子的奇珍馆又多了一件藏品。
44 二更
◎。◎
第三批拍卖品上来了。
这一批中间有一件首饰盒, 里面摆着周景明从天上带来的饰品，对周景明来说，饰品没什么用，但是仙宫礼仪官要求他必须带, 除了全套行头之外, 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 占用了不少行李箱里的位置。
现在，周景明就要把这些首饰一波送走！
“来自仙宫的耳珰、手镯和项链，大家请看一看，来源保证绝对纯正！”主持魔人拿起展示，给前排的vip客户们都看了一遍, 然后回到原位, 开始叫起拍价。
“由于咱们的这位客户, 急需一大笔资金, 所以把这些压箱底的首饰也拿出来卖了，一般情况下，咱们魔界是看不到这种品质的首饰的，”主持魔人开始煽动气氛, “所以，这次的起拍价比较高，大家量力而行哈！”
主持魔人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令竞拍者们有些无法承受，这些首饰确实稀罕，但是也没有到让人倾家荡产去买的地步，何况首饰除了装饰也没有实际作用。
二太子, 再一次, 拍下了仙界首饰盒, 而且在起拍价基础上，还加了一些钱。
“恭喜二太子，这魔界独一份仙界首饰盒，是您的了！”
二太子心情不错，笑眯眯地放下香皂，换上首饰盒，欣赏着里面制作精细的翡翠、玛瑙、琉璃串，听着贵重宝石碰撞的声音，心情非常地好。
“二太子，您这次真是豪掷万金啊，这种品质的宝物，也只有您能不眨眼地拿下！”主持魔人拍了两句马屁。
二太子笑了笑，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来，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主持魔人把脖子上带的扩音石给他。
主持魔人将扩音石项链卸下来，双手递给二太子，二太子拿在手中，转过身，看向沉在暗影中的左后方：
“弟妹有难，我怎能不帮呢？”
现场气氛更加热烈起来，纷纷的议论声差点把天花板掀掉，二太子的话，无疑坐实了拍卖者是天上来和亲的仙人这个猜测。
什么情况会让和亲的仙人把压箱底的首饰都拿出来拍卖，还说需要一大笔资金……看来，相天居的情况真的很落魄了，相辰不知道遇到什么难处，会搞出这么大一个资金缺口。
参加一个拍卖会，竟然还有乐子看，竞拍者们都觉得今天没白来。
相辰坐在离拍卖场中心最近的地方，周景明在他旁边，再过去一个是佟九。
所以，位置最显眼的相辰承受了最多的八卦视线，他极力地拉起兜帽遮住脸，露出来的一截下巴还是感到火辣辣的。
接下来……第四批，第五批。
终于捱到了中场休息时间。
竞拍者们由拍卖场的侍者引着去地下大厅，一桌一桌精致小点心和茶饮已经准备好，每桌都被半包在隔音海蚌内，外面还有一层气泡包裹，保证谈话的私密性。
在这里，竞拍者们可以清点上半场的收获，看看还剩下多少代币，规划下半场的策略——毕竟下半场才是重头戏，重量级的宝物都会在下半场展出。
周景明、相辰和佟九坐在一个隔音海蚌里，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安排的，他们一抬头就能看见二太子的人坐在一个比他们的隔音海蚌大十倍的超大海蚌里，二太子居高临下，眯起狐狸眼，笑眯眯地冲他们点头。
相辰将兜帽扣回头上，拉紧领子，稍稍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被勒出一点肉，他气鼓鼓地趴在桌面上：“臭狐狸，看什么看。”
周景明看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俊不禁：“就是，等会儿有他好看。”
两人清算了一波上半场赚的钱，心情好转不少，接着，开始下半场的排兵布阵。
真正的厮杀要开始了！
旁边传来清晰的用茶杯盖抹茶杯的声音，佟九吹了吹茶叶，不紧不慢地喝茶。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吃碟子里的小点心。
周景明看着他悠闲的样子，心境也跟着平稳下来。
“拍卖会有意思吗？”周景明问道，“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可以跟我说。”
佟九嚼梅子的动作停下来，想了想，道：“还行。”
还行是什么嘛。周景明有些失望。
“茶点不错。”佟九补充道。
只是茶点不错吗？
“除了茶点呢？”
佟九又嚼了两下，齿间传来嘎啦嘎啦的声音，喉结滑动，把梅子咽下去。
周景明惊奇地发现，他连梅子核都吃了！
“没什么想要的。”佟九闷声道。
周景明觉得挺怠慢佟九的，明明是来带他玩的，结果他对奇珍异宝完全没兴趣！
“不用给我省钱……”周景明说了一半，就被相辰推了推手臂，他回过头去，看到相辰正在向他使劲摇头。
“拍卖会这种地方，卖的都是平时用不上的东西，佟师傅不喜欢，也很正常。”相辰说着场面话，把周景明的提议糊弄过去。
“我出钱，不用你的。”周景明哄人哄到一半，被相辰岔开，他还是坚持哄下去，“下半场你看上了什么，跟我说，如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回头我给你搞一个差不多的。”
佟九“嗯”了一声，感觉他一直沉闷的脸色好转了一些，盯着桌上的梅子：“这些能带走么？”
“可以，当然可以。”周景明说道。
“你们还吃么？”佟九看向两人。
相辰摇头，他不爱吃这么齁甜的东西，还是肉好吃。
“不吃了。”周景明道，“时间差不多，要去拍卖场了”
佟九从衣服里摸出一片叶子，把梅子倒在上面，包一包，接着又从衣服里摸出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布口袋，把打包叶子放进布口袋里。
周景明看着他像老年人一样的行为，不觉有些好笑。
相辰道：“我们走吧。”
……
下半场一上来气氛就不同，竞拍者们一个个紧张不已，摩拳擦掌等着他们看中的拍卖品展示出来。
和之前一批一批的展示方式不同，下半场一次展示出来的拍卖品，变少了，要么三个一组，要么两个一组，主持魔人介绍就要介绍半天，足见其珍稀。
二太子依然发挥稳定，接连拍下几样珍宝。
“接下来，我们要拍卖的是——”
“举世无双的珍宝，西海魔蚌经过万年孕育，产生的三颗魔蚌珍珠之中，最为完美无瑕的一颗！”
“不需要我多讲，大家应该都知道，这颗魔蚌珍珠的来历，它正是尊主大人在加封我们之中一位年轻首领为太子时，赐予他的礼物，这颗魔蚌珍珠，象征着尊主大人对这位年轻首领的无限期待！”
“现在，竞拍者们，你们即将见证历史，这样具有重大意义的宝物，将会花落谁家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在主持魔人的介绍中，竞拍者们都激动起来，一个个从座位上半站起来，探头往展台上看。
六颗赤晶环绕下，魔蚌珍珠表面笼罩着一层红光，但任何光源都比不上它的莹润无瑕，它足足有人脑袋那么大，可是形状却非常完美，浑圆完满，没有任何缺陷。
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二太子，都把眼睛睁开了，从夜蘑上站起来，举着琉璃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这稀世珍宝。
“魔蚌珍珠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是压轴出呢？”“应该不剩几件宝物了，这也算压轴吧。”
竞拍者们一边观看，一边议论，嗡嗡的声音充满地下拍卖场。
“二太子，魔蚌珍珠比预计的提前出来，我们还是要全力竞拍么？”二太子身边的谋士问道。
“确实有些古怪，”二太子沉吟道，“我们现在还剩多少钱？”
谋士算了算，凑近二太子耳边，低声说了个数。
二太子犹豫起来。
“二太子，魔蚌珍珠现在出来，说明后面有比魔蚌珍珠更稀罕的宝物，”谋士分析道，“如果我们全力竞拍魔蚌珍珠，可能会失去更好的机会。”
“魔蚌珍珠我势在必得。”二太子说道，“只是，我们不能再用砸钱的方式拿到它了。需要更稳健一些。”
谋士明白了，这次就跟着其他竞拍者的节奏来吧。
“后面还有几件宝物？”二太子问。
“应该是三件。”谋士回忆着一开始拍卖会的人给他们介绍的流程，说道。
“竟有三件之多，”二太子诧异，他顿了顿，又问，“魔骨栅栏里展出的，还有什么我们没看到的么？”
“没有了，那三件应该是绝密级的。”谋士推测。
地下拍卖行会在拍卖前展示一部分拍卖品，以达到吸引竞拍者的目的，但是，也有一些拍卖品，因为超出展示标准，所以不予展示。
这部分不展示的拍卖品，又分为三个等级，一个是普通级别，乏善可陈，展示出来浪费地方，一个是超限级别，太大了、有危险性不适合展出，第三个就是绝密级别，因为过于珍稀，拍卖行怕展示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在拍卖最后，向留到最后竞拍环节的竞拍者们小范围展示。
果然，在魔蚌珍珠开始竞拍前，主持魔人先请场上验资不足的竞拍者离场，只留下几个资金实力雄厚的vip客户参与接下来的拍卖环节。
不得不退场的竞拍者们很遗憾，看不到魔蚌珍珠花落谁家了，不过，猜也能猜到，二太子的几率最大。
待到清场完毕，只剩下前两排的vip客户，主持魔人宣布，魔蚌珍珠竞拍开始。
他说了一个相当惊人的起拍价。
但相较于魔蚌珍珠的价值，并不算高。
竞拍者们踊跃地出价。
价格一次次抬高。竞争远比想象中还要激烈。
主要原因还是二太子没出手。
这让竞拍者们有些意外，一些竞拍者也揣测着是不是二太子前面花的太多了，现在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另外一些竞拍者则认为二太子的目标可能在最后那三件绝密品，毕竟越往后价值越高，二太子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把魔蚌珍珠和另外三件绝密品包圆吧？
这样一来，就必须有取舍。
“三十万代币一次！”主持魔人高声唱道，“三十万代币两次！”
“诸位，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我们的魔蚌珍珠，就要落在这位西海豪绅手中了！”
“加五千。”二太子举起白骨手牌。
主持魔人立刻兴奋地爆出：“三十万零五千代币一次！”
“加五千！”那位西海竞拍者本以为就要拿到魔蚌珍珠了，没想到二太子忽然出手，他不甘心地跟价。
“再加五千！”二太子继续举牌。
西海竞拍者愣住。
其他竞拍者议论纷纷，刚才还以为二太子不参加了，没想到是等到出价稳定下来，才出手！
而且一次只加五千，这不符合二太子先前的风格。
可以猜到，二太子应该是预算花超了，改走稳健路线了。
但这不意味着二太子实力不足，他的实力依然比在场大部分vip客户强劲，只是为了合理分配资金考虑罢了！
西海竞拍者掏出丝绢手帕，擦着额上沁出的汗。
“再、再加三千……”他没有那么确信了。
“再加三千。”二太子几乎是在他话音未落的时候就报出了相同的追价。
西海竞拍者又加了几次一千，每一次都遭到相同的追价，他脸上的汗像瀑布一样流下，绝望的阴云笼罩在心头。
“再、再加……”
“对不起，这位竞拍者，您的验资不足以进行追价。”主持魔人看到拍卖场侍者递上来的账簿，提醒西海竞拍者，他已经没钱了。
拍卖行不欢迎超额消费。
“我、我家里还有很多珍珠，只要全都卖了，就能……”
“抱歉，我们拍卖行按照验资数额决定您是否有追价资格，哪怕您老家还有一海沟的珍珠，那也不行。”
西海竞拍者跌坐回夜蘑，眼神涣散。
这可是他心心念念的宝物！是他们西海的镇海之宝！本来他有机会赢回去的！可是、可是……
二太子的金库深不可测。
二太子抱歉地向西海竞拍者点了点头，坐回夜蘑。
“三十五万九千代币一次！”
“三十五万九千代币两次！”
主持魔人深吸一口气，已经摆出了恭喜二太子的表情，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瞥见，刚才上来那个拍卖场侍者举起了一块白骨手牌。
“匿名竞拍者，加四万一千代币！”
什、什么——
四万一千代币？！
一次加这么多，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个匿名竞拍者是谁？出手如此豪爽？
而且还是由算账的侍者代出价，说明他的验资完全满足他的出价！
全场大哗。
主持魔人也惊讶地望向侍者，侍者出示一件信物，向主持魔人点点头，这信物是代拍凭据，表示侍者已经得到授权，按照对方指定的出价方式来出价。
“四十万代币一次！”主持魔人大声宣布。
“嚯嚯！”“我的天魔使啊！”“这出价是真的吗？”
地下拍卖场被惊叹声占满，vip客户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的，这时候也忍不住站起来，四面探看，那个匿名竞拍者究竟是谁！
按照拍卖场的规矩，匿名竞拍者只是匿名而已，但人还在拍卖场中。
所以，这位神秘大佬，就隐藏在他们身边！
究竟会是谁呢？
二太子周围的帮闲也在看，在七嘴八舌地向二太子汇报可疑人员。
二太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总觉得今天的拍卖，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决定走稳健路线，本来是很稳妥的，剩下这些竞拍者有几斤几两，他都很清楚，觉得没必要再为了面子多出价，节省点用就完了。
结果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人横插一杠子，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所谓的稳健，也变成了投机失败，这让一向从容的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四十万代币两次！”主持魔人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
二太子心神一震，向左后方看去。
相辰正望着台上，跟旁边同样以兜帽遮面的青年说话，二太子知道，那人就是天上来和亲的仙人。
相辰倒是有手段，二太子想，这么短短两个月时间，就能把仙人收得服服帖帖，还愿意为了他卖嫁妆。
思绪只是一闪而过，二太子举起白骨手牌：“追加一万。”
“四十一万代币一次！”主持魔人宣布。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望着那个拥有匿名竞拍者代拍权的侍者。
出了这么高的价，肯定是对魔蚌珍珠势在必得吧，被二太子保守地压了一下，他会继续大幅加价，还是稳健跟价呢？
“四十一万代币两次！”主持魔人干脆对着侍者说吧。
侍者没有反应。
“这位匿名竞拍者，还会不会抬出更高的价格呢？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四十一万——代币——”
主持魔人努力地拖着长腔，想让悬念多停留一会儿。
可是侍者还是没有反应。
“第三次！成交！”主持魔人一锤定音。
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众竞拍者还呆呆地望着上面。
二太子也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拍下来了？是属于他的了？
周围帮闲的人开始出声恭喜，主持魔人命人将魔蚌珍珠打包在藏宝箱里，送到二太子手中。
沉甸甸的藏宝箱放在二太子膝头时，他才回过神来。
糟糕，他好像中计了。
什么匿名竞拍者，分明就是来恶意抬价的。
一次把价格抬那么高，超出二太子的预算，二太子追价的时候，拿不准又追了一万，对方却就此偃旗息鼓。
这不是恶意抬价是什么，分明就是赌定了二太子一定会跟价一次，又怕真的赔在自己手里，抬价一次之后，就不再追价，让二太子以超高价消化掉这颗沉甸甸的珍珠！
可是，除了以超高价消化，二太子也没有别的办法。
要么打乱节奏，要么放弃魔蚌珍珠。
“二太子，我们现在只剩下八十万代币了，接下来……”谋士压低声音在二太子耳边请示，“我们还要全跟吗？”
二太子半阖双目。
他正在飞快地转动脑筋。
不，不对，这里面一定有鬼。
这次抬价，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剩下的代币，他没有把握能拿下接下来的三件宝物，而那个抬价的匿名者，手里却握着至少四十万代币，足以跟他抢夺一场。
再加上那名西海竞拍者，手里也握着三十几万代币，也能跟他抢一场。
这样说来，他就只能稳一场了，不是放弃哪场的问题，而是，最后三件宝物，他只能拿到一件！
不对！
他连那一件都稳不了——
因为四十万代币，到了相辰手里！
相辰拍出魔蚌珍珠的那刻，就拿到了四十万代币，还有前面那些场次，二太子托大，用数倍于价值的价格买下相辰媳妇从仙界带来的东西，现在他们两个人手中的代币，很有可能超过六十万！
更可怕的是，二太子不敢确信，接下来的绝密品中，有没有相辰媳妇从仙界带来的贵重物品，如果有，他拍下了，等于大量资金又到了相辰手里，相辰完全可以拿着这些钱，一举拍下最后登场的那件压轴极品！
“……需要大量资金，所以……”
二太子耳边又回响起主持魔人介绍陪嫁首饰时，说的那句话……他以为仙人需要的是填窟窿的资金，谁知道人家需要的是放手一搏的资金！
预测到这个结果后，二太子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不行，师无波，”二太子吩咐身边谋士，“叫人速去家里取价值五十万、不、一百万代币的宝物过来。”
“二太子，您请三思啊，”谋士师无波急忙劝道，“您宝库里的宝物，哪一件不是您费心得来，如果就这么卖掉，很可能会明珠暗投，甚至连当初买来的价格都达不到。”
“那怎么办！你能拿出那么多腊肉干吗？”二太子眯起眼睛。
“二太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冷静下来想象，这些宝物，真的是我们需要的吗？”师无波苦心劝说道，“魔蚌珍珠也就罢了，毕竟是尊主大人赐下的宝物，也可以填充您的奇珍阁里的尊主专属柜……可是，仙界那些看起来好看，对我们却没有太大意义的东西，真的有必要掷巨资收来吗？”
二太子沉默下来，师无波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只是他这个头脑，到了拍卖场上，就容易发热发胀，一门心思想着，所有最好的宝物他都要得到，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中了相辰和那个仙人的计。
“罢了……”二太子缓缓出了口气，“你回去点出二十万代币的腊肉干过来，凑个百万，总让我拿下最后一件宝物吧？”
师无波虽然还是不大愿意，二太子今晚花的实在太多了，但是他也知道，二太子肯让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是，是，属下立刻去办。”师无波从竞拍席退出去。
二太子那边的焦躁，周景明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微扬唇角。
相辰附在周景明耳边，告诉他刚才出去那个是二太子的谋士，叫师无波，二太子很是仰重他，他应该是去筹钱的。
“很好。”周景明点点头。
筹钱，也是一种追加验资金额的方式。
看得出来，二太子的钱不够了，这一筹钱，他又会变得底气十足。
不过，这些都在周景明的意料之中。
他就怕二太子不筹钱。
不筹钱，说明不打算继续跟了。
筹钱，说明还要大干一场。
接下来的三件宝物，才是周景明真正要出手的极品，主攻二太子软肋，美人、财宝、独一无二。
“诸位竞拍者，能留到这一刻，目睹接下来的绝密品，绝对是三生有幸！我向诸位保证，这三件宝物，哪怕得不到，仅仅看上一眼，都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
“话不多说，请第三件竞拍品——”
在主持魔人激动的介绍中，赤晶垂下，照耀展台，一件三尺高的宝物正蒙着昂贵的金蚕纱罗，静立在那里。
主持魔人小心地解开金蚕纱罗，红光照亮一尊圣洁无瑕的神像。
那人居于泛着金光的白色迷雾中，只有半边身子若隐若现，他下颌微抬，姿态高傲，细长的眉眼仿佛睥睨着如蝼蚁般的众生。
在他手边，雕刻精美的御座扶手清晰可见，他仿佛刚从御座上站起来，准备向群仙发话。
45 二更
◎。◎
没错, www.youxs.org，就是周景明利用工作室里最昂贵的一台仪器：立体光固化成形3D打印机制作的！
立体光固化成形技术相较于其他3D打印技术，有更为精确的造型艺术，可以制作非常精细的细节。
这种技术用在打印手办上效果奇佳, 能够令人物栩栩如生, 近距离观看尤为精巧, 光敏树脂的莹润表面，足以仿真人物吹弹可破的肌肤，摸在手中十分亲肤。
当然，仙君的皮肤到底是不是吹弹可破，咱也不知道, 咱也不敢说。
你就说是不是美人吧。
是不是当世独一无二吧！
倒数第三件竞拍品展出后, 拍卖场中一片寂静。
一双双遍览天下奇珍的眼睛, 盯着这件竞拍品, 惊讶得说不出话。
本以为今天经历了这么多奇事、奇物，不会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
直到此刻，众人才明白，主持魔人并不是出于煽动气氛的目的才说出那番“三生有幸”的话的。
他是实话实说！
不知谁先从夜蘑上站起来, 手中的白骨手牌却“啪”地掉在地上。
竞拍者顾不上去捡，他的手脚已经扒上展台边缘，下意识被神像吸引，想要靠近去看看。
其他竞拍者也仿佛被勾住魂魄，眼睛发直盯着神像，像第一个人那样手脚并用地往展台上爬。
主持魔人早有所料，拍了拍手, 有几名身量魁梧的牛头护卫走了出来, 分散站立, 守住展台的边缘。
“怎么不让人看啊！”“不让人看怎么拍？”“快放我过去！”
竞拍者们恼火地嚷嚷起来，眼看就要爆发暴|动。
主持魔人却笑眯眯地说道：“不是不让大家看，是要按照秩序来。”
说罢，他向二太子方向抛了个眼神，笑道：“二太子，您请近前观看。”
二太子作为拍卖场的最大客户，自然享有优先权，他将白骨手牌交给旁边的帮闲，掀起衣摆，轻身跃上台去。
主持魔人笑着接待二太子，向二太子介绍这尊神像的来历：“二太子，您看出来了吧，这尊神像，乃是九重天上仙宫之主——仙君的立像，雕刻精美至极，已达到人力不及的地步！”
二太子凝神望着神像，对主持魔人的话语恍若未闻。
主持魔人仍在絮絮叨叨，二太子却忽然抬起手，示意他安静。
接着，他走近神像，举起金柄琉璃放大镜，对着通体雪白、只有雾气坠着点点金粉的神像仔细观看。
二太子是个懂行的，知道雕塑无非几种，石雕、玉雕、木雕，可是这尊仙君像，却并非已知的任何一种，他甚至看不出这是什么材料，用放大镜也看不到丝毫纹理，简直浑然一体，宛如冰雪。
再说这雕刻手法，更是离奇，二太子看不到任何刀工痕迹，而身体的结构，发丝的细密，手指的弧度，都像按照真人拓下来的一般。
他知道，在西域佛教某些宗门之中，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秘术，可以在石头上雕刻出栩栩如生的佛陀。
可是，比之想象中的佛陀，这尊仙君像，却是按照真实存在的形象雕刻的。
——他是动态的，微扬的下颌，半启的薄唇，甚至生动的眉眼，都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冲击，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口说话一样。
他身体的姿态，更是神妙，因为刚刚从御座上站起来，袖角还向上飘起，双腿未完全受力，膝盖微微扭转，遮盖严实的天衣隐约可见腿部的走向。
二太子用放大镜把仙君像从头发丝看到天衣下摆隐约露出的一点点仙履，如果不是魔骨栅栏碍事地挡在前面，二太子可能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神经更为敏感的脸颊去体会神像的轮廓。
“差不多可以了吧！”“太长时间了！”“该轮到我们了吧？”
其他竞拍者发出不满的抗议。
虽然二太子在拍卖场是控场大佬，但不代表他的武力值和部族实力就能在其他地方控场，现场确实有几个vip客户来头不小，底气很足，嚷嚷着叫二太子下来，一点不留情面。
“二太子，二太子？”主持魔人也出声提醒，不过，他采取的方式相当专业，“如果您喜欢的话，不妨拍回去慢慢看。”
二太子听到这话，才意犹未尽地直起身，将放大镜收回衣服里，冷笑一声：“此物我势在必得。”
“得就得呗，让我先看看。”“这是真仙君吗？”“应该是真的，一看就不是凡品，怕不是从上界宝库里拿来的东西吧？？”
众人议论纷纷，根本不理二太子的放话，牛头护卫一撤开，他们就立刻冲上台去，围着魔骨栅栏不断发出“哧溜哧溜”的口水声。
“诶你们小心点！别弄坏了我的宝贝！”二太子有些急了，大声呵斥道。
可惜竞拍者们一门心思想着多看两眼，根本不理睬二太子，二太子试图伸手去拉扯那个快把脸挤到两根魔骨之间的鱼头人，却被人推了个趔趄，推出观众圈。
二太子讪讪，向主持魔人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拍了拍衣袖，在两名帮闲的搀扶下，回到夜蘑座椅上。
“诸位，诸位，差不多了，拍卖要开始了。”主持魔人笑着打圆场，但失败了，只能动用牛头护卫把竞拍者们请回座位上。
“现在，第三节绝密拍卖品——仙君像，开始拍卖，起拍价，三十八万代币！”
……
二太子的谋士师无波拿着二十万代币回到拍卖会现场时，发现他的主子在离开之后理智全失，宛如赌桌上的赌徒，双眼赤红地望着骰盆，希望能开出合他心意的点数。
而在他身边，一个半人高、用地下拍卖场特有宝箱装着的宝物，正放在那里。
说明二太子并没有听师无波的劝，刚上来一件宝物，就被他不顾一切地拍下了。
“无波，你来得正好，二十万代币追加上了吧？我现在手头紧，这件宝物我势在必得——”二太子看见师无波，眼前一亮，忙拉住他的手臂，急切地说道。
“加是加上了，不过……”师无波警惕地打量着二太子，正要说话，二太子将他推开，举起白骨手牌，高声报了一个数。
“好，我们的二太子又出价了！四十万代币第一次！”主持魔人兴奋地喊道。
一时间没有第二个竞拍者跟他抬价，二太子这才转过身来，热切地跟师无波说：“你去，立刻去我的奇珍阁里选出一百万的……”
“二太子！”师无波的声音扬了起来，语气带着浓浓的责备，“你这是做什么啊，我只不过离开了片刻，你怎么又昏了头了？不是说了要理智，要理智吗！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奇珍异宝！”
“那是你没看见！这些都是天上的宝贝，看一眼都是占便宜！买到就是赚到！”二太子挥舞着手臂，亢奋地向他的谋士形容这些宝物物超所值的感觉。
但在谋士眼中，却是——主子疯了怎么办？
“就这个，这个是仙君像，和真人一模一样，仙君啊，谁见过仙君？只有尊上见过！现在不一样啦，我也见过，我还藏了一尊他的像！”二太子一拍手，满面光彩。
可惜师无波面无表情。
二太子舔了一下嘴唇，咕哝道：“现在放在盒子里，不好打开，你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它的好——对了，你看看台上，台上正在拍卖这个，我也不能错过！”
“这是仙宫的雕像，比皇宫里大匠呈递给皇帝的烫样还精致！而且是完全按照仙宫结构建造的，你看，连仙君内库的位置都特别标注出来了！”二太子指向台上正在竞拍的雪白立体宫殿模型。
别说痴迷状态的二太子，师无波看见，都大为惊讶，这宫殿模型不知是什么材料制作的，像蜡，但比蜡更细腻、更结实，雕刻得精细无比，难以想象刻工是怎么把那么小的刻刀放进去的。
更为难得的是，它还是立体的！可以从宫殿门口的廊柱看到里面去，甚至隐约能看到位于宫殿尽头的台阶，那是通往御座的白陛。
如果仔细分辨，可以看到一条金线绕过仙宫，指向某处院落，那里就是仙君内库的入口，据说里面藏着无尽珍宝。
这件宫殿模型，就不仅仅具有观赏价值了。
它还是一幅地图，通往宝库的藏宝图！
像是这种和财宝相关的宝物，二太子绝对不会放过，师无波可以理解二太子的狂热了，他不由得暗叹一声，目光从台上移到台下，这两件绝密品，都是二太子会丧失理智去追求的。
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宝物是谁出手的。
来和亲的仙人！
仙人竟然拿出这样的大礼，送到拍卖会来给三太子筹资金，他们需要那么多资金干什么？就算买下全赤月城的腊肉干都绰绰有余了。
他们的目的当然不是吃饭……而是，二太子。
师无波能感觉到，这些拍卖品，一件一件，都是冲着二太子来的。
很可怕，这种不由自主踏进陷阱，明知往前走是更深的泥潭，却不得不继续前进的失控感。
这种对方挑明了是陷阱，是诱|惑，己方却还义无反顾往里跳的无助感。
阳谋，是阳谋，谋略之中最高明的一种。
“二太子啊……”师无波痛心道，“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到此为止吧，第三件绝密品，我们不拍了！我们带上这些就走！”
“那怎么行？”二太子推开师无波，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那可是压轴出场的宝物，肯定要比这两件来的宝贵，我们怎么可以白白放走！”
“再宝贵，我们也没钱了啊！您花了数十年时间，收集到的那些宝物，您打算卖哪个？现在夜已深了，也没处去卖，贱卖给拍卖场，您舍得吗！”师无波试图用具体的宝物唤醒二太子的理智。
“嘶……”二太子感到心头一阵绞痛，“那再添点别的，凌波居里不是还有很多马匹、布帛……”
“那些都是我们要用的啊，卖了就没了！”师无波急忙否定，“而且肯定也会贱卖！”
“那怎么办！”二太子听到又有人抬价，气急败坏地举起白骨手牌，又往上加了一万，烦躁不已地喃喃道，“我们快没钱了！”
“这就快没了？？”师无波震惊。
明明有一百万代币的，这才过了多久，就快没了！
仔细想想，第二件绝密品都追价到四十多万了，那第一件也不会便宜，估摸也有四十万，两件拿下来，肯定是不够拿第三件的。
而这么庞大的资金，都落在了……那个仙人手里。
师无波忍不住向左后方看去，所有人都在躁动，只有左后方第二排稳如泰山，赤晶的红光映亮相辰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他把兜帽去掉了，正意气风发地同旁边的俊秀青年说话。
那个人，就是天上来和亲的仙人。
他的性子似乎很沉静，即便一转手就赚了百万巨资，拍出来的东西正在搅动整个赤月城巨富们的心，可是他自己却并不怎样得意，甚至连话都少说，大部分时间都是笑吟吟地听着。
这种拿得住的人，才更加可怕。
师无波的视线被觉察，对方看过来，冲他笑了一下，师无波感到一阵战栗，急忙收回视线。
“二太子，我们真的不能再拍了！”师无波说道，“这是最后一件，拍下这件，我们就退场。”
“师无波！”二太子急了，“你怎么回事？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命令你！”
“二太子，现在追加已经来不及了，”师无波轻声道，“如果您一定要，我们换另外一种办法。”
“另外一种办法？”
“不错，我们去‘说服’。”
二太子目光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又有一位竞拍者加价！四十七万两千代币一次！”
在聒噪的吵嚷声中，二太子举起白骨手牌：“加两万八千！”
“豪爽！二太子叫价五十万代币！还有更高的吗？没有？五十万代币一次！”
“五十万代币两次！”
“五十万代币三次——成交！”
在众人祝贺的声音中，二太子和师无波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某种默契在他们之间达成。
最后一件绝密品即将展出。
二太子的钱也基本花干净了。
他也没有想到，在这次拍卖会上竟然会花出去这么多，和亲的仙人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以至于他没有留够足够的活动资金，临场再活动已是来不及，搞得自己非常被动。
不过还好，他还有一招，他可以“说服”。
在第三件展品展出之后，竞拍开始之前，有一段中场休息，也是留给在场竞拍者进行考虑和活动的时间。
考虑，要不要出手，是量力而行，还是不惜一切代价。
活动，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了解其他竞拍者的意向，说服主要对手放弃，或是寻求其他不参与竞争的竞拍者的支持，向他们争取竞拍资金。
不要看这只是一个不能离开拍卖场的小会，只有短短一盏茶时间，它可是至关重要，牵扯到天价资金的流动，很有可能颠覆现有竞争者实力格局。
而这个小会，又被称为“二太子的专场”，二太子很善于说服他人，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最后总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这一次，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诸位，请先来参观我们的最后一件拍卖品。”
“非常有幸地，我们的神秘出售者，在拍卖会中场休息的时候，又加赠了一个小小的装饰，让这件看起来不起眼的实用性拍卖品，同时具有了观赏价值！”
主持魔人持续煽动着竞拍者们的心思，看着他们满脸好奇，但想破头也猜不出来的样子，他就非常愉快。
“是什么！”“实用性的？”“得有多实用才能压轴出售？”……
众人议论纷纷，但眼睛没有一颗离开台上。
主持魔人让开半步，赤晶从空中落下，照亮新换上的展品。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台上。
最后一件，本场单价最高的绝密品就要揭开谜底了！
究竟是什么，比栩栩如生的仙君像、仙宫立体模型还要昂贵，还要难得？
金蚕纱罗遮盖着一件只有一尺高的物品上，从体积上看，比前两件小了不少。
从大体轮廓来看，也是个人像，缩水这么多的人像，价值还能比大号的仙君像昂贵吗？
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个多么重量级的人物，总不能是魔尊像吧？说实话，魔尊像还真没有仙君像值钱，参加过大型典礼的人都见过魔尊，神秘度完全比不上仙君。
而且魔尊像请回家里，也只能顶礼膜拜，没有仙君像可玩度高，咳。
等等，不会是没穿衣服的仙君像吧？一些魔人的思绪已经开始往自由的方向发散。
大家正在猜测，主持魔人已将金蚕纱罗解开，纱罗如流水般滑落。
果然又是人像！
一个一尺高的小人，衣服穿的严严实实，背对着竞拍者们。
“这——就是最后一件展品？”
“这也差太远了吧！”
“也没有前面的大，也没有前面的精致，衣服还穿的不少，别是忽悠我们吧！”
竞拍者们纷纷议论起来，失望的叹息、拍大腿的声音不绝于耳。
二太子看见那背对着众人的人像，也暗中松了口气，露出了然的笑容。
还好他没有一时冲动，把奇珍阁的宝物拿出来变卖，否则他就亏大了！如果那心思深沉的仙人，是为了削弱他师氏部族的实力，才蓄意制造了这次三件绝密品的拍卖，那么，很遗憾，二太子没有上钩。
他以惊人的意志力，悬崖勒马了！
二太子和师无波对视一眼，前者向后者轻轻点头。
还好师无波回来的及时，及时叫醒二太子，挽回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这件竞拍品，二太子完全可以，不留遗憾地，放——
“让我们来看看它的正面！”
主持魔人轻按展台上的机关，人像下方的圆盘缓缓转动，直至转到正面。
本来失望的、不以为然的竞拍者们，突然睁大了眼睛。
二太子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凝住。
周景明身体向后仰，靠在后面充当靠背的蘑菇伞上，笑而不语地观看着在场竞拍者的反应，一切尽收眼底。
最后一件价值最高、最稀罕、实用性与观赏性兼备的拍卖品究竟是什么呢？
“哒”一声轻响，圆盘完成180度旋转，停住。
小人像完全转到正面。
只见那是一名穿着宽松长袍、身材颇为有料的男子，他脸颊向前，似乎正在远眺什么，身上显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但是他的面容神情，又与身体姿态不大协调，他长着一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眉毛细长寡淡，面颊消瘦单薄，嘴角挂着一丝谐谑，目光轻蔑地看过来。
这张脸……实在是太眼熟了！
所有人几乎脱口就要叫出来——二太子！
这是二太子的人像！可是身体又不像，二太子根本没有那么挺拔！
常年沉迷美色和财帛，二太子的身体素质远远不如大太子和三太子，他也不好武勇，体态何时这般端正？
这尊像究竟是谁？难道是二太子的亲戚？还是二太子不为人知的私生子？
众人正在猜测，却见一道红影飞过，二太子扑上前去，双手紧紧握住魔骨栅栏，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一尺来高的小人像看。
“这、这……不就是本太子吗！”二太子不敢呼吸，生怕吹坏了这尊惟妙惟肖的像。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怎么会有如此能工巧匠，洞察纤毫，将他的外貌、体态描摹的栩栩如生，简直分毫不差，就像他每天早上在镜子里反复观看的那样！
二太子激动地回过头，两只手还在魔骨栅栏上扒着，他迫不急地对师无波说：“无波，你快看啊，这是我，这是我啊！和我一模一样！”
师无波面上露出勉强的笑容。
其余群魔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二太子，这……”师无波犹豫再三，觉得还是应该说出真相，“这尊像恐怕是临时拼凑而成的，二太子您不要中计，它的体态明显不是……”
“不错！”二太子喝断师无波的话，面上显出沉思的神情，自言自语道，“这件衣服，本太子确实不曾穿过，看起来是很普通的风格，但意外地显身材，看来，本太子没有多做尝试，实在是错过良多啊！”
“等等，二太子——”师无波想听到的完全不是这个。
可是二太子似乎已经沉迷进自己的美色之中，根本无法自拔，再加上那梦寐以求的身材、体态，这就是他！本来就该属于他！任何人都休想把这副绝美的躯体带回家！拿开你们肮脏的手和舌头！
“这件宝物，我要定了。”二太子缓缓说道。
他的态度无比坚决，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惜一切代价的气势。
竞拍者们心思活络起来，他们也不是非得要二太子的像，如果能趁此机会，给二太子借点高利贷什么的，想必能够大发横财。
还有一些比较实诚的竞拍者，仍然在那里问这件宝物为什么会比前面的值钱，明明看起来就不值钱。
而师无波则是绝望地跌进夜蘑里，他知道大势已去，二太子这个状态是十头魔牛都拉不回来，今天魔界第一有钱的师氏部族就要破产！
但是，就这样看着二太子掉进深坑里，师无波做不到。
还没有到最后一刻，他就不能放弃挣扎。
师无波扶着夜蘑，颤巍巍地站起来，拿出一个老谋士能拿出的全部演技，凄声劝道：“二太子，你中计了啊，那天上来的奸人，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您还看不清楚吗！这人像明明就是别人，换了个脸，您拿回去抠一抠，说不定就能抠出另外一张脸！这人像根本就不是您！”
“师无波，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就是本太子，这般英明神武，不是本太子还会是谁？”二太子仿佛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一蹦三尺高。
“二太子，你说就这破玩意，你要用五十万甚至更多钱去买吗？您这就是冤大头啊！”师无波凛然不畏死，什么话都直接地说出来，周围的魔人都替他捏着把汗。
连周景明看着都觉得这位忠臣不错，关键时刻敢说真话。
而且，他的目光确实锐利，这尊人像，周景明本来没打算拿出来的，它的本体也不是二太子。
而是周承业，在那遥远的主线剧情中，担当主角攻的男人。
46 三更
◎作话加赠彩蛋XD◎
3D建模手办, 说好做，也不好做，关键在于建模的精细度如何。
周景明再擅长手工，也不可能短时间做出非常精细的建模, 所以, 他废物利用, 拿出了以前做过的两个建模——
仙君和周承业的3D建模。
仙君自不必说了，拿出来就会引起轰动，魔界的豪绅谁不想拥有一座，别人来家里作客，给人看看这个, 也特别有面子。
至于周承业, 在魔界没什么人知道, 只能当成一般工艺品放着欣赏, 达不到绝密的程度，周景明便抖了个激灵，只用他的身体，把他的脸换成了二太子。
周景明利用茶歇时间记住了二太子的脸, 当时二太子坐在比他们的隔音海蚌大十倍的超大海蚌里，居高临下，眯着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们一眼。
就是这一眼，被周景明捕捉到，回到工作室立马开工，制成惟妙惟肖的狐狸神态, 贴在周承业脸上, 稍微有些别扭, 但不仔细看也看不出。
而且，周景明有种预感，二太子一定会很喜欢这件手办。
下半场开始，周景明找了个时机去见鉴定师，请他把二太子的手办加在最后一件绝密品上面。
鉴定师不解，但看着周景明把两件东西巧妙地嵌合在一起之后，鉴定师同意了周景明的申请。
就这样，最后一件绝密品增加了“装饰性”功能，而不仅仅是“实用性”。
这全面封死了二太子阵营可能逃逸的各种路线，让他不得不买！
那么，这件绝密品的“实用性”，究竟是什么呢？
“诸位，诸位，我还没有讲解完，请静一静。”主持魔人艰难地从喧闹中发出声音，试图把注意力吸引到他那里。
这实在太困难了。
二太子君臣反目的戏码，其他竞拍者放高利贷的心思，让他们都无心倾听。
“这件绝密品，可不仅仅是观赏价值！”主持魔人加了一块扩音石，声音变得更加响亮，“它还是开启仙君内库的钥匙——仙君令！”
“咦？”“嚯嚯嚯——”“什么？不可能吧！”“仙君为什么用二太子像做内库钥匙？？”
拍卖会现场第n次炸开锅，别说其他人，二太子都愣住了。
“地下拍卖会的鉴定师是换人了吗？”师无波顺势嚷嚷起来，“这也未免太荒谬了吧！不能天上来的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吧！”
主持魔人双手下压，试图让烧开水的锅停止沸腾，这可真是困难呀。
“安静！不想参加现在可以走！”主持魔人大声吼道。
三块扩音石叠加在一起的效果，让整个拍卖场都为之震动，每个人脑瓜子都嗡嗡的，议论声这才停止。
“我现在就向你们展示。”主持魔人说着，握住人像的头部，不知按下什么机关，人像发出“咔哒”一声轻响，背后弹出一块牌子的侧边，主持魔人捏着侧边，小心翼翼地拉出来。
一件写着“内库”二字的令牌，被主持魔人举在半空。
“嘶，这写的什么？是仙界文字吗？”“仙界文字就是人间语，这写的是内库！”“原来如此，竟是这样契合的，堪称巧妙！”
古代人对机关的运用并不普及，魔界这样社会形态还较为原始的地方，用的就更少了。
乍一见这般精巧的艺术品内，竟然还有机关，能弹出令牌，大家也非常惊讶。
但短暂的惊讶之后，质疑声再度浮上来。
“仙君内库的令牌为什么会嵌在二太子像里？”
“这令牌是真的吗？”
没人见过仙君内库，更没人拿过内库令牌，现在要他们投大价钱去竞拍这件不知是真是假的“实用品”，他们感到不大合理，希望鉴定师能亲自出来解释。
拍卖会有几位资深鉴定师，由他们决定拍卖品的价值，其中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首席鉴定师，据说他可以直接到的尊主大人分神的帮助，他的鉴定，从未有过失误。
主持魔人见众人质疑，便告诉他们，这件宝物，也是由他们的首席鉴定师鉴定的，绝对是真。
听到那位首席鉴定师的名字，竞拍者不再怀疑。
看来，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内库令牌。
开启无上宝库的钥匙，现在，就摆在他们眼前！
一些本来对二太子像不感兴趣的竞拍者，忽然又产生了兴趣，野心勃勃地盯着那枚令牌。
二太子看起来已经没什么钱了，或许，他们再坚持一下，就能得到这件宝物呢。
这可比什么仙宫模型，什么藏宝图，要实在多了，拿着这令牌，就可以进入内库，尽情搜刮，想要什么样的宝贝没有，去一趟就回本！
如果能把令牌外面那个碍眼的人像套子扔掉就好了，他们根本不需要那碍事玩意。
而且，很明显地，那人像套子深深戳中了二太子，二太子看起来一副倾家荡产也要拿下第三件绝密品的模样，给他们侥幸捡漏增加了不少困难。
二太子听闻主持魔人的介绍，立刻回过头，看向师无波，一副“你看我说得对吧”的神情。
师无波愣住，哪里知道这人像里还有机关，把人像和令牌做在一起，用心简直险恶！这样一来，他根本无法劝说二太子不要跟拍这件宝物了。
二太子的三大弱点，被对方死死抓牢：美人、财宝和自恋！
连稍微松口气的空隙都不给！
太可怕了，对手实在太可怕了，这就是流明书院仙人的心机吗？怪不得尊主大人要指明流明书院的人下来和亲。
师无波暗中咬牙。
事到如今，没办法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太子去借高利贷。
“二太子，我有一个消息，是关于相氏部族的……或许能为你争取到这件宝物。”师无波沉声说道。
二太子诧异扬眉：“哦？”
师无波靠近二太子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二太子笑了：“原来如此。无波，你办事有力，如果成功，回去我就把我的像赏赐给你，不过令人得我拿着。”
师无波：……
他根本不想要那种东西呀！
但是，二太子的眼神，让他明白，这件礼物推托不得，这是二太子真心送出的最昂贵的礼品，代表着二太子的最高赞誉。
最后一件绝密品介绍完毕，主持魔人宣布小歇。
竞拍各方开始活动，拍卖场里到处聚起小群，大家神神秘秘地把头凑在一起，低声交换意向，并时不时警惕地环顾周遭，防止有人偷听。
那些计划放弃的竞拍者们，都关注着二太子的动向，等着二太子来找他们借钱。
然而，二太子却在这群炙热目光的注视下，径直走向了——相辰。
不会吧，那些指望借高利贷的竞拍者们，纷纷露出失望的神情，二太子不会打算越过拍卖场，直接进攻相辰，让相辰把宝物转手给他？
可是宝物已经进了拍卖环节，不可能再走私下流程了。
竞拍者们仍然眼巴巴地望着二太子和三太子。
二太子随手捏开一个隔音气泡，将他、师无波、相辰和周景明包进来。
他们在气泡的对话，绝对保密，不会外传。
“老三，不错呀。”二太子笑眯眯地看向周景明，话虽然是跟相辰说的，眼睛却盯着周景明，“这位，不介绍一下吗？”
相辰正处于扬眉吐气之时，不再遮掩自己的脸庞，兜帽早就卸开了，扬着脸，挡在二太子和周景明之间，介绍道：“景明，这是二太子师襄，他旁边这位是他的智囊师无波。二太子，这是天上来的仙人周尊者。”
两边介绍完，相辰也没让开位置，迫使二太子无法直接跟周景明接触，两边只好点头问好。
二太子笑眯眯道：“老三，这么见外啊，叫什么二太子，叫二哥！二哥真羡慕你，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相辰收起笑容，警惕地盯着二太子，挪动身体把周景明完全挡住，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能把周景明变小揣在怀里。
“二太子，请你自重。”相辰道，“这些闲话可以免了，没别的事请离开。”
二太子笑道：“老三说什么呢，咱们兄弟之间很久没有联络感情了，你也不说来凌波居坐坐，弄得两边都生分了，相天居出这么大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相辰眉头微动，看向二太子。
二太子难道知道了龙老的事？这也不是不可能，凌波居的消息打探能力特别强。相辰顿时紧张起来。
二太子看相辰脸颊绷得紧紧的，心中有把握了，他这个三弟，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单纯，什么都写在脸上，看来得了一个贤内助，也改不了这天真的本性啊。
他放慢语速，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硕大的翡翠扳指：“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就是师无疆吗？我给你们。”
他这话一出，相辰和周景明都吃了一惊，他们只当二太子知道龙老的事，没想到，连他们的目的都看穿了。
看来，他们还是小视了这位狐狸太子。
“至于你们要用师无疆建什么，防谁，我也不管，我也不想知道，只要你们答应我，把第三件宝物送给我，咱们就两清，怎么样？”二太子笑吟吟地看向两人。
相辰回头看了一眼周景明，周景明向他点了点头。
相辰道：“好，成交。”
“爽快！”二太子笑道，“那接下来的竞拍，就拜托你们了，你们的资金应该很充足吧。”
相辰有些迷茫，没太听懂是怎么个流程。
师无波从旁解释道：“三太子，是这样的，放上去的竞拍品，就不能再拿回来，必须走竞拍流程，所以，二太子的意思是，让你把代币借给给他，这样钱还是回到你手里。”
“不必这么麻烦。”周景明道，“让相辰拍下来，给二太子就是了。”
师无波一怔：“可是，自己不能拍自己的……难道你们两个是分开参加的？”
这件宝物显然来自周景明，如果他们是合在一起参加的，作为出手方，就不能参加竞拍。
如果他们是分开参加的，周景明是出手方，相辰就可以参加竞拍。
看到相辰和周景明脸上默契流露的笑容，师无波仿佛明白了什么，他跌足长叹：“二太子，我们被他们涮了啊，他们、他们分开参加，就可以互相抬价！”
师襄不是傻子，自然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一些令他心梗的细节浮现出来，那个匿名竞拍者……多半就是周景明了。
“好，很好，”师襄咬着牙齿笑道，“老三，你这个媳妇真是厉害。”
相辰得意洋洋，他是不介意别人称赞景明厉害啦，师襄知道厉害，就别来惦记！
“那就按照周尊者说的办吧。”师无波跟二太子确认了意向，答复道。现在还能怎么办呢？用师无疆换价值连城的宝物，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过……”周景明摸了摸下巴。
师襄和师无波顿时屏住呼吸，目光盯向他。
周景明心想，魔界人好像都很单纯似的，什么都写在脸上，即便是被称为狐狸的二太子和他的智囊，好像也有这样天真的性子呢。
他笑了笑：“两位不要担心，我并不是想反悔，只是觉得价格似乎不大公平，对我们来说，只是借师无疆一用，并不是买断了他，对二太子来说，却是得到了一件可以随时开启仙君内库的令牌……”
“那我们也可以用一次，就还给你们。”师无波精明地答道。
然而贪财的本性让师襄不愿意这样做，万一需要使用很多次，才能把仙君的内库搬空呢？
还有他的像！那也是第三件宝物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不能忍受他的像流落到别的魔人手里，他知道魔人的本性有多么猥琐！拿着他的像绝对不会干好事！
“周尊者，不愧是流明书院的仙人，智谋无双，令人钦佩。”师襄的目光凝在周景明脸上，这一次，却去了轻狎的态度，正色道，“还请明示，你想要什么样的条件？”
周景明笑道：“二太子过誉了，我只是希望，二太子能将相氏部族的魔蚌珍珠还给我们。”
相辰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周景明。
师襄眉梢微动，嘴角缓缓扬起：“看来，老三真是得到了天降贵人，二哥在这里祝贺两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周景明的笑容轻微抖动了一下。
相辰却发自内心地笑逐颜开，忍不住从袖子下面握住周景明的手，绿莹莹的眼睛仿佛春日的叶子盛满阳光。
周景明也没想到，只是正常地提个条件，大家反应会这么大，而且好像往奇怪的方向误会了。
他只是作为盟友，不想看到相氏部族的镇族之宝流落到外面而已，这也是他一开始算计进来的，魔蚌珍珠只是作为勾动二太子的诱饵，三件树脂模型才是必杀的凶器。
等到时机成熟，他就会想办法把魔蚌珍珠换回来，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呃……相辰现在的表情，让他有点欺骗单纯青年的罪恶感。
周景明把手指从相辰热乎乎的手心里抽出来，相辰若有所觉，忙收回手，绿莹莹的眼睛也是一暗。
师襄眯着狐狸眼，观察着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暗流，感觉事情变得更加有趣了。
“二太子答应吗？”周景明被师襄审视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
“答应，当然答应，这件魔蚌珍珠，还是留在老三那比较合适。”师襄笑道，“不过，我要先拿到我的宝物，再把珍珠交给你们，这没问题吧？”
“我们相信二太子。”周景明道，“今日时间不早，明天上午，我们会在相天居恭迎师无疆。”
“呵呵，没问题。”师襄笑道，“周尊者真是滴水不漏，令人佩服。”
周景明也跟他商业互吹了几句，做到有来有往。
谈判结束，那边竞拍也要开始了，双方各自回到座位。
最后一件藏品，没什么意外，被相辰拍下。
拍卖会结束后，师襄将魔蚌珍珠交还给相辰，捧着自己的像，心满意足地离去。
夜已深了。
赤月城的城门已经关闭，城中道路被赤晶照亮，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从拍卖场离开的富绅车队，稀稀落落的马车声散入街巷，很快归于安静。
周景明三人从拍卖场出来，站在冷风中，却并不觉得冷，旗开得胜的快乐令他们身上暖融融的，如愿以偿的满足填满胸膛，等到明天，师无疆来了，他们就可以开工，相天居建起防御工事，只是时间问题……
“代币委托拍卖行代为兑换，明天换成腊肉车送到相天居去。”相辰对周景明说道，“魔蚌珍珠已经收好了。”
“好。”周景明点头，接着，他又想到什么，“拍卖场的代币是不是可以流通？”
“在赤月城里是可以小范围流通。”相辰答道。
“那太好了，我们保留一部分，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周景明道。
代币毕竟要比腊肉干容易携带，赤月河谷里唯一的消费场所就是赤月城，既然代币能在赤月城流通，为什么不保留一部分，留待下次使用呢？
如果拍卖场有存钱功能就好了，可以直接开个户，当银行使……
“可以啊。”相辰听到周景明的喃喃自语，接口道，“可以存一部分，先放在这里，不提出来。”
“真的吗？”周景明喜出望外，“那实在太好了！”
魔尊果然是内行，通过拍卖场加银行的组合，牢牢把握住货币制造和流通。
定下存一部分代币在拍卖场的计划后，三人又返回拍卖场，通知了管账的魔人这件事。
“对了，那位首席鉴定师，他还在这里吗？”周景明没报太大希望，试着问道。
“刚才好像回去了。”管账的魔人回忆道。
“这样，谢谢。”周景明有些遗憾，其实他想跟这位鉴定师道谢来着。
“诶，他又回来了！”管账的魔人指着甬道前。
一名穿着讲究的老者从台阶上走下来，右眼卡着一片单片琉璃镜，长长的金蚕线垂下来，一端连接着镜片外侧，一端挂在耳后。
“太镜先生，”管账的魔人叫道，“有人找您。”
老者诧异地抬起头，看见周景明：“你们还没走啊。”
周景明喜出望外，他迎上去，向太镜表达谢意。
太镜摆了摆手，表示他只不过按规矩办事而已，没什么好谢的。
“如果没有太镜先生慧眼如炬，我们的竞拍也不会这么顺利。”周景明道。
“是啊，”相辰附和道，“如果您将来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只要向相天居递句话就是。”
太镜笑了笑，仍是摆手拒绝：“老夫身份特殊，只听命于尊主，不能和魔宫以外的人有任何利益牵扯，三太子应该知道。”
相辰向周景明递去一个“确实如此”的眼神。
太镜如此坚守原则，也在意料之中，实在无法，周景明只能向他表示口头感谢，告辞离开拍卖场。
“这位太镜先生确实厉害。”从拍卖场走出来，周景明有些遗憾地说，“如果能多些往来就好了。”
“太镜先生慧眼，但也是景明的宝物确有所值。”相辰说道。
周景明见也没有外人在，事情也尘埃落定了，忍不住说出他心中疑惑之处：“话是这么说，但仙君内库的令牌，本来我没指望能拍出好价钱的，没想到他能鉴定出来，还放在了最后一位。”
仙君内库的令牌，是周景明从天上偷渡出来的不假，但魔界根本就没人见过，很难确定是不是真货。
可是太镜拿进小黑屋鉴定后，却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复，不仅给出绝密品的判断，还把它的次序排在最后。
“太镜先生应该有他的方法……”相辰也不太确定，“可能就像劫魔使尊能看到前因后果，他也能看到宝物是真是假？”
也不是不可能，前因后果都能看到了，绝对价值说不定也能看到……这样说来，魔界的人才还挺多的，魔力的种类也比灵力丰富。
与此同时，拍卖场。
太镜回到了他的小黑屋。
这是一间四四方方的石窟，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墙上挂着一幅画，背面朝外。
太镜来到画前，颤巍巍地伸手触碰画卷边缘。
但始终没有把画转过来。
“尊主大人，您似乎很满意您选定的儿媳，”太镜眉眼间露出笑意，“他确实很有礼貌，而且……很聪明。”
……
处理完存钱的事，周景明、相辰和佟九乘坐马车离开赤月城，从南门出去，守门官看见相辰，立刻开门放行。
深夜的赤月河谷伸手不见五指，相辰拿出魔蚌珍珠，挂在车前面照亮，效果竟然比大灯泡还好，就是有点晃眼睛。
佟九默不作声，拿叶片编了一个喇叭状罩子，正好能把魔蚌珍珠卡在里面，坐在马夫旁边的相辰抱着喇叭状罩子，开口对着前面，就可以将魔蚌珍珠的光聚拢成一条直线，简直像车灯一样方便。
相辰惊奇地看着魔蚌珍珠的妙用，兴致勃勃地马夫照路，直到一行人回到相天居，他才想起来，为什么他会主动做打杂的活，他应该和周景明一起坐在车厢里啊？
唉，算了，反正那个闷不吭声的佟师傅，在车里也没听见说话。
一行人返回相天居，族人们大多睡下了，但中心空地上还点着篝火，道路两边的火把柱也燃烧着，给他们照亮回来的路。
相辰先把周景明他们送回营帐，才返回自己的主帐。
“我来吧。”
回到营帐后，周景明去拎水桶，被火工师傅抢先提起来，利索地倒进浴桶里。
“你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周景明说道。
“……”佟九没说话，只是闷头倒水，热气从浴桶里冒出来。
“今天很闷吗？”周景明帮他放空桶，“我看你都没怎么说话。”
“……挺有意思的。”
“咦？”周景明两手扒住桶沿，好奇地打量佟九，“真的吗？你说说，哪里有意思？”
热水满上来，佟九放下最后一个空桶，站直了身子，垂目看向周景明：“你有意思。”
周景明：？
说完，佟九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笑意来的快去的也快，周景明仔细去看时，佟九还是原来那副表情，转身从营帐里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周景明一个人。
他开始泡澡，把身体沉降到热水里，一直没到下巴，感觉十分舒服惬意，只是，佟九那是什么意思？
你有意思？
周景明越想越闷，咕嘟嘟沉到水里。
……
翌日一早，周景明早早起来，洗漱完毕，精神抖擞地走出营帐。
“符欣荣，佟九，跟我来！”他招呼道。
符欣荣一早就等在营帐门口，昨天没参与到有趣的夜间活动里，他非常不忿，凭什么佟九就能去，这种场合明明更适合他。
当然，他不会责怪佟九，佟九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只是……对这种不带他的行为感到遗憾！
“大师兄！以后这种活动也带上我吧，我在书院账房也见过不少奇珍异宝，肯定能派上用场的！”符欣荣跟上周景明，一路絮絮叨叨地说。
周景明快速走在前面，一边带着一个话痨，一边带着一个闷葫芦，他还时不时要回头看看佟九还在不在。
终于走到相天居大门口，相辰、相爷爷已经等在那里。
“你们也太早了！”周景明感叹。
“人老喽，睡不着。”相爷爷笑眯眯道。
“我也没怎么睡着，我们相天居终于要建城墙了！”相辰看起来十分兴奋，“昨天晚上，我梦见相天居建成了一大片城市，房顶连着房顶，灯火连着灯火，外面是结实的城墙，还有护城河！”
“这可不一定是梦哦，”相爷爷笑道，“你们既然能把师无疆请来，相天居建城的事，一定可以在你们手中实现，我很有信心！”
“爷爷，我们会努力的！”相辰表决心。
“等城墙建起来以后，就再也不怕外敌入侵，我们相天居也就可以放开手来种地了！”相爷爷说出他的下一步计划。
相辰和周景明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的笑容。
相爷爷操心的永远是他的园子。
当然，城墙建好之后，“活靶子”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当然可以尝试种地。
虽然相辰仍然不看好，但没有理由拒绝了。
未来充满希望，现在，就等着师无疆大驾光临！
符欣荣还完全不在状态，听到他们的对话，才反应过来，那个令大师兄和三太子苦恼的工匠，终于请到了吗？
“大师兄，你们怎么办到的？”符欣荣诧异，“天啊，我究竟错过了多少精彩内容！”
“回头跟你说，”周景明冲符欣荣眨眨眼，“那是相当精彩。”
“大师兄——”符欣荣委屈，“你下次必须带我去。”
周景明“行行行”“好好好”地保证了一番，才安抚住符欣荣。
这时候，凌波居的车队沿着河堤过来了。
师无疆不是一个人来的，光是护送他的车夫、学徒、杂役就有十几号人，排场很不小，不愧为太工的唯一传人。
他从马车上下来时，个头足足比旁人矮了一截，但身体非常结实，满面红光，眼睛熠熠有神。
他步履轻快，走过来，声音洪亮地问道：“三太子，你想建什么？心中有规划了吗？”
一看就是个爽快做事的人。
相辰急忙迎上来，跟师无疆介绍了一番相爷爷、周景明，请他先休息休息，喝口水，再给他和他的人安排住处。
“这些小事，不必专门花费时间，师零一，你跟三太子交接一下食宿事宜。”师无疆分配手下。
“是，师父！”一名年纪不小的学徒应道。
经过观察，周景明发现师无疆的手下都是以数字命名的，古代虽然有很多类似图省事的命名方式，比如大朗、三娘之类的，但师无疆是纯粹用数字命名。
比如师零一，师五二什么的。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师无疆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分工，了解清楚相辰的需求，然后开始带人进行实地考察，测量各处的数据。
周景明一看他们掏出各种专业的工具，就知道了，这波心思没白花，师无疆一定能成功建起城墙。
接下来，他还有他的任务要完成。
做水泥！
周景明带着佟九来到中心空地上，告诉他，他们要制作一种新型的粘合剂，材料已经准备好了，但是需要他的帮助，把材料烧制成理想的样子。
佟九昨天跟着他们参加拍卖会，今天又在旁边听到相辰跟师无疆讲建城墙的构想，大概知道周景明和相辰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真正吸引他的不是城墙。
而是周景明提到那种叫做“水泥”的粘合剂。
“可以试试。”佟九沉思了一会，回答。
周景明扬起笑容，佟师傅就是这样靠谱，他说“可以试试”，那就是“虽然我没做过，但从理论上来说可行”。
那么周景明这个搞笑男也是没有白做。
有意思是吧，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接下来，他将相量叫过来，把其他魔人召集起来，查阅昨天的进度，分配今天的任务。
太工传人师无疆来到相天居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已经传遍相天居，相氏族人们都异常兴奋，尤其是这些参与制
作建城材料的精壮青年们，一个个挺胸抬头，都觉得光彩十分。
“尊者，我们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完成了石料采集工作，山上采来的白石头压碎之后，堆在那边，潮湿地里的红黏土，堆在那边，河边的沙子过滤后晾晒在那边……”
相量有条不紊地跟周景明介绍。
放眼望去，中心广场就像一个大工地，堆满各种砂石、土块，只有几处篝火点点缀其中，证明这里曾经是相氏族人们吃饭的地方。
“很好。”周景明思忖道，“今天再派一部分人去搬河边的大石头，还堆在原位……然后我们要清出一块地皮，专门用来建烧水泥的窑炉。”
“窑炉？”相量不懂。
“还没有介绍过，今天这位佟师傅会带着你们一起做，你可以跟他学到很多东西。”周景明笑着向相量介绍佟九。
佟九也破天荒地跟他们点了点头。
相量赶紧带着族人们恭恭敬敬地跟佟九问好。
“大致就是这样……来得及吗？”周景明跟佟九讲了一下做水泥的流程，有些担心地询问。
因为师无疆那边搞测量，估计需要一两天的时间，等他测量完，转天就要开始设计城墙，到时候会考虑到建筑材料的选择，如果不能让他看到水泥的效果，设计方案可能不会那么理想。
佟九想了想，道：“来得及，一天烧砖，一天建窑，窑炉建起来，烧水泥只是个火候问题。”
也就是说，烧水泥本身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太好了。”周景明如释重负。
在佟九的带领下，青壮族人们投入到热火朝天的烧砖工作里。
族人们用现成的木板套住黏土，把黏土塑成统一的规格，之后垒出四四方方的外壁，再交叉垒出留有空隙的内层。
空地上出现一摞一摞像灶台一样的黏土块堆，每个黏土块堆外面围上柴草，里面空隙处添加木炭，再用打火石点燃。
火焰从黏土块的缝隙里透上来，随着温度不断升高，黏土块也渐渐变成焦黑色。
又过了一段时间，焦黑色的表层下出现亮红色的内质，从可以随意塑形的黏土，变成坚硬不易受到高温影响的砖块，这个过程就在颜色变化间完成。
下午，一摞一摞的砖块基本烧制完成，只要再放上一晚上，明天就能用了。
周景明也检查过其他材料，不够的再叫人去补充。
之后便是清理现场，招呼大家吃饭。
周景明拿出陪嫁里的炖肉调料，叫厨娘鹿圆拿去炖肉，石锅咕嘟咕嘟煮着放在洞窟里降温储藏的腌肉，调料的香味随着蒸汽冒出来，飘散在篝火旁。
干活的青壮们早就饿得不行了，闻到这个香味，一个个像勾了魂似的，眼睛直直盯过来，等到可爱的仙人厨娘宣布开锅，他们立刻冲上去手抓肉块吃了起来。
周景明光看着都觉得烫得慌，鹿圆也被吓了一跳。
在“稀里哗啦”的声音里，族人们吃得格外香，痛快淋漓地干活，痛快淋漓地吃肉，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享受的了。
……
红月落山前，族人们“嘿哟”“嘿哟”喊着富有节拍的号子，推着最后一批河边的大石头来到中心空地，将石头堆在一起。
“今天辛苦大家了！”周景明宣布工程告一段落，大家可以解散休息。
他留下相量盘点今天的进度，四野逐渐变得昏暗，草地上飞舞起亮晶晶的萤虫。
晚些时候，相辰过来了一趟，跟周景明交流进度。
师无疆不愧是专业工匠，不需要相辰介绍，他自己带着一帮学徒和杂役，爬上爬下，把建城墙需要的数据基本测量完了。
明天他们再核算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细节，差不多就可以出方案。
这和周景明预估的差不多。
“我们这边建筑材料也能准备好。”周景明道。
相辰已经看到，中心空地上堆着成垛的砖。
他难以抑制兴奋之情，脸颊红红地望着周景明，眼中闪烁着希望：“景明，我从来没想过……这一天会真的来到，我们相天居要有城墙了！”
这句话相辰从昨天晚上到今天黄昏，已经说了很多次。
可是每一次都很真挚，所以，周景明没有笑话他。
“我们会有城墙的。”他肯定地说，“再也不用怕外族侵扰了。”
翌日清早，红月从山后升起来，照着整个幽炎结界都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周景明从宽大舒适的床上醒来，看着营帐下面透进来的红光，意识到好像已经进入永夜了。
今天升起来的就是新的太阳——人造红月。
怪不得比前几天亮呢。
他这样想着，胸口渐渐膨胀起愉快的情绪，一些重要工程正等着他去完成，他从床上坐起来，很快地穿上衣服，洗漱一番，来到外面。
巨大的红月从相天居背后的山峦间升起来，红光洒满雾气弥漫的河谷。
周景明望着这震撼的景象，意识到相天居在河谷的最东边，怪不得会这么亮。
他望着太阳、不、红月走出一段，来到中心空地上。
青壮族人们已经聚集在这里，飞快地吃着腊肉干，补充新一天干活所需的能量。
佟九站在砖块旁边，用工具敲击砖块，评估砖块的烧制程度。
周景明默默跟在他身后，看他认真地检查，直到最后一垛砖也检查完了，佟九停下来。
“可以建炉了。”
作者有话说：
彩蛋：《画的正面是什么》（不计入收费字数XD）
作为地下拍卖场的首席鉴定师，太镜先生眼界非同一般的宽广。
人间、魔界的各种秘宝，没有他鉴定不出来的。
可是这一次，他遇到的却是从未见过的东西。
当仙君的塑像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大惊失色，右眼上夹着的单片琉璃镜都掉下来了。
这是什么材料？
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还有这种雕刻技术，更是闻所未闻！
太镜大为震撼，但这才是开始，那位神秘拍卖者，又带来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可以清洁皮肤的香皂，什么仙宫的模型，还有一把号称能打开仙君内库的令牌！
这让他怎么鉴定？确定不是来砸场子的？
太镜有些焦躁，叫来地下拍卖场的侍者，让他问清楚这个神秘拍卖者究竟是什么来头。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是仙界下来和亲的尊者，叫周景明。
原来是仙人，怪不得有这么多仙界的东西。
但是周景明的身份，并不能作为拍卖品为真的担保。
太镜思前想后，还是推门走进他的密室，这是他无法决断的时候，才会使用的最后一种方法。
……
一幅画，背对着人挂在石壁上，只能看到白色衬底，看不到正面是什么。
太镜走近画卷，颤巍巍踮起脚，取下挂画，翻过来、正面朝外，重新挂回石壁上。
画的正面是墨线白描，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一个人。
这人侧面对着观看者，手肘放在桌边上，从桌子中间的碟子里拿零嘴吃。
如果仔细分辨，可以看到桌面上有两只碟子，一只里装着黑乎乎的炸虫子，一只里放着金灿灿的果干。
太镜没敢仔细看，把画卷翻过来之后，就恭恭敬敬地向画卷鞠了三个躬，虔诚道：“尊主大人，太镜向您请安，打扰您神游四方，实在是万分抱歉。”
接着，他拿出袖子里装着的令牌，放在画下面的地上。
香皂可以让周景明试给鉴定师看，仙君像确实独一无二，太镜理清思绪后，确定他唯一需要借助魔尊力量鉴定的宝物，就是这块内库令牌。
不错，这画卷，是魔尊留给太镜的，里面装着魔尊的一丝分神。
太镜曾经为魔尊掌管宝库近百年，作为奖赏，魔尊在他决定退休养老之后，把这副画给了他，遇到什么鉴定不了的宝物，可以问画里的分神。
太镜有自己的自尊，如果不是实在鉴定不出的宝物，他绝对不会来麻烦分神。
这一次，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令牌很快消失不见，同时，画上的人变了个姿势，手里似乎拿着个令牌，目光端详着它。
太镜恭恭敬敬地躬身等着，直到令牌伴随着一阵光芒，再次回到地面上。
他捡起令牌，抬头向画上看去。
沧桑的面庞上露出恍然的神色：“竟是真品……太镜明白了，多谢尊主大人。”
如此，太镜喜悦地捧着令牌出去，告诉来传信的侍者，让他通知那名天上来的周尊者，这件令牌可以作为压轴竞拍品拍卖。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太镜在外间坐着，细细观看几样从未见过的宝物。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间，他想到，忘记把画转过去了！
太镜一拍脑门，连忙站起来，以最快速度回到密室。
其实他不必如此惊慌，因为这间密室，除了他，别人都打不开。
“尊主大人，太镜一时间昏了头，忘记把您转过去了，请您原谅……”
太镜一边说，一边来到画卷前。
他本想立刻就把画取下来，可是，看到画面上的情景后，他愣住了。
这画卷上，一向只有一个人，那人神游四方，历经过许多不同的场景，有时瀚海踏波，有时云上骑鲸，有时垂钓明月，有时攀援空桑。
但无论场景如何变幻，他都是孑然一身。
这一次，画卷上的情景，却与以前不同。
仍然是简单的桌子，桌边坐着三个人，除了常驻的一人，还有两个戴着兜帽神神秘秘的人物，其中一人正对着观者，面目较为清晰，正在说着什么，太镜认出来，是三太子。
另外一人，侧面坐着，面前摆着一碟新添的金色蜜饯，他垂目笑着，伸手去拿蜜饯，似乎在听三太子说话。
而他对面的那缕分神，则望着他，本来墨迹模糊的面庞，不知何时变得清晰，分神的眼神专注，面上浮现淡淡笑意。
“尊主大人，这是……”太镜又多看了两眼分神对面的人。
四面封闭的石室中吹来一阵风，将画卷掀起。
太镜回忆起来到这里的目的，不敢再看，口中连道“恕罪”，将画卷翻转过去，背面朝外，挂回原位。
他一直琢磨着这件事，直到周景明又来造访了一次，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尊主大人对面的人，应该就是天上下来和亲的仙人吧。
“这件人像与令牌毫不相干，为什么要合在一起？”太镜先生坐在桌前，对前来送信的侍者说道，“叫那位周尊者进来说罢。”
47 三更
◎。◎
砖块已经烧好了, 接下来，就是按照程序搭建窑炉。
佟九用木炭在地上画出地基的形状，青壮族人们按照画线的位置垒砖块，每隔一层, 就抹上一层砂浆, 务求不留缝隙。
一座长方形的窑体加上一侧圆柱形的通风烟囱逐渐垒起来。
到了中午, 相辰陪着师无疆，路过此处，看见坐落在中心空地上的窑炉，不由自主被吸引过来。
“这是什么？”相辰看见一边是方形，一边是圆柱形的“房子”, 十分好奇。
“小心, 砂浆还没干。”周景明牵着相辰的衣角, 将他带到一边, 和新建筑保持一定距离。
“这是做什么用的？”相辰好奇地问。
“这是用来烧制材料的炉子吧？”师无疆倒是看出来了。
“不错，这是窑炉，”周景明笑道，“用来炼制粘合剂的。”
师无疆听到粘合剂, 愣了一下，似乎不理解什么粘合剂制作起来工序如此复杂。
“等明天烧制出来，再请师师傅看看。”周景明说道。
师无疆点点头。
“这是你们烧的砖块。”师无疆的注意力转移到建城墙所需的核心建筑材料上。
“是的，这是用木炭烧的。”周景明介绍道。
“嗯……”
巡视过一遍后，师无疆给出评价，规整是足够规整了，但还不够结实。
“建炉子是可以, 但建城墙, 还是有些轻薄。”师无疆客观地说道。
周景明本来就没打算用砖块建城墙, 不过，他没有反驳师无疆，而是进一步询问，怎样才能利用本地材料把砖块烧得更结实。
师无疆也毫无保留地告诉周景明，太工制作城墙砖的原料包括哪些，其中关键的是一种可以附魔的石头，是从西海运送回来的。
“可以附魔的石头？”
“不错，这种石头能吸附魔力，定期在里面注入坚甲或千斤坠效果的魔力，城墙就会坚不可摧。”师无疆解释道。
“原来如此。”周景明恍然，“那种附魔的石头从什么渠道可以买到呢？”
师无疆笑道：“地下拍卖场偶尔会有，不过，现在越来越罕见了，赤月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把西海石用的差不多。”
周景明遗憾。
“不过，咱们南边山上的石头也有一定附魔效果，没有西海石对魔力的吸附效果那么好，西海石注入一次魔力，可以稳固十年，南山石只能稳固一年。”
在师无疆的示意下，周景明看向南边的山峦，那些山高大巍峨，看起来像是花岗岩结构的，应该很难炸碎，石头的采集难度很高。
“如果你们没有南山石的话，可以去龙爪宫买一些。”师无疆说道。
周景明和相辰脸色都是一滞。
师师傅，您不要坑我们啊！您不知道我们建城墙，就是为了防龙爪宫吗？
很显然，师无疆脸上坦然的神色，表明他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技术人员，根本不知道相天居和龙爪宫的过节。
“师师傅，您放心，在建筑材料方面，我们已经有所准备，不需要用附魔材料。”周景明说道。
“哦？”师无疆似乎不大相信，他的目光落在窑炉上，“不知道你们要用什么材料，不过，如果是这种砖头和砂浆，那肯定是不行的。”
“我们的材料肯定没问题，只要师师傅您能设计出合理的建筑方案，”周景明强调“合理”，“我们相信师师傅的能力，通过结构本身就可以保证平衡稳固，不需要借助额外的魔力。”
师无疆摸了摸茂盛的络腮胡：“当然……我会尽力的。”
太工将建造术传给师无疆之时，第一句便告诉他，建造术就是不依靠魔力，以自然之力对抗自然之力的技术。
师无疆本来对周景明的“偷工减料”有些不满，但是，听到末一句，却触动了他的好胜心——设计一座不依靠魔力的城墙，来表达纯粹的对建造术的颂赞。
周景明听到师无疆的承诺，松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刚买了房，手头很紧的业主，要求装修公司以最低的成本装出最炫的效果，而且还要安全稳定、坚固耐用。
一般装修公司听到这话，可能会笑上一笑，回头拼命偷工减料，叮嘱工头只要验收的时候别裂开就行。
但师无疆是对建筑有信仰的人，他说尽力就是真尽力。
周景明相信他。
“但是，建城墙的时候你也不要给我拿这种次等货色过来。”师无疆指着佟九用木炭烧的砖头。
佟九：……
相辰带着师无疆去丈量数据，暂且不提。
被diss一通的周景明，继续积极乐观地呼唤大家上工，烧制水泥。
一车车石灰石、黏土和砂浆推进窑炉中，木炭也摆放到合适的位置，佟九面对窑炉通风口，施放火灵，窑炉里很快腾起火光。
他一边看火，一边提升温度，直到石灰石开始融化。
不过半个时辰，水泥烧好了。
佟九打开窑炉一侧的小门，等到烟气散尽，他走进去查看烧制情况：“竹桶给我。”
佟九拎着一桶水泥出来，放在空地上，族人们聚拢来看。
只见桶中是糊糊一样的灰色物质，看起来就像融化的石头。
“这就是用来建城墙的水泥吗？”
“看起来软乎乎的。”
“建起来的城墙会像炎髓花瓣一样弹弹的吗？”
族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因为最后一个奇思妙想而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魔人趁着众人不备，把手伸进去，抓了两把，被烫得嗷嗷直叫。
“大家不要用手碰水泥！”周景明连忙提醒。
那名被烫到的魔人痛苦地举着黏糊糊的手，跑去找太姑施救。
看到前车之鉴，其他族人自然不敢再拿自己的手冒险。
不过，对水泥的好奇，让他们仍然围在竹桶周围。
“相量，相天居里有没有柴刀、铁片之类的东西？侧面尽量平整。”周景明跟相量形容。
“有！”相量立刻点头，相天居虽然不会冶铁，但以前仙魔盟约没有订立的时候，他们会从人间抢铁制品，现在赤月城的集市里还有卖铁制品的。
“有多少？”周景明问，看到相量愣住，知道他一时间答不出，便说道，“有多少拿过来多少。”
“是！”相量转过身，招呼几个族人跟他一起去拿。
不一会儿，数十把柴刀扔在地上。
“先拿十把出来用。”周景明说道，他从其中挑出一把，来到盛满水泥的竹桶前，“我们制作的这种水泥，是用来粘合石头或者砖块的，我先给大家演示一遍怎么用。”
“嗷——”族人们热烈地呼应道。
在周景明的指挥下，族人们搬来赤月河原石，将相对较小的石料垒成一个四方平面。
周景明拎起竹桶，将水泥倒在石头表面，再用柴刀压平水泥，填满石头和石头之间的缝隙。
“再来。”周景明招呼道。
族人们又往水泥上面垒了一层石料。
周景明把桶里的水泥再倒出来一部分，用柴刀填抹缝隙。
这样反复垒了四层，垒出的石台呈现为下宽上窄的立体梯形，高度到周景明腰部。
周景明拎起柴刀，将水泥细细填满每个侧面，最后做了一次平整处理。
“好了。”他吐出一口气，将柴刀交给相量，让他用树枝把上面的水泥刮干净。
族人们盯着石头和水泥搭起来的台子，一个个眼中闪烁着好奇。
“记得，在水泥晾干之前，不要动它。”周景明说道。
“多久能晾干呢？”“晾干以后，石头不会掉下来吧？”“用黏土的话就会掉下来，我试过。”
族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完全干透需要一天吧。”周景明道，“明天中午就可以动了。”
说着，周景明让相量带人拉个警戒线，把水泥台子四边围起来，提醒路过的族人不要碰。
其实，做到这一步，有些经验的族人就看出来了，水泥的粘合性非常强，形状不规则的赤月河原石，即便捡大小差不多的，堆在一起，也容易塌方，更不要说堆成这种有棱有角的四方形。
可是抹上水泥之后，这些石料却能稳固的粘结在一起。
这比砂浆、黏土的粘合性都要强！
而且，它还能塑形，能抹出整齐的边和锋锐的角。
只是不知道完全晾干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黏性强大。
相量带着两个手脚麻利的魔人，用树枝立起围栏，将石台围在中间，又在上面挂了兽皮，写下意味着“警戒”的魔文。
周景明退在一边，欣赏着他做出来的水泥台子，他这刮腻子的手法真是专业，就算没有金属抹子，也能抹得这么平整，将来可以再做四个石凳，没事就可以上桌搓麻将了。
当然，周景明做这个水泥台子，不是为了搓麻将。
而是为了展示给师无疆看。
让师师傅知道，他推荐的新型粘合剂，绝对是建筑史上一大里程碑，可以颠覆现有城墙的设计理念，不必追求砖块的规整坚固，因为它能把更为坚硬的天然原石粘在一起。
只需要一个小时，水泥表层就能凝固，六个小时，里层凝固，虽然说完全干透需要一两天，但用来展示给师无疆足够了。
……
晚些时候，师无疆带着学徒和杂役们来到中心空地上，依旧是相辰陪同。
“这么快就做出来了？”师无疆一路走，一路嗓门洪亮地发出质疑，“不会还是早上那套吧？”
他的声音远远就飘来了。
“三太子，我负责任地跟你说，你们那个砖块和砂浆不能用来建城墙——”
周景明这边的族人听着都有点尴尬。
“师师傅，你可能不相信，景明他什么都会。”相辰孜孜不倦地强调，“如果不是他有十全的把握，不会这样坚持用他的材料的。”
“呵呵，三太子，这样的话我以前在凌波居经常听，二太子每次吹的人还不一样，但是我跟你说，不行就是不行。”师无疆一副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过来了，看到地面上仍然是之前那些砖头，并没有多出新的材料，师无疆不由得皱眉。
“周尊者，你说的建城墙的新材料呢？”
“在这里。”周景明示意相量打开围栏。
相量掀起兽皮，搬开围栏的一面，将里面的石台露出来。
时间已经过去3-4个小时，石台表面的水泥晾干了，看起来浑然一体，就像天然形成的岩石一样，只是形状过于规整，很难想象自然界中会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你做的石料？”师无疆大吃一惊，顾不得什么尊严面子，立刻快步上前查看。
“小心，现在还不能碰！”相量尽职地提醒道，“明天才能彻底晾干！”
听到这话，师无疆确信了，这就是人工制成的石料，怎么会，这样巨大，这样规整？难以想象，这是用什么制成的，如果每一块砖都做得这么大，那城墙建起来以后，该多么恢弘，多么壮观！
他跨过围栏，靠近水泥台子，仔细地观察着表面——竟然看不出这块巨大的石料是怎么拼在一起的？它表面的质地实在太均匀了，看不到丝毫接缝。
“这究竟是……怎么做的？”师无疆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制作原理。
“这不是石料，这是水泥，一种粘合剂。”周景明笑着过来，向师无疆介绍。
“粘合剂？”师无疆震惊，“可是它看起来就是石头。”
“它的原料是石头，经过高温熔化，会变成浆糊状，黏性很强，可以把不规则的赤月河原石粘在一起，干透之后，摸起来就像一整块石头一样。”周景明介绍道，“师师傅，您看这边。”
师无疆在周景明的指引下，绕到水泥台子另外一边，看到了嵌在水泥中大大小小的赤月河原石。
师无疆恍然大悟。
原来这并不是一整块岩石，而是用像石头一样的粘合剂、把许多原石黏在一起、再抹平表面之后形成的建筑材料！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粘合剂，”师无疆惊叹道，“闻所未闻，祖上传下的秘籍里也没有提到过。”
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周景明又是天上来的仙人，仙界有更先进的建造技术很正常。
师无疆立刻转换了态度，不再像之前那样托大，而是认真地询问了这种粘合剂的配料、制作工艺和使用方法。
周景明掩去了一些核心信息，只告诉师无疆在建城墙时用得上的信息，比如水泥制作之后，需要经常搅拌，否则就会凝结，最好现做现用等等。
师无疆也明白，周景明和他非亲非故，当然不会像亲爷爷一样倾囊相授。
“我明白了，不过我还需要测试一下水泥的强度。”师无疆听完之后，对周景明说，“明天中午就能彻底干透吗？”
“是的。”周景明答道。
“很好，我们先按照你给的信息来设计建造方案，如果有出入，再做调整。”师无疆从善如流，很容易地接受了效率更高的新方案，并且没有再提从龙爪宫进货的事。
这就是实战型人才啊。
师无疆在中心空地上走了一圈，看过原石，拿到所有需要考虑的数据，回到营帐去出方案。
周景明这边轻松下来，看来，水泥测试在师无疆这里是通过了。
现在就是要考虑下一步进度，城墙开始建造之后，他们需要足够的水泥及时运送到指定地点，储蓄水泥的池子、运输水泥的小车还有桶、抹水泥的抹子，都需要提前准备起来。
这些辅助工具，做起来也不是小工程。
运输水泥的小车可以用现有的板车改造，在上面增加抗高温、防腐的树脂材料制作的车斗。
抹水泥的抹子，理论上应该用打磨光滑的圆钢，现在没有这种条件，只能用打磨平整的铁器代替。
树脂材料制品可以用3D打印机解决，铁器却需要佟九帮忙锻造。
也就是说，想把水泥投入到实际应用中，必须先炼铁。
……
“哗啦——”
周景明将装了满满一筐的灵石倒在佟九床上。
佟九看着灵石，省略了推辞环节，直接问：“这次要做什么？”
“炼铁！”周景明得寸进尺地说道。
反正佟九都可以搞定。
佟九思索了片刻，道：“现在的窑炉做不到，必须建新的。”
“我知道，炼铁需要高炉。”周景明道，“和鼓风机。”
还有时间。
但是没办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两天后，六米高的熔炉建成了，以动物腹膜为原料的手动鼓风机也制成了。
中心空地从聚餐地点，变成相天居的露天工厂。
相辰拨出一批柴刀，专门用来熔炼铁制品。
佟九控制火焰，将软化的铁重新塑形，打造成平整的水泥抹子，固定车斗的铁条，挖掘土石的十字镐头。
另外一边，师无疆也根据新的建筑材料，设计出城墙图纸，带着专业的建造工具，开始挖掘地基了。
计算、设计这种难度很大的工作，相氏族人基础不足，很难学会，但是实际施工，做体力活，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周景明叫精壮族人都去工地支援，不会就站在旁边看着学，多少学会一点建造技术。
族人们也乐得学会一技之长，要知道，在赤月城的人力市场里，会建房子的工匠是价格很高的，不下于会冶铁的工匠。
筹备多日，地基打完，城墙建造工程地面部分终于开始动工。
师无疆站在木头搭建的脚手架上，向众人发起动援。
当他提到“我们要建成长达五十丈，高达四丈，上能跑马过车的相天居城墙”时，相氏族人们不约而同发出轰然的欢呼声，整个相天居都沸腾起来。
粮食管够，人力管够，如火如荼的建设持续了十天，巍峨挺立的相天居城墙封顶了。
它南起赤月河，北至横断山，将相天居牢牢保护在环山腹地之中。
中部设有一丈五尺高的城门，可容两驾马车并排通过。
城门两侧各有一道石梯，方便巡逻人员上下。
城墙南北两端设置防御碉堡，把守边缘地带，碉堡后侧，城墙呈斜坡式下降，可供马车上下。
城墙落成之后，相天居的族人们沉浸在狂喜之中，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城墙下面，摸摸坚固的石壁，然后才去草丛里尿尿。
“师师傅，我们相天居的城墙能建得这么好，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竣工那一天，师无疆带着相氏部族的老人们登上城墙，观赏城墙顶上的风景。
相爷爷激动地声音发颤，拉住师无疆的手，连连表达感激之情。
“老族长客气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师无疆扶住相爷爷，“相天居的城墙能建得这么好，也是我没有想到的。”
他说罢，看向站在相爷爷身后的周景明和相辰。
“相天居确实卧虎藏龙，是我没想到的，如果往后还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做更多交流。”师无疆坦率地说道。
“这当然可以，我们也希望跟您多多学习。”相辰以族长身份表态。
“既然如此，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师无疆说道，“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无论相氏族人如何挽留，师无疆都不肯多待，他还得回二太子那里复命，不敢在外面多停留。
“不必送了，就在城墙上目送吧。”师无疆笑道。
站在相天居的城墙上，可以一直看到很远的地方。
师无疆的马车驶出城门，沿着河堤远去。
相爷爷扶着墙垣，眺望远方，不知不觉间，脸上已老泪纵横。
“相宿、相宁，你们看到了吗，相天居现在也有城墙了……”相爷爷对着空中喃喃，“我们再也不会受人欺负了。”
……
是夜，龙爪宫。
身披火狐裘衣，手持辟火珠的二太子师襄走在通往大太子寝宫的长廊中，巨大的宫门徐徐开启，引路侍者停下脚步。
“二殿下，请进。”侍者说道，“请快点，大殿下已经等不及了。”
明明时间还没有过去半句话功夫，大太子就已经等不及了，如果放在别的宾客身上，可能会无法理解，但师襄太熟悉大太子的脾气，侍者说的是实在话。
“多谢了。”师襄翘起嘴角，取下小指上的金环，放进侍者手心里，一摇一摆地走进寝宫。
寝宫里的装潢和外面完全不一样，四壁都是嶙峋的石头，没有任何装饰品，只在地面上放置了几块赤晶垒成的光源，照亮上面宽阔的空间。
地面上没人。
师襄往上看去，只见一头至少有七米长的金色巨龙，盘在高耸的石窟顶上，巨大的龙头垂下来，无聊地吹着龙须玩。
“大殿下，真是好雅兴啊，自己在寝宫里变形玩，怪不得拍卖会没见你。”师襄笑吟吟地说道。
巨龙喷出一丝龙炎，掀开眼皮，露出金灿灿的瞳仁，盯向下方地面上渺小的红影。
“谁去拍卖会那么无聊的地方，老子才不去。”青年男声带着被惯坏的任性，“太无聊了，见鬼的永夜，见鬼的亲戚结婚——老三究竟什么时候大婚？宫里有信儿了吗？”
“没有，不过，老三现在可忙呢。”师襄眼中闪过不怀好意的笑意。
“他当然忙！”大太子恼火地喷出一大股火焰，把石头都烧红了，火焰纷纷落下，像雨一样，却都避过了师襄，不是因为感人的兄弟情，而是因为师襄提前准备了辟火珠，“那可是活生生的仙人媳妇，心甘情愿跟他做夫妻——爹爹为什么不赐婚给我，要赐婚给那个废物？”
说到这一点，师襄脸色微滞，笑不出来，他也有同样的隐痛，如果尊上把那位姓周的仙人赐婚给他，他保证遣散身边的莺莺燕燕，重新做人。
“大殿下，你猜错了，老三不是忙那个，我看他们两个感情不怎么样，可能是强扭的瓜不甜吧。”师襄夹带了一些私货。
“为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一道金光闪过，石窟顶的巨龙不见了，地面上多出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衫的青年，这青年身量高大，上肢尤为健硕，胸膛撑得领口敞开，露出半边隆起的轮廓，他丝毫不以为怪，大喇喇地走向师襄。
师襄已经无数次对自己说“我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没能无视大太子充满压迫性的身躯，他不得不在脑海内回忆周景明给他塑的那尊像，没错，他的身材没有那么差嘛，素不相识的周景明肯定是客观看待他的，所以他没必要在大太子面前感到自卑。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智力比大太子高多了，如果能把一半智力换成胸肌，他有信心在两方面同时超过大太子。
“这不重要，大殿下，重要的是，相天居建了新的城墙。”师襄终于说出这次来的主要任务——通风报信。
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奸诈的人啦，不是要故意挑动大太子和相辰斗争，只是，相辰这次用了他的人，如果他不早点把自己摘出来，以后就说不清楚了。
“哦？”大太子不以为然，“建就建呗，城墙又防不住老子。”
“据说他们这次用了新的材料，建得比赤月城的城墙还要厉害，无疆跟我说，相天居里卧虎藏龙，他过去基本都没没派上用场。”师襄行云流水般地说道。
“一帮废物，病秧子，哪来的龙？”大太子嗤笑一声，“他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不挨捶吧？前两天龙老还跟我说，要逗他们玩玩……”
师襄等着他嘲完。
谁知，大太子说到一半却忽然不说话了。
两人瞪着眼睛，互相看了一会儿，大太子道：“奇怪，龙老呢？”
很好，终于聊到这了。
但是这个话题不归师襄管，他虽然消息灵通，能给大太子正确答案，可是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的事，他更愿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相天居建城墙了，以后再想抢掠他们，没那么容易了。”师襄说道，“反正我通知过你，你要碰一鼻子灰，不能赖我，记得。”
师襄拔腿就走，顺便把魔力注入辟火珠，把防御层撑到最大。然而，直到他走出寝宫，大太子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空荡荡的寝宫里，黄衫青年抓了抓头发。
“……奇怪，龙老去哪了？”
……
夜深，魔宫。
大太子向来是想到什么就干，龙老不见了，那就找龙老。
可是他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想来想去，还是来了魔宫。
“我爹出关了吗？”一进宫门，劫魔迎面走来，大太子开口便问。
“尊主大人仍在闭关，还没有通知寂天。”劫魔答道。
“哦。”大太子掉头便走。
“等等，”劫魔叫住他，“大殿下深夜来魔宫，就是为了问这个？”
“哦对。”大太子一拍脑袋，想起来这次来的主要目的，他回转身来，盯着劫魔，“劫魔叔，你能帮我看看龙老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他了。”
“大殿下，你问对人了。”劫魔凭空幻化出一张黑色石碑，双手呈给大太子，“龙老，就在这里。”
大太子奇怪劫魔干嘛给他看惩罪罚恶碑，难道龙老犯了事儿不成？他仔细一看，金色的眼睛瞪大了。
龙老还真的犯事了，犯的事还不小，捏造债务，挑衅他族，放火烧毁他族营帐，攻击他族高龄高人……看起来简直十恶不赦，而且手段还特别卑|鄙猥琐。
确实是龙老的风格。
只有一件事很意外，龙老从来没被抓住过，这次却被抓了个正着，罪证、人证俱全，直接投放劫灰荒原，流放十年。
“龙老……”大太子咽了口唾沫，“已经走了？”
“还没有，他现在关在魔窟地狱，明天就送走了，赶巧，您还可以见他一面。”劫魔笑眯眯道。
魔窟地狱是魔宫羁押罪犯的地方，令魔闻风丧胆，连大太子都不太愿意来这。
但是没办法，这可能是龙老的最后一面了。
劫灰荒原那种地方……只有爹爹和他这样厉害的大魔，才有可能独自生存下来，龙老年事已高，可能没什么希望了。
不过，大太子并不埋怨劫魔，判罚之中都有定数，这也不是劫魔能决定的。
他只是愤恨相天居！
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给他留下如此奇耻大辱，还假惺惺修什么城墙？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逃过他的制裁？
他最讨厌外面捡来的野孩子了，那么弱，又那么会装可怜，在爹爹面前占尽宠爱，还不肯在他这里吃一点亏！
“大殿下……”
终于，大太子在魔骨地牢里见到了虚弱得就像一滩烂泥的龙老，他睁大金色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团破兽皮包裹的枯瘦身躯，就是龙老。
“……”恼怒化成火，在大太子血管中鼓动起来了，他注视着龙老，仔仔细细打量着他身上的每一处，把他此刻的形象深深烙进记忆里。
龙老气息虚弱，跟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他都耐着性子等他说完。
末了，龙老的头垂下去，亲吻他脚前的地面。
“龙老，你放心去，我会替你血洗相天居。”大太子一字一顿道。
龙老哆嗦了一下，差点背过气去，敢情他说了这么多，大殿下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
龙老的反应有些不对，大太子意外地低头看来。
龙老费力地从魔骨栅栏里把手伸出来，忍着刮骨般的疼痛，抓住大太子的裤脚。
“不可啊……大殿下！那周景明、尤为奸诈！万万不可上了他的当！”龙老声嘶力竭地喊道，“您一定不能亲自去，更不能化成原形！！”
“周景明是谁？”大太子疑惑。
龙老吐出一口血，咳嗽道：“您忘了……是天上派来和亲的……仙人……”
“啊，原来是他，他很厉害吗？”大太子的眼睛亮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那倒……没看出来……但他尤为奸诈！”龙老激动地叫道，“您一定要避免和他正面交锋……咳咳，不过，属下有一计……”
龙老示意大太子蹲下来一点，他实在喊不动了。
大太子蹲下来，手臂搭在膝盖上。
“大殿下……属下养了一群西海死士，就在赤月城西伏鳞客栈，您可以派他们去……伪装成流窜进幽炎结界的流|氓，没有人能通过他们追到您。”
大太子认真听着。
“他们血洗相天居后，就会自杀，因果就此斩断，劫魔老儿也无法给您定罪……嘿嘿，嘿嘿。”龙老咬牙切齿地笑了起来，“还、还有周景明，您、您千万不能饶过他，一定要把他千刀万剐，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说罢，龙老头一歪，吐出一口血，倒在地上。
大太子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握住龙老伸在外面的那只手，那只手简直瘦得全是骨头，捏起来还会咯咯响。
“疼、疼疼疼疼。”龙老抽|搐了一下，又醒了过来。
见大太子正慌张地捏着他的手，龙老的眼眶湿润了，他安抚性地挠了挠大太子手心：“别怕，大殿下，没了龙老，您也是神威无敌的大殿下，将来，龙爪宫……还要等你去振兴，一统三界，震慑苍生……可惜，龙老看不到那一天了……”
龙老的声音低下去，不知何时，老泪已铺满脸颊。
……
周景明站在河堤上，远远望着城墙上的火光，那是值夜班的城防卫队，正擎着火把走来走去。
城墙建好第一天，大家还处在亢奋中，抢着要上城墙巡逻，相辰没办法，只好通过一系列没必要的竞赛，筛掉过多的报名者，留下小部分卷王，让他们上城墙站岗。
河上的风还是挺大的，周景明站了一会儿，就往下面草地上走。
下到草地上，他又忍不住抬头看，心中暗暗雀跃，这高12米的城墙，真是他参与建设的，他只是一个手工爱好者啊，以前在现代，顶多做做乐高城墙，哪里敢想，有一天他会参与建设真正的城墙。
巨大的建筑物横亘在那里，让人非常心安。
以前在现代也不会有这种感觉，因为国土广大，安全感还是很强的，触目所及，也见不到防御工事，也不会有随时被外族袭击的不安感。
到了这里，周景明才深切感受到，马斯洛需求的第一层是安全感，没有安全感，吃不香睡不好，干什么都心慌意乱的。
现在，安全感有了，他又可以回去美美睡大觉了。
“景明，你在这里。”相辰的声音从河堤上传来。
周景明抬起头，看见他跳下来，跑了两步，轻快地来到跟前，绿莹莹的眼睛在暗夜里泛着流光：“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城墙转转？”
噗。这都第几次了。
“我想回去休息。”周景明笑道，“时间不早，你也该歇下了，这几天忙得脚不点地，巡逻的任务就交给其他人吧。”
“我不累，”相辰立刻说道，很快，他意识到什么，打量着周景明，“景明，你肯定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走两步就到了。”周景明笑着指指营帐那边，朝相辰摆摆手，“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周景明转过头，径直走回营帐。
他本想泡个热水澡冷静冷静，可是佟九好像休息了。
周景明便拿出灵石，自己吸了些灵力，点燃木炭，准备烧水。
可是，水桶不见了。
周景明在佟九经常放水桶的那几个地方找了找，都没找见，他实在没办法，只好去佟九营帐里看看。
营帐里乌漆嘛黑的，没动静，佟九可能睡下了，修炼过的人呼吸很轻，睡觉也不打鼾，这倒也没什么奇怪。
周景明本想退出去，但是想泡澡的冲动战胜了理智，他用火灵放出一个小火苗，幽幽地照亮营帐一角。
水桶！
周景明如愿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水桶！
“哗啦”——
营帐里面传来水声，周景明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火苗正对着营帐内部。
略显狭小的浴桶内，高大的男人沉默地泡在里面，湿润的长发一绺绺垂下来，散乱地沾在结实的颈间、宽阔的肩膀上，比起那副充满压迫感的身躯，被散发遮住半边的脸颊倒显得有些秀气。
“对不起！”周景明一把捏灭小火苗，向浴桶方向九十度鞠躬，“打扰了，请继续！”
营帐入口的帘子“哗”地飞起来又落下去，周景明落荒而逃。
出来之后，周景明仍然尴尬不已，原地打转一阵，才稍微缓解，返回自己营帐。
佟九竟然自己一个人摸黑泡澡。
也不出声。
没想到，是个会享受的人呢。
作者有话说：
佟九：这样蹲在热水里究竟有什么乐趣，试一试。
佟九：好挤。
遭遇闯空门。
佟九：……（忘了带脸）
晚了，但七点四十也是七点。
48 二更
◎。◎
周景明回来之后, 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好像……佟九的脸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火工师傅的皮肤是凹凸不平的，而且还挺黑，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张脸, 却是光滑的, 尤其是下颌线显得很秀气, 如果是疙里疙瘩的，肯定称不上秀气吧。
可是，这个时间，除了佟九，还会有别人偷偷在佟九营帐里泡澡吗？
周景明摸了摸下巴。
他在自己的KINGSIZE大床前转了个身, 再次面朝营帐大门。
要过去看看吗？闯空门一次还能说是不小心, 再来一次算怎么回事？佟师傅你起来,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本人。
……
还是算了吧, 肯定是光线问题。
周景明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床上。
今天就不洗了，把热水让给佟师傅好好享受吧。
周景明仰面躺在床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咳嗽声。
这声音是……佟九。
周景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进来。”
门帘掀起, 火工师傅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后，手里连抱带拎，送回来几个水桶。
“这里还有水。”佟九闷声道，“现在要沐浴么？”
“不，不用了。”周景明坐在床上，仔细地观察着佟九，他的头发还是湿的, 简单束在脑后, 露出黝黑的脸庞, 皮肤仍然是疙里疙瘩的。
但是，和以前似乎又确实有些不同。
“我以为你会晚些回来。”佟九将水桶放好，转过身来，正对上走到他身后的周景明，佟九的目光跳动了一下，看向别处，“水都是重新打的，刚才这里没人，所以我才放在我那。”
周景明端详着佟九，头微微侧向一边，他看得太认真了，以至于佟九不自然地解释起来。
“你的脸，”周景明疑惑，“是不是变瘦了？”
佟九的心跳加快几分，听到后半句，又舒缓下来，就在刚才，他差点放出分神，化身外身来看看自己的脸是不是没长好。
“就是变瘦了。”周景明确信，“你也有这种感觉吧？到了魔界以后……好像消耗得特别快。”
“嗯？”佟九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明明灵力没少，有及时补充灵气，可是更容易犯困了，对外界的舒适度要求也更高了。”周景明越说越警觉，“这不会是天人五衰的前兆吧？”
佟九皱起眉，收回看向别处的目光，开始仔细端详周景明。
只见朦胧烛光中看过来的青年，脸颊莹润洁白，微微泛着健康的血色，褐色的瞳孔神采奕奕，仍然带着白日未消的兴奋，乌黑茂密的发丝沿着洁白的额头往后梳起，描绘出清晰的美人尖形状。
“看起来很健康。”佟九。评价道，“可能是懈怠了。”
“……”周景明觉得自己白瞎了铺垫这么一堆。
他只是想关心一下火工师傅的身体啊！
为什么火工师傅会吐槽他懒？
好吧，就算他身体健康，灵气充沛，但他就是喜欢睡觉怎么了，你火工师傅还不是偷偷在自己屋里泡澡。
人喜欢享受，是没有过错的。
“既然水都打来了，那就泡个澡吧。”周景明道，“佟师傅如此勤勉，想必是不介意给我加热一下的。”
佟九“嗯”了一声，像是没听出周景明的阴阳怪气，麻利地去倒热水了。
有时候就是会羡慕这样从来不会内耗的人。周景明看着佟九忙碌的背影，想道。
……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周景明神清气爽地从营帐里出来，先上河堤看了会儿风景，活动了一下身体，又欣赏了一番新建的城墙。
正逢相辰带着换班的巡逻卫队上城墙，周景明又看他们操练了一会儿。
相辰操练卫队格外认真，带着他们跑了两圈之后，还发给他们每人一把柴刀，带着他们练劈砍动作。
过了一会儿，一辆辆板车从河堤这边的斜坡驶上城墙，将一筐筐石头卸在女墙下。
周景明看着看着，感觉气氛不太对。
就像马上就要迎敌一样，城墙上的气氛剑拔弩张。
和昨天竣工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莫非……发生什么事了吗？
“大师兄，大师兄，不好了——”符欣荣从远处跑来。
说曹操，曹操到，报信的人这不就来了？
“怎么了？慢慢说。”周景明从河堤上下来，迎上符欣荣。
符欣荣抚着胸口缓了口气，直起身子，一脸紧张道：
“龙爪宫已经知道了！”
只是这一句，周景明就知道，为什么相辰会这样如临大敌。
“昨天、昨天晚上的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符欣荣说道，“三太子他们都没怎么睡，说是收到魔宫的消息，大太子连夜去了魔宫，见了天魔使，还有羁押在地牢里的龙老！”
“这时间倒是赶巧。”周景明沉吟。
其实他并不意外大太子会发现龙老失踪，会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算劫魔瞒下消息，判决一出，龙爪宫早晚也会知道。
令他意外的是，大太子知道的时间点，不早不晚，正好是他们城墙竣工的当晚。
这个时间点卡的太好了，以至于周景明都要怀疑，是不是劫魔看到了因果，故意在这个时间点放出消息。
“对龙老的判决下来了吗？”周景明问道。
“下来了，下来了，有块黑色的碑，上面写着龙老的罪状，说是流放到什么荒野，十年都不许回来。”符欣荣描述着他从其他族人口中听到的消息。
“原来如此。”周景明点头，这个判决还算可以，至少十年都见不到这个阴险毒辣的老家伙。
不过，想也知道，这个判决传到龙爪宫，大太子会多么震怒。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个时间节点确实不是巧合，而是劫魔使人为控制的。
算是对相天居的照顾了。
周景明回过头，看向城墙上紧张操练卫队的相辰。
不知道龙爪宫会以怎样的方式报复。
有魔尊口谕限制，大太子应该不会直接变成原形过来。
但也说不定，传言中，大太子暴戾恣肆，为所欲为，很有可能不计后果地发泄怒气。
他现在很能共情相辰，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来，以什么样的形式来，只知道敌人很强大，而且一定会来。
“大师兄，现在该如何是好啊。”符欣荣惶惶然问道。
“不用怕，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周景明道，“只是验证的时间到了而已，现在我们有城墙，比以前什么都没有好得多了。”
符欣荣一听，也是，以前只有木栅栏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怎么现在有城墙了，他反而坐不住了。
“好！我知道了……”符欣荣缓缓吐出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激动起来，“大师兄，大师兄，我想到了！我们可以像在狩猎大赛时那样埋炸|药吗？”
周景明赞许地点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中午前后，相辰按照符欣荣的主意，在城墙外的空地上布下炸|药，挖下陷阱，还设置了一些围栏，组成第一道防线。
群体战役和狩猎其实有很多相似之处，制定策略、布置战场，都是可以借鉴的。
如果对手之中没有特别强的存在，这第一道防线就足以起到拦截作用。
但是，相辰还是很谨慎地布置了第二道防线。
他操练族人，让他们学会用投石器，躲在凹字形的女墙后面，通过豁口把大石头投出去，攻击目标。
然后是第三道防线——柴刀和火把！
如果对手连破两道防线，攻到城墙上，卫队就不得不举起近战武器，保护自己。
相辰希望不会进展到这一步，但开战前总是要做起最坏的准备。
三道防线布控完，白天也过去了一大半。
天色暗下来，风吹动角楼上的兽皮。
乌云在空中凝聚，气压开始变低。
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幽炎结界里也有阴天吗？”周景明抬头望去，在河谷上方，似乎真的聚集起层层云气，以往都可以看到被红月映亮的黑天的。
“有，还有狂风暴雨和永夜的大雪。”相辰说道，他的神情一直保持警惕，目光望着暗下来的原野。
“那太好了，”周景明勉强笑道，“我还以为这些乌云是大太子唤来的，这么说也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对吧？”
相辰“嗯”了一声，却没有笑。
也就是说，大太子唤来的可能性更大？
周景明还想说什么，相辰转过来，神色肃然地对他说：“景明，你先回营帐去吧。”
“为什么？”周景明不解，“我能帮上忙。”
“我不想你和大太子正面交锋，”相辰道，“他心胸狭窄，很记仇，我不想让他记恨你，如果……如果我失败了，你不是相氏部族的人，说不定他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周景明失笑：“你这是在做什么？交代后事吗？”
相辰绿莹莹的眼睛黯了一下：“景明，你不知道……大太子很强，如果他真的打算放手一搏，不是我们可以对抗的，现在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他不愿违背尊主大人的规则……”
周景明还想说什么，相辰握住他的肩膀。
“景明，这次就听我的，你先回去，如果来的是大太子，你就带着爷爷一起躲起来，爷爷知道往哪儿躲，如果来的是大太子的爪牙，我带着族人就能对付。”
相辰言辞恳切，周景明知道他心意已决，再留下来就是拂他面子了，只好从城墙上撤下来，回到营帐里。
目送周景明离开，相辰转回头，面向赤月河谷越来越暗的原野。
“诸位同胞，今日就是我们和龙爪宫决一死战的时候！”相辰声音铿锵有力，“多年的仇怨，是时候了结了！我们要让龙爪宫也尝尝，我们受过的欺凌和苦楚！”
“誓死守卫相天居！”
“誓与龙爪宫血战到底！”
血性魔人的声音震响横断山，回荡在原野上。
天色越来越暗，明明红月还没落山，却已经黑得像夜幕降临，只有第一道防线处，放置的几块作为诱饵的赤晶，还闪烁着幽暗的红光，如同一只只迷雾中怪兽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
“来了！”
有人叫了一声，许多双眼睛看见迷雾里似乎有蛇一样的东西在翻动。
相辰面颊紧绷，双手扒住女墙，倾身向前，运足目力向那活物跃动处看去。
只见数条灵活扭转的肢体在空中舞动，像几条大触|手，扒着地面向前快速前进。
地面传来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地下过来。
这是……
相辰瞳孔一缩，这次来的敌手，竟然是西海魔物。
时间回到昨天夜里。
赤月城西，伏鳞客栈。
布满鳞片和棘刺的巨大脊背向上隆起，一头三十多米长的鳄鱼状怪物从地面上拱起身子，在空中形成一个拱门。
下一刻，巨鳄眸色变灰，从头到尾再度进入石化状态。
拱门从中间打开，一个拖着鳄鱼尾巴的魔人从里面走出来，嚷道：“谁啊？投宿还是打尖啊？”
没人应答。
魔人咕哝了一声，忽然踢到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个盒子。
“咦？”他将盒子抱起来，打开一看，大惊失色，连忙跑回客栈里。
伏鳞客栈不是一个简单的客栈，而是西海魔族驻赤月河谷的落脚点，凡是西海来的魔人，都会在这里投宿，当然，也有一些想要体会本地风土人情的，会选择别的地方。
伏鳞客栈的掌柜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掌柜，他掌握着西海魔族与赤月河谷之间的贸易往来、劳力输出，还有，消息集散。
他之所以能掌握这么多权柄，是因为他早年和龙爪宫走得很近，尤其是龙爪宫的龙老，对他有知遇之恩。
可是现在，龙老有难，托人送来信物和一封绝命书，请他无论如何要动用西海最厉害的死士出山，血洗相天居！
如果做得好，大太子将来定会重用他们。
如果失败了，决不能和龙爪宫扯上关系，但这份情，大太子会记着。
回报的时候到了！
掌柜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早在周围团结起一帮厉害的死士，知道有一天会用来做一些脏活。
但是，如果能和大太子攀上关系，无论如何都是值得的！
掌柜当机立断，集结起客栈中最厉害的死士，一共一十八名。
这十八死士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花了一晚上做调查，又花了一个白天定策略，终于，在傍晚时分，借着掌柜的行云布雨术，逼近相天居。
两头海魔章鱼开路，从地底游钻过去，巨大的章鱼触|手在空中摇摆，阻隔一切有可能遭遇的抛石攻击。
四头血海魔鳄紧随其后，身上覆盖有堪比铁石的鳞甲，不怵任何刀剑砍劈，可以多角度爬行，上城墙也没问题。
八条海蛇游蹿草丛中，肢体异常灵活，而且无声无息，是潜伏的高手，只待前锋部队开出条路，他们就能散入相天居中，潜进帐篷里，咬死每个放松警惕的魔人。
最后，是四头坚甲魔龟殿后……它们走得太慢了。
这样强大的阵容，这样周密的计划，攻下一个孱弱无能的相天居简直绰绰有余，参与计划的每个西海魔人都这样想。
“嘶嘶，今天可以饱餐一顿了。”一条长着红色花纹的魔蛇对另外一条长着黄色花纹的魔蛇说。
“腊肉干吃的我快齁死了，”黄魔蛇吐了吐舌头，“我想喝新鲜的魔血——我想吃新鲜的魔肉——”
“嘶嘶，谁不是呢。”
黄魔蛇顿了顿，猛然间看见前面雾气里有红色发光物体，被吓了一跳：“快看，那是什么东西？我们遇到伏击了吗？”
一阵安静，气氛紧张起来。
直到海魔章鱼把红色发光物体掀起来，抛到空中，大家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赤晶。”黄魔蛇用尾巴卷起红色发光物体。
“嘶嘶，你真是胆小鬼。”红魔蛇嘲笑道。
“谁说我是胆小鬼？我只是谨慎！”黄魔蛇激动地分辩起来，“老大不是说过吗，谨慎总是没错的，三太子能做到三太子的位置上，肯定有他的厉害之处。要不然怎么不是你，不是我加封三太子呢？”
“嘶嘶，你拿着赤晶干什么，会被当成靶子的。”红魔蛇不紧不慢地指出。
“诶呀妈呀！”黄魔蛇立刻把赤晶远远丢出去。
周围传来其他魔物的闷笑声。
“可恶……”黄魔蛇把脑袋埋进草丛，太丢蛇了。好吧，他就是胆小怎么样，等今天晚上过去，他就会成为西海魔族的传奇杀手，到时候不会有人深究细节的。
“别笑了，”打头的海魔章鱼震动地面，发出只有西海魔族能听到的声波，“等会我们开路，魔蛇跟上，相天居的人虽然不厉害，但数量众多，交给你们清理，如果有漏网之鱼，你们就等着被掌柜做成蛇羹吧。”
“科科，”一头魔鳄震动牙齿，“蛇羹好吃。”
一时间，周围响起许多“科科”声。
魔蛇族顿时紧张起来，一个个游动速度都变快了。
黄魔蛇也不敢说话，直到，他发现了一个用麻绳捆着的小包袱，一半埋在土里。
“这里有个奇怪的东西。”黄魔蛇弱弱地说。
“嘶，闭嘴！”年长的魔蛇终于忍不住扭回身体，对着黄魔蛇亮出毒牙。
黄魔蛇缩了缩脖子。
“科科，蛇羹好吃。”“科科，蛇羹。”而那些魔鳄只会重复一些破坏团结的话。
在所向无敌的大部队向前碾压的过程中，黄魔蛇又发现了几个类似的小包袱，但是他没有再吭声。
“快看，前面就是城墙！”
“终于到了！”
魔物们低声交谈，黄魔蛇抬起头，向上看去，果然看到一堵很高很高的黑色巨物横亘在前面，还有点点火把光芒在上面移动。
嚯——好壮观啊！
“别愣着了，快干活！”
“嘭！”海魔章鱼不断卷起栅栏，向迷雾尽头的城墙上扔去。
魔鳄则全速前进，试图用脑袋撞开城墙。
魔蛇们交叉乱爬，等待城墙攻破，他们就进去大吃大喝。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嗖嗖”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抛下来了。
黄魔蛇本能感到不妙。
“嘭！”
“嘭嘭！”“咚咚！”
重物砸在地上，一砸一个坑。
“是石头！”魔鳄镇定自若地说，“砸到我了，不疼！”
“小伎俩，继续前进。”海魔章鱼宣布。
其他魔蛇也跟上去，凭着本能躲闪石头，毕竟，对他们来说，被石头砸中还是挺疼的。
黄魔蛇却停了下来。
不对，很不对。
他好像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是那个小包袱里面的，魔蛇贼讨厌的味道，是什么来着？是雄黄？不对，不是雄黄，是硫磺！
糟了！
黄魔蛇以最快速度蹿到没有小包袱的地面上。
“轰——”
“轰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接二连三地发生，将草皮整个炸飞起来，土块石块如雪般抛向空中，形成大量烟尘，让本来就烟雾弥漫的地面变得更加模糊难辨。
影影绰绰间，似乎有很多活物被抛到半空中，黄魔蛇睁大竖瞳，惊恐地望着一段有红色花纹的蛇尾从他头顶落下。
“阿红——”
黄魔蛇在心中悲嚎，虽然红魔蛇经常嘲笑他胆小鬼，但毕竟是同族，上一刻还跟他说话，下一刻就炸成了几段！这谁能受得住！
本来掩护他们前进的迷雾，变成了葬送他们性命的陷阱，他们甚至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族的尸块就像雨一样落下来了！
而他们的目的地——城墙，仍然屹立在前方，像一堵遮天的墓碑，冷漠地横亘在那里，宣示着此地将是他们的埋骨地。
一股寒意蹿上黄魔蛇的三个心脏，他一动也不敢动，伪装成一根栅栏，矗立在另外两根旁边。
终于，爆炸结束了，原野恢复安静。
一阵风吹散了烟雾。
地面被炸得坑坑洼洼，坑底散落着很多东西，分辨不出哪些是土块，哪些是同族尸体。
现场惨不忍睹，但仍然有一部分死士穿过了防线，到达城墙根下。
一头海魔章鱼挥舞着触手，卷住女墙凸出的地方，向上攀爬。
两头魔鳄用尾巴顶起身躯，试图扒着砖石缝隙上去。
硕果仅存的三头魔物，正在进行猛烈的冲击。
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却没有持续多久。
城墙上，卫队举起铮亮的柴刀，毫不留情地对着章鱼触手劈劈砍砍。
三五把刀围着一支触手砍，就像砍树一样，不一会儿就截断一根，不一会儿就截断一根。
断肢章鱼逐渐支撑不住巨大的头部，轰然坠落在城墙下，失去触手的残肢仍在朝着城墙挥舞。
而向上攀爬的魔鳄，根本就没有找到砖石缝隙，哧溜哧溜地落回地面，努力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向上拔升一寸。
怎么会这样！
眼看着前锋马上就要全军覆没，黄魔蛇慌了。
他很想跑，但是，这样逃跑，一定会被掌柜做成蛇羹。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不，一定还有办法。
忽然间，他听到了一个美妙的声音。
因为刚才太过紧张，他一直没注意到那个声音——
水声！
对啊，旁边就是赤月河，他们都是海生魔物，完全可以泅水过去！
49 二更
◎。◎
是啊, 他们明明是海生魔兽！
放着水路不走，却去走城墙，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黄魔蛇简直要为自己的急智仰天长嘶了！
不过，眼下不是得意的时候, 他得把幸存的死士们召集起来, 一起往赤月河去。
这样想着, 黄魔蛇悄悄潜下地面，小心地绕过炸|药区，来到城墙下。
……
城墙上，刚刚经过一轮紧张砍杀的相氏族人们，还未从紧张从缓解过来, 仍是全神戒备的模样。
迷雾渐渐散去, 落到赤月河谷西边的红月, 在原野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金红色的光芒映照在城墙石壁中，镀上辉煌的色彩。
第一层防线变得清晰可见，本来平坦的草地，此时变得一片狼藉, 大坑连小坑，断裂的海鲜肢体遍布坑中，还有巨大的章鱼脑袋像瘪下去的破口袋一样堆在城墙根下。
相氏族人们惊讶地望着城下狼藉的一幕，不敢相信，他们……好像胜利了？
本以为战役会持续很长时间，一波又一波的海怪会袭上城头，而他们不得不经历惨烈的鏖战, 才能守住家园……但实际战况好像比他们想象得轻松很多？
在城墙和炸|药的配合下, 袭击者变得不堪一击。
但大家也很清楚, 如果是在平地上遭遇这些魔物，他们肯定会折损一大批人，尤其是那两头可怕的海魔章鱼，在平原上也是以一敌百的大魔兽，更不要说还有毒牙屠夫之名的魔蛇作为辅助。
“我们，赢了吗？”一个声音试探着问道。
“敌人好像都死了，那、我们应该是赢了吧？”
兴奋的低语在不敢置信的族人们之间快速传播，大家逐渐从拼死一战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巨大的荣誉从天而降，砸懵了每个人的脑子，使他们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还没结束。”相辰肃然说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城墙下隐蔽处，“还有三条漏网之鱼。”
相氏族人又紧张起来，顺着相辰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不起眼的阴影中看到活物移动的影子。
一条有黄色花纹的魔蛇，两头和地面颜色接近的魔鳄，正顺着城墙根，往南边移动。
“三太子，确实有三名敌人正在活动！”哨兵从角楼上跑下来，向相辰反馈，“他们沿着攻击死角前进，我们很难击中，现在该怎么办？”
“……”相辰沉思片刻，道，“他们想去哪儿呢？走，我们也去南边看看。”
在相辰的带领下，卫队众人一径前往城墙南端，这里与赤月河相接，选址非常巧妙，下面是水流湍急的赤月河，城墙紧接着直上直下的岩石河岸，没有丝毫缝隙可以通过。
为了防止擅长攀爬的进攻者通过攀援河岸的方式，从下面进入相天居，城墙沿着河岸建筑了一段，女墙上挂着大石头，可以直接放下去，把试图攀岩的入侵者打到水里。
相辰留了一部分人防守正面，其余人跟他来到侧面，果然看到魔蛇和两头魔鳄向河岸峭壁爬去。
“等他们爬到正下方，就把石锤放下来。”相辰吩咐卫队。
“是！”
一切都在监控下进行，眼看着魔蛇要爬到位置了。
“嗖”！
魔蛇忽然加快速度，“哧溜”一下钻进水中。
两头魔鳄也跟着下到峭壁上，“扑通”“扑通”翻进水中。
魔鳄的爪子本就短小，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垂直面攀爬，爬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只是，他们似乎不是失误才掉进水中，而是——故意的！
“糟了！”有族人意识到不对，“三太子，他们不会是想泅水过来吧？”
这样一说，卫队众人背后发毛，身上的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他们紧盯着峭壁下的赤月河，只看到河面上激流凶猛，河边还打着几处旋涡，怎么看都是无法通过的天险。
可是，袭击者可是西海魔物！在威不可测的大海中孕育出的魔物，他们真的能被赤月河的水流阻住吗？
“大家盯紧了，不要放过分毫。”相辰一边盯着河面，一边吩咐卫队，“见到冒头，就用石头打下去。相甲、相英，带着你们的人跟我来！”
“是！”“是，三太子！”
相辰带着一队人，沿着城墙跑下来，每隔一段，就布下防卫巡逻的精壮族人，一直从城墙斜角布置到河堤最东边。
这样一来，相天居的南边，临着赤月河的河堤路就被分段把守住了。
相辰还是不放心，不断在河堤路上巡逻。
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都没有一个可疑生物从河水中冒头。
“三太子，我们这里也没有看到异样。”角楼上放哨的族人汇报道。
“三太子，我们这里也没有！”河堤上巡逻的相英跑过来汇报道。
相辰站在斜坡上，望着被黑暗笼罩的河面，心里不安的感觉还是很强烈。
西海魔物会不会埋伏在河里，等着他们放松警惕，就立刻爬上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西海魔物擅长泅水，就算赤月河水流湍急，他们也敢往下跳，说明他们心中有一定把握。
“三太子，那些魔物这么长时间都没出来，是不是被河水冲走啦？”有族人问道。
“是啊，河水这么急，根本不可能渡过来……”
“大家先不要急，我们再等等，”相辰稳住军心，“这些魔物水性很好，说不定可以潜在水底，就等着我们放松警惕。”
“嘶，三太子说得有道理！”“我们差点中了他们的计！”“他们这样爽快地跳进赤月河，肯定是有后招！”
族人们议论纷纷，一个个又恢复警惕性，举起火把，照着水面，寻找可疑的痕迹。
“今晚我们就把守在这里，他们人不多了，只有一条魔蛇和两头魔鳄，我们足以应付。”相辰给大家鼓舞士气，“今天晚上，腊肉干管够，辛苦大家再和我一起蹲守一夜。”
“是，三太子！”“没问题，三太子！”“三太子，放心吧！誓死守卫相天居！”
河堤上传来士气高涨的口号声：“誓死守卫相天居！”
……
周景明回到营帐之后，左右无事，跑去相爷爷帐子里坐了一会儿。
他们状似平静地聊着相爷爷的园子，其实都为相辰捏了把汗，城墙外隆隆震响，那是炸|药爆炸的声音。
“报——”一名传信的族人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扒着帐子，带来城墙上的消息，说来的袭击者不是龙爪宫的人，而是一群西海魔物。
“西海魔物？”周景明立刻想到魔蚌珍珠，还有那个拍卖会上遇到的西海魔人。
相爷爷却眼神一暗，提到一个地点：“伏鳞客栈”。
于是，周景明在狂轰乱炸的背景音下，听相爷爷讲述伏鳞客栈的来龙去脉。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还是有可能是龙爪宫派来的。”周景明总结道。
“不错。”相爷爷点头，“你听，没声音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安静下来了。
周景明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小心。”相爷爷郑重道。
“放心。”周景明向帐外走去，乌云已经散开，天色变得亮了一些，相天居依然安然无恙地被高耸的城墙护在身后，周景明抬眼望去，看见相辰带着一队人往河堤上走。
战斗结束了吗？他想。
看这状态，应该是获胜了吧。
周景明回到营帐，向相爷爷描述了他看到的。
相爷爷也松了口气，一直未定的心稍稍放下来。
这次袭击好像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不，也不能说无声无息，毕竟炸|药还是爆炸了的。
只是，和上次龙老带着几个人就随意闯进相天居不同，这次据说来了一大群魔物，相天居里的族人们却连影子都没见到，大家仍然做着手边的事，对生产生活没产生丝毫影响。
“景明，这多亏了你们建的城墙。”相爷爷忍不住拉着周景明的手，欣慰地说道，“我们相氏族人，先天条件不如龙氏、师氏族人，百年时间，都是担惊受怕过来的，相辰的双亲更是为了部族献出生命，这才换来尊主的帮扶……”
周景明前面听着还没什么问题，忽然间听到意料之外的信息，相爷爷的意思是，相辰的双亲不在了？
他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双亲的意思是，父亲和母亲？
在魔界，双亲难道有别的意思？
否则，相辰身为三太子，他的父亲就应该是魔尊，明明魔尊好好的，怎么说他的双亲不在了？
周景明仿佛了解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相爷爷，冒昧问一句……魔尊不是相辰的父亲吗？”周景明试探着问，“如果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用告诉我。”
相爷爷愣了一下，接着，他反应过来什么，呵呵笑起来：“景明，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没看出来？”
“嗯？”周景明迷茫。
“小辰向来只称魔尊为尊主大人，从来没有叫过他，爹爹，或是父尊，对不对？”相爷爷笑道。
周景明恍然，他就觉得哪里不对，相辰好像对魔尊十分尊敬，但并不亲昵，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是父子，倒像是上司和下属。
“原来相辰并不是魔尊的亲生儿子。”周景明喃喃，那就怪不得了，相辰在赤月河谷的生存环境这么糟糕，那个霸道的大太子更是对他百般欺凌。
“是的，小辰是我们白象一族，唯一的传人，他的父亲相宿，母亲相宁，都是纯正的白象血统。”相爷爷面上露出悲伤之色，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仍然无法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于是周景明又留在相爷爷营帐里，听完了相辰的身世，他这才知道，相辰肩负着多么重要的传宗接代的任务。
别人家是三代单传，急着把老x家的血脉传下去，相辰这是白象一族硕果仅存的血脉，再不生几个小白象，眼看着就要物种灭绝！
完犊子了，周景明身上的压力陡然变大。
时间不早，相爷爷也要休息。周景明告辞出来，望着堤坝上点点火光，一时间心情复杂。
相辰还在堤上巡逻，似乎有袭击者潜入了水中。
要不要去看看呢？可是，看了又能说什么。
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跟相辰说了，相辰也同意了和他成为盟友。
至于白象一族传宗接代的事……他自己还是泥菩萨过江，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吧。
周景明熄了上堤找相辰聊聊的心思，回到自己营帐，仰面躺在床上。
他以为自己会很难睡着，没想到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再一睁眼，天都亮了！
周景明从床上起来，揉着脑袋，想到昨天他连澡都没顾上泡，直接睡着，这没心没肺的程度，完全不像是为情所困的状态，反倒像是非常洒脱的渣男。
不行，从今天开始，他对相辰的态度要更干脆一点，不能拖泥带水，不能嬉皮笑脸，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渐渐冷却下来吧。
周景明揉了揉脸，下床来，梳洗一番，换了衣服，掀开营帐的门帘。
正看见在院子里踱步的相辰。
周景明正要端起高冷的态度，就看到相辰顶着两个黑眼圈，神色有些憔悴：“景明，你起来了。”
“怎么了？”周景明立刻问道。
“昨天多谢你陪着爷爷，爷爷休息的很好。不过，有件事我拿不定主意，想跟你商量。”相辰无奈道。
作为盟友的话，当然要提供智力支持了。
“你说。”周景明认真看着他。
相辰将昨天的战况大致跟周景明讲了一遍，末了，说明问题——三条西海魔物溜进水中，至今也没有出现，他们是应该继续防守，还是可以收兵了。
“这……”周景明也不太确定，他不知道西海魔物究竟有多厉害，“赤月河水流那么急，他们应该泅不过来吧？如果泅过来了，应该早就冒头了，怎么会在水里等一晚上？”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总是不放心。”相辰叹气。
“你从昨天到现在都没休息吗？”周景明意识到他现在这副憔悴的样子是怎么来的了。
“是啊。”相辰道，“我担心他们夜里爬上来……”
“你现在去休息，我帮你看着。”周景明利索地说道。
相辰眼前一亮，绿莹莹的眼睛又流露出那种小狗一样的神情了。
周景明心中暗叹，这真的不能怪他啊——
罢了，赶快把这段尴尬的时候过去，等到相天居建设起来，不再像现在这样危机四伏，相辰也不那么需要他了，他们的关系就可以走回正轨！
周景明怀着美好的希望，换下相辰，去堤上站岗。
一个白天过去。
三条西海魔物还是不见踪影。
周景明觉得差不多可以撤了，就算西海魔物处心积虑在水里潜伏，也不可能潜伏一天一夜吧！
但相辰还是不放心，于是他又来守了一晚上……
那三条西海魔物究竟去哪儿了呢？
理想是丰满的，但现实是骨感的。
黄魔蛇在潜入水中的那刻，忽然想起，在他们出发之前，掌柜的命人考察过相天居的地形，回来总结时说了一句话。
“赤月河水流太急，不宜泅度。”
对，是有这么句话来着。
黄魔蛇终于想起来了，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他自作聪明地带着两头幸存的同伴跳进了赤月河中！
只是因为听到了水声，就想当然地觉得，他们是海生魔物，可以泅水过去！
还沾沾自喜，这么妙的主意，怎么勘探地形的时候没想到，偏偏他临场想到了！难道这就是实地考察比纸上谈兵的好处吗？
等到被赤月河激流当头一棒打到眼冒金星之时，黄魔蛇才想起来，原来他的急智，别人早就想到了，而且还经过实地考察，毙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
黄魔蛇和两头魔鳄瞬间被激流吞没，冲到数丈开外。
他们在水中的暗礁上撞了好几下，撞得七荤八素，不知身在何处。
幸而他们都是水生魔物，不会因为呛水淹死，即便如此，在赤月河里冲来冲去，也像是被几条大棒不断殴打，浑身的骨骼都被打断了一样。
痛苦的冲击无休无止，不知过了多久，黄魔蛇才醒转过来。
周围一片漆黑，他被挤压在一片冷硬的屏障上，水流不断冲刷着他的身体，越过他流到前面去。
可是，他却像是卡死在河中间了，滔滔河水奔腾而去，他却无法挪动半分，只能接受冲刷，强大的水压将他挤压在看不见的屏障上，他根本挣脱不得。
救命啊——
这里是地狱吗？
黄魔蛇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分明能看到水流往前流，前面什么也没有，可是他却不能跟着往前走，这能定在这挨冲！
这情景实在太恐怖了！
就在黄魔蛇附近，两头魔鳄也渐渐转醒，他们遭遇着和黄魔蛇相同的困境，并且，以他们狭小的脑容量，想破头也想不出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作为水生魔物，竟然要被水活活冲死！
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刑罚吗？！
……
同样怀疑三条魔物究竟去哪儿的还有伏鳞客栈的掌柜。
听到行动失败的消息，掌柜脸色煞白，不得不撑住桌角，才能稳住身形。
一次失败，就是彻底失败了，如果他再派西海魔物去，矛头就会直指伏鳞客栈。
所以，他没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
虽说龙爪宫会承他的情，但那也是对相天居造成破坏的前提下，现在连人家城墙都没撬掉一块砖，很容易被怀疑是不是没有尽力。
最奇怪的就是那三头失踪的魔物，一条黄魔蛇和两头魔鳄。
死士，就应该在任务失败后，死在一起。
可是这三头失踪的魔物，却下落不明，伏鳞客栈信息网这么强大的地方，想在赤月河谷找一个西海魔物，就像在白石滩上找一块黑粪球一样简单。
偏偏，这三头魔物就魔界蒸发了！
很难不怀疑他们是不是私通敌对势力，把伏鳞客栈的消息出卖给了相天居。
否则，伏鳞客栈的行动，怎么会失败得这么彻底！
掌柜咬牙切齿，下令手下把赤月河谷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三头魔物，找到之后炖一锅蛇鳄大乱炖，给大家补补身子。
他们，是绝对无法离开赤月河谷的，毕竟，这里有最强大的幽炎结界，只要是化形的魔物，就会受到结界的限制，哪怕把头撞破，也无法在结界上撞出一丝裂缝！
……
至于龙爪宫。
大太子在寝宫里蹲了三天，等着伏鳞客栈的消息。
偏偏伏鳞客栈像死了一样，一点消息没有。
他的耐心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因为龙老告诉他，伏鳞客栈做事非常周密，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必杀。
可是，即便如此，伏鳞客栈还是把他的耐心耗尽了。
三天，整整三天，就算策划刺杀仙君，也该有个进展吧？
大太子暴躁地从石窟顶上砸下来，把六块大赤晶压了个稀烂。
洞窟震动，碎石、土渣纷纷从上面落下来。
一身红狐皮裘的师襄撑起一柄玄晶伞，瞬间形成坚不可摧的防御层，石雨落在伞面上，纷纷化作齑粉，没有给师襄带来任何冲击。
他轻松地走进寝宫，向地上暴躁扭动的金龙欠了欠身：“大殿下安好，弟弟又来请安了。”
金光闪处，黄衫青年出现在眼前。
“你来干什么？”大太子没好气，往一块被他打下来的大石头上一坐，两腿岔开，大喇喇地坐着，抬头看向师襄，“来看老子热闹？”
“怎么会，大殿下真是误会我了，”师襄赔笑道，“我这不是怕大殿下一个人等的寂寞，前来送信嘛。”
“哼！”大太子把脸转到一边，但又想知道最新消息，闷声道，“有屁快放！”
“最近相天居不知是遇到什么喜事了，正在那庆祝呢，赶巧腊肉吃腻了，又添了几味海鲜，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弄的——”
“什么？”大太子猛然从石头上跳下来，金色残影尚在空中，拳头已扭住红狐皮裘，将师襄拉到面前三寸。
师襄自诩敢在龙嘴上拔须，对大太子的性格脾气摸得透透，可是，当大太子展现实力，瞬间侵入他舒适区时，他还是会本能地汗毛直竖，仿佛被天敌盯上的耗子，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大太子见自己突然出手，吓到了师襄，便松开手，不以为意道：“还是这么胆小，没意思。”
师襄低了一下眉，眼睛藏进阴影，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变得可怕起来，但是，下一刻，当他扬起脸时，又恢复了狐狸般的笑容。
“大殿下不信，可以跟弟弟一起去看看，说起来，小周嫁过来这么久，咱们做哥哥的，还没正式见过一面，礼数上未免怠慢了。”师襄笑着，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太子听不懂他说的什么鬼话，但是，一起去相天居看看，这个提议不错，正合他意。
“好啊！”大太子当即同意，大步往寝宫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相天居究竟有多大变化，那个姓周的仙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还有相辰，这野种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爱哭。
50 二更
◎。◎
庆祝从早上就开始了。
相氏部族的族人们将魔熊肉分割好, 放在石锅上烤，香喷喷的味道飘散得到处都是。
大家都换上新剥兽皮鞣制的衣服，一个个精神抖擞，面貌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他们不再是以前柔弱可欺的病秧子, 而是力挫西海魔物的英勇战士！
现在, 他们要腊肉有腊肉, 要城墙有城墙，日子过得越来越富足，不会为了果腹而整日奔波。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他们英勇的族长相辰！
还有尊主大人赐给他们的仙人尊者！
周景明和相辰被族人们簇拥在中间，一路护送到中心空地临时搭建的石山上, 族人们从林子里采来黄色的、紫色的小花, 洒在石山上, 又取来漂亮的羊皮毯子, 铺在石山的顶端，请两位功勋者舒舒服服地落座。
“谢谢。”周景明笑着接受了一位族人编的花环，挂在脖子上，和相辰一起爬上石头山, 坐在软和的羊毛毯里。
“开始吧。”相辰示意相甲、相英。
相甲、相英是三天前夜里对抗西海魔物的卫队队长，两人近距离参与到第一线的战斗中，如今都被族人视为英雄。
因为一些不确定的因素，相辰一直严防死守到昨天天黑，才宣布本次战役结束，相天居大获全胜。
族人们一直翘首以盼，希望能知道更多关于战役的事情, 这次举办庆祝会, 主要目的也是这个。
相甲和相英来到人群中间, 大家坐在地上，已经摆好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两人开始讲述他们是如何对抗西海魔物的。
从战斗准备开始，到乌云突然升起，来路不明的袭击者出现，他们集结在城墙上，用火把和赤晶照明。
族人们听得紧张不已，简直就像身临其境，相英尤其擅长烘托气氛，他说到许多条和城墙一样高的触手往城头扫来时，族人们不约而同往后仰，仿佛看到那些触手要扫到他们脸上了一样。
“三太子当机立断，大喊一声‘砍’！我们一群人冲过去，对着女墙就是噼噼啪啪一阵乱砍……”
“有几次对面的柴刀都要砍我脸上了，还有几次我听见柴刀相撞的声音，噌噌地响，不知砍了多久，有一大股汁液哗一下喷出来，前排的战士都被喷了一脸，那汁液黏黏糊糊的顺着脖子往下淌，我抹了把脸，往前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女墙上只剩半截触手了！”
“那么大一个海魔章鱼，被我们砍断了几条触手，大头朝下，掉到城墙下面去了！”
“嚯——”
族人们先是屏息凝神，听着那惊险的细节，一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听到战斗的高潮，又是一个个握紧拳头，眼睛发亮，恨不能自己也参与到其中，对着敌人狠狠地砍！
相英绘声绘色地描述到最后，卖了个关子，又把族人们的心提了起来，听到最后的结果，他们坐不住了。
“嚯嚯嚯嚯！”
惊叹声四起，族人们争先恐后从地上跳起来，把战士们簇拥在中间，不断拍打他们的肩膀、后背，表达激动和赞赏。
他们只遗憾自己没排到那一天的巡逻，没能亲自参与这场激动人心的战役。
不过，听过战士们的讲述之后，他们也大致明白了城墙上的打法。
战役变成了一种可控的策略性活动，和狩猎一样，只要掌握技巧，就算他们的体格弱于对手，也可以取胜。
这个认知，大大增强了相氏族人的自信。
“以后我们再也不用怕外族入侵了！”
“对！相天居就是我们最好的后盾！”
“我们要好好屯粮，造兵器！建设赤月河谷第一强族！”
相氏族人士气大盛，一边吃肉喝汤，一边穿着厚实的兽皮，他们仿佛有无限底气，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就在这时，一个压着怒火的冷笑从远处传来：
“野种真是好气魄啊，怎么，想颠覆我们龙爪宫，坐上赤月河谷一把交椅？”
这话清楚地传进在场每个人耳中，本来热闹的庆祝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相辰手中的石杯掉落在羊毛毯子上，鲜果榨的甜水洒开去。
周景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有一抹明黄色的光刺入视野，仿佛是在城头位置。
他正待细看，却听到相辰压着声音，飞快地说：“别抬头，别动。”
周景明疑惑地收回目光，接着，他发现广场上的族人，都像石化了一样，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不敢转身，不敢抬头，如果仔细分辨，可以看到他们的手在哆嗦，脸上惊恐万分，仿佛什么恐怖无比的东西马上就要降临。
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因为胜仗而营造起来的喜庆气氛，都在那个人的一句话中全线崩溃。
周景明仿佛知道了，来者是谁。
龙爪宫的人再可怕，也可以一战，可是，这个人出现之后，相氏族人甚至动弹不得！
大太子，这么快就来了么。
……
相辰从羊毛毯上站起来，手指微微摆动，石头山后站着的相伯看到了，立刻溜向反方向。
与此同时，相辰周遭空气中出现白影，风掀起他的头发和衣摆，他的眼神变得坚毅：
“大太子来相天居，有何贵干？”
那明黄色的身影站在城墙角楼上，相天居的兽皮旗就在他脚边飞扬，他随手抓住兽皮旗的木制旗杆，从根部拔起，拿在手中玩。
相辰的脸颊肌肉因为牙齿咬合太用力而紧绷起来。
“看来，你是来找事的。”相辰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巨大的白象在空中成形，象耳如巨幅白扇，向两边展开。
周景明不由自主站起来，紧张地捏住拳头。
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相辰没有说两句话，就变成原形，直奔对面而去！
“大家快让开！”相英和相甲呼喊着，疏散广场上的族人，给白象腾出空间。
广场上不断响起“嘭”“嘭”的变形声，族人们纷纷变成原形，以魔兽的姿态快速逃窜，比人用两条腿逃跑效率高得多。
白象落地之前，族人们已经腾出一条通路，它沉重的身躯落在地面上，周景明感到整个广场都跟着震了一震！
“大师兄，大师兄！”
这时候，广场上已经不剩几个人了。石山后传来符欣荣的叫声，周景明低头看去，符欣荣正一脸惶恐地挥手，叫他赶紧下来逃跑。
周景明没动。
“你先去吧，我留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榜上忙。”周景明道。
“不行啊，大师兄，他们兄弟俩等会儿都变成原形了，一个个都像山一样大，我们能派上什么用场？我们还是快躲起来吧！”符欣荣努力说服周景明。
“放心，我有自保能力，会量力而行的，倒是你，快点和佟九他们一起躲起来吧。”周景明忽然想到，相爷爷好像知道什么秘密藏身地，便叫符欣荣快去找佟九和其他随从，然后一起去相爷爷帐子里。
符欣荣见周景明心意已决，没办法，只好往他们营帐方向跑去。
说话间，白象已经开始在中心广场上助跑。
地面发出“轰轰轰轰”的震动声，白象越跑越快。
周景明看到两边有白花花的东西飞起来，动态中看不太清楚，忽然间，象首向上扬起，白象似乎整个站了起来。
周景明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但更惊奇的事情还在发生。
那两片飞起来的白花花的东西是白象的耳朵，因为太大了，令人难以置信。
两片巨大的象耳还在不断长大，每一片都有一座帐篷那么大，两片水平展开，简直就像一架小型飞机的机翼。
不，不对，不是像小型飞机，是真的小型飞机。
经过一段时间地动山摇的助跑之后，白象真的飞了起来。
“轰轰轰”的助跑声已经消失，白象四脚离开地面，巨大的象耳驾驭着气流，稳稳托起身躯，向城墙头飞去。
“天啊……”周景明惊叹。
他一直知道相辰可以驾驭气流，可是却不知道他能驾驭到这种程度，不仅仅是借助气流发出攻击，还可以控制气流浮起身体，在天上自由地飞翔。
怪不得白象一族如此受人敬仰，他们的实力实在超乎想象。
临近城头时，白象发出一声鸣叫，低头猛地撞向角楼上的明黄色身影。
“轰——”
角楼的顶被撞掉一角，石头纷纷落下。
这一撞之力，实在巨大，连稳固的水泥城墙都禁不住，更不要说普通魔兽了。
大太子还没变形，或许……
周景明心中隐隐期待着，相辰这一手先发制人，是否能够生效。
烟雾慢慢散去，露出白象的轮廓，它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挂在角楼边上，两脚踩在角楼上，两脚悬在半空。
它摇晃着脑袋，试图从某种禁锢中挣脱出来，但是失败了。
一条明黄色的袖子垂在象牙上，大太子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仅抬起一只手，手掌抵着白象的额头，像是在爱抚他的象弟弟。
大太子似乎还在说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白象不断摇晃脑袋，两只大耳朵飞起来又落下，看起来十分难受。
周景明心里凉了半截，这就是大太子的实力吗？他甚至还没有变成兽形，就轻松压制住完全体状态的相辰——这场战斗完全是碾压式的，接下来要怎么打？
不，不能放弃，一定是有什么可以做的。
相伯已经去报信了，只要能挺过这段时间，等魔宫派人来，他们就安全了。
周景明放下袖子，沉甸甸的奶酪再一次从袖子里滑出来。
双管猎|枪的有效射程是40米，换上威力最强的猎|枪|弹，在40米内能让魔熊一枪毙命。
可是，周景明现在距离城墙角楼，却有三百米到四百米之远，这个距离，奶酪根本派不上用场！
成为仙人之后，周景明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汗了，此时，他却感觉额头上冒出一层急汗。
如果有什么能吸引大太子的注意力就好了。
等等，还真有！
周景明纵身跳下石山，向山壁下跑去。
就是前几天，龙老的案子结了，劫魔使叫相辰把羁押的龙爪宫的人放回去。
这些是从犯，打也打了，关也关了，差不多就可以释放了。
相辰对龙老的处罚结果挺满意，答应劫魔使今天就放人，于是一早起来，把这些人从地窟里提出来。
现在，这些龙爪宫魔人就在山壁下绑着，只待相辰一声令下，就把他们放走。
周景明跑过去的时候，这些魔人被麻绳拴着，像一群死气沉沉的秋后蚂蚱，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
“走！”
周景明一拽麻绳，拖走两个龙爪宫魔人，向城墙下去。
“走，别停！”
快到城墙下时，周景明踹了一脚魔人的屁股。
两个魔人踉踉跄跄往前走，周景明回身爬上城墙内门旁边的楼梯，找了一个差不多的位置，驾起奶酪，蹲下|身子瞄准。
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相辰可千万要撑住！
周景明心里默默祝祷着，就在这时，城墙上的大太子似乎发现了两个跌跌撞撞走来的龙爪宫魔人。
他松开手，巨大的白象从空中落下，轰然坠在城墙斜坡内侧的草地上，一阵烟雾腾起，城墙斜坡发生断裂，簌簌石头滑落下来。
周景明不敢去看相辰究竟怎样了，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两个魔人身上。
下一刻，明黄色的身影落在地面上。
两个魔人仿佛看到救世主一般，激动地跪下来，扑在明黄身影脚前。
就是现在！
周景明眯起眼睛，扣动扳机！
“嘭！”
猎|枪|弹从枪□□出，直奔那耀眼的明黄色而去。
明黄色的身影摇晃了一下。
打中了！
周景明狂喜。
这么远的距离，猎|枪的瞄准没有那么精确，多多少少都会偏离一些，很幸运，周景明这一枪没有落空。
可是，大太子也不是吃素的，即便挨了最大号的猎|枪|弹，也没有倒下。
本该被霰弹轰碎的脑壳，安然无恙，该被鲜血浸透的衣衫，看不出明显痕迹。
如果不是他晃的那一下，明显是受到枪|弹冲击，周景明都要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被打中。
大太子慢慢抬起头，向子|弹射来的方向看过来。
周景明看到了一张英俊张扬的脸，连眼睛都是金黄色的，盯向他的时候，有种太阳般耀目的冲击感。
“找到你了。”
大太子的口型无声地说，一缕鲜血从他左侧鬓角流下来，穿过整张俊朗无畴的面孔，给这张备受造主宠爱的脸庞添上几分狼狈的色彩。
但，被鲜血洇湿的嘴角，却不可抑制地上扬。
不妙！
周景明拉起枪套背带，转身向城墙上跑去。
一股刺目的金光像水波一样荡开。
他一边跑，一边调整角度，随时准备给冲出来的大太子两枪。
金光越来越盛，穿过女墙“凹”字形的缺口，一缕缕照射在地面上。
周景明有种跑过嵌着许多窗户的走廊的感觉，朝阳的光从每个窗口透进来，将走廊照得明暗交错，他就在这明暗交错中拼命地跑，眼睛被晃得难受。
他不知道窗外升起的究竟是朝阳还是核|弹，也不敢去确认，甚至不能肯定跑到走廊那头就能存活下来，但是，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景明，不要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那可是大太子。”
“他若是变回原形，在尊主制裁他之前，我们都会死。”
相辰的声音回荡在周景明耳边，他的双脚因为修为几乎离开地面，蜻蜓点水般掠过城墙顶上的平坦道路，风快速掠过他的身体，吹起长发，他几乎像飞一样穿过无数金光。
“我不想你和大太子交锋。”
“景明，这次就听我的，你先回去……”
“说不定他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话是这么说，相辰，但你也要考虑到作为濒危动物，你们老象家快要物种灭绝的事实。
周景明终于跑到残缺的角楼边，抱着凸起的石墙转了个角度，开始往斜坡下跑。
他向下看去，白象正侧面卧在墙根下，艰难地用象牙撑着地面，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周景明稍稍吐出口气，还好，白象还能动。
不经意间，他的视野向上抬起，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他一直回避着，不想去看的那个“核|弹”——
一头金色的巨龙盘踞在城门上，长长的龙身卷住他刚才跑过的女墙，尖利的龙爪刺进水泥里，在墙体上崩开许多裂缝。
两只巨大的金色眼瞳定定地凝视过来，瞳孔随着周景明位置的移动而移动。
毫无疑问，大太子的目标现在锁定在周景明身上了。
尼玛的，这挂开的也太过分了吧！
周景明心中怒骂。
他手中一杆小小的猎|枪，对付大太子就像挠痒痒一样，什么魔熊魔章鱼，跟金色巨龙一比，就像小熊蛋糕一样甜软可爱！
金色巨龙咧开嘴，一股气流吹起龙须，明亮的光芒从龙口中透出来，并且越来越刺眼。
周景明暗道不妙，给自己使了个轻身风诀，纵身跃下城墙坡道。
“轰——”
一道龙炎喷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坡道被轰成两段，一段破碎不堪，向滔滔赤月河水中坠落。
周景明感到一阵滚烫的热流冲过来，他立刻又放了个风系法术，吹走龙炎带起的滚烫气流。
连着放了几个法术，周景明有些丹田空虚。
与此同时，金色巨龙开始沿着城墙顶向这边爬来，速度不快，但每移动一步，城墙墙体都会发出令人心痛的断裂声。
一切迹象仿佛都在宣告，他的任何抵抗都是没用的。
辛苦建设的城墙不堪一击，来自异世界的外挂猎|枪毫无用处，他的盟友也——
“哗”！
长长的白影忽然从周景明的视野中升起，他感到身体被温暖有力的东西裹住了。
白象不知何时从地上站了起来，象首扬起，向空中打了个响鼻，长长的象鼻甩出，牢牢卷住周景明。
“相辰！”周景明喜出望外。
他双手扶住象鼻子，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宽阔的象背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就像一张可以随意翻滚的大床，平稳可靠，还十分温暖，白象小心地把周景明放在自己背上，又用鼻子托着他坐直了。
周景明的视野骤然拔高，他稍稍有些不习惯，不知道该往哪里抓。
忽然间，象背颠簸了一下，周景明赶忙趴下，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力攥住白色的象皮。
他趴在象背上，感受到白象正在一摇一晃地往前走。
“轰轰轰轰！”
白象越走越快，象足踏在地上，发出震响。
“轰轰轰轰！”
风从头顶吹过来，周景明感觉两边有白花花的东西飞起来，他知道，那是白象神奇的机翼——象耳。
接下来，就是起飞了！
象首再一次扬起，象背整个倾斜下来，周景明死死抓住象皮，放了个木系法术，变出几根藤蔓，把自己紧紧绑在象背上。
颠簸感消失殆尽，白象升上半空，并且还在不断拔高。
周景明忍不住向下看了一眼，城墙、金龙还有相天居的帐篷，都在离他们越来越远。
嚯……好厉害啊！
竟然能飞这么高！
周景明目不转睛地望着下面，不知不觉间，白象的身体回到了水平位置。
“景明，你没受伤吧？”相辰的声音从前面闷闷传来。
周景明吓了一跳：“相辰，是你吗？”
“当然。”相辰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隔着一个硕大的象脑袋，显得有些发闷。
周景明骤然从刚才生死之间的紧张状态中放松下来，忍不住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变回原形之后，就不能说话了。那你上次为什么不说话？”
上次……是相辰请周景明帮他拿衣服那次，他有些尴尬地喷了下鼻子，没有回答。
“算了，不说这个，我们现在去哪里？”周景明问道。
“引开大太子。”相辰的语气也凝重起来。
当然，相辰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抛下相天居的。
“大太子最大的爱好就是争强斗胜，尤其是和强者切磋，”相辰叹了口气，“景明，你不该用法器打他的。”
刚才周景明抢打大太子，引开大太子注意的情景，相辰都看到了。
本来，他想一个人引开大太子的。
“相辰，你知道盟友是什么意思吗？”周景明从象背上坐直身体，回过头，望向正在腾空追来的金龙，“就是一方受到攻击，另一方也必须做出反应，从而让敌对方知道，他们的进攻的是一个同盟，必须付出更多代价。”
好吧，这其实是外交关系之中最顶格的层级，周景明暗中给相辰升了个级，现在他们是战略伙伴关系了！
“是……这个意思吗？”相辰迟疑，他不太确定，可能人间话有他不了解的含义？
周景明却没有过多解释，他从袖子里掏出三支木柄手榴弹，手指穿进拉环，同时拉开。
“走你！”
当金龙张开巨口，酝酿起第二波龙炎时，三支手榴弹呈抛物线下坠，砸向大张的龙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周景明的手榴弹x3
大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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