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对孤雏

作对孤雏

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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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子离婚前几天还在和主动把三人家庭摧毁的祸首睡觉:反正已经共同走过十年如履薄冰的婚姻之路,也说不上还有多少责任和爱情留存,最后尽一尽夫妻之间的义务也未尝不可——这么说来,恋子不免想到他的情人大概会误以为这是她的还击,便止不住地觉得好笑。还有什么可挽留的呢?恋子一边诧异着一遍刮去蛋糕边缘的奶油:她已经戒口许久,坚决拒绝一切发胖的邀请。出人意料的是,那个男人在那几天里爆发出了远比二人刚开始时还要猛烈的魅力,几乎把她又迷得神魂颠倒——当离婚协议摆在恋子面前时,她猛然又清醒过来:嗬,早有征兆?恋子无奈地摇头苦笑着,搅了搅不加白糖的咖啡——这家伙明明老实了快半辈子,怎么这种时候就变得不冷静了呢;他甚至坚决要求净身出户,把所有连我都觉得麻烦的东西留给了我…到底是人让婚姻变质,还是婚姻让人失智呢?恋子笑笑,从未体验过微笑那样生硬地勾起嘴角:反正我是一点都想不清楚——你又怎么看?

恋子离婚后翻了翻枕头底下的账簿,细数着一串串如今让她烦躁难耐的数字,死僵的数字:每天、每月、每年的水电费和伙食费;爱子的奶粉钱、新衣服钱再到兴趣班学费;各种零零碎碎的小开支拼凑成每一天的日常——计这些数时我从不用计算机,自己琢磨着一堆意义重大的数字,总比无意识着重复多余家务来得有趣;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有多精于算数,还打过考个会计证的念头…那人不许,依然让恋子继续做他的家庭主妇。恋子把那本厚厚的胶皮套笔记本摊开,呈给桌对面饶有兴致的男人过目——结了婚以后我就很少买新衣服,生了爱子以后就更少;给爱子买衣服是倒是不眨眼,五六百地一件一件挑,挑到她的衣柜比我们两个人衣服都多;给她上各种课程也一点不心痛。恋子用勺子切开松软的蛋糕,看见各种馅料密密挤作一栋参天的商品房;她避开馅料,只挖了一勺灿黄的云团:那个人倒很自觉地把工资和奖金按时上交,我也没太计较他藏的那点私房钱——他充实这点小金库,好给我和爱子准备一点小惊喜:这么看来,他也在学着维护婚姻生活仅有的乐趣不是吗?恋子体验不到咀嚼的实感,细细回味着丝丝缕缕的融化快感:我却把这点私房钱也记下来,不是因为小肚鸡肠地想拿它充公,就像梦醒以后还要拼命回忆做梦的内容…真可笑,明明生了爱子以后我一个子儿也没挣着,却把握了整个家的经济去向?

恋子离婚前还开着她的红色丰田带爱子四处兜风:我在熟悉家到学校以外的路况,今后那些汹涌的车流和不讲道理的司机需要我自己应对——挨骂也不要紧,升起窗,比他更不讲道理地无视过去就行;这可能就是所谓的为母则刚?恋子不大喜欢吃蛋糕,这次也难以下咽地摆出一副津津有味的享受模样;对桌的男人有所察觉,推来那碟先晾在一旁的曲奇,让她默默将烂尾楼撤到一边。恋子擦着嘴笑了笑:谢谢。男人也微微笑着:没什么;这个不合胃口?他匿去眉眼中的礼节性,因而长长的睫毛聚得密了一些——这个不为难吧?恋子望着精美的现做饼干,欣然伸出手,尝过一口:好多了。她未加修饰的细眉路终于拐离为难的羊肠小道。

恋子离婚前便为离婚后的日子忧心过:我倒是小事,可爱子怎么办,亲戚那边又怎么解释——还有最紧要的:钱能从哪里来?恋子啜了一口苦抵心头的咖啡,敛敛唇:一想到这些我就睡不着,一睡不着又难免会想到那些乱七八糟;可没人知道,知道了也未必关心我的处境,关心我会不会只因为缺钱拖着个女儿再去嫁人——不过,刚离婚时经济状况还很不错,我也就慢慢淡忘掉了。这家咖啡厅的招牌一是那栋金色的摩天楼,二便是手中这块酥脆扁平的饼干:爱子想吃,我就常带她来这里,自己吃得不多。恋子向窗外瞥一眼:车就停在那棵树对面的白线里,我们两个坐在这里,像你看我一样看着这只小馋猫啃个不停——男人收收目光,过后又落在恋子身上:她没化妆,但已经足够惹人眼球…你觉得上过形后也未必会有这一刻美:一种母性的光辉,凝固成天使脑后的光环——他苦心追寻的稀缺品,现在正安停在这样一位即将四十的单亲妈妈头上;她却似乎全没自觉。恋子咧咧嘴:你也为人父母,肯定会有这种共鸣——听到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流泪下来:我真有这么伟大?男人迟滞地点点头,褐色眼睛里映照出女人陶醉在合理自恋里的模样:看着自己辛苦巴交生下又养大,又聪明又漂亮的孩子——自己眼中的自己孩子肯定世界最棒的嘛——还会给自己唱听妈妈的话,真的会感动到睡不着;心里会想,我也是个好爸妈了,对吧?男人点点头,她接着自问自答:又会想,原来我真有这么伟大?第二天又早早爬起来给她做早餐。恋子呼出一口气:看着她埋头吃饭时,成就感就又满满喷出来…她的光芒方兴未艾,却已经不能直视。

恋子:可是一想到,这孩子是我和别的男人生下来,和那男人长得很像,还是用他辛苦赚来的钱养大的——恋子开始破碎,从额头顶——我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保姆,一个被花了大价钱买来,还要接受各种附属的烦心事的保姆;也许像管家,可管家是用不着喂奶和侍寝的:恋子死掉了,无所适从地钳着曲奇——这种心情你大概就体会不到了吧?男人顺应地摇头,恋子也稍俯下脸尴尬地笑着:特别是一想到就算变成了一个人带孩子,用的竟然还是那男人好心的赞助,我就又对自己的身份特别陌生…不免又吵着悲观的方向想:难道我这辈子就只能靠男人不成?恋子举起叉子,又放下,叉弯的凹面四十五度搭上楼顶。恋子蹙起眉头:又看看爱子,我又觉得其实不是那样——毕竟家里的事都是我在操持,才给了她这么好的成长空间;都是我在不停压下各种各样的鸡毛蒜皮,却不发泄出来,才造就了她这么乐观的性格…这些毕竟都只是短视频里的话术;恋子唉一口气:在这种鼓励下,寻找自己作为母亲,甚至女人的意义也被拔到很高——我不喜欢评论区里的交流,营销课程里的鸡汤也已经喝够:毕竟我的孩子不和她们的一样,这就是我的自信。

恋子扬起嘴角,日常性的红唇拱起一道曲线:既然又回到孩子身上,也就会回到一开始那个问题的身上——她不单单只是我的孩子;而我似乎是出力更少的那方。自嘲的恋子:不管怎么吹捧,我的确还是没发挥能力赚钱,到现在也丧失了赚钱的能力。恋子: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家务和工作真的能相提并论吗?…所以,我干脆觉得,可能也就那样了,说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我想不了那么深。恋子拿起饼干,又放下——只好又听信别人说要爱自己,可我到头来也没理解对自己要是个怎么爱法:可能因为一直都把爱自己当□□孩子的顺手了吧,我能想象的出的只有去吃好吃的…恋子:就这样你还看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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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人靠咖啡和浓茶对抗昏沉漫长的午后,疲乏反而在单调统一的字里行间被消除殆尽——其实根本没把连缀成篇的字词放进脑海里,对悲惨世界里的悲惨世界也只当走马观花——厄人在回忆爱子高扬着奖牌向他扑来的兴高采烈,以及兑现奖励时的难以置信:啊,原来你当真啦?他的健康少女跳起来环住他的脖子,走动了五六步也不愿解开冒汗的锁头:这不是怕你又耍赖嘛。他的可爱少女直至登上机舱也还在不停扯弄他的衣袖:喂喂喂,我们当真要去云南?…千真万确,所以请你老实一点,爱子。腕表的嘀嘀响动把厄人从雪山下的缆车拉回手掌上的精装书:四点,该去叫爱子起床。他们今早才从机场的冷风中清醒过来;爱子一路上都不大乐意说话,一味望着云原辽阔或是车水马龙的窗外,阴阴地不时呵一口气,或是沉沉地瞧他一眼——啊,真好啊,像梦一样:他的失魂少女踏进家门时才终于感慨一气,然后踮起脚跟,在他唇上吻一吻,在脚步虚浮地摸进房间。

厄人轻手叩叩门,轻声开门:醒了?她的慵懒少女腿上的裤袜正套了一半,身子却塌下去:没有。厄人:抓紧看看还有什么要收拾的,已经四点了。爱子卷了卷被子,不做声。厄人:睡得进去吗?爱子拖长音哼一声——在人造的昏暗中摇摇头。厄人坐到床边,把她肩上滑落的吊带扶好:冷吗?爱子摇头:出了点汗,还。少女的脊背在厚窗帘漏出的一缝光照中显得滑嫩如玉,他于是伸指去戳戳她的后颈:还困吗?爱子点点头,把脸侧过来,一只眼睛露出来:困死了。厄人:那明天再回学校?他的表情看不真切;爱子猜那池多愁善感的眼波应当正掩映在逸密的睫毛丛中流转不息——真的!?他笑了笑:这下不困了?爱子加倍把脸埋进被子里,蠕动着把自己同另两张被子绕成一条胀胖的黄粉相间的茧蛹:其实还是很困的啦…衣服穿好来再继续睡;晚饭想吃点啥,要不要我给你做一餐?他的贪吃少女双眼发亮:真的?他眼睛的漩涡里落了片叶子;他柔柔地将其吞下去,接着点点头——他的脚步声连他自己大概都听不见;他拉紧窗帘,在一团深黑中伏到他的淘气少女额头上,柔柔地贴一贴,然后谁也听不见地走到门外,把门合上。

厄人在空气炸锅嗡嗡翕响时着手准备给爱子切一盆沙拉,从冰箱里挑了几个个头最大的圣女果,又把冷藏的沙拉酱取出来;合上冰箱门时,正发现他的少女双眼惺忪地倚在厨房的拖门边框上——她抱着手臂打了个哈欠,估计感觉不到自己这副模样的寡廉鲜耻——厄人把洗净的红色果实塞进她的小嘴里:又不困了?爱子紧了紧上身仅有的一件浅褐色长大衣,小腿一前一后排着,迟缓地点点头;她的两腮小幅度的一鼓一鼓,抻腰的同时又长着脖子去看厨桌上的食材:在做什么吃的呀。称职的业余厨师早已把诱人的花花绿绿规整地排序开来:这是沙拉,这是火腿煎蛋肉松馅的手抓饼,这是拿去泡茶的金桔还有柠檬;那边在炸牛肉片,最后再煮一碗黑椒酱——不行不行,先洗澡去了:爱子急忙摆着手,口水咽得咚咚响;却走近来,往嘴里塞过一颗沾着水珠的圣女果,才飘飘然踱出厨房…你的少女马上要取下那条有蝴蝶结的纯色三角裤,然后在仙雾缭绕的玻璃隔间里进行长时间的淋浴——期间还要在柔软的身子上来回搓弄粉色的浴球,塑料质地的脚板下踩踏着香气绰幽的泡沫——最后,会同炸锅中牛肉片正好开始卷曲一般的恰到好处,我恋恋不舍的少女她那滑溜的肌肤将会隐隐透出一股心满意足的红粉色,正好像预备翻面的火腿片那样——敬业的厨师掐掉可能影响正常工作的无谓妄想,全神贯注在为他的饥饿少女准备的丰盛晚餐上:她刚刚从浴室新鲜出炉,一闻到香味就急不顾衣地跑来——毫无羞耻之心又半裸着的十七岁少女啊;他那即将褪色,魔力愈加深不见底的十七岁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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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子再婚后也没学会怎么爱自己:吃只是一时口腹之快,到处旅游只是一时耳目之快;既欣赏不来歌剧芭蕾,也不大能跟管弦乐团相同频——附庸风雅也是有限度的,而她说到底也想不出更多想干的事情来。她尝试过阅读,可那些大同小异的印刷字单独或成对时还可以理解,排列成一大句、一大段以后竟无法探究;她尝试过游泳,泡在水里时却总会莫名地燥热,感受到的高温不出于水池,而来自异性蠢蠢欲动的异样目光聚集在身上——我明明穿的只是普通的运动泳衣。恋子的男友中少有能为她答疑解惑的,更多时候只是以为她在暗示她的欲求不满…恋子也懒得澄清,还是鼓足干劲应付年轻男友的取悦:这也只是一时欢愉之快。

恋子同一位小六岁的健身教练聊起保持身材,才发现自己的增重同其他同龄妇女相比已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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