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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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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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梅哭了: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呀!都烧了,我将来看什么呀!

母亲说:小声点儿,让外人听见!烧了,心里就干净了,也免得因为这些书惹是生非的。

郝梅在书堆中挑拣着,拿起这本,又舍不得那一本,她坐在书堆上,像母鸡伸开翅膀护着身下的小鸡一样,护着书堆,哭望着母亲。

母亲严厉地说:别哭,起来!又不是小孩子了,该懂事了!

王小嵩把郝梅拉了起来:听你妈的,烧就烧了吧。

郝梅捡起两本抱在胸前,泪涟涟地说:妈,就让我留下这两本吧,求求你啦!

母亲费力地从郝梅手中夺下了那两本书——一本是《牛虻》,另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她犹犹豫豫地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还给了女儿:这本可以,但不许借给外人看!却将《牛虻》扯了,投入了炉火中。

郝梅将仅被允许留下的一本书按在胸前,哭着冲出厨房,冲入自己的小房间。

王小嵩欲跟去劝慰,被郝母扯住。

郝母说:小嵩,阿姨有话跟你说。

王小嵩随郝梅的母亲重入客厅。她坐在一只沙发上,指着另一只沙发对他说:你请坐吧。

一个请字,使王小嵩表情极其庄重起来,他缓缓坐下了,却只坐在沙发边上。

郝梅的母亲无比信任地说:小嵩,实际上,小梅她父亲,今天已经被隔离审查了。要他坦白交代区委张书记的问题。她父亲那种性格的人……我想……是不会使对方满意的。小梅这孩子,没什么大毛病,就是从小有点娇惯。因为你母亲看过她好几年,所以,你成了她唯一交往的男孩子。她爸爸是资产阶级出身。因为她在班里在学校人缘儿好,有你和吴振庆几个同学庇护着她,本没资格当红卫兵,却也戴上了袖标。我们家在本市没亲戚。就是有,今后怕也指望不上了。万一我和她父亲……她说到伤心处,侧过脸,落泪了。

郝梅悄悄出现。

郝母说:小梅,你过来。

郝梅走到母亲身边,蹲下:妈,我爸爸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放心。你爸爸什么问题也没有。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你从小任性惯了。真该有个哥哥管着你点儿……你想不想有个哥?

郝梅看了王小嵩一眼,低头不语。

说话呀!

郝梅难以启齿地:妈……

母亲说:如果你想,妈妈作证,你就叫小嵩一声哥吧。

郝梅复望王小嵩,难以叫出口。

这有什么害羞的哦?叫呀。

王小嵩说:阿姨,别为难她了……我……还有我母亲……我们一定,一定会像您一样关心她的。

郝梅王小嵩互相注视着。

王小嵩在大字报夹墙之间边走边看。一张只有几行龙飞蛇舞的毛笔字的大字报吸引住了他的目光——杨玉芬,你为什么经常往自己身上喷洒香水儿?勒令你回答!回答!必须回答!!!

署名是——革命学生徐克。

徐克分明有意给被勒令的老师留下了半页空白。

那叫杨玉芬的老师也明白其意,用那空白的半页纸以秀丽的小楷体写的是——我很羞愧。因为我有腋臭。出于为同学们着想,所以上课前要往身上喷些香水儿。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杨玉芬。

这张大字报,横一行竖一行,红的蓝的黑的,写了一行行的铅笔字,钢笔字、红蓝铅笔字。

王小嵩驻足,凑近细看:

理由充足,情有可原。腋臭的臭味儿,对我们革命学生并不可怕。你带入课堂的那股香水儿味,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可怕的!批驳得好极啦!这张大字报哗众取宠!注意,别泼冷水,小心站到运动的对立面去!要时刻把握运动的大方向,反对在枝节问题上大作文章!小是小非也要辩个清楚!

……

一只手拍在王小嵩肩上——他一回头,见恰是徐克。

徐克将钢笔朝他一递:加几行字,支持支持我吧!

王小嵩低声然而责备地:你没什么事儿可写的啦?你这叫杨老师今后还怎么有脸站在讲台上给学生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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