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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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河山永寂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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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河山永寂

第一幕 相遇

“你买我吗?”

那是他和他的相识,那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薛凌风看着这个深夜还跪在雪地上,和他差不多般大的少年。他脚边放着一张纸板,纸上的字迹早已被雪水侵染得模糊不清了,借着这个男倌馆后门两个挂在门梁上的昏暗灯笼,依稀可见上面分成两行写着:

双飞。

白银千两。

“太贵了。”

薛凌风摇头,拖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少年一副麻木的姿态,对于这个拒绝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低头跪着。

“你买我吗?”

身后又传来那个空洞的声音,薛凌风回头,见那个少年已经对着下一个路过的男人开口了。

“哟,这不是双飞吗?终于要到接客的年纪啦?哈哈哈哈,叔叔最喜欢你了!”

男人涎着脸,凑过去,使劲在少年的脸上捏了捏,然后亲了一口,见少年没有拒绝,便紧接着又蹲下去,猛的抱住,旁若无人的顺着脖子啃起来。

一直到开始脱少年的裤子时,薛凌风才见那男孩子张口朝着男人的耳朵狠狠咬下去。

“啊——!!妈的!!”

男人痛得立刻捂着耳朵跳了起来,站稳后又一脚踢过去,“贱货!你也值十两??老子明天来花二十文钱就可以干烂了你!你等着!!”

男人愤愤的离开了。薛凌风看见那个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又恢复成跪着的姿势,把被扔在一边的纸板拖过来,小心的放在自己面前。

他已经被明码标价,那就是他的价值。

薛凌风又走回去了。

双飞没抬头,眼睛盯着薛凌风的鞋子,便知道这是刚才已经问过的人。但是这个人这次一直站在自己的纸板前面没走。

“可以亲,可以摸,不能脱我的裤子。买了才能脱。”

之所以再多说一句,给自己做一点“推销”,是因为他看到那双鞋子卷着金边,纯白色的面料已经被雪水和污泥浸透了,但是精致的做工和不菲的面料还是看得出来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

可是这里偶然路过的富贵人家早已豢养了自己的爱宠,根本不会要他这个虽然没被开过苞,但是已经给人□烂了的人。

整整一天,他就是这样跪在这里,询问每一个过路的人,像一件货物,被无数过路的人捏来捏去,搂搂抱抱。在接客之前的最后一天,按规矩可以在男倌馆的后门来赎身。价钱得有老板订。虽然赎身也是给人家去做禁脔,但被一只狗咬总好过被无数只狗咬。

这是他一辈子唯一次可以给自己赎身的机会,但却没有一个人买他。

别人可以说,金钱是粪土,但是他双飞不能说这句话。他需要钱,可他偏偏是那么不值钱。这里只是一条不怎么使用的官道上,一个贫穷破落的驿站,定居的居民很少,这个男倌馆也主要是给来往客人泄个欲用用。

在这里,谁都不会花钱来买他,因为只要过了今天,任何人花二十文钱就可以在他的身上发泄到尽兴为止。

“买你要多少钱?”

薛凌风看着这个始终不抬头的少年,买人,要看脸的吧?这样一直低着头,怎么做成生意?

双飞没说话,只是把纸板往前推了推了。

其实纸板上的价格不是“千两”,而是“十两”,只因为字迹已经侵染,几乎都分辨不开,所以薛凌风在乍看之下会以为有那么贵。

十两,便可以买他的整个人生。

“好吧,我要你了。”

薛凌风弯下腰,抬起少年的下巴,两个漂亮得平分秋色的少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发现对方竟都红着眼睛,默默的流淌着眼泪。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绝对不许离开我!”

薛凌风的眼泪滑到双飞的脸上,和那张脸上的泪水融合在一起,无声的落进雪地里。

妓院的老板站在门口,大大张着嘴看着手里的银票,一千两。他浑身热血沸腾着,一千两!!操死十个双飞也赚不来这么多钱。

“客官!!再来啊!!”

他对着两个慢慢走入风雪中的少年,兴奋地使劲挥手,一直挥到他看不见他们。

两个少年在荒原的雪地上一前一后的走,双飞没哭了,薛凌风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他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有消息说他的爹爹在这里。

一年半了,只要有他父亲的消息,不管多远,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立刻找过来。而没有哪次,他不是哭着回去。

他被抛弃了,被他唯一的亲人毫不犹豫的抛在脑后。他像一个傻子一样去哀求那些据说可以提供线索的人告诉他消息,用大笔的钱去讨好他们,即使后来证明十条消息十条是假的,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去相信第十一条。

他的父亲跟一个男人跑了,蟠龙山庄早已在江湖上被传成了笑话,再加上他这个到处找爹的孩子,更成了笑话中的笑话。

可他不在乎,他就是很想很想他,那个平日里对他严厉苛刻,但是在每晚睡觉的时候,都会来摸他的头的父亲。

但,这一次已经是第多少次的失望了?

一份期望被捏碎一次又一次的痛苦,谁能体会得到?他就这么不被需要吗?他爱的人都要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吗?!

荒原上刺骨的冷风,在两个人的耳畔呼啸着刮过。他们走过一个山丘时,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洞。

温暖的火光在小小的洞穴中燃起来,这个洞穴似乎常有旅人在此落脚,每一个离开这里的行者都会给后人留下一些干柴,以备使用。

薛凌风靠着洞壁坐着,看着他刚刚买来的少年在火堆边忙碌的烘烤着两人的衣服。

过了会,双飞又走过来,跪在地上,脱掉薛凌风已经透湿的鞋子,小心的抬起他那双冻得冰冷的脚,毫不犹豫解开自己的衣服,把它们包进了自己的胸口,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肉。

薛凌风看到他立刻打了个寒战,眉毛也紧跟着皱起来。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他的身体能热到哪里去?现在再抱一块冰,冻得都有点哆嗦了。

“不用了,有火啊,我自己会过去烤的。”

可是少年摇摇头,把他的脚搂得更紧了,“火堆太热了,直接这样烤,反而会冻伤。要慢慢捂热一点,再烤才会舒服。”

他们,还是陌生人吧。

但是来自这个陌生人的温暖,却止住了薛凌风的眼泪。他看着自己埋在他胸前的脚,那种没人疼爱理睬的悲伤感忽然减轻了,但随即又紧张的问道:“你不会离开我吧?”

胸口已经凉了,双飞又把薛凌风的脚移到肚子上,过了好半天,才低头说道:“少爷,您买了我,以后我就是您的人,您怎么使我都成,没让您满意就只管打我,我会改好的。”

“我不打你,你也别叫我少爷。”薛凌风忽然眼泪又出来了,他花钱不是为了买个仆人,他想买的是爱,他要的是一个很爱自己,永远不会离开自己的人,“我叫薛凌风,你要叫我风风!不管你年纪多少,你都要做我的哥哥,要对我好!要爱我!像我爹以前那样爱我!”

什么?

少年抱着薛凌风的脚,茫然的抬头看着他,喃喃道:“风风。”

那个寂静的雪夜,天地希声,白雪欶欶的飘落。在那个小小的山洞里,被买来的少年对着他的主人许下一生不渝的誓言,虽九死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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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娘子

一年后。

这个冬天,很少下雪。入夜已久,白白的大圆月挂在窗前的枝头。

“风风,来睡觉,别玩了。”

“七七还不想睡觉!”薛凌风用力向上抛起那只名叫“七七”的猴子,看着它在空中惊恐地手足飞舞,然后又砸回他的臂弯里,惊魂未定,胡乱挣扎之时又被迫向空中飞去……

“别玩了。”

双飞铺好床,走过来,在那只七七重新回到薛凌风的怀里之前,在半空接住了它。

七七在双飞的手臂上奋力站稳,然后“嗖——”的一声飞快的逃窜到窗外去了。

“双飞——”

薛凌风没再理那只逃命而去的猴子,走到双飞身边,抱住他,乖巧的把他的头靠在双飞的肩上,趴在他身上挪到床边,脱好衣服睡了进去。

他,如今已然是自己的寄托和依靠,是孤独和冰冷的世界里唯一一蔟炙热的火。

他要他的爱,全部的,彻底的,无私的,都给自己。

“双飞,快说那句话,说完一起睡觉觉。”

两个少年偎依在被子里,顶着额头,彼此注视,宛若双生。

“我永远都爱风风,一辈子不离开你。”

这是薛凌风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必须要听到的一句话,听完他就会笑得很开心,一年来,对父亲的思念也被另一种感情分散了。

但是,这个晚上,发生一件事。

薛凌风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一种奇怪的梦。他梦见了一具□的身体,他正在亲吻它,抚摸它,他努力将自己的身体往上压去,在那具身体上摩擦自己,然后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热与躁动。

接着,他又觉得自己的某个部位被一股紧致包围住,这让他产生一种疯狂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叫嚣着想要出来。

他忽然想知道,这具身体是谁?是谁,让他十五年的生命里头一次产生这样的悸动。然后,他便去看他的面容。

“双飞——”

薛凌风这样喊出来的时候,某个部位喷出了一股热流,人也立刻跟着惊醒过来。他感到,他的裤裆湿了。

他在黑暗中大大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把手伸向那个湿漉漉的部位。他尿床了吗?不会啊,他都已经十五岁了,而且,这么滑腻的东西,也不是尿床吧。

还有那个梦里的身体,是双飞的??

薛凌风摸到自己的小弟弟,它正以一种它从未展现过的姿势伏在他的胯间,它不再是那个软软的,肉肉的小东西,而变得像他吃过的高粱棒子那么硬。

“双飞!双飞!!醒醒,双飞,我的裤裤湿了!怎么了?我怎么了?”

薛凌风急了,习惯性的去求助睡在他身边的少年。

“怎么了?!”

双飞被薛凌风推醒,对方正打着哭腔使劲喊自己名字。他连忙爬起来把床边的烛火燃上。

“我的裤裤湿了!还有这里,好奇怪!”

薛凌风拽着裤裆上的湿处,眼神慌乱惊恐得像晚上跳窗逃生的七七。此时,他的小鸡鸡虽然软了一点,但还是没有恢复到初始状态。

双飞揭开被子,拿开薛凌风死死拽在裤裆上的手,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那一刻,他呆了。

星星点点的浊白呈喷射状的散落在薛凌风的小腹上,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男人的欲望。他曾伺候过它们,让它们喷在他的脸上,他的嘴里,他的胃里,如果客人有要求,他甚至得脱下裤子让他们泄在自己的□周围或者是□上。

薛凌风见双飞只是盯着自己的□看,也不说话,他更加茫然不安起来,于是便拉着双飞的袖子,弱弱的问道:“双飞,我病了吗?很严重吗?”

双飞抬起眼来看他,薛凌风觉得那目光有些异样了,他便不敢再说什么。

“风风,我让你舒服,好不好?”

薛凌风无知而乖巧的点点头。只要是双飞,只要是他,做什么都好。

双飞趴低在薛凌风的两腿之间,先从那些零星散落的浊白开始,一点一点在薛凌风的小腹上舔起来。

这是方才梦里的感觉!不,比梦里更强烈,更冲击!

薛凌风一个可怜的雏儿,哪经受得起这么老道的服侍,瘦瘦的腰身立刻扭动起来。

而当双飞将他的□纳入口中时,他立刻彻底不顾羞耻的大声呻吟起来。

“双飞——嗯,啊!啊!好……好舒服……啊啊……”

薛凌风把手插进双飞的头发里,把他的头更深的按向自己。他已经顺着觉醒的男性本能,来寻找更舒服的位置和更深的深度。

而少年也顺从着他的意思,将他的□吞得更深,然后又用柔软的舌头不轻不重的服侍着那□的柱体部分。

双飞!双飞!

薛凌风在初经人事的快乐中,不断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他急切的想对他说什么,但是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心底那种呼之欲出,急欲表达的声音是什么?

“双飞,我爱你!”

薛凌风喷在了双飞的嘴里。

对,这就是他想说的。那一刻,他想表达就是他爱他。这种爱,是一种全新的爱,为他一直单纯的情感世界劈开了一道口。他觉得,它像是除夕夜里绚烂的烟火,又是一种不容他人染指的占有。

□的快感让毫无经验的薛凌风天旋地转了好久,在他回过神来时,他的裤子已经被双飞穿好了,被子也重新盖上,而自己正被搂在怀里。

薛凌风伸出手,也去搂双飞,像梦里的样子,四处抚摸。拥抱这具熟悉身体的感觉和以前再不一样了。他觉得他的双飞热热的,很柔软,让人想趴在上面打滚,让人想亲……

然后,他对着双飞的嘴巴,凑上去亲了一口。

薛凌风大抵是明白过来自己怎么了,因为他不可遏止的回忆起在男倌馆门口和双飞的初遇,“你买我吗?”;想起那个丑恶的男人,他说道“双飞可以接客”。

开始不开心起来,薛凌风紧紧搂着双飞不放。

“睡觉吧,明天起来问你一件事情。”双飞帮薛凌风掖好被子。

“什么事啊?”

“明天再问你。”

薛凌风便一夜没有睡着,他翻来覆去,一会想着双飞到底是问他什么,一会又在回味方才的快感,直到天快亮了才模模糊糊的睡去。

起来时,薛凌风发现双飞早就起去了。于是,他连忙兴奋地爬起来,穿好衣服,绕过一个小山包,来到厨房。

双飞果然在里面,正帮着他的奶娘生火,给他做早饭。

七七也在。

它已经被训练得知道从灶台旁边取来柴火,递到双飞手上。而双飞则熟练的把它们炕进灶台下的火坑中,又用铁钳拨了拨。

薛凌风闪到门后,偷偷的去看他。他从来没有这样偷偷的看过,怀着爱慕,甚至带着一些生怕他发现的自卑。

他看见火光印在双飞的脸上,红彤彤的,他微微弯着腰,专心致志的眉眼,让薛凌风心神荡漾起来。

在这个蟠龙山庄雾气氤氲的清晨,薛凌风觉得自己有点脱胎换骨的感觉。

“白婶,我去叫少爷吃饭了。”

见早饭差不多恶劣,双飞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在外人面前,他还是会称他少爷。

“好。”

白婶还在为薛凌风最喜欢吃的鲜肉包而忙碌。

薛凌风见双飞准备出来了,立刻从门口闪进来,做出一副正好刚刚过来的样子,双飞看到他忽然出现,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奶娘!我饿啦!”薛凌风朝他的鲜肉包凑过去。方才明明那么关注,现在却故意装作没看见双飞,其实又在眼底偷瞟他。

可惜双飞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别有用心”,也不介意他这刻意的不理不睬,又帮忙摆碗筷去了。

“来来,吃饭了!”

白婶一声招呼,将鲜肉包子和其他的东西摆到隔壁的房间。七七立即激动得在一边“唧!唧!”尖叫。它为啥大清早的来厨房帮忙,还不是为了来吃些好的,薛凌风笨手笨脚的从土炕的灰里刨出一个红薯,朝它砸了过去。

七七抱着还烫手的红薯满足的走了,三个人在隔壁的厢房里吃饭。薛凌风罕见的少说话,而双飞一般是不怎么说话的,于是,早餐吃得很安静。

双飞是不用筷子的,薛凌风时不时帮他夹一些用勺子不好舀的东西。

吃完饭后,白婶去忙别的家务去了,她做薛凌风的奶娘十五年了,看着他长大,一直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

而双飞则和往常一样,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什么嘛!薛凌风瘪嘴,现在只有两个人了,还不问??他可是心心念念记了一晚上啊!

于是,薛凌风不甘心的跟进厨房,站在灶台边盯着双飞刷碗。

双飞低头刷了几个碗,抬眼看了他一下,“干什么?这里油多,出去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好吧,好吧,你就装蒜吧!我来问你!

“你说昨晚有事情问我,是什么啊?”

等待答案的时间里,薛凌风居然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哦,没事。”

薛凌风立刻觉得一股热血冲到脑门,气得要命。

“到底什么事?快说!”

双飞放下洗了一半的碗,一直没动,忽然转过身,直视着薛凌风的眼睛,问道:“风风,你愿意做我娘子吗?”

咚!咚!咚!

这么剧烈的跳动,是心脏的声音吗?

薛凌风觉得自己的心要蹦出来了。他是男人啊,怎么做娘子?这在大人眼里完全是一句小孩子不懂事的玩笑话,是一种叫做“过家家”的游戏的台词。但是,他们是彼此那么熟悉的两个人,他们所想的,往往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确便可领会。

薛凌风脸红了,还有什么比“君心似我心”更幸福的事情。他抬起头,骄傲而幸福地宣布道:

“双飞,是你要做我的娘子!我是你丈夫!以后就这样定了!你嫁给我,我会好好对你的,不让别人欺负你,不让你吃苦!”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从多大年纪开始可以当真?这个约定,是不是真的可以穿越彼此的整个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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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永不相忘

春暖花开的时候,薛凌风却染上了风寒。那都怪他自己不听劝阻的要到池塘里去游泳,当时春水还有些侵寒,他回来的当晚就发烧了。

但是本来是三两天就能好的病症,他却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

蟠龙山庄的大夫隔三五天便来问诊一次,但似乎也阻止不了疾病对薛凌风身体的侵蚀,他很快就不能再到处乱跑,更不能再整日压在他的娘子身上做些舒服快乐的事。

他病得很重,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整日发着低烧,眼泪巴巴,无助而虚弱的缩成一团。如果双飞坐在床边陪他,他就会把头温顺的放在他的怀里,时不时难过得哼一声。

他总是好后悔,为什么不听双飞的话,要池塘里面去游泳。但现在,后悔如同那些每天吃下去却不见起色的汤药一样,于事无补。

“风风,你把药喝了,喝完我就抱着你睡觉觉,好不好?”

双飞手里的药都快凉了,可是薛凌风仍像一只乌龟一样缩在被子里,只肯露出头发。

“我不想喝,我不舒服,双飞,我不舒服。”

薛凌风的声音小小的,弱弱的,从被子里传来,像一只幼小单薄的雏鸟。

“喝了就舒服了。”

“你骗人。”

“不骗人。”

“你每次都说喝完就舒服了,每次我都不舒服!”

……

最后,薛凌风还是乖乖爬起来喝了药,他一边喝,一边难受得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进碗里,双飞轻轻的亲他,摸着他的后背。

喝完以后,他又虚弱的躺回被子里,只是小声说了一句:“快来一起睡觉觉”,便没了声音。

双飞把药碗送回厨房,白婶正在刷锅。她接过双飞递过来的药碗,连忙放到水里清洗。

“双飞,辛苦你了。每次都要哄少爷喝药。”

双飞垂下眼,走到柴堆旁边,帮忙准备明早要用的柴火,“少爷的病为什么还不好?”

“唉。”白婶叹了口气,看了眼在柴堆旁边低着头默默忙碌的少年,忽然转而说道:“要是少爷有你一半乖巧,我就省事多了。”

双飞放下手里的柴,抬头说道:“我不想少爷像我这样,他不需要看人脸色生活,不需要像我这样去讨好别人,我们命不同,我就喜欢他自由自在,又任性又机灵的样子。我希望他能一辈子都这么无忧无虑下去,他现在病得这么重,我只恨不能以身相代。只要少爷能好,我愿意牺牲一切。”

白婶愣了一下,叹息的摇头。像他们这样被买来为奴为仆的人,主人再好,也是在别人的屋檐之下讨口饭吃,始终是低人一等。这个世上,真是人各有命。

“白婶,我回去了。”

双飞收拾好柴火,便急急向白婶告辞,他脑子里全是薛凌风难受时低声呜咽的可怜模样,想起来都让人心痛。

回到房间,里面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音。床上的被子拱起一大团,那是缩成一堆的薛凌风。

双飞走过去探了一下他的额头,还是持续的低热,对自己的碰触一点反应也没有。

双飞脱了衣服,小心的睡进被子里。刚一躺下去,薛凌风滚烫的身体便像幼兽一般下意识的贴过来。

双飞抬手把他抱住,病了半个月了,他瘦了很多。夜里经常说胡话,有时候喊“爹”,有时候喊“双飞”。而有时候则会难受得醒过来,在双飞的怀里哭,低声哀求他起去给自己喊大夫。

问他哪里不舒服,他又只知道摇头,表达不清楚。

其实薛凌风自己是明白的,他真正哭的原因,他害怕的原因。

他哭,并不是病痛的折磨,真正让他难受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忘记东西。

他想不起前一晚临睡前,双飞跟他说的话;他想不起前一天自己吃了什么,自己干了什么。更远的记忆,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掉了一样,统统变得模糊不清。而最近,当他一个人在床上想看一会书的时候,他发现那上面有很多字自己都不认识了。

他怕,有一天,自己会忘掉一切,连双飞都忘记了。

但这样的状况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他不论什么时候醒过来,都能看到双飞担忧的看着自己,为自己整夜整夜的不眠,这样一个自己深爱的,深深依恋的人,他该怎么对他说:“我可能要忘记你了。”

薛凌风开始对自己的病变得悲观起来,虽然他才十几岁,但他已经在开始思考死这件事情,他想,虽然自己已经忘掉了很多,但按他这样的病情发展下去,到了那一天要走到时候,他应该还能认得出双飞。

过到一个月的时候,薛凌风变得安静了,他不再需要双飞来哄着吃药,每次都自己安静的把药咽下去,他不再因为难受而呻吟,总是安静的躺着,把双飞拉在身边,不让他离开半步。

他已骨瘦如柴,却默默忍受着病痛,默默地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搜寻越来越少的记忆。

他几乎不再开口说话。

但双飞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

大夫还是按时上门来问诊,每次都还是说是薛凌风的风寒未愈。

薛凌风的二叔,薛振阳也时不时亲自来看他。自从薛凌风的父亲离走之后,庄里的大小事务都暂时由薛振阳来代为管理。

薛振阳最后一次来是在三天前,当时薛凌风望着他看了好久,最终才虚弱的喊道:“二叔。”

他真的已经快要记不住了。等薛振阳下次再来的时候,他大概已经认不出他了。

当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薛凌风的异样,全只当他是病得太重,没力气喊人了。

双飞一直在想,薛凌风到底是怎么了?如果真的是感了风寒,为什么自己每天和他同吃同住,却没有被染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薛凌风已不再回想过去的事情,因为他基本不怎么醒着,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睡。

双飞不同意再让他吃药,只想让他多休息一会,可是白婶还是按时把他弄醒,让他起来吃药。

每次醒过来,薛凌风都茫茫然然的,连站在一边的双飞也不怎么搭理了,总是喝完药又躺下来,只是在临睡前,会习惯性的看双飞一眼,朝他伸出自己干枯的手臂,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又沉沉睡去。

直到某个晚上,因为薛凌风呕吐,双飞起来给他洗衣服的时候,他知道了一切。

薛凌风,被自己的亲叔叔,薛振阳下毒了。

双飞看见薛振阳在暗处交了一个包裹给白婶,然后说道:“这是最后七副药了,大夫说了,他应该抗不过这一次。没想到他一个小子竟然挺了那么久。不过也好,死得太快,反而容易让人起疑,这蟠龙山庄里,还是有一些老家伙想保他。”

白婶点点头,接来包裹回厨房去了。

而薛振阳左右看了看,也赶快离开了。

双飞悄悄回到房间,替薛凌风盖好被子,目光落到墙上的那柄挂着的佩剑上。为什么,一个人要杀掉自己的亲侄儿?他们不是血肉亲情的关系吗?而白婶,她把薛凌风带大,照顾了他十五年,为什么在这一刻也能下得去手,看着他一点点痛苦的死去?

“白婶。”双飞站在厨房门口,静静盯着厨房里的女人。

白婶正准备泡药,被吓了一跳,连手里的药包都掉在地上。又慌慌忙忙捡起来。

“这么晚了?你来这干什么?少爷呢?”

“白婶,为什么?”

双飞走进去,一步一步走向灶台边的女人。

“什么为什么?”女人有些慌乱的后退。

“为什么要害少爷?您不是养了他十五年吗?他虽然调皮,但是对您也很好。他也曾跟我说,您就跟她亲娘一般了。为什么?”话已至此,一切都不必再隐瞒。

女人不再退了,低下头,喃喃说道:“为什么?我的奶水为了养他,就不能养我自己的孩子;我为了给他做饭,我自己的孩子就吃不上我做的饭;我陪着他长大,而每年只有年关的时候才能回去看我的孩子一两眼,他们都已经快不记得我这个娘了。少爷对我再好,终究是别人的孩子,而我失去的,是亲生骨肉……”

“我不怨,因为我穷,为了能有钱给我的孩儿,我只能选择骨肉分离。我对少爷也不怨,双飞,你说得对,人各有命,要怪只怪我命不好。”

“但是,二老爷说了,如果我不肯做这件事,死的就是我的孩儿。双飞,你若有娘亲在世,她也必会如我这般。”

一番话说完,女人也哭了起来,有愧疚,有不忍,但是即使有十五年的养育深情,她也终究只是一个奶娘。

“双飞,二老爷想做真正的庄主。但当时庄主离开的时候,已经有手谕让少爷十六岁的时候接位,二老爷不想让啊……他想让少爷死,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庄主,但又不能一下把人杀了,引起别人怀疑。刚好两个月前少爷玩水得了风寒,他便和大夫一起出了这个主意,就借是风寒久病不愈,就这样让人去了……我……”

双飞沉默好久,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白婶,我理解你的苦衷,也不想让你为难,我只求你一件事,能不能让我带少爷走?此生此世我们不绝会再回蟠龙山庄半步,二老爷也可坐他的庄主之位。”

白婶连忙摇头,慌张道:“双飞,这件事根本和你没关系,二老爷要杀的是少爷,不会为难你,你若不想见少爷死,自己走了便是。二老爷吩咐过我,决不能让少爷出蟠龙山庄半步。你若要带他走,我只能告诉二老爷!”

双飞点点头,看着白婶认真说道:“白婶,我说过,为了少爷,我可以牺牲一切,这牺牲里面,也包括你。”

女人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少年忽然从身后拔出一柄利剑,银白雪亮的光芒瞬间洞穿了她的心脏。

“白婶,对不起。”

双飞从地上站起来,飞快的跑出去了。

他杀了人,从此,他便是一个杀人者。这一夜的血腥,即使在他后来已经杀人无数之后,仍然无法淡去。

因为,他自己的母亲也是被人一剑洞穿了心脏,留下年幼的他,被卖去妓院,为了生存做最低贱的事情。如果母亲还在,他的命运或许就会有所不同。而他杀死的这个女人,她的孩子或许和他一样,从此走上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

尘世间,总有一群这样的人,他们的命运,曾轻易就被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彻底改变。

跑回去的路上,双飞一直在哭,他只是一个孩子,杀人之后怎么可能会不害怕,但是为了薛凌风……

他的一辈子,都为这一个人,九死而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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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影卫

双飞回到房里,天已经蒙蒙有了亮意。

薛凌风浑然不觉一夜的惊变,仍只是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风风,起来!我们要离开这里!”

双飞把薛凌风从床上扶起来,给他套棉袄,棉裤。薛凌风被折腾了好久才慢慢转醒,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是谁?

他是谁?好熟悉,好熟悉,可是那个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你买我吗?”

“永远都爱风风,一辈子不离开你。”

“风风,你愿意做我的娘子吗?”

……

啊,是他啊。

“双飞……”

干枯的记忆涌出来一丁点,他想起来了。薛凌风低弱的喊了一声,是他的双飞,他还记得他,幸好,他还记得。

薛凌风苍白的嘴唇列出一抹虚弱的笑意。

“风风,我们要走了。”

双飞给薛凌风穿好衣服,把他抱了出去。他已经病得没什么重量,只剩一把骨头。

“要走了……”

因为身体太瘦,薛凌风的脑袋已经显得格外的大,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根柴火上顶了一个皮球。他举不起自己的脑袋,便把它放在双飞的肩膀上靠着,眼神茫然,他们要去哪里?而他现在身处何处?忽然,他的眼睛里里闪过一丝弱光,他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东西。

“七七……七七一起走!”

他急切的拉双飞的衣襟——七七,那是他带着双飞回来的路上,从耍猴人那里买来的猴子,当时它已病的快死,却被他们两个一起救活,成为他们最好的玩伴。他觉得七七和他一样,开始没人要,后来却找到了幸福。丢掉七七,就好像暗示着他也会被丢掉。

双飞没去理薛凌风的哀求,只是抱着他匆匆赶路,朝下山的路急急奔去。薛凌风已神志不清,又弄不清楚状况,他只知道双飞不愿意带着七七。他要丢掉七七,以后也会丢掉自己。

“七七,七七!呜——”

薛凌风竟然哭了起来。

双飞看见他已经虚弱成这样,还耗力气哭得撕心裂肺,只好把他放在山路岔口处的一个石凳上,让他等着。

“风风,我去把七七找来。你等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双飞便顺着山路往山上跑去了。他和薛凌风在山腰的一颗树上给七七做了一个房子,只要七七不在厨房的时候,基本都在房子附近玩。

“我很快就回来。”

这句话,竟然成了薛凌风脑海里最撕心裂肺的记忆,因为双飞再也没有回来了。

在那个半山腰,当双飞刚刚抱起七七的时候,他的衣领却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

他转过头看去,一个脸上带着一条长长的刀疤的男人,正站在他的身后,盯着他发出“嘿嘿”的笑声。

那是四护法。

是蟠龙山庄里最为古怪的人。

他既不参与山庄中的权利斗争,也不去管山庄里的各种事物。他终日只在千影门里训练影卫,终日所思所想便是怎么才能训练出更为强大的影。他不在乎谁是庄主,他也不在乎谁死谁活,他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那群他无比贱视,又无比感兴趣的生物身上。

双飞那是还没有见过他,看到这个面目狰狞又盯着他笑的男人本能的害怕,怀里的七七也对着男人发出敌意的尖叫。

“放开我,放开我!你是谁??放开我!!”

双飞被四护法的一只手拎着领子提了起来,他慌乱的挣扎,这个男人,让他好害怕!

“嘿嘿,嘿嘿嘿嘿。”霍君神经质的笑着,“终于找到个宝贝!”

原来,他此次下山,是为了去寻找炼影卫的“材料”。“材料”短缺是千影门里最让他头疼的事情,因为炼一个影卫,要消耗的“材料”是成百上千的。大部分的抓进千影门里的人,在那种极端严酷的环境下,根本存活不了多久。最后能成为影卫的,已是千里挑一。

而这一次,他郁闷的空手而归了。

而没想到苍天有眼,竟让他在自家山里捡到一个宝贝。以他阅人无数的眼里,一眼便看出这是一个能成器的好“材料”。

“哈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霍君片刻不等,拖着双飞就往千影门里去了,双飞的挣扎在他钢筋般的手里无力得如同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沉沉浮浮的小舟。

七七看见自己的主人落难,便忽的从双飞的怀里跳起来,猛的咬上霍君的耳朵,霍君恼火的哼了一声,只是随手一拍,七七便从他的肩头掉下来,摔倒地上,一动不动。

它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溢出血,还未有挣扎,便已死去。

“七七!”双飞大叫,拼命想扳开霍君的手,可那双拎着他的大手纹丝不动。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怎样一个人间地狱,历尽意想不到的折磨,被改造得面目全非;他还不知道从此他和薛凌风的命运便错过了交点,开始走上越行越远的道路。

“风风!风风——”

双飞一路在叫薛凌风,直到他的声音和他此后的人生都淹没在千影门那扇九丈之高的沉重铁门之后。

而此时的薛凌风,仍是傻傻的坐在山脚岔路口的石凳上,焦急的等着山路上,双飞和七七一起回来的身影。

然后直到太阳落山,他也没能等到他们回来,等来的却是薛振阳。薛振阳一早便觉得眼皮直跳,仿佛有不好的感觉。他便连忙赶来,看看薛凌风是不是按照计划的奄奄一息了。

而薛振阳看到裹着棉被,坐在石凳上的薛凌风顿时惊呆了。

薛凌风则茫然的看着来人,他已经不记得他是谁了。

事情败露了?!

这是薛振阳的第一感觉。

莫非大家都知道了他要杀死侄儿,谋庄主之位??

不,薛振阳冷静下来,按他的经验,这件事还没传开,至于薛凌风为什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他已来不及深究,现在只能当机立断,立刻杀了这个少年!

反正看这他这副头重脚轻的样子,也是活不了多久的货色,杀了之后,再编个疾病忽然加重,暴毙而亡也说得过去。

不再多想,薛振阳抽出怀里的雪剑,朝薛凌风慢慢逼过来。

“侄儿,对不起了!”

看着刺过来的剑,薛凌风茫然的睁大了眼睛。

而就在那一刻,忽然,林中的阴影里闪出七个黑衣人,一色戴着青铜面具,鬼魅一般的挡在薛凌风面前,格开了薛振阳的剑气。

这些是……蟠龙山庄的影卫!不,应该说是属于薛凌风的影卫。

这是薛凌风的父亲,在离开蟠龙山庄之际,亲自从千影门中挑选出来的,留给儿子的一柄利剑。

这是他今后不在的日子里,代替他保护儿子的坚强的盾。

但是,有影卫的并不只有薛凌风,薛振阳作为目前的掌庄之人,自然也配有影卫。

五个身影慢慢从树影里滑了出来,影子一样悄悄的站在了薛振阳的身后。

千影门的修罗场里,是没有朋友的,同样身为影卫,共同经历了同样的磨难和残酷,但也会为了主人毫不犹豫的拔剑相向。

“丁乙,保护主人离开。”

七个人中为首的那个,向身边的一个人吩咐。

薛凌风便看着这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把自己从凳子抱了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在等我的娘子和七七。我不走。”薛凌风在丁乙的怀里扭来扭去。

薛凌风发现黑衣男人并不放下自己,又开始大声惨叫。

“双飞!七七!双飞——你放我下来!”

而没有感情的影卫不是对他的点点滴滴都会心痛的双飞,面对薛凌风的眼泪双流,那具面具后的脸上也不会有任何动容,在影卫的眼里只有命令和保护主人。

男人忽然拔地跃起,就像一道射向天际的黑色的虹,瞬间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薛振阳一惊,果然是由薛凌风的父亲亲自挑选,并且另外训练过的影卫,但是,他不能放他走!

“你们去追!”

薛振阳身后的五个影子里,两个消失了,但是又赶来了不少薛振阳的侍卫。

剩下来的六个人,自然是为了拖住薛振阳,给薛凌风的离开争取更多的时间而拼死一战。

一战之后,薛振阳的手下损伤惨重,而留下的六人则全部死去。

半月之后,薛振阳继任庄主之位,虽然薛凌风的失踪疑点重重,但他已经抹杀掉了所有参与到此事中的人。无认证,无物证,而蟠龙山庄庄主之位已经空了三年,急需后继有人,薛振阳如愿以偿。只是,他并没有停止对薛凌风的寻找和追杀。

而丁乙带着薛凌风渡江南下,遇到了欧阳玉和他的父亲欧阳长宏。欧阳长宏与薛凌风的父亲为生死之交,自然愿出手救他儿子一命。

当时的薛凌风,已经只剩苟延残喘的最后一口气。

欧阳长宏将薛凌风带回了自己隐秘的住处,慢慢医治,薛凌风终于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

他隐约记起了一些模糊的事情,只是绝大部分的记忆,已经如人断掉的手臂,再也找不回来。

那时,欧阳玉才十岁,他一度管薛凌风叫疯子,因为这个人总是问别人他的娘子去哪里,可是他又说不出来他的娘子是谁,长什么样,家住哪里。

薛凌风发疯发了好久,被附近所有的小孩打击和嘲笑。

直到欧阳长宏对他说:“你娘子必然有一天会回来,而到时你会认出他来的。但是,在他回来之前,你应该为他准备好最好的生活,不让他再跟着你吃苦,不让他再跟着你像现在这样到处被人追杀。所以,你应该夺回蟠龙山庄属于你的一切。”

薛凌风便沉默下去了。那时,他已经年满十六岁,到了要开始像大人那样思考问题的年纪。

他觉得他应该好好练好他爹教他的武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贪玩撒娇,毕竟,他身边已经没有可以再让他依靠的人了。

又是一年江南雪。

是不是杀过人之后,心都会慢慢变得冷硬起来?

或者,在他选择修习魔功以后,他的心就已经变硬了?

薛凌风发现,他爹教他的武功是正统的武学,这样的武功要修炼到臻境,至少要二三十年的时间,而他一刻都不能等的要达到目的,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到蟠龙山庄,赚最多的钱,等着他的娘子回来和他过好日子。

修习魔功,虽然心性大变,身体伤得不轻,但是却也速成。

他薛凌风终于把蟠龙山庄洗得血流成河。

当时的三大护法都没有逃过他的剑下。虽然二护法一再表示,自己对他,对他爹都始终忠心不二,并且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但是在薛凌风没装什么记忆的脑子里,他也判断不出真假对错。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就杀了他,他需要的是,培养一批真正属于自己的精锐。

薛振阳死与酷刑之下,薛凌风面目表情看着他这个没什么记忆,但又有血海深仇的二叔在刑架下哀嚎到死。

在那场血战中,丁乙最终为了保护主人而死去。

再以后的岁月,便是无尽无尽的空虚和等待,等待着那个对他说“我很快就回来”的人。

他开始喜欢上寻宝,到处去抢,去偷,去买宝贝,他喜欢拥有人们口中的奇珍异宝,想用它们来填补内心的苍白。

因为,他自己的宝贝掉了……

所以,他要去抢别人的宝贝,让别人也尝尝他的痛苦,看着他们恨不得跪地求饶,让他还回来。

岔路口的那张石凳,还停留在他的记忆里。他时不时还是去那里坐着,默默一等就是一天。

他始终相信欧阳长宏的那句话,他的娘子会回来的,而到时他必然能认得出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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