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白泽在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姜麦君摘下头上戴的vr眼镜，开门探头想看看是谁在叫唤。原来是常澈。她穿着一身简练的警服，右肩上贴着一个黄色的斜挎包，左手还拎着两只装在袋子里的西瓜。“诶，是麦君啊，晚上好啊，白泽在家里吗？”

“晚上好啊，常澈。不过白泽不在，他出去了。”姜麦君的目光落在常澈手里的西瓜上。“你来找他有事吗？”

“这样啊，麦君你能帮我把这两个西瓜转交给白泽吗？”常澈把西瓜放在旁边的座椅上。“之前请他帮忙给我的小侄女补习英语，我就想送点东西还个人情。”

“麦君，你还在吗？”一个声音从vr眼镜里传了出来。“我的煤快烧完了，你那里有没有煤啊。”

“这是谁？”

“是宋明清啦，我们在打游戏。”姜麦君说道。不久之前宋明清下班后去图书馆碰见他在玩ourcraf。他才知道原来宋明清也玩这个游戏。现在两个人都在姜麦君玩的服务器里玩联机。

“是ourcraf吗？”常澈好奇地探头想看看vr眼镜的内容。“我玩过这个游戏，不过只有一个人太孤单了，不好玩啊。”

“要不要我们带你？”vr眼镜里传来了宋明清的声音。“我带人技术超一流的。”

“真哒，那好啊！反正我现在下班了有点时间。你们的服务器是哪里啊？”

“%%%%4”姜麦君写了张纸条递给常澈。“进去私聊我，i是鹿君。”

“好，等我回家就上线！”常澈收起纸条。“你们两个要等等我啊。”

“下班时间到！”

秦贽从办公室落地窗旁的座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墙上挂的时钟。现在是地球历年一月七号下午六点，她在自己的新工作岗位的第一周终于拉下了帷幕。

“秦贽，下班啦？”秦贽的办公室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一个穿着墨绿色衬衫的龙星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和秦贽不同，他额头上的鳞片更多更长，头顶上的两只角向后弯曲，脸颊两侧的四只小角更加明显地突出于面部。“今天晚上的晚会你参加吗？”

“晚会？”秦贽这才想起今天晚上确实是有一场晚会，好象是说是为了庆祝航天港新港区的完工验收而设置的，所有在航天港的工作团体成员都可以参加。

“对不起啊部长，我还要回家收拾家里的内务卫生。晚上还要去接女儿回家。晚会大概是没时间参加了。”

“是吗？那有点可惜了。听说金刚石实验室的人请了厨师做了一批龙星人和吉撒人都可以食用的美食。”部长咂了咂嘴巴。“还是自助餐哦。”

“自助餐！”秦贽两眼放光。谁能拒绝便宜的美食呢？“什么时候开始？”

部长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再过半个小时，就在东二区三号楼。”

秦贽算了算时间。收拾房间不需要多长时间。秦月的学校要到晚上九点半才放学。这么看来，拿出一小时去享受一下食物似乎不是不可以的事。

她放下手中的背包，说道：“行，我去。”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办公室后，秦贽就和另外几个一起去晚会的同事下楼，沿着航天港的主干道向航天港的东边走去。秦贽所在的这家企业——联合工质推进合作社的办公楼所在的西区和东二区隔着半个航天港。航天港的主干道上的车流很少，偶尔会有几辆载着水柜的货车驶过，那是附近渔业公司的运输车队。

“部长，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和秦贽同行的另一个龙星人指着远处海岸边耸立的四座高塔向他们的部长问道。那四座高塔在日落的夕阳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阳光穿过镂空的金属支架，留下高塔上错综复杂的线路和机械结构的背影。和道路两旁光鲜亮丽的办公楼和厂房相比，四座高塔就像是远古留下的金属巨石阵一样格格不入。缠绕在支架上的管线和油漆剥落后露出的生锈支架构成了这片工业时代的遗迹，向过路者们诉说它们被建造时的那个年代的故事。

“我听前辈的人类工程师说过，那是以前建在这里的卫星联络站天线的基座。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它们就被建造在那里了。”部长眯着眼睛，看着夕阳下的天线基座群。“观测站已经关闭了很久了，原来的天线已经在二十年前被拆除了。估计不久之后这些基座也要被拆掉了吧。必竟随着人类城市的扩张，这里错综复杂的电磁环境已经不适合这些敏感的设备了。”

“这个航天港的历史很长啊。”秦贽挠有兴致地打量着天线基座群。虽然她不是学航天航空出生的，但是作为地球文化顾问，她对人类的历史总是抱有浓厚的兴趣。那些天线基座代表了人类太空探索的一段早期历史。站在这些太空时代的纪念碑下，仰望星空的他们显得是如此渺小。

“是的，事实上这座航天港的历史比这座城市还要长。”部长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这座航天港的历史。百屿市的航天港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港口，这里一开始是作为卫星联络基地而建设的。后来因为海南岛靠近赤道地区，发射航天器时所需的加速度累积量更少，政府就在三沙市建造了能供穿梭机起降的机场，航天发射的任务渐渐向南转移，配套的相关设备也就近落地海南。伴随着城市扩张和联络基地任务转移减少，陆续有航天航空相关的企业开始进驻航天港。当然，百屿市航天港面积有限，不能建设占地面积过大的厂区。所以大多数在航天港的企业只是开设了实验室或者维修所。秦贽所在的合作社是共和联盟援建项目的参与者之一，在这里也开设了和地球企业合作的实验室。

“我们到了。”

一行人来到了一座灯火通明的四层高大楼面前。秦贽抬头仰望。只见大楼的二楼窗户上，交谈的人们的背影被灯光打在薄薄的窗帘上。在窗帘的间隙中，一道银灰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秦贽停下了脚步，眯着眼想要看清窗帘背后的东西。

奇怪，刚刚那是人吗，为什么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部长推开大门，只见一位西装革履的女子站在前台旁，抬头看向走进来的他们。她的目光略过秦贽一行人，最终定格在部长身上。

“你们好，龙星来的朋友们。晚会已经开始了，就在二楼，请进吧。”

“抱歉啊，谢缪诺娃小姐，我们迟到了。”秦贽看见部长笑了一下。他似乎认识这个女人，还能叫出她的姓氏。

“没事的，其他的人也才刚刚到齐。上楼吧。”

“我说，你们说的路到底在哪啊？”常澈背着刚刚找到的原木，在直入云霄的圆石塔和和杂乱无章的玄武岩柱之间穿梭。“这里跟本没有路好嘛。我只看到一堆乱七糟的废墟，还有时不时在我面前爆炸的火焰弹和凋零首——这里跟本就是人间地狱吧！”

“事实上那里确实是地狱。”宋明清一边把木桩打进岩石壁上，一边听着常澈在耳机里的抱怨。“没办法，主世界出生地附近的地形基本被毁了。只有走地狱的路才能走出来。”

“嘿，你好啊！”一个声音从宋明清头上响起。宋明清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裹在灰色长袍中的身影从崖壁顶端的黑暗中直坠而下，落在他对面的藤蔓上。“你是鹿君先生的朋友吗？我好像之前没见过你哟。”

“是……不对姜麦君你不是说这个基地绝对隐蔽的嘛。这个人是谁啊？”

“她是我之前认识的玩家。”一个拎着铁镐，穿着一身矿工安全服的鹿兽人从岩石堆后面走出，把手里的两个背包丢给宋明清。“之前我在大雪封山时碰到的，现在赖在这里不走了。”

“什么，还有别的人吗？你们这些人怎么跑出来的啊，我在这个垃圾场一样的地方都兜兜转转好几圈了。”公共频道里传来常澈的哀鸣声。“求大神带路啊啊啊！”

“oo~你们都是鹿君的朋友吗？”那个不速之客的鸟嘴面具的眼缝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以后我们就是邻居啦！”

“阿米你今天看上去似乎很兴奋啊。”姜麦君把手上的绳子系在鹿角上，和其他几条已经系上的绳子打了一个结。比起现实中麻烦的化妆，游戏的捏脸系统总是自由度更高的一方。无论是什么形状的东西，只要是能用手捏出来的形象，哪怕是幻想中的生物都可以出现在游戏里。对于他来说，这个鹿兽人的形象可比他现实中的形象帅气多了。

“是阿勒阿米不是阿米！还有玩游戏时不是应该称呼i的嘛，喊名字多麻烦啊！”阿勒阿米把头扭到一侧，似乎有点生气。“不过我今天确实遇到高兴的事了呢。我居然遇到了我大学的同学。她居然和我是在一个地方工作的！”

“你们在哪里工作的”宋明清拎起背包，往肩膀上一挂。

“是在百屿市的航天港。不过你们应该不知道那里是哪吧。毕竟百屿市不是什么大城市。我当时听说要去百屿市时还嫌它太小了呢。”

“额，这个……”姜麦君和宋明清互相对视一眼。“你说的是海南省的那个百屿市？”

“是啊。你们知道那里？”

一旁静静听着三个人谈话的常澈忍不住插了一嘴：“我们就是住在百屿市的啊，怎么会不知道！”

“啊这这这。”阿勒阿米掩着面，显得有点尴尬。“我，我没说百屿市很小吧。其实百屿市也很好的！”

“这态度转换的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学姐，好久不见啊！”

“阿勒阿米？你居然到这里来了！”

阿勒阿米和秦贽激动地抱在了一起。“学姐啊，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我毕业之后在北京待了两年，之后社里工作调动，于是我就来这里了。”

“小秦月呢，她今晚来了吗？”

“哪里，她还要上学呢。”秦贽笑着松开阿勒阿米的肩膀。“你是不是变胖了？地球食物把你养的挺好的嘛。”

“没有没有！我现在要减肥呐，怎么可能还像学校里一样贪吃。”阿勒阿米拿起刚刚放下的餐盘。撮了一口盘子里堆积如山的海带。她看见秦贽正盯着她手里的盘子，立马心虚地又放下了手中的叉子。“除了今晚。今晚是例外！”

“哟，秦贽，这是哪位啊，你们认识？”

部长从秦贽的身后一摇一摆地走到两人身边。他的左手端着一个装满了炸鸡腿的盘子，右手拿着一个装着冒着气泡的黄色液体的玻璃杯。看来他很享受这

个聚会。

“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www.youxs.org。”介绍完阿勒阿米后，秦贽又把头转向她。“这位是我们公文部门的部长，伊仆高斯。”

“您好，伊仆狗死……高斯部长先生！”阿勒阿米和部长握了握手。“很高兴能见到您！”

“幸会幸会。”部长微笑着点了点头。“想不到这里还有别的外星人啊。我以为这里的外星人就只有我们这些龙星人呐。您是在援助企业工作的吗？”

“不是啦，我就在金刚石实验室工作。”阿勒阿米抓起一串海带猛嚼一口。“这里的实验室分部扩容，要找人手，我就被分配到这里来了。”

“那不错啊。我听说金刚石的待遇还挺好的。”部长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秦贽：“这里的厕所在哪里啊。我喝啤酒都快喝撑了，得找个地方解手。”

“我进来时上过一次。就在外面走廊尽头。”

“好吧，那我先上个厕所。”部长把餐盘和酒杯放下，揉了揉肚子。“祝你们玩的开心。”

“怎样，毕业之后你在做什么？”部长离开之后，两人被打断的谈话继续下去。“你的男朋友和你一起搬过来的吗？”

“我想让他也和我一起来海南，但是他对这里兴趣不大。”阿勒阿米叹了口气，又扯了一段海带咽了下去。“我和他已经厌倦谈异地恋了。整整三年了，很

多事情我们都没办法交流……去年六月的时候他和我摊牌了。我也不想再装下去了。所以，”阿勒阿米摊开双手。“算是和平分手吧。”

“别太在意了。一切会好起来的。”秦贽拍了拍阿勒阿米的肩膀。

“也许吧。”阿勒阿米叹了口气，挪开脚步，为身后的端盘子进来的服务生让位。

“请问两位要来点茶水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嘈杂的人声，在秦贽的背后响起。秦贽扭头一看，疑惑的视线对上了询问者绿色的双眸。这个人……这个卡都斯人是！

“白泽，你怎么会在这？”

“哟，原来是你啊。”白泽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情。“真巧啊，居然在这种场合都能碰到。”

“学姐，你认识这位卡都斯人？”

“这位是我的对门邻居。”

“原来是这样的啊。你好，白泽先生！”阿勒阿米挠有兴致地打量着白泽。“白泽先生也是在航天港工作的吗？”

“不，我不是。我就是在网上到处乱逛的时候看到有个本市的临时工招募活动，我参加后就来这工作了。”

“阿勒阿米！”一个人走到阿勒阿米旁边，和她用秦贽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

“这种时候？”阿勒阿米眉头一皱。那个人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家伙忘记把真空车间的闸门开了。”阿勒阿米把盘子里剩下的食物草草几下子扒干净。“要是车间仪器出了故障那我们这几个月的活就白干了。抱

歉，但是我得去看看情况。先失赔了。”

“他说的是乌克兰语吗？”秦贽和白泽看着阿勒阿米和几个人一起急匆匆地下楼。“这里居然还有乌克兰人？”

“你听的懂他说的话？”秦贽疑惑的看向白泽。搬到金鲤街一个星期了，她对自己的这个邻居依然知之甚少。“冒昧问一句，你是做什么的？”

“自由职业。”白泽端起桌上开封过的水瓶，给自己拿了一个小杯倒了一点进去。

“你没有和你们的邦联政府签过什么工作条款吗？”

“我出生在水星。户籍也是登记在水星政府下的。所以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太阳系人’，除了学校是在卡都斯的合作学校读的以外，我和卡都斯星邦联

政府没有任何的关系。”白泽把手中的水一饮而净，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这……这是什么东西？这味也太呛了，这不是水吗？”

“额，隔壁那桌的才是水。这桌是朗阁。一种龙星的酒精饮料。我们部长自己酿了带过来的。”

“呕，我得喝点水润润嗓子。这东西味道对于我来说可不咋地。免疫签证官警告过我不能喝高浓度的酒精，我的身体受不了这个。”白泽从桌上拿起一杯

矿泉水喝了一口水。“水星那才多大，到现在人口才刚刚过两万人。可惜我人生地不熟的，来这里四处碰壁。现在只能靠打打工，给人写写稿子赚钱。不

过还好，生活还是过得去的。”

“我曾听人说过：‘世界很大，人总会找到发挥自己才能的地方。’”秦贽安慰白泽道。“成熟的老鸟不会只有一个巢穴，老到的木匠不会只做一种椅子

。也许你可以去学习一些别的技能。对于你的生活，这样的决定不也是合理的吗？”

“唉，我老了，早就没有当年那种欲知天下事的干劲了。”白泽叹了口气，低着头玩弄着空水杯，看上去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秦贽想把话接下去，却又开不了口。眼前的这个卡都斯人除了外貌以外完全没有一点卡都斯人的样子，一口流利的中文和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都是人类

的气息。作为一个卡都斯人，他在地球的这些年里都看见过什么？

“你不打算回卡都斯去吗？”

“回去吗……”白泽苦笑了一下。“就算我想离开太阳系，我也承担不起恒星际旅行的路费。你们有政府报销费用，我可没有啊。那些组队去比邻星旅游的

富豪，单程票的钱就是十万起价。卡都斯星比比邻星还远，去一次的钱恐怕得翻几倍。我想我就算再活几百年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吧。”

“比起回到那个陌生的母星，还是熟悉的地球能让我待的舒坦吧。”白泽拿起桌子上一罐装着绿色口香糖的玻璃罐，拿出一片口香糖丢进嘴里。“我说……”

话还没讲完，他突然捂住嘴巴，跪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突出，身后原本一摆一摆的尾巴上的毛纷纷竖起，整个人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僵

直地倒在地上。秦贽退后几步，拉住旁边一个满脸通红的人指着刚刚白泽吃的口香糖问道：“这个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是给我们这里养的猫吸的猫薄荷啊。唉，地上这个大兄弟咋啦？大兄弟？大兄弟你说话啊？这里可不能睡觉的啊。大兄弟你看我去拿个睡袋给你咋样

？大，大兄弟？”

“……我觉得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一个装呕吐物的垃圾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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