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日头跃出云层，薄弱的曦光透过落地窗斜照进来，打在纯白的桌布上，折射出明净的光泽。

姜抒低头喝了一口汤，再抬头时，发现管家的孙女李明月还在盯着自己看，她的眼神让人心头怪怪的。

自从来到琼林苑后，姜抒的每个朝暮都格外安逸，只有今天例外，她今天早上是被李明月吓醒的。

当时她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觉得有一道人影立在床前注视着自己，姜抒被好奇心驱使睁开眸子，结果发现那并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有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床边，正歪着脑袋，目光审视自己。

那样研判的目光像是给答卷评分。

而且又是一张陌生面孔，当时姜抒脑中的睡意被遣散，正想开口问李明月是谁，她却先发制人地查理姜抒的消息。

她的架势像是审问犯人。

幸好管家上楼请姜抒用餐，姜抒才知道面前这个十七八的小姑娘是管家的孙女，名叫李明月，管家打断了李明月无礼的查问。

可现在，李明月不乖乖吃饭，一直用复杂古怪的眼神揪着姜抒不放，视线来回在姜抒身上碾压。

姜抒被她没头没脑的视线盯梢的有些不自在，恰好这时，管家用餐巾布擦了擦嘴角，目不侧视地提醒，“明月，好好吃饭，不许无礼。”

李明月碗中的汤已经不冒热气了，还是满满的一碗，李明月扭转身子看着管家，撒娇地索问，“爷爷！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啊？”

如果姜抒没记错，她已经和李明月交换了名字，可她对自己的称呼是“这个女人”，这突如其来的敌意是怎么回事？

管家这才拿正眼看李明月，神情更加严肃刻板，“我平常是这么教你的吗？”

李明月撅着嘴，埋怨不解的视线再次钉在姜抒身上，看了没两秒，李明月再次看向管家，焦急的耸了几下肩，“那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

“姜小姐是这个家的员工，日常工作就是照顾玫瑰花。”

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明月打断，他否认，“我不信！你少骗我了。”

“有哪家的员工住豪华主卧，每天工作就是闻闻花香就行了的，而且，”李明月转过头，看着姜抒那一张姣好的脸蛋，说话又酸又凉飕飕的，“爷爷，你也是从老宅调过来的人，在祁家一辈子了，哪个佣人见到你不得恭恭敬敬的，你都算得上是半个祁家人了。”

“可是你现在却对一个新来的小员工毕恭毕敬的，这足以说明问题，她肯定跟祁瑄哥哥有什么关系！”李明月笃定。

管家提高了声量，整个人不怒自威，他点名，“李明月，你要是再这么不知分寸，接下来半年你就呆在学校，不许回来。”

这惩罚让李明月瑟缩了下脖子，火焰不像刚才那么高，她撅着自己的嘴，偷看着姜抒，不敢再明目张胆了。

姜抒早上醒来，胃口本来就不佳，又因为李明月意外勾起了姜抒的疑惑，她就没忍住胡思乱想，最后没吃两口东西就下桌了。

暖房中心那一块的玻璃添加了遮光材质，姜抒慵懒倚在玫瑰花海中央的沙发上时，日光无法穿透玻璃肆意妄为的打在她身上。

姜抒打开手机，简单地回复了陶冰冰的消息。

陶冰冰无非就是后知后觉，昨天那个律师没赴约，所以赶忙来安抚姜抒受伤的心灵。

“抒抒，我错了，我没想到那个律师竟然这么不守信用。”

“你昨天晚上没等多久吧？”看得出来她还是有一点愧疚的。

这些消息都是陶冰冰赶在上班之前发的，最后一句是，“等我这个月拿了工资请你吃大餐！”

姜抒的手指灵活的在屏幕上叩字，她回复，“以后你不许再随便牵线搭桥了！”

“看你给我介绍的不靠谱的人。”

虽然那个律师最后爽约没来，不过昨天晚上的结局是好的，姜抒脑海中浮现那个男人的脸，忍不住耳尖泛起红晕。

其实仔细想想，姜抒跟那个不知名的帅哥精英还挺有缘的，之前打过照面，没想到昨天出了乌龙事件，两人还意外的亲密接触了。

只是昨天的事情有些玄，姜抒折起手肘，抵在扶手上，浮想联翩，难道那个男人也跟自己的情况差不多，认错了人？

不等姜抒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李明月就朝着她横冲直撞过来了，看她那架势像是要捡拾沙滩上搁浅的珍珠一样，生怕别人抢了先。

姜抒微微坐直了身子，等到李明月冲撞到她面前，她语气有些冲动，免不了又是一阵查户口般的审问。

她问姜抒，“你跟祁瑄哥哥是什么关系？”

姜抒已经回复过几遍这个问题了，她有些心累，该怎么让正是执着年纪的姑娘相信自己说的话。

这是一个难题。

姜抒坐直了身子，面容诚恳，目光确定，“非要说的话，我跟他只是员工和上司的关系。”

李明月在姜抒的身侧坐下，不留空隙，把姜抒挤在扶手边沿，她撅着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姜抒，“你要真是员工，那你怎么解释你现在这一切？”

这一点，姜抒还真没法解释。

不过姜抒可以确定一点，让李明月放心，“我再重申一遍，我压根就没有见过祁瑄，跟他更没有交集，我们两个人不可能是你想象中的关系。”

“真的？”李明月的眼睛里覆了一层薄雾，看上去有些茫然，摇摆不定。

姜抒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值得被信任，“不骗你。”

折腾了好一会儿，李明月总算是愿意相信姜抒说的话了，她突然露出一个灿烂亲切的笑容，像是阳光拥护玫瑰的簇拥在姜抒身边。

她为自己刚才无礼的言行举止道歉，“我刚才也是太好奇了，有些话可能冒犯到你了，你别往心里去。”

姜抒心里也着实松了一口气，她也犯不上跟李明月计较，她一笑泯恩仇，“话说开就好了。”

李明月眨巴眨巴眼睛，她一双杏眼圆圆，里面的光芒澄澈干净，她突然状似神秘的跟姜抒说，“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想说，她喜欢祁瑄吧。

姜抒看破不说破，面带轻柔的微笑，像是在鼓励她诉说下文，李明月轻轻抿了抿嘴，嘴尖像是露尖的莲荷，又粉又清白。

她脸上一半是高兴，一半是羞涩，连修长笔直的双腿都忍不住两两相抵，她小声地坦陈，“我喜欢祁瑄。”

姜抒并不感到意外，这就是李明月因为姜抒的出现感到紧张不安，甚至对她生出了几分排斥的缘故。

她偷偷摸摸的向姜抒表明了心迹之后怔愣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姜抒给出反应。

姜抒笑着大方地祝福她，“虽然感觉你和祁总之间有些年龄差，不过还是祝福你。”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情窦初开很正常，不过姜抒还是补充了一句，让她先收收心，“但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学习，等到你变得更优秀了之后，就可以站在他的面前了。”

李明月耐心的听姜抒说话，可能是姜抒说的这番话正合她的心意，她激动地点了点头，眼睛里冒出喜欢的情绪。

“祁瑄哥哥这段时间回来过吗？”李明月正处高三紧张的阶段，她只有周六能回来半天的时间，可是每次都碰不上祁瑄。

姜抒没多想，摇了摇头。

李明月像是知道了意料之中的结果一般，她耷拉着肩膀，垂头丧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姜抒吐苦水，“我都已经有两年的时间没有见到祁瑄哥哥了。”

她掏出手机，翻到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我每天都只能看看这张照片，这还是我两年前拍的。”

李明月看上去有些委屈，姜抒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她，“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哪怕是有结果或者是到头来一场空，不过后面一句话姜抒没说，怕打消她的士气。

也许是被姜抒说的话打动了，李明月目光闪闪地望着姜抒，做了一个决定，“我给你看看祁瑄哥哥的照片吧，不过你看了之后不许喜欢上他哦。”

姜抒看着她孩子气的笑容和言语，爽快答应，“好。”

李明月像是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把手机屏幕面向姜抒，“这是我两年前偷拍的。”

是一张侧脸照。

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从平面照片上，足以看出来这个人从小到大养出来的贵族气息，不管是相貌，学识，气质，都看得出来，照片上的人每一项都是满分。

李明月只给姜抒看了两眼，立刻小气的把手机收了回去，还想寻找认同感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姜抒实话实说，“还行吧，可惜不是正脸照。”

李明月突然拔直了身子，一双杏眼圆圆的，目光如柱地凝着姜抒，“你不会不知道祁瑄哥哥长什么样吧？”

“不知道啊。”

李明月的世界像是出现了裂缝似的，她受到了伤害力极高的冲击，眼神狠狠地颤了颤，过了好久，她吐字，“你……”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勤快的向姜抒安利祁瑄，说起祁瑄的那些战绩，她如数家珍。

她面上艳羡，神情虔诚，微抬下巴，让渐渐热烈明快的阳光落在她眼底，她说——

“祁瑄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见过最完美的人，他不仅相貌好，头脑也很聪明，接管家族企业三年，就把版图扩到了北欧。”

说着说着，她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而且他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绯闻缠身，那些女人就算是削尖了脑袋，也别想得到祁瑄哥哥的正眼相待，像他这么洁身自好又帅气厉害的人，我敢肯定，绝对没有第二个了！”

光听李明月的描述，祁瑄这个人确实出类拔萃，犹如神祗。

本来李明月的情绪都到了高峰，应该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事，她突然眼神已黯淡，被情绪牵引，低下了头。

“可是尽管他这么优秀，祁伯伯好像对他还不满意。”

她说的话声音越来越小，不过姜抒听清楚了。

姜抒被她勾起了一丝好奇心，并无他意地问，“他父亲对他的要求很严格吗？”

明明是李明月挑起了这个话题，她却在别人胃口被吊上来的时候，无情地截断话题，“你不懂！”

她凶凶的，像是露出獠牙的小幼崽，毫无攻击力。

李明月又开始了对祁瑄的安利，或者说是自言自语，她露出桃心粉一样的笑，似乎空气都是甜的，她继续说，“外界对他偏见很深，那是因为他们肤浅。”

姜抒听到她说，“其实，祁瑄哥哥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以后嫁给祁瑄哥哥的女人，绝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因为祁瑄哥哥会把他心爱的女人宠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