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时间，佟语最后一次进入陆韶城的办公室，询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吩咐的，如果没有，她就下班了。

陆韶城靠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窗外，“没有。”

这两天他总是一个人对着外头静坐，久久不动。

其实公司里的事情也交代的差不多了，他每天的工作很少，呆在公司只不过是让纪恬深觉得他真的在公司忙。然而，并不忙碌的坐班，更加的显得漫长。

佟语点了点头，要离开时，又转过身来，望着他的背影说，“我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

“嗯。”他语气平静无波。

“姐姐以前很喜欢喝奶茶，最爱的就是芒果味道的，你知道吗？”

陆韶城眸子微敛，思索着，“好像是吧。”

而佟语这些天在公司听说，纪恬深也喜欢喝奶茶，陆韶城每次都会给她买芒果味道的。这，是凑巧，还是有特殊的意义。佟语很想知道，却又不敢直接问出来。

她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说，“陆总，我想知道，我姐姐当初是因为什么而委身于尼刚的。”

为了什么？

陆韶城俊眉蹙起，搁在扶手上的手发紧，但是很快，他的手又放松了下来，脚下用力，将座椅转回来，俊容之上一派冷静，“过去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那是佟言的隐私。”

佟语听他语气发沉，点了点头，“好。”

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一看是纪恬深的号码，这些天他每天回家，虽然是早出晚归的，但也是每天回去，她突然打电话，他以为是出事了，马上接起，“深深？”

那端，传来纪恬深发闷的声音，“你今晚还是不回来吃饭么？”

原来没事，他暗自平息下来，“你们吃，不用等我。”

“公司到底有什么事情，让你连续这么多天早出晚归？而且，你归的太晚出的也太早了。陆韶城，你到底什么意思嘛？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让你讨厌了，你不想见我才这么做的。”

的确，距离上次准备回家，有一段日子了，她撑不住了。

陆韶城想到那一夜的失控，忍住真实的情绪，低沉问，“你想什么呢？”

“我没办法不多想，你不回来是吗？那我去公司看你总可以吧！”她使了性子。

“深深……”

那端已经挂断。

陆韶城看着停止通话的界面，抬头看向佟语，“你先不用下班了。”

佟语早就被告知过会有这种情况，马上点了点头。

陆韶城放下手机，明显的不安起来，将桌面上的几份文件翻来覆去地整理，几次看腕表上的时间，计算着，她多久会到，路上会不会堵，一会儿她来了，会怎么样。

半个小时后，纪恬深上来了，佟语深深呼吸一下，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陆韶城摊开一份文件，握起签字笔，倾听着，但隔着门，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不知道她看到佟语在这儿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会不开心，甚至会难过，但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纪恬深走了进来。

陆韶城马上低下头做伏案工作状，耳朵却是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的心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很快就听见她轻声唤他，“韶城。”

“会议开完了吗？”

“嗯。”

这样的对话，有一些生分，有一些冷淡。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有千言万语，又是欲语还休，最后问:“为什么佟语会在这里？”

“微博的事情闹大，她被原来的公司解雇了。”陆韶城的语气近乎冷酷。

她的嘴唇动了动，显然被他的态度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表情也不太自然了，“所以，你收留她了？”

“对，她在服装设计那个圈子已经找不到出路，总得给她一条活路。”

她咬了咬嘴唇，情绪仿佛在某种边缘坠着，仿佛要掉下去，“韶城，我不是反对你帮她谋一条出路，只是你帮她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要把她招到你的身边做你的秘书呢？沈青之前不是做的好好好吗？”

陆韶城见她放低姿态，小心翼翼，怕他生气的样子，心里有些烦躁，蹙着眉说，“我多招一个秘书难道不可以？深深，你这是在干预我的工作吗？”深深，很多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

她呆怔掉，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走到他座椅旁，握住了他的手臂，她竟然没有生气，没有再使性子，而是轻声地柔声问:“韶城，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这是怎么了？突然的，让我觉得很陌生。”

陆韶城眼底隐着一丝无措，怕被她看出什么，一时无言。

这时，有敲门声。

他马上出声，“进来。”

佟语拿了药过来，“陆总，您的药。”

他略松了口气，接过药和水，很快地服下。

纪恬深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见他服下药就问，“韶城你生病了吗？”

不等他答，佟语微微一笑，“纪小姐，陆总最近熬夜睡眠不好，吃的是健脑补肾的药。”

明显的，佟语的回答让纪恬深很不自在，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哦。”

陆韶城看到她的失落，说道:“佟语，你可以下班了。”

佟语凑近一些，低声说，“陆总我留下吧，一会儿您需要什么东西我帮您拿，晚一些的时候我帮您订宵夜，免得您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

这是原本教给佟语的话。

那天他回家之后，她那么开心，第二天小江来到公司也说，她好开心。他却是担心，如果这些天太过于顺着她，到了死亡的那天，那样的恶噩，她是否能撑往住？

所以，他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不要太冷，但也不要太温情了，不冷不热的，不远不近的，可有可无的，让她习惯和熠辰两个人的生活，这样他死的时候，她应该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吧。

可是此刻，眼见佟语要打击到她，陆韶城竟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的女人压一头，他声音下沉，命令佟语，“你下班。”

佟语见他改了主意，没有说什么，出去了。

纪恬深脸上的表情果真多云转睛，陆韶城看到她松了口气的样子，暗道，陆韶城，你真没用，为什么在她面前总是无法演好这场戏呢？

不期然，她凑过来搂住了他的脖子，软声说着，“老公，会都开完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做，我们回家吧，辰辰都好多天不见你，都念着要找爸爸了。”

他就猜到，她会说这话，又拿出工作的借口搪塞，没几句话，把她给惹毛了，“我不回去，我不要守活寡！”

什么是守活寡？

现在就受不了，以后怎么办？

那些数不清的没有我的日子，你又该怎么办？

纪恬深，你现在就是要习惯我晚回家的日子，甚至是没有我的日子！

陆韶城让自己的硬下来，冷斥出声，“我在工作难道你看不到吗？你在这里我还怎么工作？如果你想我早点正常的回家，就不要影响我现在的工作！”

话脱口而出，看到她紧咬双唇呆怔的样子，他就万分后悔，却也只能横眉冷目地看着她。

她抿了几下嘴唇，没有跟他顶撞，轻声说，“如果我影响你的工作，我走就是了，你不要太累，早点回家。”

她走了。

背影是那么地落寞。

陆韶城垂下头，阖上了眼睛，心里面既难过又难受。他原是准备跟她共度一生，呵护她后半生的，可是老天爷为什么总是不让他如愿？

不，他不能怪老天，他一向不信老天，如果怪老天，就等于认命了！

他要怪他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选择？

他可以什么都不管，谁也不顾，带着她和熠辰远走高飞，只要他们母子在他的身边，只要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哪怕地球毁灭呢？

他握起手机，甚至冲动的想现在就打电话向纪恬深投降。

可是下一秒，又把手机反盖在了桌子上！

他是陆韶城，他是纪恬深的丈夫，但在这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男人，一个心中有着信仰的退役缉毒警察。他不想辰辰长大后，知道他所做的选择，骂他是个自私鬼。他想做儿子和妻子心目中的英雄。

他更是想到李毅，可以说是落了个众叛亲离，一无所有，一无是处的下场。那样的李毅，尚且还说不后悔，他若直接选择远走高飞，良心又怎能安？

遇上了，就没有办法。

一时之间，心中诸多情绪，诸多画面，交织在一起，他猛地抬起头，身体靠进椅背，一张俊颜之上阴云密布，抬手将手边的文件给推了下去！

所有的人和事，皆是，遇上了，没有办法，他做不到冷漠地旁观。

这是他的性格，大抵，也是真的是他的命吧。

耳边依稀响起儿时妈妈的咒骂，“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过这样的生活，你就是一个恶魔，一个披着天使外衣的恶魔，你走开，你走啊，你不要靠近我！”

他呼吸急促一下，抬了头，自语道:“深深，也许你当初就不该靠近我。跟我在一起的日子，真的是快乐的时候少，难过的时候多。”

砰地一下，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陆韶城敛尽情绪，见纪恬深去而复返直接闯了进来，一脸的焦急慌张，他心中不禁一沉，站起来问，“深深怎么了？”

“朱姐打电话说熠辰被人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