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大会结束后，夜无月和朽木冬子与其他人汇聚。

然后，他们就这样散场了。

而那一晚，夜无月是无眠的。

心绪很复杂，一直在辗转反侧，始终不得安心。

迷惘、愧疚、难以心安、痛苦、害怕……

所有的负面情绪，交织成无底旋涡，将他吞噬……

——

九月一号，第二学期的伊始。

“哈”

打着哈欠，夜无月神色疲惫地坐在座位上，准备扶桌睡觉。

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歇息一会，让迷糊的脑子得以轻松。

“哟，好久不见啊，夜无同学。”

可惜，有人不打算让他睡，见他来到后连忙凑上来打招呼。

“国见同学，好久不见，现在先别打扰我。”

夜无月头也不抬地说着，声音沉闷无比。

对于朋友的声音，早已了如指掌，一听就知道是谁。

“这，这样嘛……嘛，也是，毕竟暑假结束，有点疲惫也是正常。”

国见阿修罗挠挠头，悻悻离去，转而和其他人打招呼。

“可恶啊，大现充国见！”

“哈哈，朝地，不要这样打趣我啦。”

“得了便宜还卖乖，食我压路机！”

“别，别闹，我错了还不行么……”

夜无月听着耳边萦绕的交谈声，莫名地又烦躁起来。

这种像笨蛋一般，气氛轻松欢快，关系要好的打闹场面，已向他远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坐在文艺部里，看着众人，扬起如平常般的笑容。

或许，连调侃小鞠凛香是锉刀，骂平泽由一是运动笨蛋，也无法做到了吧？

明明说过自己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明明是初衷是撮合兄弟，最终却闹得这么一个结果。

这让他怎么去面对两人，又如何去面对其他人呢？

在伸手想去触及时，夜无月清楚明白，他已亵渎了自我。

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自己也清清楚楚。

从对朽木冬子心生不忍，第一次干涉过她后，一切就已无法挽回。

那丝不忍渐渐萌芽，开始默默注视着她。

于是，他干涉了一次，又一次……

这份感情，已是无法遏制，无法扼杀。

也是呢，若能扼杀，现在还会痛苦吗？昨晚还会难以入眠吗？还会无法面对他们吗？

从昨晚开始，每每想到久岛樱，心里滋生的不是甜蜜、幸福，而是窒息感。

如同溺于深海一般，无助又绝望。

“唉……”

夜无月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烦到睡不着。

“早上好啊，月！”

这时，前桌传来招呼声，让他心中一颤。

他闷声回道：“早上好，由一。”

“怎么了你，一大早就趴桌子上了，暑假刚过完就这么懒散了？”

“没睡好觉，别打扰我。”

“行吧，真是辛苦呢……”

平泽由一感慨一声，转而和其他人搭话。

他没注意到夜无月的异常，毕竟后者对于隐藏表面情绪，还是很擅长的。

两世，不是白活的，若一有什么事就流露于表，那才是异常。

‘由一，抱歉……’

夜无月在心中道了声歉后，将意识放空，浅浅睡去。

可惜，打扰是接二连三的。

在开班会时，今宫思一眼注意到他的异常。

换作平常，夜无月肯定不会上课睡觉，特别是上自己的课。

“夜无同学，身体不舒服吗？”

她走下讲台，将夜无月轻声唤醒。

“……有点吧。”

夜无月睁着朦胧的眼，轻声回应。

“去医务室吧？脸色很差哦。”

“老师，我想请假回去。”

“这……你这样子，没法一个人回去的吧？”

今宫思有些迟疑，心里很想批假，但奈何他的状态实在是让人堪忧。

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也就算了，脸色还很阴沉糟糕。

“就是啊，月，你可别勉强自己了。”

前桌的平泽由一回过头来，脸色也有些担忧。

“没事的老师，我一个人能回去。”

夜无月摇摇头，走回去这点余力，那还是有的。

“真……”

“老师，您就相信我吧？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谎了？”

“你说我可爱的时候！”

“那是实话啊？”

夜无月纳闷了，自己只要是夸奖一个人，那都是真心实意的。

说好看，那就是好看，说可爱，那就是可爱。

“老师……这还在开班会呢。”

平泽由一来回打量着两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此时，班里人的目光，都变得诡异莫名。

“夜无同学居然对老师出手了？！”

“难以置信！为什么不是对我！”

“呜呜，夜无同学，我的夜无同学……”

诸如此类的议论声，纷纷响起。

“喂，朝地，你可别浑水摸鱼啊！我什么时候成为你的了？”

夜无月不岔地侧头望去，瞪着一脸喜相的朝地。

看来……以后得小心他了。

“不，不是这样的！同学们听我解释！”

今宫思眼神慌乱地看向四周，连忙摆摆手，极力地想要辩解。

可惜，其他人都默认一句话：解释就是掩饰。

“……老师，您先放我回去吧？好吗？”

“夜无同学！你跟我出来！”

“好好……”

夜无月应答一声，提着跟在今宫思身后。

“真的没事吗？能一个人回去？”

“放心吧老师，我肯定也不想在半路倒下，把事情变得麻烦，是吧？”

“这……好吧，我给你开假条。”

“谢谢老师，那明天见咯”

夜无月拿过假条，一溜烟地就走出教学楼，哪还有病恹恹、虚弱无力的样子啊？！

‘真好，今天不用面对他们了呢……’

带着这样的思绪，他脚步轻快地回到家，安心地睡上一觉。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三点。

“咕”

一起床时，肚子就发出了悲鸣，预示着已到极限。

他下楼来到客厅，打开冰箱拿出面包和牛奶，选择凑合一下。

冰箱里没食材，况且现在也没心情做料理。

“唉……”

填饱肚子后，夜无月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叹了口气。

逃避，只是一时的，明天又该如何呢？

他不知道。

只是，在能割舍某物、狠下心做决定前，能多逃避一会是一会吧。

——

时间倒转回午休，地点——影之丘高中、社团大楼、文艺部！

“月这个笨蛋，居然在开学第一天就倒下了……”

平泽由一撑着侧颜，看着对侧那空空如也的座位，心里也莫名空荡荡的。

“放学我们一起去看他吧？”

小鞠凛香提议道，也感觉有些寥寂。

“老，老师就不去了吧，毕竟还有很多工作呢……”

今宫思有些为难，开学第一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呢。

“不行！老师也一起去！我们是一个团体！”

小鞠凛香顿时不乐意了。

“可是……”

“老师，一起去嘛，求求你啦。”

“我……”

“去探访学生，应该也是工作吧？我知道老师最好了，最体贴学生的。”

“这，既然都这么说了，好吧，我去！”

今宫思实在耐不住小鞠凛香的撒娇，她的一顿吹捧，就能让自己开始飘飘然。

“看望月君么……”

久岛樱轻声呢喃，眸光有些缥缈闪烁。

她怎会不知夜无月的心绪呢？

她敢保证，这个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他了！

只需要一眼，她就能读懂他所想、他的所需。

昨晚，夜无月那隐于表面下的情感旋涡，一瞬间就被给她看透。

只是，她还不能去点破，不能去劝说。

“夜无君……”

朽木冬子也在呢喃，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昨晚，他为何伸出手呢？

又为何止住收回，脸色变得痛苦呢？

不明白，回去想了一晚、想了一个早上，还是不明白。

到了下午，五人在校门口集合，向着夜无家走去。

路上，还顺带买了点慰问品，具体点就是：水果、玩偶、花。

好家伙，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去ICU探病呢。

“呐呐，你说夜无君会喜欢这个玩偶吗？我难受时抱着玩偶就会舒服一点。”

买玩偶的那个笨蛋是谁，不用多说……

“你这，还是送花实在点，探病不都是送花的么？”

而某个笨蛋，好像是把去医院探病和去别人家的礼仪给搞错了。

另外三个人，则比较有常识，合资买了水果。

五人来到夜无家时，小鞠凛香兴冲冲地按响门铃。

“谁啊……wc！怎么是你们？”

过了一会，门后传出声响，是夜无月透过猫眼，看到五人后惊呼出声。

他本还纳闷，这个点是谁会来呢。

若说夜无萤，那也不可能，她有钥匙，直接开门就好。

送快递的？查水表的？也不现实……

他带着这种想法，趴在猫眼一看，不曾想来了五个最不想见的人！

平泽由一上前，大大咧咧道：“开门开门，我们来看望你，你就这样对我们的吗？”

咔嚓——下一秒，门骤然打开。

“wc！你想谋杀我吗？！”

平泽由一眼疾手快，向后退去的同时又鬼嚎起来。

“不是要我开门吗？”

夜无月没好气地说着，转身走回客厅：“先进来说吧。”

即便再不情愿，也知道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门外五人纷纷入内，并将提着的东西放于桌上。

“夜无君，这是我买的玩偶！难受的话你就抱着它吧！”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月，这是我给你买的花。”

“……你见哪个去人家家里探病送花的？”

“夜无同学，这是我们三人买的水果。”

“谢谢，果然还是你们靠谱点。”

夜无月看着今宫思提着的水果，脸色稍稍好了些。

其余两个是真的笨蛋，无药可救那种。

不过当他目光转向朽木冬子、久岛樱时，脸色又灰暗了几分。

什么也没说，招呼也没打。

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两人，还很迷惘。

“月啊，文艺部少了你可不行，咱都有些空落落的呢。”

平泽由一坐在夜无月旁边，一手搂住他的肩，大大咧咧说着。

“……”

夜无月闻言，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话说你也真是的，是昨晚没和久岛在一起玩，心有遗憾？”

“嘛，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你们已经腻歪了这么久，也不差这点吧……”

“怎，怎么不说话呢？不舒服？”

平泽由一自顾自唠唠叨叨了好几句后，发现夜无月一直沉默不语，不由疑惑。

“……嗯，有点不舒服。”

夜无月点点头，诚如他所说，自己不舒服，心里。

“让夜无同学静养吧？我们别打扰他先？明天再好好聊。”

今宫思见状，适时开口，将气氛缓和下来。

“也是呢，要不我们先撤吧？反正看望目的也达到了。”

平泽由一挠挠头，心想老师说的在理。

“夜无君，要保重身体哦。”

“月，那我们可走了啊！”

“再见。”

众人来得快，去的也快，坐下来聊了十几分钟后就走了。

夜无月来到玄关，目送五人背影，轻声呢喃：“再见……”

半晌后，他转身上楼，回房歇息。

吃晚饭时，夜无萤开始唠唠叨叨：

“哥哥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了？”

“真是个笨蛋，一点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樱姐姐告诉我，让我好好看着你，别让姐姐担心啊，笨蛋哥哥……”

夜无月低着头，默默吃着饭，可当听到‘樱姐姐’时，动作骤然一顿。

下一刻，他恢复常态，低声道：“我知道了，别唠唠叨叨的，吃饭吧。”

这是他第一次对萤用了不好的口气，带着让她闭嘴的意味。

他不想听到关于久岛樱的事，因为一听到，就会心绪动荡。

“哥哥……”

夜无萤一愣，没想到哥哥会让自己闭嘴。

于是，她乖乖地闭上嘴。

而这顿晚饭，在有些奇怪的气氛下结束。

之后，夜无月洗完澡就脸色阴郁地回房，愣愣地躺在床上。

心里思绪万千，脑海里仍都是关于久岛樱、朽木冬子的事。

他明白，久岛樱已发现自己的异样，只是不去点破罢了。

这么做的原因嘛，也很好理解，是怕自己痛苦吧。

毕竟她就是这么温柔的人。

不过这份温柔，只会徒增他的痛苦，让他愈发挣扎。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暂时，两边都还无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