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无涯是看傲明君死的。

傲明君说, 他在战场上遇见了公主。公主变得很不一样，她一剑杀他时，他看她面具后的眼睛, 认出了她。

公主从来没有死。他无复活公主, 是因为他无论修为再高深, 他也从地捕捉不到她的元。她的元也许从来就没有散开过，是他自以为是。

她成为了魔，成为了自己昔日最厌恶的存在。

傲明君试图去证明那个魔北王真的是昔日的百叶公主。当他证明果真是她后，他在人失落徘徊, 不知自己此生庸庸碌碌都在做些什么。他妄图继续跟随她，他亦想入魔, 可是他的心执念就是让她复活，他创建整个芳来岛都是为了她……

芳来岛这个只利于女修的桃源，是他为公主搭建的安乐窝。免她寂寥，免她孤苦，免她漂泊。他并非一定要留在她身边，按照他的预测，如果他真的能够复活她，因逆元骨和无生皮的功, 他当也是身死消的结局。

当她活, 当她在战场上一剑杀他, 她的那一剑，直接毁了他的心。

他知他此生就要结束了，他追随她一生, 可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就在芳来岛那岛主的寝舍，玉无涯陪傲明君，看这个苍白憔悴的男人披单袍, 神『色』空落落，一点点将和公主有的痕迹，全都扔到火烧毁。

他的心被催，让他整个人身形模糊，他承受神识体崩裂的痛，将那些自己雕刻的玉石小人像，也扔到了火。火照他煞白的脸，乌漆漆的眼瞳，火焰吞并这个『逼』仄的空。

玉无涯看到那么多信件、手稿、玉石像都被丢入火，她心不忍，问：“当真要烧掉和她有的一切？”

傲明君向来孤傲寡言，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垂眸看那火光，眼竟有些无限温柔：

“是，要全部烧掉。不要给她造成麻烦，不要让她知我为她做的这一切。

“她活就很好了。我无再追随她，便也不想成为她的羁绊。我看她压根不记得我……这样就很好。我不希望她知我是因她死的……”

玉无涯：“你是被她杀死的。”

傲明君回答：“不是。我是自己的心一开始就错了路，我将复活她作为修行目的本就错了。这是我的错，不是她的。我是修士她是魔，她杀我本就经地。”

可是，他如此坚持，他却依然觉得苦。玉无涯看他烧掉一切后，抱头挣扎，他那裂开的体让他承受千万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他起初直挺挺坐，后来便痛得在地上打滚。

芳来岛的女修们急要来见傲明君，傲明君直接放了把火，最后烧毁了这一切。

只是他在痛苦之余，那极小极小的私心到底暴『露』了他的不甘——“我想活在一个永远不爱她的世界。”

--

蒲涞海上，二人一龟共同沉默。

贺兰图很想抬头看看大师兄的表情，他很难想象，大师兄这般洒脱自如的人，前世竟是那样的人？

谢春山低眼，扇柄抵在下巴上，盘腿而来，春水般皱起的衣袂被海风吹『乱』。他的睫『毛』掩去了他的神情，但是他听到那段往事时，神海砰砰共鸣的痛，他却控制不了。

谢春山想开个玩笑：“本来只是猜测，没想到我居然真的是傲明君。”

玉无涯俯眼看他，眼神温柔而怜惜。

谢春山脸上的笑一点点僵住，笑不下去了。他颇有些狼狈地侧过头，逃离这让他窒息憋闷的环境。他握扇子的手用力至极，面上一派沉静，手背上青筋已然突起。

玉无涯当看不到。

她听到谢春山仍维持姿态：“以，傲明君死后，是您收了他的元，助他转世的？据我知，元散于地，是很难有机遇正好能够转世的。多少元彻底消失，也不等到转世的机。”

玉无涯沉默片刻，斟酌：“修士的元，在死后极容易溃散，消亡。转世需要机缘……这机缘，是虚无缥缈的。但修士比起凡人，强的不就是这点机缘么？

“你等到了，这就是你的命。我即使收了你的元，但我不是仙人，我无『操』作让你立即转世。我只能和你一起等……幸，五千年后，你的元，终于等到了重新投胎的机。”

她叹：“这是你的运。你不只有了转世的机，且运极好的，拥有了……”

谢春山淡声：“先体。”

玉无涯颔首。

谢春山拥有先体的事，是剑元宫一个秘密。剑元宫因为谢春山前世的身份，不想暴『露』他，给他招惹麻烦。毕竟谢春山前世的仇人，实在太多。

而且谢春山太过随意，虽有先体却不爱修行，自小不知受了剑元宫掌教云枯君多少毒打。

谢春山好奇问：“我师父知我前世是谁吗？”

玉无涯摇头，她：“这世，大约只有我知吧。我不知永秋君知不知……我怀疑他是知的。因在阿采尚未出头的那些年，你才是剑元宫的希望。永秋君向你投望一二分，探查你的身世，是他可能做的事。”

谢春山目『色』晦暗，神情闪烁。

见他如此，玉无涯安抚：“永秋君未曾做什么，也许他并不在意你前世是谁。而且后来有了阿采，你又这般……潇洒，永秋君应该不在意你了。”

谢春山反问：“当真如此么，龙长老？仙人筹谋什么，我等凡人怎能看出来？他即使盯什么，慢慢算计，仙家手段缥缈难寻，我们身在局，也很难感觉到吧？”

他的语，颇有些冷。

玉无涯观望这个俊秀的师侄：想来虽然他已转世，虽然他已经不是那个人。但是他应当是记恨永秋君的——前世他在雪跪了十日求永秋君，永秋君一句实话也不给。

谢春山慢慢：“长老，我在想，仙人难可以这样吗？仙人应当受很多限制吧，应该是向正有善意慈悲的吧？我怎么觉得，咱们这位……”

玉无涯警告：“春山，慎言！”

她怕他再说下去，被人感知到。

谢春山笑了笑，不再多说了。

谢春山抬眸，衣袍『乱』扬，发丝拂面。他凝望海上大雾，眸心幽邃。

玉无涯问：“知了这些过往，你如何想呢？”

谢春山：“我不想那些，我只想快些见到百叶，我更坚定了带她回来修真界的决心。”

他垂下眼眸，：“傲明君没有来得及弄清楚她为何堕魔，我可以做到。”

玉无涯讶然：“你认识……百叶公主？”

谢春山笑起来，他眼睛已经能看到巫家那些山峰在云雾后的重影，也能看到那里的风云怒吼，施导致的乌云滚滚。谢春山站起来，立在龟背上，手一张，那扇子便重新化成青伞，回到了他手。

他举伞向外一挡，巫家方向因斗而袭来的地的流星撞到他的伞面上，被他严密挡住。

伞下，玉无涯盯谢春山。

谢春山回头笑一下，目有几多极细微的温柔：“我认识她。我和她识，已经几百年了。傲明君已经不在了，谢春山却活得好好的。傲明君遗憾她变了，可是对我来说……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变过啊。

“若有可能，我能继续和她识。”

玉无涯诧异，又了然——前世因，今世果。

可她心里又隐隐忧虑：因果循环真的这么顺利么？

永秋君真的……没有干涉吗？

谢春山只是突兀地怀疑永秋君，玉无涯却不信任永秋君已经不信任了一万年。从扶疏古国灭亡后，玉无涯找不到证据，却渐渐开始怀疑他们当年做的事是否是正确的，是否没有别的子了。

仙人的俯视苍生无动于衷，让玉无涯怀疑成仙的意。

但愿永秋君未曾干涉谢春山和百叶公主的事。他若干涉了……这事情就不是玉无涯和谢春山想的这么简单了。

--

人的“海市蜃楼”空器，赵长陵已经被遗忘了很久。

谢春山去找他的身世秘密，巫家众修士忙和魔修大战。在他们开始前，赵长陵在人找东西；在大战最为剧烈的时候，赵长陵依然在“海市蜃楼”转悠，完全被有人屏蔽。

赵长陵自然也不知修真界发生的事。

他在的沙漠，他本来拿谢春山前送给他的铁锹东挖挖西挖挖，却可能因为挖了太多地方，遭到了围堵。

魏说这些妖本就不待见赵长陵，现在众人看他把众妖居住的地方挖的坑坑洼洼，便黑脸来找赵长陵，让赵长陵停手了。

赵长陵用铁锹撑地，风沙袭面，让他吃了一嘴沙子。他吐掉砂砾后，看眼自己挖了一半的废墟，：“我早说过了，我是来人找东西的。金鼎龟寿命悠长，这里又是金鼎龟曾经的窝。我猜这里藏些东西，不奇怪吧？”

魏说：“赵长又在给自己做的事找借口了。这里只是一个空，谁把东西藏在这里？这是老大给我们的避难，要真的藏秘密，原来的主人能不知？能不交代点什么？”

赵长陵：“只是碰碰运。”

他在众妖的帮助下，将那两本的成时，已经向前推了整整五千年，推到了傲明君活的年代。到这时候，赵长陵便开始绝望了——因为这世实在太漫长，能够活五千年的妖怪都跑到修真界修行去了，谁留在人？

赵长陵绝望之际，忽然想到有一个东西，其实存在了上万年——那就是自己脚下的这片沙漠，金鼎龟的灵宝器，“海市蜃楼”。

那只金鼎龟跟姜采去修行了，却把器送给了滞留人的妖。赵长陵也实在推不出五千年更早以前的事情，只能将主意打到了这件空器上。

魏说不让他挖，他偏偏已经没有别的子了。

赵长陵不理这些拦路妖，继续挖自己的废墟。魏说等人大怒，找到这机，术袭来，向赵长陵打去。赵长陵凌身翻起，振袖飞扬。他这时真像个得高人了：“找死！”

双方在此当即展开大战。

赵长陵修为应付这些妖绰绰有余，只是到底受制于这是别人的器，他也不能杀了魏说等人。这般斗，一阵风沙拂来，如雾一般笼住众人。

众人的打斗激起沙雾，只好愤愤不平地停下来。

他们回到地面上，虽然不打了，却在吵。一个小妖在地上重重一跺脚，惨叫一声，只见他脚下的沙地塌陷，他整个人摔了下去。

赵长陵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废墟下大片塌陷，一个个妖全都掉了下去。赵长陵脚下也一空，衣袍纵扬，跟摔了下去。于是，一众妖和一个人叠罗汉般摔到了下方，咳嗽抱怨，才发现这里空极大极光。

赵长陵用术捏出一把火，照亮这片地方。

他抬头向上方看，看到高达七八丈外，才是他们掉下来的原来废墟之地。众人仰头看，只看到星汉烂烂，过明过亮。

魏说等人目瞪口呆：“这下面真的有东西啊？”

赵长陵用火把一照四方，看眼跟他们一同摔下来的废墟残瓦，他判断：“这是个地宫。”

魏说糊涂：“难那只金鼎龟，以前给自己在空里修了个宫殿？老大知吗？”

赵长陵：“也许金鼎龟本人都不知。”

魏说没好地看他，想骂又不知怎么骂。这时一个摔在角落里的妖大叫：“你们快来看，这里有壁画哎！”

赵长陵和魏说同时一凛。

赵长陵心一跳，觉得自己要找的秘密可能就在眼前了。

他和魏说一边费力从周遭摔下来包围他们的高柱瓦石挣脱，一边脱口而出：“画的什么？”

小妖『迷』茫判断了半：“画的好像是什么人成仙的过程哎……有一男一女在一边，高高在上的是另一个女的。哎这画被幻术罩住了……我看不见了，你们快来！”

--

巫家门前，二人一龟从海上踏上地面。贺兰图化成人形，紧跟在玉无涯身后，兀自紧张。他已经看到大战，而他修为低，惧怕这大战。

玉无涯正和谢春山说话：“你去助阿采，我在此开阵，将当日收回的剑骨炼出来，给阿采，助她一臂之力。”

谢春山心急如燎，望眼欲穿。他干脆利落化光而：“好。”

贺兰图紧张：“长老，那我呢？”

玉无涯沉静：“你去找巫家少主他们，帮我找帮手，为我护阵。开阵炼剑骨时不能被人途打断，否则就要重新再来。阿采等不了那么长时。”

贺兰图畏惧地看眼前方那些大战，修士和魔之的战斗已经有烧向他们的架势。多亏玉无涯开了阵，那些打斗双方一时顾不上他们。而这么危险的环境，他要冲去找救兵……

贺兰图下决心：“好！长老您坚持坚持，我、我很快回来！”

他向外冲出时，玉无涯一剑打向他，跟随上他，好护住他一次。玉无涯坐下来，开始炼出剑骨。当日用阵收掉剑骨，如何收回去，便要如何回去。

剑元宫将姜采的剑骨封印起来，玉无涯如今是强行破阵在拿回那剑骨。这都需要时。

要快一点，快一点，再快一点！

各行其事时，地三人和魔子的战斗，姜采和永秋君、辛追，已经将于说『逼』到了极致。姜采和永秋君这般联手，哪怕是魔子，她也抵抗不住。

剑光与水幕飞泻而袭，于说再一次受伤吐血，身上魔都开始难以稳住。

姜采手剑不停，紧盯于说。只要再一次，于说必然要死！

而这般时候，于说向后疾退，虽然一身狼狈，她却是眼带笑。这般妖冶狠极的模样，落在龙女眼，让龙女拨动琴弦的手一顿。

辛追：“于说，认输吧。我们将你起来，你可以不死的。”

永秋君淡淡瞥徒弟一眼，没有反驳。

于说笑『吟』『吟』，她张口时，齿缝都是血，而她声音尖锐起来：“我有手段没用呢。你们莫忘了，我可是魔子啊，世诸魔，只要我愿意，当都来反哺于我……”

说话，下方魔的魔修们很多开始身形不稳，魔东王等人打斗，突兀地失了力，一下子恐慌。众魔：“尊主……”

姜采脸『色』一变。

她一重剑光袭向于说的同时，抽身飞下，去救自己的下属。而就是她离开的片刻，辛追没有动作，永秋君的术也没有困住于说。于说向后疾退，她大笑，报复般的、戏谑的、嘲弄的眼神紧盯永秋君。

她高声大喝，声音准确传入下方浑水『摸』鱼的百叶耳：“百叶！”

百叶一凛然，以为自己的不作为被于说发现。她猛地抬头时，一重恢宏浩大的光向她眉心袭来。

永秋君冷怒：“你敢——”

于说眸底赤红，失了控制的魔涌向她。她一贯慵懒颓靡，到这时候才真的有大魔头的势。

地风云怒卷，魔一点点压制得灵失去空。而最心的黑衣女子衣容在术冲击下变得『迷』离，她长发凌『乱』，肆意疯狂：“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封印了她的记忆，我就全部给她——我要她死，来助我力提高！”

她幽幽然，狠厉万分，磅礴袭向百叶：“我不过是在做你曾经做过的事，你难在此为羞愧么，永秋——”

刹那，万千记忆、万千遗忘的时光，全都冲向百叶。永秋君前来阻止，于说扛他的而继续施力，笑声尖厉痛恨，带报复的快感——

“你这人，不忍心？！

“一万年后，你为此后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