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鸣幽幽转醒。

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还是个孩子。

他从小就瘦弱，体弱多病，体格不行，再加上无父无母，总是被同龄孩子欺负。

每次，他泪眼朦胧地从学堂返家，都是有祖母替他擦干眼泪，帮他收拾好衣服。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天真地问过:“祖母，为什么别人都有新衣裳穿，而我只能穿别人不要的破衣服呢？”

那时，祖母深深叹了一口气，慢悠悠道:“因为贫穷，光是活着，就已经足够艰难了，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去买衣服。”

那时，祖母是靠着捡捡垃圾、做做零碎活来养活他们两张嘴的。

所以，他才立志要成为一个很有钱的人，养活祖母，让她晚年能够过个好日子。

在梦里，突然画面一转。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他已经换上了太监服，垂着头，服侍着皇亲国戚。

他还是个毛毛躁躁的新人太监呢。

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磕磕绊绊当了两年太监，因为机灵，才逐渐受到重用。

在这期间，他把赏钱全部寄回来老家，寄给了自己的祖母。

再后来，皇帝身边的近身太监突然要换人，幸运降临到他头上，他就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

他喃喃道:“鸣儿熬出头了，祖母，把钱全部给你，你拿去买新衣裳。”

林若曦看着意识朦胧、嘴里一直喃喃低语的高鸣，试探性地叫道:“高公公？”

高鸣依然紧紧闭着眼睛，嘴里重复着“祖母”这个词。

叶无痕看了，琢磨道:“不应该啊，按理说三日之期已到，应该恢复意识才对。”

他的眼风若有若无地投向白泽期，阴阳怪气道:“看来，说不定是某人判断失误，这假死药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好用。”

白泽期没好气道:“你不要妄下定论，他能够有了意识，并且逐渐有了生命体征，已经表示假死药绝对没问题，接下来，只不过耐心等待即可。”

林若曦小声道:“你们两个都小点声，我正在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叶无痕和白泽期瞬间闭上了嘴。

林若曦俯身，靠得近了一些，以便听得能够更清楚。

高鸣梦见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手上长着冻疮，在大冷天里，把娇弱白皙的小手伸入冷水，艰难吃力地换洗衣服。

她看见他了，大倒苦水。

说是主子虐待她，她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她还说，她跟自己是同乡。

他莫名其妙被打动了。

或许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或许是因为她跟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或许是因为她倔强的眼神，总之，他帮了她，让她从一个小小的宫女，一跃成为了最受宠的妃子之一。

但是后来呢……？

记忆突然开始混乱，头痛无比。

高鸣想叫喊，但是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来，他想说话，却说不出东西来。

林若曦仔细倾听，但是能听到的都是模糊不清的语言。

叶无痕忍不住道:“曦儿，没有必要白费功夫了，他都被毒哑了嗓子，就算能够发声，也不过是意味不明的呢喃，根本听不出实际内容来的。”

白泽期也点点头，附和道:“没错，他的声带已经彻底被摧毁了，若是指望谈能够说出清晰的话来，基本不可能。”

林若曦不甘心，愤愤道:“这么重要的人证，居然被毒哑了嗓子，真是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指望着听他说出我们所不知的隐情和细节呢。”

叶无痕道:“你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想到了，只是，本王没有料到他们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自己人，也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林若曦哼道:“一群人面兽心的东西罢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让高鸣先醒过来。”

这时，高鸣的眼皮动了动。

三人同时脸色一肃，不约而同地凑过去。

高鸣隐隐约约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他想睁开眼睛，仔细辨认眼前究竟是好人，但是实在太疲惫了，脑仁嗡嗡地疼，根本看不清。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声，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就在他感到万分无助、心急如焚的时候，一道清亮温柔的女声响起:“你需要喝水吧？我知道你目前不能说话，所以，直接给你灌水了啊。”

高鸣能听到。

他立刻轻微地点了点头。

随即，甘甜的水就顺着喉头流了下去。

随着这口水，高鸣感觉自己的精神也为之一阵一振。

他颤了颤睫毛，终于费劲地把眼睛张开。

入目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子。

她旁边，还有两个俊美非凡的男子。

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看着自己。

高鸣只暂时愣了一下，就立刻认出了两人。

贤王跟贤王妃，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高鸣面露疑惑之色。

林若曦看出了他的迷茫，贴心笑道:“公公刚刚醒过来，可能还不太了解发生了什么。”

她顿了顿，说道:“当时，公公看出了本妃的暗示，所以一头撞向了墙壁，但是由于实现吃了假死药，所以，只不过是闭眼休憩了三日，今日正巧醒来。”

叶无痕微微颔首。

高鸣头痛欲裂。

那些不好的记忆突然全部回笼。

笑容残忍的裴妃、调转目光的金太医、举止可疑的宫女、衣衫不整的惠妃……

他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就连痛苦的呼喊声，都是无声的。

他的喉咙一阵剧痛，提醒他，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连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林若曦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愤怒和悲哀，也有些同情和唏嘘。

白泽期突然开口道:“我建议，你们可以过几个时辰再过来盘问，现在病人这情况，根本不适合进行高强度的谈话。”

叶无痕犹豫道:“可是……”

可是现在情况紧张，父皇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

越晚查明真相，裴妃她们就会越猖狂。

林若曦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高鸣，还是道:“过一会儿再来问吧，看他现在这个模样，的确不适合逼得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