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刻，皇后心中始终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掉了。

她双眼发直，尽管已经明白了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是情感上依旧无法接受。

叶瀚也呆住了。

上一刻还跟自己谆谆教诲的父皇，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他喃喃道:“父皇……”

皇上闭着眼睛，再也无法回应这句呼唤了。

皇后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去想“阿姮”，她几乎不能思考了。

一直紧紧守着皇上的老太监，到了此刻，也面露沉痛之色，凑过来探探皇上的鼻息，尖声道:“皇上驾崩！”

由于皇上早就知道自己会命绝今日，所以，在场的也不过几人。

这时候，房间里闯进来一个人。

叶无痕。

他也知道今日是皇上的死期，心里惴惴不安，不敢太早去皇宫里，为了避嫌。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急匆匆地赶来。

正看到这一幕。

皇后泪水涟涟，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而叶瀚也是赤红着眼睛，明显的沉痛。

只一眼，叶无痕就全明白了。

见了叶无痕，叶瀚沉痛的心情，此刻变成了依赖和信任:“皇兄，父皇他……”

或许毕竟是兄弟，再怎么互相提防，身体里还是流着一样的血，在这种悲恸的时刻，还是会下意识地选择依靠。

叶无痕点了点头，强忍住内心的震动，哑声道:“本王明白。”

他几个大步走到龙床跟前，抿着嘴唇，目光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已经失去了生气的男人。

他的心里百味杂陈。

一方面，这个男人带给了太多不忿和失望。

叶无痕永远记得，父皇是如何用冰冷的神情和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处置一只小猫小狗一样，草草地安顿了母妃的尸身。

他永远不可能原谅他。

但是，另一方面……

他实在是英年早逝。

穆云朝若不是在他的铁血统治之下，绝对不可能欣欣向荣，纵然现在时局动荡，也尚且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他俯下身子，垂下头，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低声道:“父皇，你临终之前，终究还是不想见儿臣一面……”

皇上召见了皇后和叶瀚，恐怕这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家人吧。

而他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到了危难之际拿来效力的工具人罢了。

他瞧着皇上，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儿臣不会辜负你的愿望的，你且长眠吧。”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皇上，叹了一口气。

叶瀚还没回过神来，求救般地看着自己的二皇兄，道:“皇兄，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叶无痕闭了闭眼睛，再睁眼的时候，眸中再也没有那些复杂难言的情绪，只剩下了坚定。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叶瀚，厉声道:“你现在，就是穆云朝的新帝了，要该如何去做，父皇已经没少浪费口舌了，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吗！”

他伸出手来，重重地拍在叶瀚的肩膀上，道:“拿出帝王的威严来，不要惧怕，想想父皇的话，有皇兄在，没人懂得了我们。”

叶瀚感觉自己肩上扛了千钧责任，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之前从圣贤书里，总是看到要如何治国安邦，等到轮到自己坐上皇位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的压力好大。

他张了张嘴唇，还没等说什么，叶无痕就强行打断道:“收起你面上这样懦弱的神情，不要让父皇失望！”

他吸了口气，道:“叶家的人，绝对不能让人看不起。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反正有父皇的遗诏，你成为新帝理所应当，名正言顺，只要拿出处变不惊的气势来，朝堂不会出问题的。”

他转向仍在啜泣的皇后，目光放柔一些，道:“也请皇后娘娘节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有许多事务亟待安排，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

皇后用力抹了几把眼泪。

她不是个软弱的人，平日里，就算在后宫里遇到再大的委屈，她也能够默默消化。

但是，这次这个与她相伴多年、相互扶持、相携而行的男人说没就没，依然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她依然紧紧握着皇上的手，但是听了叶无痕的话之后，本来佝偻的腰直了起来。

一瞬间，她仿佛老了十岁。

她再抬头看向叶无痕的时候，已经收敛了很多情绪，甚至还勉强笑了笑，恢复了平日里端庄得体的样子，只是开口时的哭腔暴露了她的不平静:“皇上驾崩，本宫相信贤王能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瀚儿年纪尚小，多有不足，还请贤王多多照拂。”

她顿了顿，道:“现如今，就只剩我们孤儿寡母了，本宫是一个妇道人家，从来不曾参与过朝政，瀚儿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孩子，更是毫无经验，一切后续安排，都要依仗贤王。”

她垂下脖颈，显得柔顺而安分，道:“有劳贤王了。”

她始终是个聪明的女人。

尽管内心悲痛，但是还是第一时间做出来最有利的选择。

叶无痕才是真正能够主持大局的人。

所以，她要放低姿态，才能在混乱局势中，获得叶无痕的庇佑。

叶无痕道:“皇后娘娘言重，本王自然会竭尽所能，保证你和……”

他突然停住了，然后扯动嘴角，笑了笑。

他缓缓道:“太后娘娘，皇上，臣一定会全力周旋。”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阵怅然。

他们的身份都转换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进来一个太监，眼珠子惊慌地溜溜转:“娘娘、殿下，裴老将军带着士兵要硬闯皇宫！”

叶瀚首先沉不住气，他立刻勃然大怒，道:“这老贼，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吗？父皇又不曾召见他，他来皇宫做什么？”

叶无痕沉声道:“陛下还请息怒。”

叶瀚猛地住口。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成为真真正正的帝王了。

帝王就应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像刚才那样失态，实在是犯了大忌。

叶无痕缓缓道:“裴老将军带了多少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