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至茶则无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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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猫薄荷草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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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山放心不下,去照看坐堂医的伤情。

看到他服用了圣药仙尊给的固本培元丹后果然瞬间便有了一些起色,心里的担心方才略略落下来了一些……

谢君山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再多说什么“保重”之类的屁话既无济于事……也十分苍白。

但她还是忍不住把屁话说了。

不过,跟圣药仙尊有关“茶”的话没必要讨论过多。言人人殊,自己抛出一点星火,也就够了——

圣药仙尊师徒二人这边,自己已是不便再多叨扰。

谢君山长吁了一口气,叮嘱了绿雪一定要看着涉世未深的傻白甜红袍,他那一包袱里随随便便捡出一件明珠精镠,就价值连城——

得提醒他,到时候可别被人骗了,换个不值当的米价。

突然又想起来一件要紧事,谢君山把小照姑娘拉到一边,眸光闪了闪,小声嘀咕了几句贴己话。

再扫了一眼禄星仙尊,面面相觑间,对方多少带着点儿嫌弃,背过身,把目光先一步撇开——

眼不见为净。

确认彼此并无话可说。

……

如是几番,各怀憧憬,能想到的都说了。谢君山欠身打了个呵欠,把目光拉远。觉得差不多也该离开了——

她脑海中时不时就闪现出不易殿内太真天香台的天香燃烧的画面,青烟盘旋,明明灭灭,搅动心神。

……就差没把“催命”两个字刻在谢君山脑门上。

——打工不易。

——谢君山发自内心叹息。

谢君山给夜倾递了个眼色,提脚便往外跨。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抹旋身的白衣,白胜霜雪。无声无息从谢君山背后抄身过来,堪堪挡住了她的去路。

……谢君山脚步一顿。

白鹤仙尊定定看向谢君山,眸里淡淡水光牵了上来。露出的一截玉手不紧不慢地向上抬起,堪堪横在离谢君山数寸距离的面前。

——是阻拦,也是挽留的姿势。

白鹤仙尊清咳了一声,道:“这趟我也没法陪君山一道回仙界。君山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交代的吗?”

白鹤仙尊声似哀玉,似乎带了些遗憾,又带了些期待。

谢君山有些缓不过神,对上白鹤仙尊眸里的玉色,有一些不明所以。

沉吟了一会儿,谢君山正想说“没有”——

直到一只玄色衣袖伸到她面前。

少年的手骨节劲瘦而分明,不动声色地拂开了白鹤仙尊挡在谢君山面前的那只手,旋即轻轻扯了扯她的袍袖。

——动作行云流水,宛如一气呵成。

夜倾面无表情地认真端详了一番后,更为认真的打岔道:“师尊袖子里东西好多啊,这么重,路上定是要受累。这些东西,怕也……都不是那么紧要吧?”

少年清泠泠的猜测,镶着毛茸茸的边儿一样。听上去很是贴心……又极为无辜。

但扯袖子的动作,分明教谢君山有些神思恍惚的熟稔——

扯袖子自然不算什么称奇特殊的动作。但记忆中是谁扯她衣袖的时候,还喜欢按照这个一模一样的幅度来回晃动来着??

谢君山脑子里有什么线索不适时地掐断了。

不过,夜倾刚才提醒她,她袖子里塞了太多东西,倒算提醒对了——

她刚才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能跟白鹤仙尊说些什么。但白鹤仙尊如此盛意,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了他的面子。

——没有问题,谢君山也可以想办法创造问题。

谢君山目光一凝,福至心灵。

抖了抖袍袖,谢君山朝里小心抻出画轴,朝白鹤仙尊面前递了一寸。

“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我眼下既然准备回仙界了,这卷画轴想必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也没有我留着私吞了的道理……谢谢白鹤仙尊曾经慷慨相借于我,现在画轴完璧归赵,理应物归原主。”

白鹤仙尊闻言一愣,没有去接。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画轴本来就是我送你的,何时君山盖棺定论了借之说?”

“我既掌管人间画艺,旨便不在这一沙一厘。这画轴虽是灵力盘旋,但对我来尚算不得什么。保不准以后我还要找你修什么东西,你留下它,就当是报酬的定金吧。”

“再说,君山若是存着避嫌的念头,更加大可不必……画轴我也不单是赠予你一人,许多仙僚那儿都得此收藏。”

白鹤仙尊话锋一转,看向禄星仙尊:“我记得禄星仙尊那儿就有我的画轴,对吧?”

禄星仙尊虽然对谢君山有些不屑也不愿多搭理。但也没耽误他这会儿在一旁好好吃这几个人的瓜。

突然被白鹤仙尊点名,禄星仙尊完全发懵,赶紧在脑子里巡了一遍——

他好像,确实没有白鹤仙尊的画轴收藏啊??

脑子虽然是这样想的,但禄星仙尊嘴唇蠕动了几下,从中蹦出来的几个字却是:“是的,我也有白鹤仙尊的画轴。”

有道是:仙大一级压死人。

不顺着白鹤仙尊的话,我还能怎么说?怎么活?

你说有,那就定然有呗!无中,我也能给你生出有!!

……

谢君山心下了然,白鹤仙尊果然慷慨大方。

——这等宝物原来都是批发相送。

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君山也不好多纠结。抚摸了手中没成功送回去的卷轴,的确灵力盘旋……摸着甚是舒服。

也不再推辞,道谢后收下了。

……

谢君山与夜倾师徒二人往仙界的方向赶。

眼下只有自己跟谢君山二人。

那道碍眼的画轴又被他以代劳为由顺势收进了自己的衣袖。

至于魁星仙尊,他被拉下神坛已经是砧上的肉板上的钉……不争的事实。

——似乎,什么都很称意。

……夜倾的心情,莫名便有点好。便有意,逗谢君山多说一些话。

“师尊,我听两个师兄说,仙界登记在册仙尊的徒弟名字,不能用本名。”

谢君山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没想到这个娃儿,功课做得倒还挺全。

夜倾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一抬,存了些自己也没觉察的捉弄心思,不紧不慢道:“既然两个师兄分别叫红袍、绿雪,都是茶的名字。那我登记在册的学名,就叫叶青好了。”

“叶青,取竹叶青茶之意。”

谢君山不可控制地抖了抖,眼皮猛地跳了又跳。

这娃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应该不可能知道我最喜欢的茶就是竹叶青啊?

还有一事——

她曾在和宣国郑府,为了便宜行事,扮作戏班班主,化名“艾叶青。”

她最小的徒弟夜倾,明知道有这么回事,学名却不偏不倚坚持取作“叶青”。

怎么想,怎么都是她先给自己挖了坑,又被一个后辈口头占了便宜。

谢君山匀了匀呼吸,挺直了背,刻意调整了情绪,抬眸与夜倾相视片刻——

面貌出尘,清冷威峻。

但看起来,也乖巧地很——

算了!!

爱装凶的小朋友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谢君山别开适才盯着夜倾的眼,叹了口气,心道:刚才她属实本末倒置了。实际上,论夜倾这副长相,怎么说,也该是她口头占了他的便宜才对。

夜倾见谢君山一贯淡淡的眸里……那抹极难有的绯色似乎正有慢慢退却之意。

不好玩了!

夜倾不甘心地错开脸去,话锋一转,换了一个角度切入。继续打趣谢君山道:“师尊,我来晚了没看明白。绿雪师兄跟那个坐堂医的伤口,都是你亲自包扎的吗?”

谢君山不明白夜倾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么细枝末节的事,但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自己去弄的,是我灵力化成的小人儿去包扎的。”

谢君山耐心朝夜倾解释:“虽然,圣药仙尊之前对我有一些偏见,但也不至于像其他仙僚那样极端……我们先前因为工作交集也曾打过一些照面,可能在他那儿,我的灵力自然受到了一些医术的浸润……若不是如此,我空有灵力,化作的小人也不会懂得这些。”

灵力,自然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潜学渗习。

但谢君山本人,是断不会这些包扎处理伤口之类的操作。

夜倾眸光微漾,一脸狡黠冲着谢君山挤了挤眼,道:“那以后,等我受伤了后。师尊可以不用灵力化成的小人,而是……亲自来给我包扎?”

谢君山出口,本来第一反应就是“为师不会让你受伤”。

但一想到绿雪眼下不就受伤了,眸光不自觉黯淡了几分——

这句话也就生生吞了回去。

陡然生起了一股无力感。谢君山再次在心里狠狠自嘲了一番:谢君山啊谢君山。你惯会说大话,却一件也做不到。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偏偏又让人希望白白落空。

眼下难不成又想哄骗小朋友的真心信任吗?

思忖半天,谢君山捏了个适宜的度,开口方道:“为师,尽量不让你有受伤的机会。”

“不过,你为什么执着于要我亲自给你包扎呢?”

谢君山眉心一蹙。

怎么想,怎么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夜倾长了副好模样,因为气质清冷俊逸,作起伪来反而不显油腻。自然而流畅,没有一丝破绽。

他听谢君山这样问,不徐不疾地诚恳回答:“因为师尊亲自包扎才有意义啊。小照姐姐不是说,师徒之间要培养默契跟感情嘛。我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啊……”

“师尊你也要加油哦!”

敢情这还是个逻辑闭环??

谢君山揉了揉眉心,但分明又挑不出什么问题来,一时无语凝噎。

脑海中有什么灵光一闪而逝。

“呸呸呸。我们在这儿正儿八经,花这么多精力认真讨论你受伤的事干什么,还好不是正月间。太晦气了!!!”

谢君山整个脸都耷拉下来,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真的是,娃儿不懂事,我也跟着瞎凑合。

夜倾见谢君山一边“呸”一边认真跺脚,小白花儿一样单薄的身子颤一颤的……她今日的袍服宽大了些,不那么贴身。看起来盈盈一朵,极容易就被人掐了尖儿。

谢君山边跺地,嘴里还念念有词。夜倾大概听了下,约摸是在念什么民间去晦气的咒语,不由地愣了愣——

她不是说她不信什么封建迷信吗?

这算怜悯吗?

好像……更多的是关心。

夜倾神色复杂,一时间很难说清眼下是什么感受。

谢君山她,好像比想象中的要更在乎自己一些,虽然……只是把自己当成徒弟来在乎。

“师尊,无事。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以后真受点伤,也不算什么。”夜倾分明说着宽慰对方的话,但神色比之谢君山还要晦暗不明。

人生不如意之事岂止十有八九?

怜悯也好,关心也罢。

……夜倾都不能拥有像谢君山那么软的心肠。

自魔界出生之日起,夜倾便注定了不能像那两个富贵闲愁的草包哥哥一样。大家都告诉他一个事实,他得替他娘报仇……虽然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他的娘亲,究竟是怎么被仙界所害。

等待夜倾的,一生一世只有数不尽的嗜血杀戮。

他沐血成长,成为魔界对外秘而不宣的三皇子,统领一方魔兵。尊贵威严……却有那么些时候,孤独而又无聊。

是以,不知道从何日起,夜倾意识到自己厌倦了血——

他觉得单纯的杀戮重复而又枯燥。

于是,在他的计划里,喋血之前,他算尽人心立场,想先攻这些溃不成军、败絮其中的神仙们的心。

刚才还好端端的夜倾,盯着还在跺脚念词的谢君山,这会儿心里也不大痛快起来。

夜倾心里,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她为神,我为魔。

——天然立场便是不同。

如果有一天,谢君山知道了我真实身份,知道我身上留了多少经久不愈的伤痕,知道我曾经无数次利用她。

——应该便不会为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稍微不吉利的话而动辄小题大做,紧张认真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想来那个时候,沁水定会毫不客气地直指自己,厉风扫面,不饮血不罢休吧。

谢君山这个人,越接触越相处,越能了解她的“轴”是多么难以撼动。

策反她来魔界明显是不可能了。

但,待魔界大屠仙界后,她真的可能愿意在我的羽翼之下寻求庇护苟活于世吗?

当初自信无比的答案,现在无疑正一个个土崩瓦解。

在自己原定计划里,事情本来就会发展到这一步。为什么当初能接受的事,眼下反而虽没发生,但甫一想到,就会觉得如此剜心难过……以至于不能接受呢?

夜倾觉得自己问谢君山受伤包扎的事,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糟心透了。

……

谢君山那边自然也留意到他的异常。

抠了半天头,谢君山才想起来一事可以插科打诨,眸光亮了亮:“你还记得圣药仙尊的徒弟,在圣药仙尊手里默的那个心字吗?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夜倾稍微调整了下情绪,勉强回应道:“他想继续作为人去从医,不仅治疗人的病,也治疗人的心吧。”

话音未落,夜倾话锋一转道:“师尊,你信命吗?”

谢君山摇了摇头,道:“我信钱。”

夜倾笑了笑,再清楚不过谢君山是怕他陷入某种致郁的情绪里久久不能自拔,才信口开河……避重就轻地胡诌。

夜倾忽然笑出声来,仍是坚持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信命,但我以前不信。我觉得,每一个现在信命的人,以前都是不信命的……所以我觉得那个坐堂医以后,也是会信命的。”

谢君山摇了摇头。

看来她的转移大法没起作用。

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谢君山抬起手抵住了胸口,一脸痛色:“哎呀!遭了!”

夜倾被她这一惊一乍唬得莫名。

“师尊,怎么了?”

谢君山满脸幽怨,掌心击着心口直叹:“我想起来,圣药仙尊说因为我救了他的徒弟,欠我一个人情。以后供我召唤驱策,我觉得他的话太重又太不具体了,也不好意思接受。但是,他给了禄星仙尊千年雪芝……早知道,我就也要一棵千年雪芝好了。我感觉……我吃大亏了!!!”

夜倾:“……”

谢君山心道:报酬,就应该量化嘛。不量化的报酬,我怎么好意思掂量接受?

夜倾心道:我的师尊,她好像真的不是很见过世面又斤斤计较的……穷酸样。

谢君山喉头滑了一下,豁出去似地道:“我还有一事想问你。我觉得你今日不似平时,要活泛兴奋地多,情绪变化也大。你莫不是……背着我在郑府误饮了什么奇怪的药茶?”

夜倾平日,端的是清冷威峻,面上几辜城府,叫人瞧不真切。但今日,他显然比嘴碎的红袍话还要多一些,情绪比阴晴不定的绿雪起伏还大。

——这不正常。

考虑到先前把他搁在虎狼环饲的郑府,谢君山沉声道出来自己心里最害怕的事。

夜倾摇了摇头,否认沾染了郑府别的药茶。

不过谢君山这么一一提点,夜倾眉心微蹙,也意识过来,自己今日性子确实不同往日那般。

他开始单纯以为是计划成功了一部分,又能像几千年以前跟谢君山单独相处,心情放松之余,才让他稍微放飞了下自我。

但认真嗅了嗅——

谢君山身上,似乎除了茶叶一贯的味道,还有另一种神秘的植物,在蛊惑他的神经,扩大他的感官。

“师尊今日身上可是带了什么平日未带的东西?植物制成的?香的很……我有点受影响。”

问题竟然出在自己身上?

谢君山低头在袖子里翻找,抛出来一个新制的花茶手膏,剜了一块下来,往夜倾鼻尖凑,直到手都举得有些发酸了。

“是这个吗?”

夜倾摇摇头。

谢君山把手膏顺势涂在夜倾手上。

也没留意夜倾什么表情,边说“不要浪费”边埋头继续翻找,只找到了几根小照姑娘之前给的野生薄荷草。

摇曳柔条,在夜倾面前晃了晃。

不确定道:“那是这个吗?”

夜倾闻了闻,五脏六肺的感官瞬间扩大。

夜倾点了点头,把头凑过去,还想再吸。

谢君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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