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多错迁,与君永相望。
虽然因着红袍跟绿雪接二连三的离开,夜倾一再推迟了回魔界的日子。
但再迟,他也总归是会回去的。
近来夜倾怀了歉意,装了心思,尽量对“谢君山”方方面面——
悉心揣切又巴心巴肝地入微照顾。
不知道到时候是否能抵消“谢君山”的一二情绪。
酒痕在衣。
不知道是不是知晓即将面对难以消化的别绪离愁,夜倾有些情绪——
也愈来愈难以按捺。
跟白鹤仙尊这般幼稚地铆着劲儿……着实没甚意思。
但不这样做,不到一刻……他就会后悔罢。
……
而“谢君山”向来是单细胞思维,同一时间里分不了心。
只能做一件事。
刚才被夜倾一打断,“谢君山”便稍稍从和白鹤仙尊的对话里分了神。
垂眼顺着夜倾……指节匀停的手的方向望去,几个酒壶经他适才一番轻拨巧砌。
眼下“谢君山”瞧了个真切后发现——
倒还真有几分“不易殿”的模样。
……出来太久,她也有些想回不易殿了。
只是,物是人非,已无红绿。
强咽下心头苦涩——
“嗯,夜倾做得真好,这样一看……的确跟不易殿有些像。”
“谢君山”不吝夸奖,面上一片真诚,不自觉扩大了笑弧。
——连平日的笑意也带着冷峻弧度的人,突然起了童心玩闹的心思。
“谢君山”觉得极为难得,并不想轻易破坏。
——只是,好像哪儿还差点意思?
“谢君山”摸了摸下巴,福至心灵。
自袍袖间随手掏出来一柄描红的朱笔。
在顶尖儿上的空酒壶上提笔而就“不易殿”几个字。
又在下面画了四个小人儿。
夜倾目光定在四个小人儿身上,微微拧眉。
心下默了半天,终于瞧出来四个小人里,玄衣小人离白衣小人是最近的。
……红衣小人与绿衣小人又隔得远些。
转而又落在酒壶上新添的三个字上,蓦然有些怀念谢君山给他准备的屋子里那层层柔幔。
没再接话,夜倾面上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
只胸口微微轻颤,唇角勾起些许。
……心里方舒坦了一些。
“君山,你这是画的你们师徒四人吗?”
白鹤仙尊在一旁也不打断,反而看得饶有兴致。
“谢君山”点了点头,又挠了挠头。听白鹤仙尊这样问,突然想起来——
白鹤仙尊虽司武神之职,但几界总体平稳太平的眼下年间,他负责掌管人间画艺。
自己刚才竟然十分自得地在他面前随手点抹。
“谢君山”心里倏地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白鹤仙尊一笑,珠玑璀璨。
果然十分含蓄道:“君山的画,格调自然,跟你的人一样生动意趣。”
——生动意趣?
“谢君山”极有自知之明地扫量了一眼纸面沁墨欲动,神采潦草的小人。
心里叹了一声白鹤仙尊不愧为仙界顶流偶像,常人的境界比不得……果然大有胸襟。
随后,“谢君山”沉默半晌,理了理思绪,方偏过头去。
“白鹤仙尊,不瞒你说,我这人对自己……囫囵吞枣不求甚解惯了,并不好奇你说的那些事。我还是以为,你之前说的,我能找到你,应该只是巧合吧……再说,又不是时时想找就能碰上……不过,关于星晚仙尊想找你说的消除记忆的事,你真的不急着了解吗?”
——她跟着夜倾一起来寻白鹤仙尊,就是为了这事。
“星晚嘛……我自然会去找他。先不说星晚了。我倒不知道我在君山心里有如此重量,能令君山你时时想起。”白鹤仙尊掐住了话中的漏洞,笑意变得逐渐明润:“难道,君山……还有别的我不知道的时间里,也来找过我吗?”
“谢君山”愣了愣。
夜倾脸垮了垮。
面色一整,“谢君山”不答反问:“白鹤仙尊,上次我贸然唐突,你心里可有怪罪?”
“贸然?唐突?”白鹤仙尊笑得温和,面上似乎没有半分神伤,一副普世济人的菩萨模样:“君山口里的上次莫非是指,还不知道会不会得到表白,便把我先拒绝了一通的事?”
——为什么白鹤仙尊要顶着一张如此出尘脱俗的脸,说着这么不脱俗的事儿?
“谢君山”嘴角抽了抽,硬着头皮低声道“是”。
“我若说我心里怪罪的话,你便会收回之前说的话吗?”
“不会。”谢君山神色歉然,但未撼动回答内容半分。
“那我自然便不会怪罪……我记得君山说把我当做偶像,对我是敬慕之意……那为何,你对我,跟仙界别的视我为偶像的仙僚态度不同呢?”
“谢君山”想了想——
总不能直接讲出来因为自己奇葩……只会远远地“叶公好龙”,不想打扰对方罢。
也总得给白鹤仙尊维护面子。
于是,“谢君山”的头垂地更低,底气不足地归纳了一下:“我想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离偶像的作品近一些。”
“也就嘴甜,也没见你看过我画的什么画。”
饶是白鹤仙尊已经摸清了“谢君山”这方面的脾性,却还是被她乱七八糟胡诌的犯浑话整得哭笑不得。
偏偏……他对她从来没有什么办法。
他想起来白鹤居内他鬼使神差画下的无数幅雪白袍服的女子。
或立或倚。
或静或动。
如早春茶芽嫩尖尖,亦如雨后亭亭小白花儿。
“谢君山”自然没有见过。
以后,绝大可能也没有那个机会。
……
令他莫名魔怔找不出因循缘果的女子,眼下正不动声色慢慢伸出了手。
在来不及反应的诧异中,自然随意地夺了夜倾手里的酒壶。
一饮而尽。
呛得喉咙直咳。
“夜倾,前面我一直没阻你,你已经喝了那么多了,脸色瞧着也不大对。最后这壶我喝了一半,另一半你可不可以不喝了,我们留着……年年有余,好不好?”
——她从不拆穿他,他若偶尔幼稚,她便会陪他幼稚。
——她不喝酒。因为不喝,不惜与自己啰嗦疙瘩了一堆话。这会儿却因为他……眼睛都不带眨地破了例。
——她满心满眼都是他。
白鹤仙尊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似无处着落。
“我在想,若我真有被上天庭消除的记忆,这事……会不会跟你有关系?”
“谢君山”手中绞着不知从哪儿寻来的芸草,脸上犹带着懵。
搜索枯肠一番。
“谢君山”憋了很久,也只憋出来一句——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就不能是你?”
——难不成跟自己有关的事,她都是如此迅速反应……
下意识摘清吗?
白鹤仙尊眼里有了一丝近乎颓然的疲惫,很快又消失不见。“我不明白。为什么最近我好像失了控……无时无刻不去想着你在做什么?开始的时候,我听说你改变了一个人万箭穿心的命运,留心了下你平日的行事做派,只是觉得有趣……”
“等等?”
“谢君山”面上血色尽失。
“谢君山”捂着心口,瞳孔骤然放大:“什么改变了一个人万箭穿心的命运?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你不知道?”白鹤仙尊显然没有料到“谢君山”会有这样的回答。
——目中同样流露惊疑:“怎么会?你不知道的事,我脑中为何却有这个印象?可我不记得是从何处听来的了。我先前明明还同星晚说过这事。”
“啊?!”
“谢君山”心胆无不俱裂,有什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我飞升的时候的确是万箭穿心,被射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筛子来着……我改变了别人的命运?!白鹤仙尊的意思是,在你的印象里……万箭穿心是我替别人受的,我本不会遭遇这些?!”
“谢君山”觉得自己方才说得还不够尽意。
想了想,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可惜紫霄不在。若真是如此,我替人受万箭穿心之事,可以发展成为多少狗血话本子的素材了。”
万箭穿心?!话本子?!
夜倾闭了闭眼睛——
她为何还会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想起来紫霄曾经告诉过他关于白鹤仙尊七七八八的事,那些细碎的线索缓慢串联起来。
夜倾眸里迅速罩了一层霜寒,一张脸冷沉地彻底。
“敢问白鹤仙尊,师尊把我带去仙界的时候,我恰好也有听说一二你的事,心中不明,能否方面讨教求证一番?”
白鹤仙尊点了点头。
夜倾冷凝着脸:“不知道白鹤仙尊听过故事的这个版本没有?你不如传说之中只凭己力,飞升成为上天庭武神……飞升之前,是你妹妹为你挡刀而死,逆了你的命数,你才能够飞升成仙……”
白鹤仙尊神情一肃,眸中迷茫:“不曾。”
夜倾的话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是没有,还是不记得?你妹妹替你挡那刀十分邪门,致使七魂六魄不聚。你飞升之后,不是一直想用引魂织魄灯来完聚你妹妹的七魂六魄?”
白鹤仙尊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引魂织魄灯在我手上,但我不记得我有用过。”
“谢君山”不解,内心咯噔一声——
这跟魁星仙尊之前告诉她的信息,分明差之千里。
白鹤仙尊被消除的记忆,难不成真的跟她有关系?
……
夜倾的神色恢复了那副镶嵌着冷淡的样子。
“走吧,要不……我们找星晚仙尊问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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