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萝和魈正懵逼的时候，眼前闪过一道耀眼的光，公子手里的水剑竟绕过了博士，直接刺向他身后的空染。

不及躲避，空染惊叫一声，肩膀被水剑刺穿，刹那间，血色飞溅。

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博士转身就从身后偷袭了公子。

血流出的声音，沉闷地汩汩涌出。

“住手！”

晚星萝突然冲上去张开双臂拦住博士，“别再打了！”

博士并未住手：“你没看到吗？他是假的，他刚刚偷袭了同伴。”

寒冷刺骨的浓烈霜风再次扑面而来，她眉眼一怒，手心蔓出花藤击开了博士，“我再说一遍，别打了！”

“你——”

博士后退几步站稳，不再多说什么。晚星萝现在是冰之女皇的同盟，他不敢对她有半分不客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对刚刚雪月矿展现出的恶鬼感到深深的恐惧，甚至那些愚人众士兵不敢抬头看公子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捂着伤靠在石壁边，有鲜红色的液体从指缝间涌出来。

晚星萝走到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我相信你。”

她利用神之眼的力量给他治伤，他有些动容。

“为什么？”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你方才说了，这雪月矿不会有假，不是么？你刚刚也看到了，晶矿反射出我的样子……”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信你，”她低头笑了笑，将草元素里一丝一缕注入他的伤口中，“笨蛋，我是有多了解你啊。只需要你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一个笑容，一个眼神，我就能认定是你呀。”

公子怔在那里很久，回不过神。

湛蓝湛蓝的眼睛，浮起一片迷雾，从眼底，直弥漫到心底。

他知道，从此之后，他将困于此，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晚晚，谢谢你。”他说。

晚星萝甜滋滋地一笑，旁若无人地跳起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就是她家公子没错，气息一样，语气一样，味道一样，连亲起来的感觉都一样。

她才不会认错！

“噗嗤。”

那边的魈一直在注视着他们，嘴角不自觉地就疯狂上扬。他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后里面捂住嘴——不对劲不对劲，以前吃狗粮难受得要死，现在这狗粮为什么越吃越好吃了？

“公子大人，”空染捂着肩膀的伤口，颤巍巍走到两人面前，眼神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动手，又是为何？”

“误会？”公子面无表情，只有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冰冷，“我打你还需要理由？”

“……”空染一时哑然。

“晚星萝，你不顺手给空染大人治伤么？”博士问了一句。

她转身看着空染，抱歉道：“我啊，虽然治伤不挑人，但也有两种人我是不会治的。”

空染表情一僵，胁肩谄笑：“愿闻其详。”

“第一呢，是被我打伤的人；这第二呀，”她莞尔而笑，回过身温柔地看着公子，“被我家公子打伤的人，我是不会给他治伤的。”

她看到，他的眼里飘过一丝模糊而眩晕的笑意，就像一只小狐狸看着满窝松果时幸福到昏厥的笑容。（等等，狐狸好像不吃松果…）

为了他的微笑，那一刻让她去死都愿意。

空染面色都变了，他不仅白白挨了一剑，还得不到任何的同情？他在晚星萝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润如玉无辜单纯好少年的模样，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觉得她傻呆呆的，还以为很容易就能拿下。

没想到居然处处碰壁。怒火从他心里窜出来，越来越旺盛，但为了那位大人的计划，也只能咬牙暂且忍下所有恶劣情绪。

博士：“晚星萝，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不仅不讲道理，你还护短……”

“我何时讲过道理了？”晚星萝思考半晌，“接下来博士大人打算咋办呢，你们愚人众三位执行官搞分裂，这雪月矿也挖了，你们是往回走，还是和我们继续前进？”

空染说：“此处危险，顾及晚晚小姐安危，我自然是要同去的。不如，博士大人率一队士兵带矿石原路返回，以免女皇陛下等着急了。”

“我正是此意，”博士看了公子一眼，“那这个人呢？身份不明，你们打算……”

晚星萝说：“跟我们一起。放心，出了问题我负责。”

博士：“好吧。那我先撤了。”

倒是空染这个人，魈不想接下来的路有他跟着，且不说这个人身份古怪，巨弓原坯目前还是个秘密，让旁人知道，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好事。

“没关系，空染大人的实力不弱，说不定我们遇上危险他还能帮我们一把。”

公子知道总之不管他们让不让空染跟着一起走接下来的路，他都会跟着的。区别只是在明还是在暗而已。

在明处的敌人，总比躲在暗处的好。

除了讨债人之外的愚人众士兵全都跟着博士离开了，阴暗潮湿的矿洞里变得冷清。

魈一直在观察附近剩余的雪月矿，他想找出一丝破绽，可是，没有。

每一块矿石照在空染身上，都是正常的人类骸骨与器官。而公子的影像永远是个恶鬼。

“魈哥哥，这些雪月矿会是真的吗？”晚星萝提出了质疑，她目前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魈拿起一块莹白透蓝的矿石：“是真的。我曾跟着钟离大人采过雪月矿，它的色泽、硬度、触感、纹理都与之无二。”

他回头看着公子，沉默下来。因为，连他也不能确定真相是什么——晚星萝有可能只是被恋爱冲昏了头脑，但他必须清醒。

“星萝。”他看向她，却没有说接下来的话。

晚星萝知道魈是什么意思。

她说：“其实很简单，只要问他一些过去共同知晓的事情，他能答对，就能证明他的身份。”

魈却摇摇头：“蜃这种怪物，是会将宿主的记忆与自己同化的。”

晚星萝笃定地说：“记忆可以同化，但深渊之法，是外人学不来的。方才他对空染出的那一剑，就是深渊系的剑术，我不会看错。”

这时，两人身后的空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难看的神色。

当他们再次见到若陀和归终的时候，是在矿洞的尽头。

这里距离地表很远，远到空气都有些稀薄了。

“你们……”若陀很惊讶地看着他们四个人，似乎是想问，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你们呢？你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晚星萝的语气有些恼怒，“那天的地裂……”

魈拉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先不要说过激的话，“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若陀说：“那场地裂很突然，我和归终当时就坠入了地缝底下。而正如你们所知，我对层岩巨渊很熟悉，在坠入最底下后我感受到摩拉克斯封印的气息在附近，于是我接受了归终的提议，先找东西，再返回找你们。”

“所以你们是想避开我，自己来拿东西？”晚星萝冷冷道。

归终站出来：“别说得我们想占为己有似的，它是帝君之物，也并非你个人所有。无论是我们先拿，还是和你们一起来拿，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回璃月港共同锻造，有何区别？我们只是想早些完成任务而已。”

公子想了片刻，问道：“你们坠下地缝之后，可有遇到什么怪事？”

若陀和归终有些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

不过，他们确实遇到了怪事。

若陀说：“地裂发生之地是层岩巨渊东南角，此地几千年干旱无水，岩层坚硬而干燥，几乎没有生物能存活。但我们坠入底下后，遇到了大片的飞萤。”

归终点点头：“的确如此，那些飞萤虽没什么攻击力，但它们会凝聚附近的元素力，形成结界阻碍我们走动。所幸若陀龙王利用附近地形困住它们，才疏通了矿洞。”

“飞萤？”空染凝眉一想，“也许并非生物，而是久居于这黑暗地底下的鬼怪幻化出来的虚影。”

若陀认可了这种看法，因为他之前也这样设想过。

“这位是……”

他谦逊颔首：“晚辈名为空染，愚人众执行官之一。在若陀龙王面前卖弄，实在惭愧。”

若陀朗声一笑：“看你年纪尚轻，懂的东西可不少。”

公子挤上来插话：“当然了！我们愚人众执行官就没一个吃素的，哼哼！”（自信）

矿洞前面的路更加寒冷，众人继续往深处走时，看到一扇石门。

石门上是一个金灿灿的岩印。

“这是……钟离亲手结的封印。”

晚星萝怔住了。

这种熟悉又令人悲伤的气息，如潮水般漫上来。这些日子，她以为她已经从他离开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可是当她再次看到有他气息的东西时，才知道，没有，一直没有。

“是啊，这是摩拉克斯亲手结的印。”

若陀沉重地叹了一声，将手覆上石门，似乎那样子，就算作是与故人重逢。

众人沉默着，每个人都露出了难过的神色。

“等等，这封印有问题，”晚星萝发现岩印上有一道微乎其微的裂缝，“有人碰过！”

“怎么会？”归终说，“此处平时无人会来，更何况，这道封印是钟离用了九层神力设下的，能破的人寥寥无几。”

魈和若陀仔细上前观察，都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人碰过。

结界轻易地被打开，那扇门里面，是一个六面体的石室。

有很高很高的石阶，由于光线很暗，石阶两边散落着的巨石让人看不清楚。

石室中间有一座很高的石阶，石阶的最顶端正地放着一个巨大的石盒，金灿灿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来，散射在整座石室的各个角落。

此时，归终转身对公子和空染说：“这是我们璃月的机密，二位是不是应该回避？”

空染笑道：“没问题，我们在门外等候各位。”

公子看着晚星萝：“一切小心，有什么事记得喊我。”

“嗯。”

他们出去之后，四人望着石阶顶端的巨大石盒，金黄色的光错落交替洒在他们的脸上。

若陀说：“打开石盒方式有二，第一是解开上面的密文，第二是钥匙——帝君的半颗岩心。”

魈将岩心拿出来，递给晚星萝：“去吧，星萝。我们四人当中，只有你最有资格打开它。”

石室外。

空染低着头，黑暗的阴影覆在他的半张脸上，静默半晌，他勾起嘴角笑了。

“猜猜看，打开那个石盒的，会是谁呢？”

“什么意思？”

“呵呵，”空染抬起脸，空洞洞的瞳孔里有缥缈深邃的笑，“石盒里的东西，被我换过了。她身上藏着我要的东西，既然她不吃软的那一套，那我就只好给她来硬的——我倦了，不想陪你们玩儿了……”

公子想起方才晚星萝发现石门上的封印被人动过，惊讶地看着空染：“是你？”

“没错，是我。这个地方，我早就提前来过了，”空染悠悠地舒了一口气，“还得感谢若陀龙王困住了我召唤来的那些飞萤，否则它们也不会向我传递他们的去向。”

路过此处，他见过那些雪月矿，并且看出了端倪。

光滑如镜的矿石上，映照在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知道了雪月矿真如传言所说，能照出万物本质。

所以在众人找到雪月矿的时候，他只不过略施小技，使用神术改变了矿石中的影像而已。

本想博得晚星萝的好感，让她主动把灵玉拿出来，也省得他费劲跟他们厮杀。毕竟有魈和若陀龙王在，他不一定有全身而退的胜算。

他唯一失算的就是，本以为利用雪月矿的影像，能彻底把脏水泼去公子身上，没想到那晚星萝还是油盐不进。

所以，他只能把那四人引来他设下的陷阱前，等他们被盒子里的东西攻击后，他再趁机进去夺走灵玉。

空染看向公子，脸上是既满意又得意的神态：“知道石盒里的是何物么？”

公子低笑了声：“我怎会知道。”

空染盯着眼前的石门：“是深渊的一种魔物。她是深渊灵祖，本是能感应到的吧，可惜啊，被若陀龙王封了神力。”

他托腮思考着，然后阴恻恻地笑起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打开石盒，那个场面一定很壮观……岩神大人的死因，我早有耳闻，这样的结局，也算与他同去同归，晚星萝，她还得感谢我。”

“你的确很聪明，”公子神色冷漠，如森森的冰棱，“但你不该把其他人当傻子。”

空染迟缓了一秒，定定地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石室里，晚星萝亲手打开沉重的石盖，金灿灿的光芒瞬间失色，宛如迷雾般消散在空荡荡的石室上空。

“里面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

四人的脸色都变了。

门外的人，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空染愣了瞬间，什么都明白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一种如魔鬼般的恶笑。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空染意识到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个地方。

那日，他潜入此处，将石盒里的巨弓原坯调换成深渊鬼蝶之后，返回愚人众营地附近，化作一道黑影将晚星萝吸引到丛林里，并故意扔下事先偷走的公子的耳坠。

然后用水元素将自己打伤，伪造成在丛林里被公子袭击的假象。

在众人都相信他同情他，与公子对峙的时候，他沾沾自喜之中，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天，公子回来得很晚。

这一点，他竟然没有起疑。或者说，是不屑于起疑。

晚星萝曾问过他去哪了。

公子的回答是：“在附近逛逛。西边的山。”

他的确撒谎了，只不过，他也没去东边丛林。他去的是矿洞底部的封印，一路跟着空染去的。

在空染解开石盒密文，换走巨弓原坯离开后，公子偷偷潜入石室，感应到了盒子里那些暗紫色的东西，他毫不犹豫地杀了它们。

“区区人类，竟有与天神匹敌的勇气，你，的确不失为一个令我侧目的对手，”空染的笑容像是突然扩散开的迷雾，手腕上疯长出交织扭曲的幻形荆棘刺入公子的脉搏中，“在杀了你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一路跟着我而不被发现的？”

要知道，他天空岛的神力强到能感应出附近一切的生命体。

“你猜啊，你不是很喜欢让别人猜么？现在，轮到你了。”

公子面色惨白地笑了笑，大颗的冷汗从他额上凝聚，然后滴落在地上，被荆棘缠住的疼痛剧烈得让他产生阵阵眩晕。

空染不语，突然面色一僵。深渊的确有一种秘术，名曰『水行』，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人能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到如水行过土地那样细微。

“是因为深渊的力量？”

空染表情抽搐，将手心的藤蔓狠狠一收。

粘稠的血像极了颜料，从他的唇角流出来，可他还在笑着，尽管笑容有些苍白和虚弱，但却依旧自信。

“是啊，我还是灵祖大人亲手教出来的。是不是很意外？”

空染眸色一暗，心底的憎恨直冲上喉头，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想到，不过他又怎会想到！

他知道晚星萝是深渊灵祖，他知道公子打崩天空岛七十二重天时用的是深渊之力。

她是深渊至高权位，他少年时就师从深渊，这种的渊源本来只是个巧合，空染怎会想到这俩人认识之后，晚星萝居然还亲自教他？

最隐秘的深渊之力——像『水行』这种秘术，没有帝释天的允许，她深渊灵祖能随随便便教给其他人么。

她背叛天空岛，真是背叛得彻彻底底！

“算了，没关系，”他向来狂妄，察觉到任何失误，也只一笑掩之，“不能一击必杀也没关系，因为，我还留了后手……”

石室里，众人看着空空如也的石盒。

若陀看着他们：“看来那道封印，真被人动过。”

这时魈突然拉住他们，因为他在石阶两侧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诡异咒文在逐渐变亮。

“你们看，这是什么？”

若陀和归终的脸上都出现了微惊的疑虑，他们活了几千年也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更何况是在层岩巨渊，若陀知道这些怪异咒文不应该存在。

而晚星萝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它们辨别出来了。

她悚然动容。

“是天空岛鬼族的暗杀咒。”

“天空岛？”魈的眼里闪过锐利的光芒，他已经知道是谁了。

“晚星萝，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归终冷冷地回头看着她。

“你怀疑我？”晚星萝微微一怔，也对，天空岛的东西，哪能和她脱得了关系？

归终：“我们当然有理由怀疑你。也许你提前来过这里，偷偷拿走了巨弓，并设下这些天空岛咒文。”

“仅仅是因为这些天空岛咒文而怀疑我么？”晚星萝无奈地摊手一笑，“如果这些咒文真的是我设下的，我会告诉你们这是什么吗？”

归终一时无言，而后又道：“可你早就说过，你想独自完成巨弓的锻造。”

“弓由谁来锻造事小，”若陀怒道，“但既然我们一同来到了这里，你就不该以这样的手段捉弄我们！”

魈拦住情绪激动的两人：“现在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你们不信她也好，要兴师问罪也罢，这些等走出层岩巨渊再说！二位有没有想过，倘若拿走巨弓原坯的另有其人，麻烦可就大了。”

晚星萝不想与他们多说，只道：“若陀龙王，请你现在立刻解开我体内的封印。”

“不可能！”他断然拒绝——如果这些咒文真的是她设下的陷阱，现在解开她的封印，他们三人岂不就真的羊入虎口？

他不敢冒这个险去相信她。

“在弄清楚事情真相前，别奢望我会提前给你解除封印。”

晚星萝眸色一暗，瞳孔瞬息凝聚成一个点：“巨弓原坯丢失，并非小事。我现在是在命令你，而不是请求你！”

“你——”若陀震惊于她的态度，她现在的神色完全不像一个小姑娘，这种压迫感极重的怒气，仿佛让石室里周围的一切都若有若无地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