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唯有药房中的两人还没有休息，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研究着疫病的药房。

空尘的医术造诣确实是极为高深的，他在原有的药房的基础上有加了几味药材，解决了纳兰初若一直以来困扰已久的问题。

纳兰初若面上有些犹豫：“银角叶效果是好，可药效太过强劲，体质好些的人或许可以撑上一撑，体质差些的，怕是不等它发挥作用便没了。”

“所以加了辛麻叶，与银角叶相抵抗，使药力温和，却不会削弱效果。”空尘道。

纳兰初若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空尘拦住了：“我知道你想要用茯苓参，效果好又温和，是上佳之选。可是你也要考虑到眼下我们救治的大多是百姓，虽说公主下了令免费治疗，可数百人，治疗费用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茯苓参稀少，价格昂贵，采购费时费力费财，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纳兰初若点了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了。”

空尘看着她面上的疲倦，言语中多了一抹关心：“这么晚了，你去休息一会吧。看你这样子怕是已经连着熬了几天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

“无妨。”纳兰初若揉了揉太阳穴：“尽早把事情解决，就能尽早让公主放心。”

“你很在乎倾凰公主吗？”空尘问道。

“怎么说呢。”纳兰初若眼中多了些许的期望：“刚开始，我是羡慕，羡慕她有父母兄长的宠爱，还能够遇上一位良人，两情相悦，是这世间再美好不过的事情。”

“起先在凤阳县救她的时候，我以为她不过是一个聪明些的小姑娘。可后来看她办案，看她开酒楼药馆，看她收留得了疫病的百姓。我心中还是羡慕，但也多了一分钦佩。”

“别人不敢做的事她做，她永远不知什么是畏惧，什么是小心，她坚持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做下去，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而我，说起来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可实际上，是公主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方。否则，我现在应该还在四处流浪，无以为家。”

空尘沉默半晌，开口：“对不起。”

纳兰初若微微勾起的唇角带了一抹哀伤：“我说过，你不必向我道歉，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痴心妄想不成，还闹得众人皆知，这才害了我全家。”

空尘张了张口：“初若。”

“你不必再规劝我，亦不必再愧疚，我当初是怪过你，怨过你，可现在，我是真的放下了。”纳兰初若截住他的话：“但尽管如此，我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空尘看着她娴静的面容，心中的沉重没有放下，反而更加难受了。

他想起当日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坐在死人堆里的纳兰初若。

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她苍白的面孔上布满泪痕，滑落的泪中带着一抹淡淡的红。

她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她的泪已经快要流干了。

空尘心如刀割，走到她面前叫了一声：“初若。”

她没有应声，他伸手拂去她面上的泪水，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空尘看着这满地的尸体，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纳兰初若却好像是突然能听到了一样，猛的抬起头，猩红的双眸看着空尘心中一惊。

她的声音沙哑满是伤痛：“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说的就是这一句。因为我清楚，这是你永远都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证明。”

“可是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呢？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如果我不喜欢你，如果我不那么任性，或许我爹娘就不会死。”

“是我，是我的罪过，是我惹来了这灭族的祸事，我是纳兰家的罪人，我是罪人！”

纳兰初若好像是魔怔了一样，疯疯癫癫的自言自语。

空尘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如刀割，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初若，你别这样，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

“不！”纳兰初若猛的推开他，大吼道：“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我全家。爹娘活着的时候，我纠缠你，让他们丢人，现在竟还让他们因我丢了性命，是我的过错！”

纳兰初若的泪水滑落：“是我错了，我不该纠缠你，不该爱上你。”

“当年少不经事，遇上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过错！”

纳兰初若撕心裂肺的哭声，痛不欲生的面孔，他现在想起依旧是心如刀割。

他比谁都清楚她为什么会那样喜欢倾凰公主，因为曾几何时，她也是那样肆意潇洒的姑娘。

纳兰初若见他看着她发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空尘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我先去休息，今日有你帮忙，已经是巨大的的突破了。”纳兰初若唇角带着淡笑：“我代倾凰公主和这满城的百姓多谢空尘大师。”

纳兰初若离开以后，空尘依旧还在坐在桌边发愣。

她方才说，谢谢他？

他们自幼一同长大，她曾说过，她要做他这世间最亲近的人，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用不言谢。

因为对于空尘，纳兰初若不必客气。

可方才，她对他说谢谢。

空尘感觉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透她了，她说放下，他不信。

可如今，他到真的分不清她是真的放下还是装作放下。

他本想带她回去，用那山灵水秀来抚平她内心的伤痛。

可眼下看来，她是不会愿意的。

也罢，西蜀渡过这场劫难之后，就让她留在这里，有倾凰护着她，他也可以放心一些。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倾凰公主行止由心，无畏亦无惧。

这与当年的纳兰初若是极为相似的，想当年，她绝美的容貌上尽是明媚的笑容，现如今，却无论如何都带着一丝悲戚。

这都是他的过错。

空尘静了静心，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因为她一句话，在她面前，他再不说“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