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凛眯了眯眼，这些话，是他既想知道，但又不愿意去直面的。

孙小丽没有留意司凛的眼神，一个劲地继续她自己的话。

“谁知，后来我也没过得很好，遇到过不少的男人，也坑到了不少的钱，当然也被人坑过。辗转做过无数的工作，还有些甚至不见得人。”

司凛随手打开了办公桌上的一本书。

“自己一个人游游荡荡的，也没什么意思。我现在的工作你应该知道吧。”孙小丽想着上次喻丹的事闹得这么大，司凛作为女婿肯定是知道的。

“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起码有一群人陪在自己身边，嬉嬉闹闹的，莫名其妙又过去一天。有人觉得我们是骗人的，或者吧，但为什么能骗到人呢？”

“那是因为大家都空虚啊。在我们这里找到了家的实感，找到了被认同的感觉。所以这些东西，它就一直存在。”

司凛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对经商的才华，是不是从这位身上继承过来的。

“所以，你丢下我，是因为你才十八岁，还是我生病？”司凛双手压着书，抬起头问。

孙小丽放下茶壶，也抬头:“你说什么？什么生病？”

司凛挑了挑眉，她不知道吗？

“你说生病？生什么病？”孙小丽显然是被惊到了。当年她离开的时候，孩子还健健康康的。

“我……无痛症，你不知道？”

“什么是无痛症？”

司凛总算明白，当初司以珊带他回去苏家的时候，福利院是真的不知道他身患无痛症，所以并没有欺瞒司以珊的意思。

后来是司以珊带他辗转各地看病，最终才诊断出来这个结果。

司凛忽然产生了一丝报复的心理:“顾名思义，我没有痛觉。”

“啊？能……能治吗？”司以珊没有意识到，没有痛觉是什么样的情况。

“不能。”

“这……我真的不知道。”孙小丽刚才还能一直保持淡定，现在她开始有些慌了。

她当年真的只是不懂事，她完全没想过看着那么健康可爱的孩子，竟然生着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病？

“我不知道什么是痛，经常摔断骨头不知道，咬掉自己的舌头也不知道，常常浑身是血。我还不会出汗，身体不能排热，经常发烧，甚至昏厥。”

司凛冷冷地看着孙小丽:“我很多东西不能吃，甚至碰到都会出现严重的过敏反应。你觉得我会过得很好？”

“我……”孙小丽眼中出现了惊恐的表情，其中夹杂着懊恼与不安。

“我母亲，因为我的存在，被出轨，被净身出户，一个人带着我，艰难困苦地熬了十几年。为了能照顾我，不敢打长工，经常趁着我睡着去上夜班。拿到的钱，不是给我买好吃的，就是给我看病。”

孙小丽流下无声的泪水。

“我长大了，她不在了。纵然我如今有这等风光，她也看不见。可你却突然出现……”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孙小丽失声痛哭。

司凛依旧面无表情:“不知道没关系，但我现在有了对我很重要的人，希望你不要打扰他们。”

“我不说，我一定不会说的。她不知道是吗？”孙小丽带着哭腔问。

她猜测司凛现在拥有的一切，肯定是路家在帮忙，因为他是路家的女婿，才会有这么大家的大公司，能当上总经理，她脑子又没抽，肯定不会去打扰的。

她对司凛的亏欠已经足够多了，她也没打算要认回这个儿子，更不想挂着谁的妈妈的头衔，可以继续自由自在。

“知道。”司凛淡淡地说。

“啊？”孙小丽的一句她不知道，实际上是包含司凛的身世和他的病情的，没想到路家的那个女儿竟然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爸妈不全知道。”司凛的语气越来越冷，明显带着警告的意思。

“你放心，我答应过你，不说就不会说。以后大家碰面，你当不认识我也行，给我点个头也行，都随你。”孙小丽现在除了顺着司凛，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司凛的表情有所缓和，他还以为孙小丽突然认他，是看到他有钱，想要拿钱的，没想到她还挺高尚。

“我需要你帮个忙。”

“啊？什么？”孙小丽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能帮到司凛的，“你尽管说。”

“再给我几根头发，还有我……亲生父亲的。”后面几个字，司凛几乎是咬着牙才发出声音来。

“什么？”孙小丽愣了，她还以为司凛要她从柏城消失之类的。

“你不知道无痛症，那他呢？”

孙小丽一时间无法对上司凛的频道。

司凛又盯着她看。

孙小丽脊背一凉:“我……我不知道你爸是哪个。”

司凛:……

“但据我所知，他们都没有什么无痛症。”孙小丽连忙补充。

“……”

“我头发可以给你，要多少都可以，但……我真的不知道谁是你爸。”孙小丽一再强调，好像害怕司凛以为她在敷衍一样。

司凛突然有些头痛。

他这是摊上个什么亲妈。

司凛扔给孙小丽一个信封:“放里面吧。”

孙小丽马上起身过去拿起信封:“茶泡好了，你要喝吗？”

“不用。”

“哦。”

“以后，有困难可以找我。”司凛把自己的名片放在办公桌上，“但愿你说过的话，都不是假的。”

“那当然不假。”孙小丽拿走了名片。

晚上，路千凝又发现司凛情绪不对了，上次是有话说不出来的感觉，这回是建立在这种感觉的基础上，又多了几分不自在。

“万象名都那边都收拾好了吗？”路千凝这是在没话找话。

“你想搬过去？”司凛也觉得这小房子有些委屈路千凝了。

“也不是，就问问。”

“今天他们告诉我都整理干净了。”

“那就好，等外公回来就可以直接过去住了。”路千凝稍微放下心。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老人家身体恢复，直接过来就行。

司凛又不说话。

路千凝用指尖在他大腿上打了几个圈圈:“有话想说？”

“嗯。”司凛倒没有否认。

“那你说，我听着呢。”路千凝正襟危坐。

“我先想想。”

“想什么？想想要不要告诉我吗？”路千凝嘟嘴。

司凛一愣，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想想怎么讲。”

“嗯。”在听司凛说话的这件事上，路千凝最有耐心了。

司凛突然转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路千凝，然后反手指指自己的后脑勺:“我这里有个胎记吗？”

“嗯？”路千凝凑近认真地看了一眼，“是哦，我都没发现。”

“什么形状的？”

路千凝不太懂怎么形容，于是伸出食指打算在原位置画一下。

她的指尖刚碰到司凛，他就缩起脖子耸起了肩膀:“耶？原来你这里还怕痒？”

“别闹。”

路千凝摸到手机，拍下来递给司凛:“像只蝴蝶，又想个小人。挺特别的。”

司凛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前几天，有个人突然告诉我，她是我亲妈。”

“什么？”路千凝怔住。

之前司凛不开心是因为这件事吗？她真的太过后知后觉了。

虽然司从泰对她说过，知道司凛亲妈是谁，可也不至于转个身就遇到了啊。

“她就凭着这个胎记找到你的？是谁？我认识吗？她当初为什么不要你？”路千凝慌忙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问完了才意识到，对于这种问题攻击，司凛是承受不住的。

路千凝见司凛呆呆地看着她，于是说:“你不用回答我的问题，你按照你想说的去说就行。”

司凛薄唇挪了挪:“孙小丽。”

“……什么？！”路千凝有一瞬间又没想起来孙小丽是谁。这世界真的可以小成这样吗？

“她说直觉我和她有关，又看到了胎记。之前我怕她碰瓷，就没跟你说。这几天查了她的dna，的确是。”

“这……你打算认回她吗？”路千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司凛摇头:“她说她也没打算认我。”

“为什么？”

“嗯？保持现状，不好？”司凛还以为路千凝不会喜欢孙小丽的。

“也不是不好。就是有些奇怪，她会跳出来认你，但又不想认回你，是怎么回事？”路千凝对孙小丽的印象不太好，第一反应以为她出现是想威胁司凛要点什么。

司凛挑着重点慢慢地给路千凝讲了他们谈话的过程，以及孙小丽当初抛弃他的原因。

当然，司凛没有向路千凝提起他对以前的那些事情的看法。

听完之后，路千凝有些能够理解了，看来孙小丽人也不是太坏。

“你们天域生物，是不是可以做人体全组基因测序？”司凛忽然问。

“是可以，你问这个做什么？”路千凝总觉得，这个问题，司凛思考了好多天才问出来的。

“我要很详细的那种，尽可能详细。”

“嗯？”路千凝还是不太懂。

“我拿了孙小丽的样本，但她不知道的父亲是谁。”

“你打算……”路千凝忽然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