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穿堂风穿堂而过与四人撞了个满怀，入目一片枯黄。半人高的野草从院中一路长到门前，遮住了祠堂，稀疏间隙间透出里面浓黑夜色。

“啧，这是我见过最荒芜的城隍庙了。”

宁青双话音刚落，白行周就很上道的跳进野草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四人穿过野草丛来到祠堂中，明堂空空，颓壁残垣，余杳点起火折子，驱散了潮湿阴冷的空气，照亮此间，果然荒芜，没有香火就算了，连神像都被打碎。

“衮州既然重视酆都大帝圣诞，不至于让土城隍庙荒废至此吧？”白行周看着指尖上积攒的一层灰，捻了捻，并无其他气息。

“你是说有人捣鬼？可一般妖魔也砸不了神像。”既然不是妖魔，宁青双又怀疑起普通人，“可要是凡人砸的，也没听说过啊，这几日我们一直在城中玩乐，戏园茶馆酒楼连风月场所都去了，也没听说过此地有异啊。”

人和非人都被排除后，白行周也不确定是自己方向错了还是范围不够，便问余杳：“桃桃，为什么你和沈兄会想到来城隍庙啊？”

“我们又去看了槐仁，他清醒了片刻，他说他是守城灵，我们觉得奇怪，就想来城隍庙看看有没有他的灵体记录。”

“守城灵？”白行周诧异道，“他不是妖精出身吗？怎么当上了守城灵，如果他真是守城灵的话，寻常妖魔也伤不了他啊。”

是，灵体有多种，不限种族，但守护灵不多，而守城灵更少。

守城灵以一城安危为己任，深厚修为坚毅道心只是辅助，最紧要的是，要有一颗死忠的心。

做不到寸步不离坚守城镇，以命护城，当不了守城灵。即使能做到，也要命格相合，献祭魂魄。

是以，仙域九州上，守城灵极少，妖精出身守城灵更少，毕竟野性难驯。

“所以，我们来城隍庙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守城灵？”宁青双明白师兄师姐的目的后还是陷入了迷糊，“可无论是不是，他都与此祭祀无关啊，我们要找的是夫戬。”

白行周给她解释：“如果他是守城灵，我们大约能推出夫戬杀他的理由，祭祀相关的一些线索，如果他不是守城灵，那可以确定槐仁说谎，他肯定有问题。”

宁青双还是不太明白，但她知道只要找到证据来表明槐仁是不是守城灵就可以找到案子的线索。

当下她就冲进了里间找寻一切有记录的东西，白行周紧随其后。

看着听话又默契的二人，余杳很是欣慰：“他们确实相配。”

沈宴一直没说话，因为一进门他就在开始修补神像，此时他听到余杳如此说，我也会努力与你相配的，沈宴在心中默默回复。

马上，这般配的二人冲了出来，一骂一哄，走上前来。

“怎么回事，这儿的城隍这么玩忽职守吗？字写得鬼画神符就算了，还没写几个字。”

“这城隍确实偷懒，等我们出去骂他，双儿小心别把卷宗碰碎了，不然都没了。”

“哼。”

余杳上前接过她的卷宗，拍拍她手：“不气啦，等看完卷宗还不解气的话我们拆了这城隍庙。”

“好！”

安抚好宁青双，余杳翻开卷宗，这笔走龙蛇的字，她也不认识，她把卷宗摊开，两位男士凑上头来研究。

“这本写的是他上任以来交接的事物。”白行周认出其中一卷后没找到有用信息后推开它，看下一本，“这本是衮州城地貌风俗册，我找找黎云山的位置。”

他指尖划了好一会，终于在犄角旮旯处找到描述，他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这七歪八扭的字，念道：“衮州城西北方向一百里处，有一山，名唤黎云山，其多精怪，多妖灵，聚居一处，好修炼好残杀好相配。”

“没了？”

白行周指着最后这个狗爬一样的配字，确认道：“没了。”

“再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

白行周又翻了起来，把眼前的卷宗都翻了一遍也没再找到相关的东西，有点火大：“是这城隍失职还是有人刻意隐藏。”

“恐怕是后者。”

“沈兄，你找到线索了？”

“来这里看。”此时，神像已经修复好，他将神像放置神龛中。

三人跟着声音来到沈宴身旁，见他躬身猫在神龛下方，跟着猫身看着前方。

宁青双只看到微微烛光，又揉了揉眼，还是没看到：“什么都没有啊。”

沈宴指尖轻动，一道灵光闪过后，浮尘慢慢慢聚拢，又慢慢慢浮现出一幅面画：名堂敞亮的祠堂内香火徐徐，窗明几净，窗外的院落里月色如水。

“这幅画想传达什么意思？”白行周觉得自己看懂了但又没看懂，不好意思的饶了饶头，“这显示的是之前城隍庙的样子，是城隍遇害前的画面吗？”

一听被害前的样子，宁青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放过画面的一丝一毫，终于，她看到了：“凶手是夫戬，院子里的那条淡影长得很像黎云山上的那个幻影。”

那好像不是人影更像是院中月树的阴翳。月树阴翳？余杳直起身走向院中拨开野草丛看到了那颗月树。

这颗月树长得抽条，树干细细，树叶淡淡，如有月光照拂，能投出阴翳，可这样的话，应该不止一条阴翳，因为月树旁边还有柳树还魂草，虽然高度不及月树，但也该有些许影子。

难道关注的重点错了？还是？

“其他草木没有影子是被抹去了，月树的也被抹去了，只是月树本性属阴带有灵气，才残留一丝淡影。”沈宴已经来到她身边，望着空荡荡的院门，沉吟道，“来者必定同属阴性。”

“槐仁。”虽然与那棵树没什么交情，但此事需谨慎，白行周看着这颗细弱的月树，疑惑道，“那他为什么要毁城隍庙，如果是和夫戬一伙的话，后来他自己又差点死了，以他的修为就算打不过夫戬也不会重伤至此？”

“会是苦肉计吗？”宁青双接上去分析，“可如果我们没来的话，他就真死了啊。我们来衮州也是随机的，他们不会提前得到消息，还是说，他也必须死？”

说来绕去，还是要找出他是不是守城灵，守城灵守城多年，不会轻易横死。

虽然不抱多少希望，余杳还是说：“我们回去翻翻卷宗，看看还有什么记录。”

四人回到祠堂，把所有有文字记录的卷宗都找了出来，确实没找到守城灵的相关记载。

不看了。

余杳将卷宗一放：“既然记录被抹去，我们先不找了。槐仁自己也说了他是守城灵且他体内确有灵气，我们就先当他是守城灵继续往下分析，不然浪费半天在这，耽误时间。”

“如果是槐仁，那城隍庙是可能被破坏，守城灵也算是灵体，可接近神像。他破坏城隍庙那必然是违背了守城之约，可他既没有死身上又没有雷劫的痕迹。”

白行周接过话去：“那是用了什么手段既掩饰了毁神像又遮蔽了违约。”

到现在，宁青双总是明白了。槐仁身为守城灵，却毁了同样护城的城隍庙，就是违背了守城之约。

按理说，应当遭遇雷劫被天雷劈散，但他没有遭遇雷劫却也身受重伤。

可他身受重伤的时候又有灵气护体，说明没有违约。那此事，要么，他没有违约，城隍庙是被别人毁坏的，要么，如行周所说，用什么手段给蒙混过去了。

好头疼啊。

她敲了敲自己脑袋：“能不能救醒槐仁，再次和他对峙。”

“不救了。”沈宴应下，“既然他用手段蒙蔽圣听，那我们就破了他的障眼法。”

余杳秒懂：“将祠堂被毁一事禀明城隍？可请神符也请不到城隍啊。”

白行周也跟着明白了：“用宗门圣物？我百花宫的七星宝剑我带在了身上。”

宁青双扯下腰间垂挂的琉璃扇：“琉璃扇在我这。”她想到了被姐姐借出去的乾坤镯，怕少一个不行，她故意说，“可我听我娘说过，人间要是没有毁天灭地的大事，神仙一般都不会管不会理的。有些神仙还逍遥的很，请神符都请不来。”

“无妨，我们试上一试。”沈宴往余杳身边走近了一步，在他开口前被余杳抢了话头，“你们在这做法，我出去望风护法。”

说着便出了门，站在大门外，警惕的盯着漆黑的街道。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身上的传音符亮了，她忙进门去，见三人脸色微沉猜他们没见到城隍，忙出言安抚：“就算请不到城隍，我们还有别的办法调查此事，槐仁这边无从下手，我们从祭祀这个方向想。”

白行周拿出一块布帛：“这是从祭台上拓印下来的碑文纹路。”

四人凑在一起，一同查看，宁青双率先出声：“这糊成这样啥也看不出来啊。”

她耷拉着脑袋：“好难啊，人家做得滴水不漏我们好不容易发现一点线索，可还是什么都查不到，只能看着线索生生断在这里。”

余杳摸摸她脑袋：“别泄气，人家兴许是布局数年，肯定预先想好了对策考虑了各种情况，我们只是偶然路过，发现了一点破绽，哪能一下子就明了来龙去脉，但我们继续查下去，真相会浮出水面的。”

虽然宽慰着她，但余杳心里也有隐忧，云浮一开始的话，槐仁的前后表现，还有那个幻影，这一切会不会与接下来的剧情有关？他们会不会与幕后黑手有关？

继续查下去，真相会浮出水面的，她也如此这样宽慰自己。

受到鼓舞的宁青双扬起头来冲她露出灿笑：“好。反正我们已经找到线索了，可以查出真相的。”

白行周见她恢复了神情心中也欢喜，忙问沈宴：“沈兄，有什么术法比恢复术更高阶的吗？我试过恢复，可还是恢复不了它原本的样子。”

沈宴凝神看着案上模糊的布帛忽抬手直接在空中比划起来，余杳看出他是在临摹布帛上的图案便从头上取下发簪递给他。

沈宴摇摇头，余杳又往前一递，沈宴接下后用发簪代笔继续在空中画了起来，片刻后，图案画好，他又一条线一条线擦去，留下底图。

沈宴辨认出这个留下的底图：“这是勾陈大帝的神像，掌三才御众星并主人间兵革之事，应当与这场祭祀无关。”

说完，他又重新临摹，再擦去线条，留下底图，辨认出来：“这是危月燕，二十八星宿之一，北方七宿之第五宿，主肃杀，是正神，应与祭祀无关。”

再次临摹，再次减少增加线条，留下底图：“度厄，正神，主人寿爵禄之位，与祭祀无关。”

“轸水蚓，正神，凶星，无关。”

……

来来回回，涂涂抹抹又修修改改，两个时辰后，终于有一个对得上的神像，沈宴收了发簪，端详着空中这个阴冷森严的图案，冷言道：“这是魔族松一，一千年前仙魔大战被无相寺镇压在须弥塔内，夫戬祭祀的应该是这个魔族。”

魔族，须弥塔，原来是这样吗？主角团感到须弥塔异动是因为妖精做法设祭台引起的须弥塔异动，那现在直接提前来到剧情前，那，须弥塔不会倒了？

不能倒！塔倒了就算主角团会将逃出的妖魔一一抓回，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不能让幕后黑手得逞！

“原来目标是须弥塔，那我们得快点去无相寺。”宁青双见推出祭祀的谁，当下就想出门去，被白行周拦下，“去须弥塔阻止不了祭祀，我们得找到另一个祭祀台，摧毁它。”

被提醒的宁青双反应过来：“对，应该是找到祭祀台，师兄，怎么找？”

沈宴走上前来，将发簪插回余杳头上，见她若有所思，轻声问：“在想什么？”

余杳还未答话就看到宁青双戏谑看戏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复述了她的问题：“祭台没有方位不好找，既然知道了祭祀神像，能不能推出他们的祭祀日期或是法阵？”

沈宴想了想：“今天刚好是一千年前松一被镇压的日期。祭祀日期应该再是在今日。”

宁青双看了眼外面刚刚破晓的天空，着急起来：“现在已经卯时了，没时间了，我们快出去去梁州，他们祭祀想来也不会离无相寺太远。”

一语毕，四人匆匆出门，御剑而行飞往梁州。许是他们走的匆忙，没注意到一丝无色灵力借着晨风徐徐缠绕停息在他们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