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夜，太子妃在宫中遇刺一事已经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刺的身份也被揭露，原是太乐署的舞女，不过是受了苗疆巫蛊的控制，便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太子妃。

坊间众口铄金，痛骂苗疆。

朝堂之上，更是剑拔弩张，不少官员纷纷上奏，请求出兵苗疆，首当其冲便是兵部尚书侯文竹。明明几日前，侯文竹还坚持主和，极力反对世子派兵苗疆。

“皇上，苗疆胆大妄为，意图谋害太子妃和皇嗣，实乃大患。”侯文竹俯首上奏。

“侯大人说得极是，苗疆蛮夷，民智未开，若非当年元帝仁心，早就该在我大梁的疆土之内，此番竟敢将巫蛊之物用到宫里，谋害太子妃与皇嗣，我大梁绝不能姑息。”

“蛮夷之人，哪里知道皇恩浩荡，不如彻底收服了苗疆。”

“几位大人莫不是忘了，世子早就说过，乌斯已在边境有陈兵之势，此番行刺太子妃，难保不是乌斯借了苗疆巫蛊之手。”

“苗疆不足为忧，但乌斯陈兵，不得不防，还请皇上和太子殿下三思啊。”

……

秦公公看到承元帝的面色，上前半步，高呼:“肃静。”

朝堂瞬间安静下来，承元帝的目光依次扫过李暄、李珏、侯文竹等人，最后停在晏景玄身上，启唇道:“阿景，此事你怎么看？”

晏景玄淡淡瞥过几人站出来主战的官员，侯文竹会临阵倒戈不出他的意料，毕竟阿卿说过，他是个女儿奴，而三哥是他的女婿。

或许在侯文竹看来，他和三哥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晏景玄敛下目光，从官列中走出来，作揖道:“回皇上，既然各位大人都认为苗疆之罪已无可恕，又为乌斯陈兵殚精竭虑，臣请旨，与信南王世子同行蜀地，还望皇上恩准。”

他的话又让一众官员陷入沉思，侯文竹也趁机看了眼李珏。

李珏唇角微动，晏景玄果然是晏景玄，当真是半点不能小看。

四下静了一瞬，朱轩忽然朗笑出声:“皇上，臣以为此计甚妙，世子虽然文武双全，但毕竟没有上过战场，小侯爷若能同行，自是极好，乌斯胆敢来犯，有小侯爷在，咱们也可安枕无忧，谁不知道小侯爷威名赫赫，战无不胜。”

汤舍禄亦道:“如此说来，小侯爷与世子同行，倒是上上之策。”

“是啊，是啊……”

“小侯爷同行，我等才能安心……”

承元帝不动声色，只眉头深深皱了下，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日朕有些乏了，退朝。”

“恭送皇上。”

群臣相继而出，李暄也被东宫的宫人叫走了，殿内只剩下晏景玄和李珏。李珏侧身看向晏景玄，道:“阿景，那日三哥未来得及告诉你乌斯陈兵之事，你没有怪三哥吧？”

晏景玄眉眼僵了半瞬，说起做戏，晏小侯爷自认为也是不差的，他抿唇笑了笑，道:“那日是我走得急了，怪不得三哥，不知那日探听之人可抓到了？”

李珏眼底闪过郁色，还欲再言，便看到秦公公又折返了回来，朝着他们俯首作揖道:“小侯爷，世子，皇上请小侯爷去明正殿。”

晏景玄闻言，朝着李珏微微颔首，便跟着秦公公走了，身后李珏盯着二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走出金銮殿。

到了明正殿，承元帝放下手上的折子，抬眼看着晏景玄，沉声道:“阿景，你想和珏儿同行前去蜀地，可与你母亲商量过了？”

晏景玄道:“舅舅，母亲深明大义，自是不会拦我。”

“你啊，又背着你母亲胡闹，今日朕若是在朝堂上答应了你，明日你母亲便要进宫找朕要人，”承元帝看着晏景玄，知道他若是决定了，只怕自己也拦不住，不禁又气又无奈，“罢了，你若是想去，便答应朕一件事，做到了，朕便允了你。”

晏景玄敛了敛眸，他大概能猜到承元帝会用什么法子留他。

承元帝盯着他，思量片刻，忽然拍案道:“成亲，你看看你都多大了，你皇兄和你三哥在你这个时候，早都已经娶了妻，便是长公主不急，朕都要替你下旨赐婚了。”

晏景玄眉头轻挑，佯装为难地皱了皱眉，实则眼底笑意深了几分，道:“舅舅说话可算数？”

“朕是天子，金口玉言。”

“成交。”晏景玄俯首道，弯起唇角，便要退下，承元帝唤住他。

“等等，朕随后就让秦公公将各府贵女的画像送到镇国侯府，你和你母亲好生瞧瞧，若有瞧得上的，便来告诉朕，朕为你们赐婚。”

晏景玄脚下顿了顿，回过身，面带着温和笑意，道:“这事便不牢舅舅费心了，想来母亲已经备好了聘礼，只等钦天监送来良辰吉日。”

“良辰吉日？”承元帝疑惑，“莫非长公主已经为你定亲了？谁家的姑娘，朕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晏景玄沉吟片刻，认真道:“并非阿景有意瞒着舅舅，亲事也是这两日才定下，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只是平民女子，但阿景心倾于她，非她不娶，母亲这才答应了。”

承元帝缄默不言，如今朝政逐渐清明，无须用阿景的亲事拉拢朝臣，可以放任他娶喜自己欢的女子，可毕竟是疼了二十多年的外甥，自然还是不甘他只娶一位平民女子。

但长公主都已经答应了，便是承元帝，也不能拂了长公主的面，这也是晏景玄那番话的妙处所在。

承元帝长长吐出一口气，缓声道:“既然皇姐已经答应了，朕也就随了你的心意。”

他绝口不提赐婚，说到底还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晏景玄有意无意道:“舅舅方才的话，可是金口玉言……”

承元帝气得笑了，朝他扔了一道折子，虽然生气，但还是避开他扔在地上，无可奈何道:“朕记得，无需你提醒，只要你母亲同意，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滚滚滚，别在朕面前碍眼。”

“谢皇上，臣告退。”

**

“阿卿，”荼弥徐徐走进来，见阿卿闭着眼睛倚躺在贵妃椅上，声音都放轻了些，询问似地看向时欢，见她摇了摇头，才继续说，“阿卿，明舟公子来了。”

阿卿睁开眼，冷声道:“人呢？”

荼弥道:“还在府外，我以为他是来找小侯爷，请他进府里等，但他说是想见你一面，问你意下如何？”

“不见，”阿卿凉声道，默了默又道，“荼弥，我不想看到他，以后他若是来找我，不用理会。”

说完，便重新闭上了眼。

荼弥有些疑惑，阿卿对明舟公子，似乎与众不同，太过冷漠了些。

来到门外，远远便看到侯明舟还站在石阶下头等候，荼弥上前道:“明舟公子，委实不好意思，阿卿有些累了，不想见，不知明舟公子找阿卿何事？奴婢可以替公子转达。”

侯明舟手一紧，剑柄处的硬物咯得他掌心生疼，他像是被疼得醒过神来，木讷地松开手心，将剑双手呈上，道:“姑娘，还请将这把剑交给阿卿姑娘，就说……物归原主。”

荼弥愈发不解，瞥了眼侯明舟，见他在听到阿卿不见他后，面色都苍白了些，想了想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剑，交给时喜。

时喜会意，匆匆跑入府中。

荼弥打量着侯明舟，问道:“明舟公子与阿卿很熟悉吗？”

侯明舟回神，看着荼弥，目中闪过警惕，半响后摇了摇头，“阿卿姑娘遗失了这把剑，被在下拾到了，今日特来送还。”

鱼儿在镇国侯府，定然是隐姓埋名，他只知道她是以奴婢的身份留在小侯爷身边，尚不清楚她的事小侯爷知道多少，故而不敢随意说话。

“原来是这样啊，倒是该多谢明舟公子，”荼弥幽幽道，“公子不如随奴婢进去，坐下来等？”

侯明舟又摇了摇头。

荼弥不再出声，定定站着等候，很快时喜便又跑了出来，喘着气道:“姑姑，姑娘收下了。”

她又看向侯明舟，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他，道:“明舟公子，姑娘说了，多谢明舟公子替她保管，这是酬金，还请公子收下，至此姑娘与明舟公子银货两讫。”

侯明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缓缓垂落，苦笑道:“既然阿卿姑娘收下了，在下便告辞了。”

荼弥还未出声阻拦，他已经转身离开了，等到人影消失在长街远处，她才收回了目光，便看到晏景玄和简行从另一方向骑马而来。

晏景玄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下人，瞧了眼空无一人的长街，问:“刚刚谁来过？”

荼弥便将方才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是明舟公子，他来找阿卿姑娘，说是阿卿姑娘丢了一把剑被他捡到，今日来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

“阿卿见他了吗？”晏景玄眸色黯了黯，又朝着长街望了一眼。

“没有，但是阿卿收了剑，”荼弥缓缓道出心中疑惑，“只是说来奇怪，奴婢从未见阿卿手中拿过剑，她怎么会丢了一把剑呢？”

晏景玄没有接话，步上台阶，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荼弥跟了上去，“都准备好了，就等小侯爷吩咐。”

**

时喜人还未进屋，声音已经传入了阿卿耳中，只听她道:“姑娘，姑娘，你快出来瞧。”

阿卿猛地睁开眼，以为她们将侯明舟带了进来，心下一沉，快步走到门口，便愣住了。

原就说不上大的小院里满满当当地摆放着红漆木箱，木箱外头裹着红绸，琳琅满目的首饰摆设、书卷字画、金银珠宝。

而那一身红衣，站在小院中央的人，朝着她不羁地笑道:“阿卿，我来娶你了。”

晏景玄走到阿卿身边，见她还有些怔愣，抬手抚了抚她的耳后，俯下身在她耳边轻道:“好了，骗你的，这些只是嫁妆。”

“嫁妆？”阿卿拧眉。

怎么会是嫁妆？嫁妆是由娘家为出嫁的女儿准备的，她的嫁妆……

她身无分文，哪里有什么嫁妆，就连方才给侯明舟的酬金，都是借了时大夫留给时喜时欢的银子。

“是嫁妆，她们出嫁有的，我们阿卿自是一样都不能少。”

阿卿忽然觉得手中一凉，惊讶地看向晏景玄，只听他道:“这是我的私库，已经腾干净了，以后就是阿卿的私库，钥匙只有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