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一.

黄泉路上，圣者饥渴，歇脚路旁小店。

店主婆婆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站在一旁等着圣者喝下。

圣者望了望前边的奈何桥叹道：“我这一生，就在这碗汤中烟消云散了？”

婆婆笑答：“世间凄苦，一碗汤下肚，所有恩怨情仇都归我身。”

圣者看着汤碗，仰头一饮而尽。

零.

“我们最终都要远行，最终都要跟稚嫩的自己告别。”

一.

贯头山重新恢复了平静。

我接到小七的电话，金鼎总部的句芒分身突然同时死掉了，彻彻底底的死掉了。

科学家分析了尸身之后说，句芒本体很可能已经死于某种未知的事件中了。

他的所有分身也因为本体意识的彻底消亡，全体死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

句芒已死，老六的仇终于可以算是报了。

我在贯头山中给老六立了一座空坟，希望这青山绿水可以让他享受安宁。

白龙的身体已经燃尽无法安葬，我们只好给他建了一座衣冠冢。

对于白龙前辈的死，我们三个都没有过于悲伤。

白龙的伤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他的亲人心里早有准备了。

我虽然间接害死了他，但是在他离开的时候传下了昆仑传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些事情告一段落，每个人都恢复了安宁，除了白灵看我的眼光还是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恨。

她看着我一刀斩下了白龙的头颅，又不知道归灭和火种计划的内情，怨恨我也是应该的。

我本打算立刻离开，免得在和白灵发生什么冲突。

可是沈鸿蒙却说，按老时候的规矩我应该给白龙守灵三日。

白龙毕竟为我而死，又传我道法，于情于理这个要求我也不能拒绝。

于是我顶着白灵恶狠狠的眼神，硬着头皮留下了。

白灵虽然怨恨我，但她没有违背白龙临终的交代，还是将记载着昆仑法术的皮卷书给了我。

这本道书晦涩难懂，里面的内容想要练到小成，消耗的时间都要以年计算。

我现在有太多事情要做，安不下心来修习里面的内容，只能先收起来。

我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归灭和火种计划的实情告诉白灵。

白灵是有自保能力的，又对我有赠书之恩，若是她想要知道真相的话，我应该告诉她。

可是让她知道真情，真的是个好的选择么？

我不清楚，也不敢随意的判断，只好一直拖着，白灵那怨恨的眼神成了我心中的一块石头。

守灵三日完毕，我准备启程离开，在这种略带尴尬的气氛下，我们三人在茅屋里吃最后一顿饭。

桌上的菜很丰盛，山中的野味，树下的蘑菇，还有陈年的老酒。

我却没有什么心思在饭上，反反复复的思量着到底该不该告诉白灵真相，一直沉默不语。

不怎么爱说话的沈鸿蒙开了口：“上次在海里的时候，谢谢你了。”

我一愣，仔细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

上次和海字门拼斗了三场，我曾经帮他赢下了一个赌约，他在谢我这个。

“小事，不必太介意。”我一笑。

“我曾答应过你，日后有机会，会给你讲讲我的事情。”沈鸿蒙道。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但是这个沉默寡言的人主动开口，我还是非常愿意听听的。

沈鸿蒙开始讲述他从小在山中长大的故事，故事里有他的师父还有白猿，以及那些进山寻找龙刀的人。

然后这些进山的人就像草芥一样，统统都死在山里。

我看着手中的龙刀，耳中听着那些因此而死的人们，心中有点荒唐的感觉。

那些拼命争夺龙刀的人，现在明明知道这对龙刀就在我的手上，却畏惧我不灭血瞳的名头不敢来抢。

可笑的是，当初他们进贯头山找龙刀，却不畏惧随便挥挥手就能拍死我的海皇陛下。

无知者无畏啊，我摇了摇头喝着酒继续听沈鸿蒙讲了下去。

直到他讲到老六一行人进山，我握着酒杯的手才重新一紧。

沈鸿蒙似乎不太习惯说故事，更不擅长委婉的表达什么，就连他讲到自己和白灵在小屋里的夜晚都没有避讳。

要不是白灵狠狠的踹了他一脚，说不定他都会一一的细说。

我看了二人一眼，没敢插话，继续往下听。

再后来，贯头山里的诡异事情也都被他一一讲出来。

不仅仅是我，就连白灵都听的聚精会神，似乎其中的很多事情连她都不知道。

从山中出来以后，沈鸿蒙跟着老六东奔西走，一起流血，一起拼命。

阁楼，Zero，欧洲深山的高塔，一桩桩一件件的凶险之事就在沈鸿蒙的讲述中平淡而过。

我静静的喝着酒，脑子里都是老六的影子。

当初老六拼命从海里跑出来到金鼎见我，想来就是为了把真相告诉我吧。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为了朋友可以拼命的人。

小七和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劝过他，一个做老大的不必亲力亲为去拼命，否则还要手下的小弟做什么。

命只有一条，拼完了就没有了。

老六听我们这样说，每一次都只是笑笑不说话，下次该拼命的时候还是不会含糊分毫。

现在，这个为了朋友敢于拼死的人，终于拼掉了自己唯一的一条命。

我的喉咙有些哽咽，眼睛酸涩到控制不住，赶紧灌下一口酒。

沈鸿蒙也终于讲到了关键的地方。

他看着我慎重道：“前面的故事讲讲也无妨，下面的事情有些复杂。

现在老六不在了，你是金鼎唯一的话事人。

下面这些话涉及到门中隐秘，要不要白灵听，你拿个主意吧。”

二.

我神色有些复杂，不敢看白灵的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白姑娘，还请你回避一下吧。”

白灵眼神如刀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道：“别的我不问，我就单问一条，你为什么要对爷爷做那种事情？”

我咽了口吐沫，无奈的看了小子一眼叹了口气道：“归灭已成定局，被我杀死的人可以躲进无间之中避过归灭。

既然白老爷子已经必死，那么不如死在我的手上，反倒保留了一丝希望。”

白灵眼神变了一变，拿起桌上的龙刀塞在我手里，反手抬起刀尖搭在她的脖子上。

我一惊，赶紧要把刀抽回来，却不料白灵的力道很大，我这一拉竟然没有拉动。

她这一用力，锋利的刀锋已经割破了表皮，一道血迹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来。

“杀我。”白灵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你这是何苦！”我放开刀皱眉说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就杀我！”白灵半步不退，“你若不杀，我便死给你看，反正都要死，你为何不为我保留一丝希望？”

我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见白灵眼神一厉，就要将龙刀冲着她的脖子切下去。

没等白灵动手，沈鸿蒙叹了口气，手心托出一颗微微颤动的眼珠。

白灵的双手一颤，瞳孔散大开来，龙刀掉在了地上。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鸿蒙伸手抱起白灵将她送进里屋，转身出来关上门，重新坐在座位上。

“我听说你是非常抗拒杀掉好人的，也不信归灭会来，改变主意了？”沈鸿蒙问道。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辛辣的味道烧的我的喉咙一阵发热，可这种灼烧感很快就被我的身体清除消散掉了。

我摇摇头道：“从前我嘴上说不信，但其实心中却是很矛盾的。

毕竟我不知道有谁真的见识过归灭，更不知道谁知道上古神战的真正内情。

还有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老门主，似乎也飘渺的很。

这一切要么只活在人们口中的传说里，要么只是纸面上的一些记录。

我打心底希望归灭还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路西和大家开的一场大玩笑。

直到三天前，我才明白这想法有多么的可笑，让我明白这一切的就是那个天宫中出现的巨神。

头戴橄榄枝，高居云端的神庙中，手握雷电权杖。

那是宙斯吧？希腊神话中的神王？”

沈鸿蒙点点头道：“他是被露娜救下的，是上次归灭之前的人物。”

听了这话，我又叹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也只有归灭这种抹除了一切天地规则的事情发生，才能将之前的真实文明统统都赶入神话故事里。

“所以我信了，白龙爷爷当时又已经油尽灯枯，容不得我有半点犹豫的余地。”

我又灌下一口酒。

“我明白。”沈鸿蒙陪我喝了一杯。

“你要说的事情也是关于归灭的？”我问道。

“一部分吧。”沈鸿蒙道，“其实还要从老六说起，当初老六准备离开三仙岛出去找你的时候，李十八和我都去劝过他，让他不要这么拼命。

可他却说，当年他爷爷在沈雪和沈重山出事的时候没有为他们说话，结果抱憾终身。

现在他出去不仅仅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沈鸿蒙的眼圈有些泛红，又饮下一杯酒。

“他在出海前告诉我，如果他不幸身亡，那么请我将关于归灭的事情都告诉你。

门中的那些老家伙知道我们的交情，在得到老六去世消息的时候故意瞒着我。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我已经从其他途径知道了这个消息。

所以我才联合无名，故意放走了海字门那两个玩火的家伙，然后我们又暗中求欧阳天出手拖住方丈，这才名正言顺的出了三仙岛。

我们这么做，为的其实就是将老六生前托付的事情交代给你。”

我的眉头挑了挑道：“既然欧阳天愿意帮忙，为什么不直接开口放你出来？”

沈鸿蒙道：“现在三仙岛打成一团，看似水火不容，但其实真正要做决策的时候，还是五门所有高层坐在一起共同决定的。

欧阳天的话语权不低，但是门中还有一个高层对你的敌意很大。

他叫血隐，就是那个暗中出手偷袭，将无名打断了大半身骨头的家伙。”

沈鸿蒙的眉宇间升起一丝阴霾继续说道：“如果欧阳天公然提议放我出海，那么血隐必定会反对，此事一拖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我们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

我一时无语。

沈鸿蒙虽然从三仙岛上出来了，但是现在岛上恐怕又更乱了三分吧。

沈鸿蒙继续说道：“其实关于归灭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唯独有一条消息却是你不知道的。

这条消息，是门中高层的一个推测。

因为没有太多证据，这个推测只有几个人知道，连老六都是在他爷爷去世前不久才知道的。

这个推测事关重大，甚至直接导致门中决定让外四门和海字门开战。

老六希望我能将这条消息传给你。”

我眼神一正，身子也不由得坐直了三分。

沈鸿蒙顿了一顿，语气也更严肃了几分道：

“门中的上层怀疑，归灭可能不是自然发生的，而是由海字门内门操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