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什么？”我惊的碰翻了桌上的酒杯，“你是说……归灭其实是人祸，而非天灾？”

沈鸿蒙严肃的点了点头。

我的头皮一阵发麻，赶紧追问道：“这样怀疑可有什么凭据么？”

“门中这样怀疑，自然是有凭据的。”沈鸿蒙继续说道，“其实这个怀疑，已经在门中高层之间代代相传了数百年了。

只是之前归灭遥遥无期，门中高层也没有花费太多的精力和心思在这上面。

直到最近这些年，仙人的预警和普利狄克什家族以及李十八的推算，都表明归灭已经迫在眉睫。

门中高层逼不得已之下开始重视归灭。

寻根溯源之下，他们想起了这个流传了数百年的怀疑。

其实这个怀疑源自一条人人都知道的常识，那就是精五门大致的分工。

在精五门中，海字门外门和外四门主要负责管理天下的悟道者，还有处理海水外泄以及可能造成海水外泄风险的事情。

海字门内门处理的是关于世界本源的事情。

外门的职责是显而易见的，每个人都知道。

内门的职责，大家口口相传，却没有任何人知道真假。

门中花了很大力气查证这条消息，但却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

也就是说，查来查去，竟然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记录可以解释，这条消息是从何处流传出来的。

甚至门中都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什么是关于世界本源的事情。

更加奇怪的是，大家连内门中有什么人都不清楚。

这条消息就像是凭空出蹦出来的，就如同那些神话一样，找不到作者也找不到源头。”

我心中一动，归灭过后，先前世界里的一切都会变成新世界中的神话。

如果这条消息也是神话的一部分，难道说它也是从归灭之前流传下来的？

如此一来，这条消息的内容就更加让人细思极恐了。

内门处理的是关于世界本源的事情，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归灭更加关系到世界本源的呢？

难道归灭真的是内门搞出来的么？

更让我惊讶的是，整个精五门竟然没有人知道海字门内门的情况，这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我吸了口凉气说道：“之前还以为是我在门中的分量不够，不够资格知道关于内门的事情，原来你们也都不知道。

可是既然这样，那么你们是怎么笃定海字门内门确实存在的呢？”

沈鸿蒙苦笑了一声道：“这也是我们和海字门外门一直不太和睦的真正原因了。

海字门外门非常坚定的认为内门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又拒绝给出任何证据。

他们说这是门中机密，按照门规这些机密是不可以流传到海字门以外的。

若是往常，门规如此，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这次的事情却关乎归灭，关乎大家的性命和天下生灵的安危。

门中无奈之下，这才让我和无名暗中入海盗取海字门的机密，海字门中仇视外四门的血隐便借机暗中出手重创了无名。”

“那你们查到了什么？”我追问道。

“什么都没查到。”沈鸿蒙叹息道，“所以后来我们只好正面逼上去，这才有了海中的三场比斗。

名义上是给无名报仇，其实是在逼迫海字门外门说出他们知道的关于内门的情况。

他们在压力之下，不得已给出了一些回应，可是他们的回应却让我们更加失望了。

因为我们发现就连他们都不知道海字门内门里面有什么人，在做什么事。

他们坚定认为内门存在的原因，是因为那个穿黑色潜水服的少年。

这个少年名义上是外门年轻一辈的弟子，但却可以往来于内门和外门之间。

似乎那个少年一直都在世间处理一些关于内门的事情，就连让老猫加入海字门，都是那个少年传的话。”

说到这，沈鸿蒙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

我一惊道：“是当初和我比斗的那个黑衣少年？”

沈鸿蒙点点头道：“门中的很多人都见过这个少年，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年纪也都不同，但是每次都是穿着一身黑色潜水服，没有人知道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他出现的地方往往会有一些特别的事情发生，然后又很快平息。

事情过后如果谁想去查探发生了什么，却查不到头绪只能不了了之。

当初在海底比斗的时候，这个少年死在当场。

之后我们的人曾经用各种办法探查过，每一种办法都确认这个少年确实是彻彻底底的死掉了。

也因为这一点，追查的线索断了，我们也没办法再往下查。”

“那为何外门的人没有问过这个少年内门的情况？”我问道。

沈鸿蒙却苦笑着没有回答。

我突然想起那个少年好像精神有一些问题，说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

如果这样的话，就算沈鸿蒙动用他那特别的手段问话，恐怕也难从一个精神病人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吧。

更何况，那个少年当初已经死在比斗现场了。

我有些头疼，怪不得当初沈鸿蒙要用他自己来做赌注，只为换取那个少年的真名，原来是想追查内门的事情。

“内门的线索都断了，想查归灭和内门的关系更是难上加难。

门中高层大感头疼，外四门和海字门外门的高手们也不得不坐在一起商量如何应对归灭。

商量来商量去，逼不得已之下才想出了打仗这个法子，也就是火种计划。

开战之前，他们在各自门下安插进了大量的鱼人族部下，这些人都是从无间里弄出来的。

如果归灭真的是不可避免的天灾，那么也只好让精五门门下以这种方式死掉，躲进仙人的住所。

其实这已经是叛门了，因为仙人是精五门的死敌。

门中高层想着，如果归灭不是天灾，而是由海字门内门控制的。

那么外面这么一打，几乎半公开的叛门投敌，恐怕内门也会忍不住出来调停吧。

可是打来打去死伤无算不说，到最后也没见传说中的内门有任何动静。

外面越打越久，死伤的人数越来越多，那些不知情的下属们早就打出了真火，亲友送命的血仇之下，也不可能说停手就停手了。

内门无声，外面打的人人眼红。

高层们现在也是被逼无奈，只有在叛门这条路上咬牙走下去了。”

四.

听了这话，我心中也苦笑不止。

三仙岛的事情比我想象的好像还要复杂的多，而且似乎沈鸿蒙知道的并不是事情的全部，至少他说没有人知道内门的情况就肯定不是事实。

比如那个神秘莫测的海字门老门主就肯定不是海字门外门中人，否则外四门也不敢有和外门开战的心思。

那么这个老门主就必定是内门的人了。

我还记得在小巷子里初见欧阳天的时候，他就曾经跟我提起过。

有一个人是真正见识过老门主实力的，那个人就是路德。

他不仅见识过老门主的实力，而且还给出老门主实力震古烁今的评价。

也就是说别人尚且不论，至少路德这个人绝对知道关于老门主的一些事情。

那么他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呢？

或者他已经说了，而门中高层却有意将这些消息隐瞒了下去？

亦或者路德出于什么自己的目的，根本没有将这条消息透露出来，所以众人不知道。

如果真的是后者，那么欧阳天知道路德知道这条消息的，他为什么不讲出来呢？

欧阳天又是出于什么原因也对这件事情绝口不提呢？

这些高层难道是在试图隐藏这些以达到什么目的？

又或者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些，却还是做出了决定，以集体叛门为代价逼宫海字门内门呢？

我的头大如斗，又灌了一口酒下去。

不光是这些人的举动难以捉摸，就连眼前的沈鸿蒙，我都开始有些看不透了。

还记得在比斗的时候，沈鸿蒙曾和海字门打赌。

如果我输了比斗，沈鸿蒙就会加入海字门。

如果我赢了，就让那个穿潜水服的少年留下真名。

老六当时很焦急的阻止他。

我记得沈鸿蒙当时说，他是在追查和他师父相关的事情，请老六不要阻拦。

老六便立刻不说话了。

也就是说，那个黑衣少年的名字是和沈鸿蒙的师父白泽有一些关系的。

而且老六也隐隐知道这一点。

可是今天沈鸿蒙连他和白灵之间的隐秘私事都没有隐瞒，唯独对此事只字未提。

那么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隐瞒了这一点？

似乎事情一旦扯到和内门有关的人身上，大家都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的样子。

我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开口问沈鸿蒙这件事的原委。

沈鸿蒙终究不是老六，我和他有交情，但还没到性命相托的程度。

既然他不愿意讲，我想我强问也只会让他不快罢了，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如果老六在这里，我一定会问的，可是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我的心思不免再次翻滚了起来，仰头灌下一杯酒，尽力用这一道火线一样入喉的酒精安抚自己的情绪。

斟酌再三，我看着沈鸿蒙的眼睛问道：“你以守灵三天为由让我留在这里三天，现在又对我说了这些话，想来有你的目的吧。”

沈鸿蒙的眼神变了变，叹了口气道：“我在这贯头山长大，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这些年，贯头山上下都被我布下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

以前那些不怀好意进山的人们，只要刚踏进贯头山的地界，就会被我探查到。

所以其实在句芒逃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去向。

但是我没有去追他，因为我惊讶的发现，他被一个老婆婆堵住了去路。

然后他死了。”

我的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一个老婆婆？”

“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沈鸿蒙眉头紧皱，“我知道这边的事情一旦了结，你便会有两个去路。

一个是先出山回金鼎，以后有机会再回来完成白龙爷爷的遗愿，帮他进山取那把名叫天丛云剑的骨剑。

再有一个，就是立刻进山取剑，然后再离开。”

“这有什么不同么？”我不解问道。

“如果你先进山取剑，便会多呆一段时间，也许可以躲过外面的老婆婆。

若是立刻离开，你必定会在出山的路上遇到她。

我之前看的清清楚楚，句芒喝下了那个老婆婆手里的一碗汤就倒地身亡了。

她是敌是友，我不清楚。

我怕你选择了立刻离开遇上她，就用守灵为由让你多呆了三天，想等这老婆婆走了以后再让你出山。”

“那现在呢？”我问道。

“现在？”沈鸿蒙叹了口气，“现在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那个老婆婆似乎是专为了你而来的，就算我们呆的再久，恐怕也躲不开她了。”

“为什么？”我诧异道。

“她通过我留下的小手段对我说：‘有话快说，省的没说完后悔，完事赶紧让那个叫陈木易的小子出来。’

然后，她在下山的路边支起了一口烧汤的大锅。”

沈鸿蒙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