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蒋升潮一脸狐疑地看着蒋寒。

之前各种威逼利诱，他都从未松过口，今天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人不得不起疑。

“你不会耍你老子吧？”

“我答应你，会和唐静姝离婚，说到做到，绝不反悔。”蒋寒掷地有声。

“你是不是认识了别的女人？”蒋升潮突然问道。

“我认识了什么人和你无关，和我们的交易也无关，”蒋寒故意说得含糊其辞，“离婚协议书我会很快准备好。”

“把离婚证拿来，我立刻就让人给你转让土地使用权。”蒋升潮靠在椅背上，摩挲着扶手。

“先把使用权转过来，我立刻就把离婚证放在你面前。”蒋寒不肯让步。

“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蒋升潮冷冷地抬眼看着他。

蒋寒嗤笑一声，眼里的嘲讽毫不掩饰，“虽然我从您身上没有遗传到任何好品质，但说话算话是我仅有的优点，我不会轻易舍弃，您大可放心。”

蒋升潮今天被气得不轻，实在没力气再和他磨牙，摆了摆手，“滚吧，过几天会有人和你联系办手续。”

蒋寒一个字也没再多说，起身就走。

坐在车里后，他反倒不急了，悠然地靠在座位上，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做戏做全套……千万不要留下任何漏洞……”

挂上电话，蒋寒伸了个懒腰，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他当然会和唐静姝离婚，但是在正式离婚前，他要将那块地转到她名下。随后，光明正大迎娶“夏初”，弥补她一个缺席多年的盛大婚礼，顺道让他那个不可一世的父亲尝尝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

说话算话确实是个好品质，可惜用在这里太浪费。

“莫莫姐，江潮集团那块地看来是没希望了，我打算换个方案。”

夏初抱着一只大大的甜瓜靠在木桩上，一边啃着瓜一边和张莫聊天。

张莫坐在葡萄藤下，手里拿着把丝绸扇轻轻晃着，“说说你的想法。”

“城郊开发区有一个刚刚倒闭的小商场，上下共三层，面积布局还算合适，租金也能接受，只是旁边有个皮具加工厂，估计平时的噪音是避免不了。”夏初无奈地一笑，“不过，这已经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地方了。

“这样吧，你先别急，”张莫伸出手指，摸着扇面上的绣花，“我出院后再帮你找找。”

“出院？你要回家了？”夏初一愣，手里的甜瓜差点掉到地上。

张莫点点头：“我家人都在国外，我想他们了，过去看看。” m..coma

“那你什么时候……”夏初迟疑了一下，“还回来吗？”

“胡思乱想什么呢？”张莫笑着拿扇子拍了下夏初的头，“我回去大概待半个月吧，这段时间你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走廊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夏初闻声看去，见到了一个久违的面孔。

袁媛的腿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走起路来已然和常人无异。

看样子她原本应该是打算穿过走廊的，可是看到坐在这里的夏初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不自然地牵着嘴角笑了笑，打了个招呼，从旁边的小路匆匆离开了。

张莫看了夏初一眼，“听说那姑娘前段时间天天黏着小寒，最近怎么不去了？”

夏初摇摇头，长叹一声：“我也不懂啊，少女心，海底针。”

张莫用手指勾着扇柄下面的流苏一下下转着，“你家弟弟长的那么好看，有女朋友吗？”

“没有，”夏初一边吃瓜一边说，“不过他说自己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可是人家不喜欢他。”

“啊，”张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能吧？那女孩的眼光高得离谱了。”

“谁知道。”夏初耸耸肩。

“那你呢？”

“什么？”夏初没反应过来，舔了舔嘴唇，“我怎么啦？”

“你……”张莫低头看了眼夏初的手指，白净纤细，无名指上没有戒指的印记，“没有喜欢的人吗？”

夏初眨了眨眼，脸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色，“我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天！你初恋不会还在吧？”张莫用扇子挡着脸，笑得花枝乱颤，“你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不说这个了，”夏初把最后一口甜瓜扔进嘴里，用湿巾擦了擦手，“莫莫姐，我也要出院了。”

她粗略计算过，除了重新装修、购置家具，还要预留足够的运营资金，算下来那张卡上的钱勉勉强强支撑得住。

但是如此一来，日常的开支就必须削减，比如说……高额的疗养费用。

“你身体没事了？”张莫捏了捏夏初依然纤弱的手臂。

“嗯，”夏初点点头，“我在这里住得够久了，现在除了偶尔发困，也没有什么不舒服，还是早点出去吧，住着也挺无聊的。”

“你出院后有什么打算，”张莫问，“带小寒一起走吗？”无广告网am~w~w.

“这个……”夏初微微发怔，“我还没想好。”

是啊，出院以后小寒怎么办？离开这里，是不是代表他们之间的雇佣关系应该结束了？

晚上九点，蒋寒还没有回来。

一整个下午夏初都过得恍恍惚惚，回想起上次说要出院时小寒激烈的反应，她实在没有勇气再当着他的面说一次。

趴在桌上长吁短叹了半天，夏初决定采取迂回战术----发信息。

“小寒，我打算这个月底出院，你明天去问一下出院手续怎么办。”

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回复，夏初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搂着抱枕眯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夏初骤然睁开了眼睛。

双眼一时不能适应黑暗，她屏住呼吸等待了片刻，终于看清了压力的来源----蒋寒正双手抱怀，靠在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他原本个子就高，加上房间里没有开灯，此刻背光站在月光下，显得压迫感十足。

夏初被他吓得不轻，掀开身上的毯子，抓着扶手坐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

蒋寒没有回答她，反问了一句：“月底出院？”

夏初弓着背朝后挪了挪，靠在沙发另一头的扶手上，“嗯，到三十号刚好满两个月。”

“只剩七天时间，”蒋寒依旧抱着手臂，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起伏，“这么着急吗？”

夏初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我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又不是得了什么半身不遂的病，难不成要在这里住一辈子啊？”

“非得要半身不遂才能乖乖留在这里吗？”黑暗中，蒋寒的声音忽然变得低缓，如同梦呓一般。

夏初伸手拧开了旁边的台灯，揉了揉脖子，“小寒，你能坐下说话吗？我脖子都要拧断了。”

蒋寒没说话，抬脚勾了只椅子过来，在沙发旁坐下，“出院以后去哪里？回家吗？”

昏黄的灯光和暂时收敛的压迫感让夏初感到轻松了许多，不自觉地喘了一口气，“怎么可能回去，那不是自投罗网么？目前还不能暴露行踪，我打算就在附近先租个房子住。”

“你已经找好地方了？”蒋寒眯了眯眼睛，心中十分诧异，“什么时候找的？在哪里？”

刚睡起来有点凉，夏初搓了搓手臂，又把毯子抓过来盖在了腿上，“我打算在上次吃大排档的那片地方找个房子。”

“那个破旧的家属区？”蒋寒手臂支在膝盖上，静静看着她，“你上次不是说过要远离那里吗？”

“呃，主要是因为……”夏初抓了抓头发，幸好屋里的光线有限，让她不至于太过尴尬，“我喜欢吃那里的小龙虾，等吃够了，或者找到更好的地方了，就搬走。”

蒋寒看着夏初轻轻喟叹一声：“姐姐，你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坏人。”

夏初抬起头和他对视一眼，扬了扬嘴角，“小寒，不用替我担心，也不要小看我，我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沉默半晌，蒋寒起身说了句：“你继续睡吧，我出去透透气。”

月光穿过围栏，静静地照进走廊。蒋寒靠在花墙边，从口袋里拿出烟，随着打火机的“咔哒”声，黑暗中闪烁出一撮火焰。

月色下缓缓飘出一阵白雾，光影交织下，更显得蒋寒眼中情绪复杂。

失忆、无家可归，他原以为，在这样的境遇下，夏初会无措、迷茫，会全心全意依靠自己，信赖自己。

可是，每天几乎二十四个小时都在一起，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关于她的所有事情，都是由他来安排掌控的。

这是第一次，从夏初口中清清楚楚、坚定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和决定，而且毫无商量的余地。

无措迷茫的那个人，反而成了他自己。

接下来该怎么做，又该找个什么理由继续待在她身边呢？

凉风吹来，带来阵阵冷意，树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蒋寒盯着手上暗红的烟头，最后一颗火星闪烁之后，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