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呼啸而来的警笛声，和骤然亮起的一片红蓝光显然刺激了SUV，它的速度更快了，就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机械老鼠不顾一切的疯狂逃窜，与一辆迎面而来的警车擦身而过。它左摆右晃，竟从紧随而来的车队中冲了出去。

警车纷纷调头，如一条斑斓长蛇蜿蜒转身。

从前方警员向调度中心的汇报中，全体警员得知SUV窜进了前方的巷子里。巷子后面是个三岔道，每个岔道通往一片居民社区，后面居住的是这座城市的低收入群体，无业游民，和一些非法移民。

三片社区，位于西边的是黑人社区，位于北边的是白人社区，位于南边的是拉美裔社区。据数据统计，哥谭市所有的犯罪中，三岔道的居民们就贡献了三分之一的犯罪率。

但这些群体他们又以顽强不屈的韧性从事着这座城市养尊处优的人们不愿意从事的肮脏的，不体面的工作。比如垃圾工，洗碗工，酒店和餐馆里的保洁员，下水道修理工，各种管道工，搬卸工；还有在炎炎烈日下，穿着厚厚的玩偶服给孩子们带来欢快的人们。他们无足轻重，卑微至尘埃，却在哥谭市警局这里获得了格外的关注。每一年的严打行动，三岔道必在其中。

但尴尬的是在警方年复一年的严打下，黑帮活动，暴力强奸，卖淫嫖娼，毒品交易从未消停，还因疫情的助力，犯罪率逐年上升。

如今，警方只能以这些犯罪还在控制下聊以自慰。据说局长先生在向市长报告城市治安时，一提到三岔道就把三岔道迅速增长的犯罪率甩锅给疫情造成的失业。

“各单位注意，嫌疑车辆向西逃窜。目前在101街区……”

即将进入社区，为了不惊扰居民，乔纳森关闭了警笛声，其他的警车也都关闭了警报，保留着一片红蓝的光辉印着街道斑斓。

“嫌疑车辆穿过1250和1251间的甬道……”电台的声音继续响着。

那是两座房子间的甬道。

很快，警车鱼贯进入甬道。

甬道后面又是社区道路。

由于看不到嫌疑车辆的影子，詹姆斯只得握着方向盘跟着前面的警车。前面的警车放慢了速度，是因为嫌疑车辆减速了。

前面警车越来越慢，慢着慢着，亮起了尾灯。看来，嫌疑车辆停下了。是没油了？还是嫌疑人打算出来投降？

乔纳森和詹姆斯拔枪出了驾驶室，用车门做掩护。其他车辆的同事也钻出来，做着射击的姿势。

前面的警察开始喊话嫌疑人，喊了一分多钟，车内也没动静。

乔纳森看着停在路边的SUV，正感觉车内的嫌疑人不打算出来投降时，车门突然开了，一个男子从后座里跌出来，摔在地上。

“把手伸出来！”前面的警员喊道。

“我受伤了，我需要911急救。”嫌疑人是个黑人小伙，他一只手抱着胳膊。胳膊被衣服裹着，看起来像是卫衣。由于光线昏暗，看不清那深色的衣服是衣服本来的颜色，还是血染成的颜色。

“我不要死啊，快来急救我，快来救我。”嫌犯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但没有警员敢贸然上前查看。黑人小伙是从后座摔下来的，驾驶室里当然还有人。

“车里有枪吗？”有警员喊道。

嫌疑人没说话。

“有没有枪？”

另一个警员话音刚落，SUV突然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没枪了，警官，快来给我止血。”黑人小伙喊道。

乔纳森哭笑不得，听到詹姆斯骂了一句“浑蛋”。

考虑到后座还有个醉鬼，乔纳森把放弃追捕任务的想法告诉了詹姆斯。詹姆斯同意了，还有一辆警车也留了下来。

乔纳森见从警车里出来的是迈克尔·马库斯和丹妮莉·刘。他们在这里也成了夜班警察。马库斯是个为警局服务了十五年的老警察，但他还是个三级警员。大多数巡警工作到退休也只是个巡警。毕竟上面的位置是稀少的，也不会年年空缺。另一方面很多警员他们并不想成为警探，埋首于冗长的卷宗；从各种视频中找茬；奔走于复杂的线索；背负破案的压力，时常连夜加班，睡觉洗澡拉个屎都在想案子。他们只想工作一天后，抛下一天的繁琐，赶紧收拾家伙回家，睡个大美觉。

丹妮莉·刘很年轻，只有三年的从警经验。她也是个华裔。

迈克尔·马库斯先跑过去，扯开黑人小伙裹着胳膊的外套——黑人小伙疼得大喊——外套已经被血染紫了。马库斯立即向总部请求医疗小组。

刘已经拿出了止血带，将止血带套上黑人小伙的胳膊，并在胳膊上端拉紧。

乔纳森和詹姆斯站在一旁，用枪指着黑人小伙，以防不测。

刘扭紧了止血钮后，又迅速打开急救包，拿出绷带，缠住黑人小伙裂开的伤口。血很快把绷带洇红了。

处理好黑人小伙的伤势，马斯库和刘一起把黑人小伙扶着坐起来，同时将他的手铐在背后。

“叫什么名字？”刘问。

“约翰。”黑人小伙懒洋洋地回答。

“在哪里中的枪？”马库斯问。

“1420。”

“是谁开的枪？”马库斯又问。

黑人小伙睁圆眼睛，似乎为这个问题感到惊讶。他沉默了两秒钟，反问：“难道你觉得是我自己开的枪吗？”

“车里有几把枪？”刘问。

“一把枪。”

“只有一把枪？”刘问。

“嗯。”

“你们去偷什么？”马库斯问。

“偷枪。”

“是主人失眠呢，还是你们笨手笨脚，把主人惊醒了？”马库斯说着，拍了一下黑人小伙的头。

“屋子里有怪物。”沉默了一会，黑人小伙偏着头说。

“然后呢？”马库斯问。

“然后警官你跟我念米兰达。”

“车里有几个人？”马库斯又问。

黑人小伙把头垂下去，沉默不语。这时候，急救车来了，马库斯和刘把黑人小伙拉起来，带着黑人小伙朝急救车走去。

“你们去查看1420。”马库斯冲乔纳森和詹姆斯喊道。

“我们车里有个醉鬼，他老婆让我们把他丢了，我们正愁着不知道丢哪呢。”詹姆斯说。

“能丢到你们车里吗？”乔纳森问。

“要是出事了，那麻烦就是我和刘背了。”马库斯口不择言地说，“陈，你这个混蛋。”

“你们警察之间这么不信任吗？”黑人小伙咧嘴笑了起来，“真是狗咬狗，黑吃黑。”

“你再乱扯！”马库斯拍了一下黑人小伙的头。

“我可没乱扯。”黑人小伙嚷道，“谁不知道警察是这个国家最大的黑帮，是政府拿纳税人的钱养的看门狗……啊！你掐我！我要告你！啊，疼死我啊。不要啊……”

乔纳森见马库斯把手突然压在了黑人小伙的伤口处，咧着牙，昏暗的光线里笑得很邪恶。

“知道诬陷诽谤也是罪吗？诬陷诽谤警官，是罪上加罪。你是怕法官跟你判少了对吧？”马库斯说着，一把把黑人小伙按在了急救人员拉出来的单架上。

急救人员用束带绑好黑人小伙，然后把黑人小伙推了进去。

“王八蛋！走狗！等着我在法庭上告得你职业生涯完蛋！“

急救车咣一声关上了，把黑人小伙的嚎叫也关进了车里。

“我们不需要跟着去医院。”乔纳森对詹姆斯说。

“那就把他丢给医院吧。他醉成这样，是应该让医生跟他洗洗肠子。”

醉鬼史密斯被急救人员抬出来时，整个前胸都湿了，他张着嘴，还在不断地流涎水，醉得比死猪还死。

乔纳森看着史密斯先生这副死猪般的煞白模样，不由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他想如果史密斯先生现在也跟他一样在作梦的话，怕是十八层地狱的噩境也惊不醒吧。

思及时，乔纳森顿时不安起来，他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四点四十分。等天亮了，不管他昨晚灌了多少酒，都会被酒吧服务生叫醒吧？

他暗暗发誓，经此一夜，他永远不会把自己再灌成那样了。喝酒伤身，有时候也会要命。从警五年，他见过太多喝酒把自己喝死的，不只是因酒驾导致的事故，还有酒精中毒，醉着醉着就死了……

“乔纳森！”

乔纳森吓了一跳，回头见詹姆斯坐在警车里瞪着他。

“你在走什么神？”

乔纳森赶紧走过去，拉开副驾门，坐进去。

“知道我们现在要干什么吗？”

“去确认1420号房子里是否有怪物。”乔纳森用肯定地语气说。

“你今天不会把小命丢了吧？”詹姆斯说。

乔纳林眨了眨眼睛，问：“你会内疚吧？”

“你，当然不。”詹姆斯说着，调转了车头。

沉默了一会，乔纳森说：“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詹姆斯盯着前方，一字一字说，“难不成你有恋父情节？”

说罢，他回头看乔纳森。

乔纳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