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白色本田思域进入第九大道，位于前方十字路的信号灯眼看就要转为红灯。

乔纳森毫不犹豫提高车速——在哥谭每个司机都会在某个时机某个路段超速。而警察通常对此种行为视而不见，只要你的车速控制在超过限定车速的10公里上下。但如果你在这个过程中不小心闯红灯了，抱歉，警察会秉公执法，给你两张罚单，一张超速，一张闯红灯，那意味着你要交两份的罚金。

乔纳森闯过去的一霎，绿灯突然变成了红灯。

那一瞬间，乔纳森意识到自己闯红灯了。

他急忙瞟向后视镜，见身后的车停在了斑马线前。一辆闪着警灯的黑白涂装的道奇充电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先前他可没看到路边蹲着一辆自家警局的车啊。

一名警察在路上被同僚拦下，向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

乔纳森不得不亮起尾灯，靠边停车。

他像所有守法公民一样老实的坐在驾驶座里，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等着他的同僚上前来盘问。事实上，一般警官遇到自己的同僚，只要不是严重违规操作都会在执行了必要的流程后放行。

乔纳森·陈看到从警车驾驶室里走出来的是丹·维利热。看到丹·维利热走过来，他心里一沉。丹·维利热是他的前搭档。他和丹·维利热共事了三年。三个月前他们出勤时遭遇枪击，维利热不幸头部中弹。维利热在ICU病房生死未明之时，詹姆斯拒绝了继续担任新手教官。他的搭档在医院昏睡，詹姆斯不想继续做教官，两人就这样被轮值警司安排在了一起——他刚入警局时的教官，成了他现在的搭档。

“噢，是陈警官。”丹·维利热咧嘴一笑，很自然地弯下腰来，把他的巧克力色的胳膊肘搭在车顶上，垂下前臂。

“抱歉，我是超速了吗？”看到本来在现实中昏睡的搭档，此时站在自己面前，乔纳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干涩地寒暄道。

“我的测速雷达显示你在限速八十公里的路段，以100公里的速度冲线。”丹·维利热收住了笑容，严肃地说，“我知道你是想冲进警局报道。但事实上，你得一路超速闯红灯才有可能如愿。你是这么打算的吗？”

乔纳森·陈有些尴尬，说：“我没有想这么快，我只是想，想尽快赶到警局……”

“为人民服务。”维利热突然打断乔纳森的话，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是的。警官。”

“所以看待你这么急的为人民服务的份上，我该放行吗？”

“啊……我们还是按规矩来。”乔纳森目光落在了维利热胸前的执法记录仪上。

“感谢配合。请出示驾驶证，车辆保险卡，还有你的注册信息。”维利热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乔纳森的手刚要伸向仪表盘下的手套箱时，听到维利热突然问：“有枪吗？”

他迅速瞟向维利热，说：“我带了警用枪。在我身上。”

乔纳森继续伸出手去，拉开手套箱，从里面拿出维利热所需要的证件，递给维利热。

维利热看着驾照，一下子蹙起了眉头，接着他的眉头越蹙越深——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把乔纳森的驾照，注册信息和保险卡再次看了一遍。

看着维利热的为难表情，乔纳森立刻意识到证件出问题了。

“啊……陈警官……”维利热突然把胳膊肘从车顶上拿下来，站直身体，以一副不可思议的腔调说，“你所有证件都过期了。驾照过期了，注册信息过期了，保险卡也过期了。而且所有信息都过期三个月了。”

乔纳森脑子嗡一声响。但凭心而论，这比他所想的证件上可能显示的不是他的名字要好得多。

“不会吧？”

“陈警官，你在忙什么呢？”维利热叹息道，把证件伸到乔纳森眼前。

乔纳森接过证件，依次看了一遍，果然都过期了。

“抱歉，我这段时间……因为我这段时间感情上有些不顺。。”乔纳森绞尽脑汁地解释道。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还沉浸在和你的白人女友分手的悲伤之河里吧？”

“嗯……”

“我们警察几乎每天都要面对好几个酒驾者，总有一个声称他被爱情伤透了心。虽然我没有闻到你身上的酒味。”

“我没有喝酒。”乔纳森赶紧说。

“噢，当然。我们做了三年的搭档。我从未见过你一身酒气的执法。”

乔纳森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一身酒气的执法？维利热，你真幽默。如果那样，我现在应该在监狱里了。美国人民可是全世界最喜欢投诉警察的人民。”

乔纳森突然发现只有丹·维利热一个人。他朝后视镜里的警车瞥了一眼，便问：“你的搭档呢？”

“请病假了。”

“噢。你的搭档是谁？”

“说实话，我很怀念和你一起共事的日子。”维利热答非所问地说。

“我也很怀念。真希望时间能够回到过去。”这是乔纳森·陈的真心话。如果时间能够回到过去，他一定不会让悲剧发生，那么维利热也不会现在还在医院里昏睡。

“所以，还因为我们的事吗？”

乔纳森一惊，欲言又止。

“呵呵呵，都怪我在医院里躺得太久了，躺了一个月。“

“维利热……”

“恐怕你不能开这车。”维利热突然说，“我不跟你开任何罚单，但你的车必须拖走。你的驾照过期了，这没什么。但你的注册信息，保险卡都过期了。你确定你的车没问题吗？如果你在前面出事了，我们两个就该滚出警界了。我是说这都是小事，但所有的小事累在一起，那就可能会出事。悲剧常常不就是这么发生的吗？”

听维利热这么滔滔不绝地一说，乔纳森突然有种如果继续开下去真的会出事的感觉。他可不想让梦境变得一团糟。

“你说得没错，维利热。很抱歉耽误你下班了。”乔纳森说着，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维利热在请求总部调来拖车后，对乔纳森说：“如果你愿意等，那就坐我的车去警局。”

乔纳森看了看电子腕表，现在已经5:55了，就是搭计程车也来不及了，便同意等拖车把他的本田思域拖走后，坐着维利热的警车去警局。

“昨晚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就在第九大道。”丹·维利热一边开着车一边说。

“嗯。是我和詹姆斯抓到嫌疑人的。我肯定他是凶手。”乔纳森回答，视线顺着前方延绵的路灯延伸至天际。

天边被接近地平线的太阳映着一片绯红，云絮如吸满了红墨的海棉，浮在湛蓝的“大海”上。

两边的建筑越来越高，被橘红的阳光浸染着宛若质地不同的水晶从大地上拔地而起。车流在桥上桥下有序穿行，如并行流淌的闪闪发光的钢铁河流。

“你怎么如此肯定？”

“是我楼上的邻居报的案。她告诉我们他看到怪物跟着一个男子跑出了公寓。她很害怕，我们安慰她警局会派人把那扇门关上的。”说着，乔纳森问，“你知道那扇门关了吗？”

“一大早他们就让我找个锁匠。”维利热说，“他们告诉我地址，我一听地址差点喊出‘上帝啊，陈警官就在下面呢。’”

“感谢你没有喊出来。”

“是吗？”

“我只是不想体会无足轻重的感觉。”

“哈哈哈。”维利热笑地说，“其实我是想要拜访你的，但想到你一定在睡觉就作罢了。你喜欢夜班还是喜欢白班？记录仪我已经关了。”

“有人喜欢颠倒的人生吗？”乔纳森说，“甚至我当警察，都是为了生活……活着。”

“谁不是呢？这可是惟一让我年赚九万刀的工作，还有不错的退休金和福利。作为贫民区出身的黑人，我没有走向通往监狱的道路，就应该感谢上帝了。”

“前提是你能保证自己活到退休。”乔纳森说着，不由回头看着维利热，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苦涩。

“你以为退休就保险了吗？”维利热说，“很多警察是在退休后自杀的。每年自杀的警察比执勤时殉职的警察还要多。每四个警察中就有一个警察考虑过自杀。”

顿了会，维利热思忖地说：“‘凝视深渊太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嗯，你考虑过吗？”沉默了一会，乔纳森问。

“你呢？”

“也许再干几年，我就有了吧。”乔纳森坦然地说。

“我觉得夜班警察比白班警察更需要关心。”

“你是希望我有吗？”乔纳森问。

维利热突然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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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妮莉·刘。”

“到。”

“兰迪·詹姆斯。”

“到。”詹姆斯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了轮值警司。

“乔纳森·陈。”

没有回应。

轮值警司把眼睛从夹板上移开，视线直接落在了坐在左侧外面的兰迪·詹姆斯身上。

“陈警官是什么原因没来？”

詹姆斯耸了耸肩，双手交叉于桌面，说：“也许是睡过头了。”

“陈警官好像没有迟到过。”

“那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嗨飞自我了。”

“哈哈哈。”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了笑声。

“噢——‘嗨’飞自我。”迈克尔·马库斯用一种怪异的腔调喊道。

警司充耳不闻地接着喊道：“迈克尔·马库斯。”

“到。”在一片哄笑声中，马库斯仰身靠在了椅背上，双手抱臂回应。